马基雅维利知道公民群体的复杂性,他洞察到,尽管人们难以自发地展现出高尚的德性,但幸运的是,历史的长河中偶尔会涌现出一些真正高贵且德才兼备的领导人,这些杰出人物为国家的发展带来希望。
他指出,在罗马的辉煌历史进程中,如果每十年左右就能出现这样一位德性典范,那么这个国家便拥有了坚实的支柱,几乎不可能陷入腐朽衰败的境地。
甚至,若一个共同体运气绝佳,每一代人中都能孕育出一位能够破旧立新、力挽狂澜的优秀领导人,那么这个国家将有可能创造奇迹,成为一个永恒的共和国,成功逃脱政治体必然走向衰亡的命运诅咒。
一方面,他们自身的德性能够产生强大的感召力和影响力,如同磁石吸引铁屑一般,吸引着周围的人向他们靠拢并模仿他们的行为举止。
他们的名声响亮,能够唤醒人们内心深处潜藏的善良与正义,促使好人纷纷以他们为榜样,努力践行高尚的品德;同时,也能让坏人在他们的光辉下自惭形秽,从而约束自己的恶行,不敢肆意妄为地过与他们背道而驰的生活。
另一方面,他们懂得运用巧妙的手段和策略,在追随者身上烙下德性的印记,即使这些追随者并非天生具备这种关键品质。
他们会通过建立严格的纪律和奖惩机制,让民众在敬畏中逐渐养成良好的习惯和品德。
就像汉尼拔,他深知如何通过塑造自己的威严形象和实施严格的军规,将恐惧深深地灌注到军队中,使得将士们对他敬畏有加,从而在战场上能够上下齐心、纪律严明,不敢轻易违反军令,确保了军队的战斗力和执行力。
在讨论领导人的德性时,马基雅维利特别强调了几个关键方面。
细心、智慧和英勇是他们必备的品质,尤其是在管理和指挥军队方面,必须展现出杰出的才能。
一位伟大的城邦领导人首先要具备敏锐的洞察力,能够在复杂多变的局势中发现潜在的危险和机遇,从而提前做出明智的决策,避免国家陷入危机。
同时,他们还需要拥有深邃的智慧,熟谙历史的经验教训和当下的实际情况,能够从宏观的角度把握国家的发展方向,制定出符合国家利益的长远战略。
在战争时期,英勇无畏的品质更是不可或缺,他们必须身先士卒,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与将士们并肩搏杀,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激励士气,展现出坚定的决心和顽强的斗志,让士兵们愿意追随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外,领导人还应具备处理复杂人际关系的能力,懂得如何控制妒忌者的恶意中伤和破坏。
妒忌是人性中的弱点,在政治舞台上,常常会有一些人出于嫉妒心理,对有能力、有成就的领导人进行诋毁和阻挠,试图破坏他们的声誉和权威,从而为自己谋取私利。
因此,领导人必须学会巧妙地应对这种情况,通过政治智慧和策略,化解妒忌者的敌意,避免他们的行为对国家的发展造成阻碍。
同时,领导人还需要具备深厚的政治素养和丰富的历史知识,能够从过去的经验中汲取智慧,以史为鉴,避免重蹈覆辙。
在面对各种政治阴谋和背叛时,他们要保持高度的警惕和谨慎,不被敌人的狡猾计谋所欺骗,确保国家的安全和稳定。
马基雅维利在阐述这些观点时,始终心系家乡佛罗伦萨的命运。
他痛心疾首地指出,佛罗伦萨共和国的衰落以及 1512 年所遭受的屈辱败亡,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缺乏具备这些关键德性的领导人。
萨伏那洛拉和索代里尼都未能有效地扼制他人的妒忌,导致自己在政治斗争中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最终双双倒台,使得佛罗伦萨陷入了混乱和危机之中。
同时,佛罗伦萨的统治者们在面对许多重大问题时,表现出了令人惋惜的天真和无知。
他们不肯花费时间和精力去研究历史,不了解蛮族在古代的习性和行为模式,以至于在与外敌的交锋中轻易地被诓骗和洗劫,严重损害了国家的利益和尊严。
此外,在面对内部的背叛阴谋时,他们缺乏应有的警惕性和果断处理问题的能力,如在与比萨交战时的种种表现,使得共和国在战争中屡屡受挫,颜面扫地,国家的实力和威望受到了极大的削弱。
然而,马基雅维利也认识到,仅仅依靠杰出领导人的出现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依靠完善的制度建设来确保国家的稳定和发展。
他提出,解决公民群体缺乏德性这一根本问题的关键,在于确保公民能够“有序地组织起来”,通过特定的组织方式和制度设计,强迫他们获得德性,从而维护国家的自由和繁荣。
在《论罗马史》的开篇部分,他就明确指出,若要深入理解古罗马为何能够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保持德性,并将其传承数世纪之久,我们就必须仔细考察罗马的组织方式和制度体系,从中探寻其成功的奥秘。
他认为,城邦在发展过程中,需要建立两种至关重要的制度来引导人们学习和践行德性。
首先,宗教制度在国家的发展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宗教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不仅仅体现在它能够给予人们精神上的慰藉和寄托,更在于它能够成为一种强大的社会凝聚力和道德约束力。
古罗马人深谙此道,他们善于运用宗教来增进共和国的福祉,将宗教信仰巧妙地融入到国家的政治生活和社会生活中。
在战争之前,古罗马的将领们总会郑重地宣布飞鸟占卜的兆象为吉,这种看似迷信的行为却蕴含着深刻的政治智慧。
通过这种方式,军队能够被激发出必胜的信念,士兵们相信自己是在神的庇佑下作战,从而在战场上更加英勇无畏,这种信念激发了他们内心深处的德性,使得他们在战斗中能够发挥出超常的战斗力,几乎每战必胜。
然而,马基雅维利眼中的宗教价值与传统观念有所不同。
他并不关心宗教的真理内涵,而是更加注重宗教情感在政治生活中所能够发挥的实际作用。
他认为,宗教的主要价值在于它能够激励人民,让普通人向善,使恶人感到羞愧,从而在社会中营造出一种良好的道德氛围。
因此,他主张城邦的领导人有责任“接受并推广”任何有利于宗教发展的事物,即使他们自己内心可能并不完全相信这些宗教教义,也要从国家利益的角度出发,积极地利用宗教的力量来维护社会的稳定和团结。
同时,他还对古罗马宗教和基督教进行了比较分析,认为古罗马宗教在培养公民德性和促进国家强盛方面,比基督教更为可取。
他指出,基督教的一些教义和阐释方式,如尊崇谦卑的静思者,将谦卑、恭顺和对人间万事的鄙视视为最高的善,这种价值观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自由活跃的政治生活所必需的品质。
它使得人们过于注重出世的精神追求,而忽视了现实世界中的公民责任和国家利益,从而导致了一些大国的衰亡。
除了宗教制度之外,法律的强制力量也是引导公民践行德性的重要手段。
马基雅维利坚信,好的法律能够塑造好的公民,公民德性的培养源于良好的教育,而良好的教育又离不开完善的法律制度。
他通过对历史的研究发现,那些能够长期保持德性的城邦,无一不是得益于其完善的法律体系。
在《论罗马史》的下卷开头,他明确提出,如果城邦想要实现复兴和强盛,“领导者的德性和法律的德性”至少必须具备其一,而从长远来看,法律的德性更为稳定和可靠。
在马基雅维利的观念中,立法者在国家的发展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他们就是国家的建筑师,能够为共同体制定出促进德性生长、扼制朽败蔓延的最佳制度框架。
斯巴达的创建者吕库古,他所制定的法律规范严谨而完善,为斯巴达的长期稳定和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吕库古法律的庇佑下,斯巴达城邦能够安然延续八百余年,始终保持着高度的尊严和自由,从未因内部的腐败和外部的压力而失去其独立和自主的地位。
同样,罗马最初的国王罗慕路斯和努玛也通过实施一系列善法,为罗马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开端。
这些法律使得罗马在起步阶段就被迫拥有了卓越的德性,即使在后来的帝国时代,面对各种诱惑和挑战,罗马依然能够保持其德性的光辉,成为一个以德性闻名于世的伟大国家。
马基雅维利进一步指出,古代最明智的立法者都深刻地认识到,君主制、贵族制和民主制这三种“纯粹”政体都存在着内在的不稳定性,容易产生周期性的朽败和危机。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他们通过法律的力量,巧妙地建立了一种混合政体,将三种政体的长处结合起来,同时抑制了它们的不稳定因素。
罗马就是这种混合政体的典范,通过不断地演化和发展,罗马逐渐形成了一个权力制衡、各阶层利益协调的政治体系,使得国家能够在稳定中发展,在发展中保持强大。
在混合政体中,各个阶层的权力相互制约,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马基雅维利认为,每个国家都存在着两个敌对的派系,即平民和富人。
如果政体允许其中一个派系垄断权力,那么共和国就会陷入腐败和堕落的深渊。
如果富人掌握了绝对的权力,建立起贵族制政府,他们必然会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剥削和压迫平民,导致社会的不平等和不稳定。
同样,如果平民通过民主制获得了不受限制的权力,他们也可能会因为缺乏长远的眼光和理性的判断,而做出一些短视和自私的决策,从而损害国家的整体利益。
因此,混合政体的设计旨在让敌对的社会力量保持一种紧张的平衡状态,使各方都能够参与到政府事务中来,互相监督、互相制约。
在这种制度下,富人的傲慢能够被平民的力量所抑制,平民的放纵也能够被富人的智慧所约束,从而确保了法律和制度的制定能够有利于公共自由和国家的整体利益。
然而,马基雅维利对混合政体的推崇,却与当时佛罗伦萨的共和思想传统背道而驰。
佛罗伦萨的主流思想一直强调,所有的纷争都应该被视为派系活动而加以严格禁止,因为派系被认为是城邦自由的最大威胁。
许多著名的思想家和政治家,如雷米焦·德·吉罗拉米、布鲁内托·拉蒂尼、迪诺·孔帕尼和但丁等,都曾猛烈地抨击过公民之间的纷争和派系斗争,认为这些行为会严重破坏社会的和谐与稳定,危害国家的自由和繁荣。
但马基雅维利却大胆地提出了相反的观点,他认为罗马平民和贵族之间的反复冲突,虽然看似混乱无序,但实际上正是这些冲突防止了派系利益的独占,维护了国家的自由和平衡。
他甚至认为,这些纷争是罗马走向强盛的必要之恶,是罗马能够保持长期繁荣的关键因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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