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漫威必须死，蜘蛛侠必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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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蜘蛛侠，从你脑子里立即浮现的画面有哪些？对我来说是《蜘蛛侠》 （2002）中托比·马奎尔所扮演的蜘蛛侠被他暗恋对象MJ脱下一半面罩与他接吻的那个场景，以及《美国队长3：内战》中由荷兰弟扮演的小蜘蛛夺过美国队长的盾牌的场景。如果说前者是蜘蛛侠的魅力起源，那么后者就是MCU的一切罪恶之源。
尽管最初听到蜘蛛侠加入MCU（Marvel Cinematic Universe）这个消息时我感到十分激动，但当我看完在MCU基础上衍生的所有蜘蛛侠续集时，我意识到这是个错误。
在角色方面，荷兰弟是一个很好的蜘蛛侠扮演者；彼得·帕克与托尼·斯塔克之间亦师亦友的关系也令人感动；《蜘蛛侠：英雄无归》里奇异博士发动咒语让三代不同版本的蜘蛛侠并肩作战也狠狠满足了无数粉丝的情怀。在设定方面，托尼·斯塔克为蜘蛛侠量身定制的战衣也满足了许多粉丝的幻想。然而，在新鲜感过去之后，蜘蛛侠的粉丝最终会发现：无论是作为托尼·斯塔克的徒弟，还是作为复仇者联盟的一员，MCU里的蜘蛛侠都没有在扮演他自己。
在超级英雄这个概念被人们接受之前，蜘蛛侠定义了什么是“具有超能力的英雄”。在蜘蛛侠的英雄之路上，蜘蛛侠的行动永远离不开他身边的人——在成为英雄之前，他是一个过着高中生生活的普通人。他是纽约市皇后街坊的一员、梅姨的侄子。这样的身份驱使着他优先解决自己身边的问题。他可能在上学的路上顺便抓住一个小偷，也可能在朋友的派对中隐秘地离开以跑去一个火灾现场进行抢救。这样的事情或许不如抵抗外星人入侵地球那样有宏大的视觉冲击，但十分接地气地皇后街坊的生活质量。毕竟，像庞大的太空舰队兵临地球这样的场面只会在少数科幻片中上演，而像偷窃、抢劫这样的犯罪案件却是在现实生活中每天可见。
同时，蜘蛛侠必须保持低调，因为任何知道他真实身份的犯罪分子都会给他的身边人带来危险。换句话说，蜘蛛侠这个身份并不是圆了彼得帕克的英雄梦，而是确保了彼得原本的平静生活能够照常进行下去。这样朴实的心态决定了蜘蛛侠成为一个通过让别人发光来照亮自己的角色。在打击犯罪时他永远会力所能及地劝告坏人改邪归正，因为他知道处决罪犯的确会让这个世界少一个坏人，但能这个世界多一个像他一样把能力用在正确地方的好人无疑是更好的结果。
这样看起来卑微但实际上意义重大的善举是漫威的其他超级英雄不可能做到的。我们之所以相信蜘蛛侠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正处于一切皆有可能的青春期；而我们之所以喜欢他这么做，是因为他的少年气让他的劝说既不像死侍那样稍显愤世嫉俗也不像美国队长或钢铁侠那样容易变得说教。无论是哪个版本的蜘蛛侠，他那劝告坏蛋们改邪归正的幽默感总是令人感到轻松。在英雄和普通高中生的双重身份中，彼得就像一个不断在滑板特技中寻求平衡的少年。“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这句人人都觉得简单却又人人都讨厌去做的古老格言，彼得十分有力践行了它。
然而，在群星闪耀、众神下凡的MCU里，彼得的特殊只会显得格格不入。那些轻轻松松就能将地球来回毁灭个几百遍的狠角色们也会让蜘蛛侠所坚持奉行的原则听起来像一个骗小孩的童话而不是令人向往的传说。
钢铁侠、美国队长、雷神索尔...这些超级英雄在他们各自单独出现的传记里既个性十足又智慧过人，但一旦客串到其他超级英雄的宇宙里便毫无依据地性格大变，成了地痞流氓一般肾上腺素和荷尔蒙水平双双失常的三流角色。明明大敌当前，他们却总要表现地像个巨婴一样起内讧，仿佛他们的一身肌肉从来都不是为了锤烂反派们的脸面，而是为了让自己的队友们崇拜自己。每当他们打成一团的时候，我就很想问问写下这等情节的编剧们：”你们把漫威当成了什么？拳皇？街霸？还是WWE？”
我并不讨厌MCU， 并且它有许多值得我去欣赏的理由，只是我必须用怀疑的眼光去看待它的成功案例。“复仇者联盟”及其续集对各个超级英雄的成功整合的确极大地扩张了漫威整体上的影响力，但也在无形之间拉开了一场独属于超级英雄的军备竞赛。这场军备竞赛让超级英雄们变成了相互争斗的超级自大狂。纵观人类历史，历来让自大的人们再次走向统一的要么就是内战要么就是比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强大的敌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为此，MCU的编剧们不惜让灭霸在《复仇者联盟：终局之战》中打了一个抹去一半人类包括一半超级英雄的响指，也不惜让美国队长和钢铁侠在《美国队长：内战》中来一场漏洞百出的内战。从这个角度来看，MCU编剧并不是将超级英雄们送上了更大的舞台去让他们表现出更好的自己，而是在榨干了他们的剩余价值后毫不客气地给他们送终。许多粉丝们并未察觉到自己的超级英雄是被无情地利用了，因为MCU的编剧们为那些死去的超级英雄们所操办的葬礼十分体面。（在那些令人费解的续集中，唯独死侍是一个例外。他本来就是一个能够打破第四面墙的角色，而他和金刚狼的联合应当登上漫威IP改编的光荣榜。）
更致命的是，MCU编剧的这些做法让超级英雄这个概念背后的愿景成为了天方夜谭，以至于《黑袍纠察队》一经上线便成为了心理代偿效应的最佳范例。而蜘蛛侠们，无论是2012年《超凡蜘蛛侠》里的那位，还是2023年《蜘蛛侠：纵横宇宙》里出现的成千上万位，亦或是最近在《你的好邻居蜘蛛侠》里试图让蜘蛛侠精神反璞归真的那位，都让粉丝们一次又一次地认识到为世界和平做贡献其实是一件触手可及的事。
所以，你知道吗，当MCU的编剧们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他们该怎样在漫威宇宙中搜罗一个更强大的超级反派来让下一部MCU电影令人期待时，蜘蛛侠的编剧只需要稍微研究一下如何更加科学地让蜘蛛丝发射器发射蛛丝便足以让粉丝们兴奋地整夜睡不着觉。
在蜘蛛侠的所有系列传记中，最著名的台词，"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并非出自他本人，而是他的本叔之口。从历史性的眼光来看，这句话几乎奠定当今所有超级英雄故事的基础。然而对于蜘蛛侠来说，这句话其实是反过来读的：“正因为责任越大，能力才要越大。”——他是为了让自己有能力去承担更多的责任才让自己变得更强。这一点我们在任何版本的蜘蛛侠身上都能见到。
为什么呢？因为那个以责任心为变强动力的蜘蛛侠是漫威所有创意病的最终解药。
多样性是漫威的双刃剑。在多样性的把握上，“丰富”和“杂乱”往往只有一线之差。作为一个通过不同肤色、国籍、能力等不同类型的超级英雄来触达不同消费客群的创意帝国，“杂乱”是漫威在占领全球电影市场的过程中必然会面临的副作用。说到这里，你大概会想到灭霸的响指。没错，他打那个响指除了有他个人原因以外，对MCU而言也颇具战略意义。
很多观众都为钢铁侠在《复仇者联盟：终局之战》的死亡感到难过，但站在MCU的战略立场上来说，钢铁侠的死亡是对MCU此前的军备竞赛所导致的熵增错误的一次熵减，即通过钢铁侠的死亡来修复让蜘蛛侠加入MCU后所形成的混乱局面。
站在蜘蛛侠个人IP发展的角度来说，钢铁侠的死亡具有和本叔的死亡类似的意义——作为一个强烈的外在条件来帮助彼得·帕克完成一场“精神弑父”。
每一个撰写蜘蛛侠故事的编剧都十分清楚，彼得作为一个热血少年自然会有崇拜对象，但活在他人权威阴影之下彼得无法成为真正的蜘蛛侠。《蜘蛛侠：纵横宇宙》的编剧更是直白地就这点发出疑问：“是不是所有的蜘蛛侠故事中，本叔都必须死？” 这个疑问的重点并不在于本叔本人，而是类似于本叔这样的存在。很多粉丝都为《超凡蜘蛛侠》系列在第二部后停拍续集感到惋惜，但就上述这点来说，停拍的主要原因可能是死错了人。钢铁侠和本叔的死亡都能让彼得彻底告别自己过去性格中软弱的那一面，然后毫无保留地允许自己在不受权威的干扰下去成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但挚爱格温的死亡只会让彼得的余生都活在自我怀疑和悔恨当中。这样的情况下，就算编剧们硬着头皮去写出第三步的剧本，加菲也未必愿意演。
最后，既然我已经写了这么多字来夸赞蜘蛛侠了，那么他是一个完美的超级英雄吗？
并不是。在我两年前的一篇文章中，我便探讨过这一点。蜘蛛侠恰恰是一个满身缺点的英雄。有趣的是，尽管我们在不同版本的蜘蛛侠身上能看到不同的缺点，但我们总能看到同一个难以用优点或缺点来形容的品质：他那无法压抑的热心肠。无论彼得处于何种情况，只要他知道了远处有灾难发生，他一定会找办法穿上蜘蛛侠的衣服奔赴现场。他不可能漠视坏事的发生。
所以，你大概已经能猜到为什么我要说：“如果漫威必须死，蜘蛛侠必须活”了吧？一定程度上，蜘蛛侠就是漫威的化身，就像米奇老鼠曾经是迪士尼的化身一样。（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我觉得如今的迪士尼早就把米奇老鼠扔的远远的。也许米奇老鼠正以另一种方式在迪士尼的动画中延续，不过那是我在未来的另一篇文章去查明的事了）漫威会犯错、会老化、甚至有一天可能会死去，但只要人们的心中还有蜘蛛侠，漫威就依然存在。这就像无论索尼怎样把DCU在暗黑风格上折腾新花样，只要粉丝们心中还有那盏蝙蝠灯或者那条红内裤，DC就还是那个DC。
漫威的本体不是某个大楼或者某部电影，而是一个做着英雄梦的青少年。平时，他就像彼得一样活在我们身边，当灾难发生时，无论这个灾难是大到一整座城市都陷入危险还是小到一只不小心困在高处的小猫，他都会义不容辞地戴上面具去做出行动。我们喜欢漫威也从来不是因为它拯救了世界（毕竟，诚实来讲，他的“拯救”只是一大堆数字特效），而是它让我们相信哪怕是一个最小最卑微的善举也可以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愿蜘蛛侠精神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