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作品,其身为第八艺术的一种,是非常适合严谨的讨论的,往往精确抽象的语言才能准确描述某部作品的独特魅力。《物语》系列之身为“不可能动画化”的小说,终究还是被shaft物语班动画化成功,成为在手游改动画横空出世以前的21世纪销量奇迹,这其中令人欲罢不能的,正是动画的形式旋风和西尾原作的废话旋风涡旋之下,其真正所诞生的精神性复杂角色。如同对任何成熟体系的讨论往往都索求者一种能够实现解构与再结构的方法论一般,这一章的目的是重新叙述这一种有关于分析物语的“无机质方法论”。
如果有人闲来无事,对《化》和《伪》的场景设计进行一番量的参考,并与其他动画实行对比,就会发现《物语》动画场景量和场景内容密度的恐怖,而与这恐怖形成某种张力的,正是其“简约”的设计风格。这一种设计风格并非如许多“大制作”动画一般,追求大场面以及要尽可能在一瞬间就带给玩家震撼的“史诗”的设计美学,以期待勾引起观众对与内容的表象丰富性之关注,而是近似于一种风格化独立游戏。这种设计使得观众的焦点略过了以往看来“充实”的背景动态信息和周围的环境细节,并让一切周边的环境成为角色意识的反映,使整部动画呈现出一种纷乱的无机感,而这正合适将西尾维新原作中那似乎和缜密的逻辑推论和观点表达毫不沾边的文字游戏与色气怪话投影在动画荧幕上,让动画完全服务于观众的主观暧昧而消除其自有生命。
物语的形式环境同样是非有机的。不管是西尾的文字游戏,还是shaft物语班所造就的大批量PPT,其始终给人一种空洞与边缘之感:只有几个主要角色存在的城市,只有几个主要角色存在的对话——如无必要,不需实体。如果故事实在是牵扯到别者角色,动画会如同最新的《抚》一般,直接将其符号化、空洞化为纯粹的人像代表物;小说原作则会如《终》中老仓一节一样,将所有涉及到的同学简要概述后仅使用其身份而不进行塑造,将其作为环境的一部分。
《物语》中的动画时空间不存在连贯性而充满了断裂,空间上来源于附属于人物的场景的孤立性,而时间上则来源于“齣“和大量漫符所造成的叙事节奏的“休止”,二者共同造就了《物语》叙事的无机感。这一无机感给人造就的感觉近似于梦境。回想起我们做梦时的感受:光怪陆离场景的迅速切换、叙事内容的混沌与断裂、完全疯狂的时间与空间。《物语》动画的时空构建往往给人以一种被绕进去的昏昏沉沉毫无由来的眩晕感。
《物语》原作的叙事同样充斥着以上特点。表面无甚明确意义的文字游戏、冷笑话和怪话往往是动画《物语》中错综时空构建的基础。而更重要的一点是,许多观众对于情节的争执,都没有意识到自《恋》甚至——以一种回溯性视角——自《倾》开始,忍野扇这一角色在文本形式设计上的特殊目的。忍野扇是基于阿良良木历所诞生而也受他人影响的,由于阿良良木历自身故意“看不见”的某些东西的提示符,其往往指出以往被大多数故事中的主角阿良良木历所无视的东西的重要性,是阿良良木历的反题,《恋》中贝木泥舟“欺诈师”的自述也有类似的效果。在这种奇特的叙事方式下,一切物语中的既定事实基本是真实的,但诱导读者进行故事解读的视角负责人的话语,则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真的可以信任吗?
《物语》双文本各自所拥有的无机特色,恰恰成为其能够发展出有机生命力量的养料。在这里我们不禁想到欧内斯特·米勒尔·海明威的“冰山理论”与脂砚斋所分析的,在《红楼梦》六十三回中曹雪芹所引签诗,虽然《物语》在第五艺术的殿堂中的权威性和严肃性上有所不足,但这一种在外部与异质的文本符号空间中徘徊的所指,是三者的某种共通之处。
这一特殊的而不确定无机特色正昭示着某种解释的可能性,似乎,这与押井守的某种理念相悖
“动画作为一种不有意图地画出来就不存在的符号性的媒介,它缺乏实拍电影中通过机器拍摄所获取的“偶然性”,因此需要通过置入无意义的符号搅乱原本的符号体系,以此构造“世界”的深度”
倘若在押井守的眼中,动画世界的一切都是必然和神创的,那么《物语》中的无机特色便正试图着开创动画之独属的“进化论”。的确,《物语》所具有的这种无机感源自充斥着断裂感的剪辑和物语中近似于平面设计的场景设计,而剪辑于设计正意味着动画的必然性。但真正的有趣之处在于,如果我们依据《物语》动画和原作的良好契合性质,将《物语》原文本的某种视角主义悬疑引入动画之中,就会得到如此的一个类比——将阿良良木历(或是其它叙事者)的双眼视为POV镜头的类比。在这一类比之下,海面之下的冰山才真正凸显出来,为观众留下了类比与想象的位置,参与到作品的意义建构中来。《物语》就如此,从无机的图像语言形式之零度上,走向有机的内容与意义。
对于物语的分析势必是对于人物的分析,而这一分析出于上述的动画与原文本的高度统一性而无法脱离其中任意一方,在部分动画文本中所出现的与原文本的矛盾所在(尤其是《伤》)中,则以原作为准。
对于整个物语系列,我们从八九寺真宵(Hachikuji Moyoi,下文皆称894)开始聊起。任何文字分析总得有个由浅入深的过程——当然这并不是指894没什么可解读之处,只是相对后续故事性逐渐复杂的更多人物和相对有些沉重的话题而言,这只小学五年生、迷途的地缚灵、浮游灵兼蜗牛神的在场总能给我们一些欢欣的气氛,我们也能从894身上看到物语系列全书中所有矛盾的母题——家庭、生死、恋爱、怪异与成长。
——阿良良木/啊啦啦木/阿良良良木/修罗罗木/木罗罗木(阿良良木的各种变音)……先生!
——*(&……&*%&*(*((*&¥¥#%#%……&(垃圾君的吐槽)
——抱歉,舌头打结了
——不对,是故意的。
——舌头大姐了!
——不是故意的?!
整个物语里,894这只“迷牛”所吐出的“迷言”尤其多,几乎凡是阿良良木历在小镇的各种地方遇到894,都会和她触发一段空中连段combo性骚扰和无休无止的相声对战。实际上,光是894的名字本身就格外有梗。八九寺真宵,はちくじまよい,八九可以读作yaku,和“厄”同音,暗示894让人蛊患迷路的厄运和已死的厄(巧合的是,八九寺这个苗字在现实中也灭绝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厄”呢);八九寺和“彼方此方(Achikochi)”读音相似,真宵(Moyoi)则不仅有黑夜的意思,更和“迷い”读音相同;八九寺(Hachikuji)最后几个音近蛞蝓(Namekuji),因此八九寺不背大书包的时候多次自称为“蛞蝓真宵(Namekuji Mayoi)”。894母亲姓纲手(Tsunade),出自《儿雷也豪杰物语》的蛞蝓公主,而纲手真宵(Tsunade Mayoi)中间的デマ刚好有“刻意被传开的流言、谎言与传说”的意思。
894一身都是文字梗,在物语中,她所产出的各种笑话、谐音梗、绕口令和怪话层出不穷,喜欢西尾废话的风格看到八九寺出场往往乐此不疲,而对不上电波的读者则某种程度上会困惑和混沌。这种胡说八道、谈天说地、天南地北的胡扯,和阿良良木历脱不开干系。
894是物语中,除了换一个人(异世界/大894)和大瀑布冲背以外,几乎衣服没换过的角色,这在物语中几乎是独树一帜的,每次出场,几乎都是一成不变的背带裤、大书包和双马尾——她没有衣服可以换,她已经死了。
在2005年的11年前,也就是1994年,还在上小学的894为了见母亲一面而离家出走,过马路时因车祸而死亡,由于894是在“迷路”的时候,怀着“回家”的“执念”而死,所以死后灵魂并没有升天,而是成为怪异迷牛。这种怪异会出现在不想回家的人身边,只要这个人待在迷牛身边,就会永远迷路,而无法到达目的地。但是善良的894不愿拖累他人,所以这只有家不能回的迷牛每次遇到能够看见她的有家不想回的人,894都会故意对其冷眼相待,只要离开迷途之牛,就不会迷路。
在如此独自流浪了十一年之后,八九寺遇见了阿良良木历和战场原黑仪。
这是迷路的小学生对变态高中生说的第一句话,紧接着,《物语》暂时改名《街霸》,数秒后,那里出现了一个因为打赢了小学生而高声大笑的高中生。
在阿良良木历在忍野的指导下,以“走新建路”的方式帮894回家之后,名为迷牛的怪异就在这一刻消失。
身为迷牛的894,之前一直困在旧路里,孤独地迷着路
而半吸血鬼的少年带她走上了新的后宫道路,甚至在短篇里阿良良木历精虫上脑把894拐回了家——这也是894被黑暗这实体化的命定之死盯上的开始。
之后的两人时不时在路上偶遇,一偶遇,先发动攻击的一方——如果没有小忍下黑手——便会狠狠地给对方一套空中连段,并进行公式咬舌头,这是小学生与高中生的拌嘴——哥哥与妹妹的拌嘴,更是成年人和小孩子的拌嘴——姐姐与弟弟的拌嘴。
别忘了,894的内在一直是大姐姐,21岁的成年人大姐姐,在直江津主角团成年前,除了专家们唯一的成年人。在历跑到隔壁大忍灭世世界见到专家大894回来后,问过894这样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是否幻想过如果当年自己没死会怎样?”
“成为幽灵的时间快比活着的时间长了,不会刻意去想了”
不知道各位读者如何作想,读到这段的时候,那个可爱拌嘴的894形象,突然出现了一个裂痕,一个悲伤的裂痕。
之前的894“已死”总是在与阿良良木历的拌嘴里淡化,但这轻描淡写的回答却让894露出了她成年人的一面。这一无机到有机的突破,打破了894以往萝莉萌神的刻板符号,变得立体,也让更多以前被掩盖于冰山之下的对话的“大人味”凸显出来。894告诉历一个人跑出来要和妹妹道歉、了解火怜的正义、保护月火的秘密、和历讨论到底选择螃蟹小姐还是猫小姐、在地狱八九寺极力肯定历拥有复活的价值、在镜中世界帮历分析现状、成神后躲在赛钱箱后面指点历……894与历,颇有一丝亦师亦友的味道。
这一对师友,却如此相像,894不过比阿良良木历成熟那么一点而已,不变的是两人那朴素的自我牺牲意识。牺牲自己迷路,总比拉人下水好;牺牲自己转世,放弃与阿良良木的羁绊,总比和历一起被暗永远追杀好……894似乎总是在说:因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无所谓,他人则要好好活下去。
生与死,是人的终极问题,也是物语故事的核心主体之一,也是整个故事的开端——殊杀尊主将劳拉公主变为死徒,阿良良木历以命换命救下濒死的姬丝秀忒。894这一角色,其底色是“死”,无论怎么去谈到有关她的一切,总是离不开一句“894已经死了”。死亡的阴影就像894背上的大书包,沉重地压着小学五年生的幼小胴体。894走进阿良良木邸,摘下了蜗牛壳,睡在自己喜欢的小弟弟的床上,似乎利用“已死”摆脱了生命之束缚——然而“暗”又来了。暗是命定之死,是命运的必然,迫使着894做出决断。大忍灭世的他世界仿佛回响着忍野咩咩的话:人只能自救。
但这一问题,总是以奇妙的第三条路作结。阿良良木历先以忍野忍之名和刃下心共生,后则用腿把在地狱堆石头的894直接夹了出来。和前一次救下姬丝秀忒不同,救下894,不仅是因为两鬼的羁绊,更是因为那一直以自己的形式帮助别人的894被忽略了自己的贡献去赛河源堆石头,阿良良木历的正义告诉他,这说不过去。
八九寺真宵最后成了神,蜗牛神,迷路孩子的神,在红孔雀事件里、在女高吸血鬼事件里她也一如既往地帮助着他人,那些迷了路的孩子,那些有家不想回的人找到真正的归宿,正如自己成神一样,得到真正的成长。
“缓慢地、充分地、仔细地、悠闲地,花时间好好成为妳心目中的大人吧!不必操之过急。 因为,你还活着。”
最初,对斧乃木的工具式神的印象,众多观众的第一反应相比是类似“战术人形”的工具人。事实也的确如此,斧乃木余接可以说是整个物语系列最大的工具人,能飞天能入海能打架能载人,碎了还能被千石用画画拼起来,与许多人都有过接触,是连接各方势力的桥梁。斧乃木余接的位置,是整部物语的线索所在。
如果不算100年的尸体年龄而按诞生时间计算,可能斧乃木是唯一一个被阿良良木性骚扰过的真萝莉。这和其尸体凭丧神的本体,一同呼应其“未成人”的本质。
斧乃木(Ononoki),是和阿良良木(Araraki)对仗的,故意让人念不对的姓氏,两人和贝木(Kaiki)组成物语三“木”。她是卧烟伊豆湖领导的超自研暑假特别企划的产物,正弦和余弦制成了下肢,贝木和忍野做好了上肢,卧烟完善了头部,而五人都分别受下了复活死人之诅咒。专家五人与乃至物语中他人对于斧乃木的态度也同样不同,伊豆湖视其为一员部将、正弦视其为自作的艺术品、贝木点破其是余弦的监视者,也会给斧乃木买冰激凌,斧乃木也是月火的魔法少女伙伴、894和小忍的闺蜜、抚子的灵魂之友、鬼哥哥的贴心伙伴。斧乃木在每个人的手里,其角色不断地改变着,就如一具人偶,而这具人偶的提线则在卧烟伊豆湖手中。
斧乃木只会对这三代主角团中的主角吐露心声。与第一代主角的关系是为创生,其带有的“斧乃木”与“余接”无疑是来自贝木和影缝的束缚;与第二代的主角是为互相陪伴的损友与映照,其名字斧乃木与阿良良木本就为对称;与第三代主角抚子则在名字上并无依存或对映,斧乃木不仅为抚子的灵魂之友,抚子也是斧乃木的同事与同志。
在刚被创造的时候,余弦与正弦曾就归属权问题互有争斗。最后斧乃木的命名里,姓氏有忍野的Ono和贝木的ki,名字里则是与余弦相关的余接,而舍弃了同为主要制作者的,视斧乃木为艺术品的正弦,并导致后者出走。正弦爱斧乃木远甚于放养的余弦,但正弦之爱,是为人偶的爱。正弦爱着斧乃木身为人偶的完美与艺术,斧乃木却说
“作为被复活的尸体,我一直在思考存在和幸福的意义”
“能够在死后保持意识,已经是一件足够幸福的事情”
“思考,就是活着和存在的证明”
人偶想要成人,而选择了虽然关系不睦(被余弦拎、被贝木瞪)而起码会在“活人”的世界闯荡的余弦一方。这一选择虽然出自斧乃木成人的愿望,但可想而知,跟着办大事的专家组到处乱搞,想要成人,难上加难。余弦和伊豆湖只是将余弦当成武器和干部使唤。只有贝木,与斧乃木同为“木”的贝木想过给斧乃木买吃的,知恩图报的斧乃木便也在贝木骗蛇之前帮欺诈师下定了作案决心,把历举起来防止看到贝木。或许忍野咩咩也有类似的举动,毕竟斧乃木也曾表示“比起正弦和余弦,更喜欢咩咩”。对于正弦,斧乃木对他也有些留恋。“我以做作的招牌表情如此说着”这个口癖,就源于正弦。
似乎从表象看来,斧乃木是暴力阴阳师影缝的式神,但仔细考察便会发现,斧乃木与影缝,甚至于任何一人都并非绑定关系。在那个轰飞了不死鸟妹妹上半身的下午,付丧神邂逅了吸血鬼,邂逅了吸血鬼的不死鸟妹妹、吸血鬼的吸血鬼奴隶和更多人。斧乃木先是瞧不起小忍,和中忍一架打掉旧口癖,在实战级雪仗和强吻历上扳回一城,又被变回完全体的大忍来回折磨。
历与忍二体同心,与忍的关系,基本就是与历的关系。斧乃木会在忍隐瞒过去的时候揭发忍,在镜中世界也丝毫不为劳拉公主的美而压倒。对于阿良良木同样如此。在斧乃木听闻殉情,用玉足奖励阿良良木给他上无害标签后,伊豆湖笑说“余接做了不符合自己性格的事儿”;在真宵成佛之刻,斧乃木向历说到“我是自愿陪你迷路的”;在和抚子嬉戏之时被迫上工,虽然发火想要第不知道多少次宰了阿良良木,却还是帮他调查唯唯惠人偶;镜中世界的斧乃木更是单纯因为阿良良木的一丝不自然,刷新了自己的性格,从真正她应该是的表情丰富的怪笑娃娃变回了无口女童。
斧乃木在第二代主角时代时刻追随着阿良良木,两人无疑已经成为了独特的挚友。之前说过,斧乃木的真龄并非100多岁的尸体年龄,而是自创造开始的童女年龄。阿良良木历也一样是个内在跟不上外表的家伙。俩小孩放在一块,与天斗,与地斗,互相打嘴炮,其乐无穷。斧乃木那个众所周知的经典口癖——yeah~peace peace✌
至于抚子,斧乃木与她的首次接触正是在魔法少女斧乃木事件中,为了瞒过月火进行的蛞蝓豆腐讨伐战。阿良良木历成年后,斧乃木与他的干系渐渐减少,而投向了抚子。虽然这终归是卧烟伊豆湖的意思,但如果单纯只是卧烟的命令,《死下》中斧乃木也没有必要在飞机上一直抱着抚子不放,毕竟当年卧烟让斧乃木上腿坐着都要威逼。在抚子的专家之路上,斧乃木近乎是言传身教地引导抚子。某种意义上,二者,是亦师亦友的灵魂关系。斧乃木在与抚子相处的过程中,随波逐流的成分最少,像是人的成分最多。
非常有趣的是,斧乃木的三代挚友,每一代之间互相都是死不见面。贝木与阿良良木,历与抚子,多少都有点恩恩怨怨。只不过,他们都是斧乃木的挚友,而斧乃木也是他们的陪伴人偶。
“把人当成人偶对待”和“把人偶当成人对待”到底那种更疯狂,很难下一个定论。如果是全知的伊豆湖或者正确的班长,可能会有所比较。
不过,这只想要成人的,随波逐流的陪伴人偶,或许会冷冰冰而又饱含感情地说“人偶就是人偶”吧。正是因为斧乃木是非人,反而能以旁观者清的姿态思考人类的事事为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人更理解人。但比人更了解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对人的疏离?
斧乃木并不需要去研究人的本质,当她在卧烟的掌控下,以小小的反抗彰显自己的意志的时候,陪伴人类的她,就和人站在一起了。
Chapter3//: 火炎姊妹·正义与自由的真物
兄妹关系是ACGN界久盛不衰的经典萌点。从阿童木的妹妹小兰到高达zz的莉娜,再到后续鲁路修、⚪之空和俺妹的发扬光大,兄控妹妹x妹控哥哥一直深受阿宅欢迎,阿良良木兄妹组也是其中之一。
在物语中,西尾维新特别喜爱塑造“三角关系”。这一三角关系,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历-蟹-猫的三角恋,而最自然的则是历-蜂-鸟的兄妹三角。不仅于此,近乎正部《物语》中的所有人物关系,都建立在一个又一个的三角之上:历-蟹-猫、历-蟹-猿、历-蟹-蛇、历-蟹-仓、历-忍-蟹、历-蜂-鸟、历-蜂/鸟-蟹、忍-尸-历、忍-死-历……
这一个个三角关系,如果用一般恋爱动画的常用套路概括,就是青梅-竹马-天降。三角的两个底边往往基于各种事件已经有较为长久的联系,而突如其来的的顶角却打破了这种二人关系,以引发矛盾冲突。三角不光可以是如历-蟹-蛇这种传统三角恋,更可以是历-蟹-猫这种三角套三角——以阿良良木为中心,羽川与阿良良木同生共死在先,而在事实上,羽川与战场原又同校。而在这众多的三角之中,历-蜂-鸟的三角关系,可以一窥整部物语所有三角的灵魂。
阿良良木火怜(Araragi Karen)和阿良良木月火(Araragi Tsukihi),是有如《刀语》里七花(Shichika)和七实(Nanami)一般,字同音不同的兄弟姐妹。火怜无疑是阿良良木历的正派老妹,历的名字缘于日历,《历》也以12月为12章节,而火怜(Karen)与日历(calendar)仅差一个音节,是不成熟的历。月火则不同,她是怪异不死鸟-杜鹃/凤凰的转生体。不死鸟会在自己将死时杀死母亲腹中的胎儿,而让自己代替它成为母亲的孩子,这样来达到凤凰涅槃重生的效果。月火是没有被怪异缠身的,她本身就是怪异,活着的怪异,为了活着而活着的怪异。
历-火怜-月火,这一对兄妹三角的发展和变化,是物语中最为复杂的,三个顶点在三角中所处的位置不断变换,底边和顶点的位置不断转变着。以火怜-月火的这一边来看,历是持久走在正义之路上的姐妹的前辈,而《伪》中却反过来教育火怜的正义;以历-火怜的一边来看,月火是不以“正义”为理想而以“正义”为挡箭牌的异端,同时又是无血缘关系的妹妹;以历-月火的一边来看,火怜又是时刻充满活力,两只不死怪异终生抵达不到的“普通”之存在。
火怜是不成熟的历。小时候,历欺负火怜的时候,说了让火怜想要自杀的话,火怜最初的正义因此而生。对于火怜而言,她的正义是和历之前的正义相同的一种朴素的“真理”。讨厌弱小的自己,帮助境遇不好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面对身为大人和专家的贝木,身为初中生的火怜能够毫不犹豫地出手,长大后身为直江津片警,也继续以超强战力行侠仗义。然而,就如火怜月火姐妹的煎蛋头饰,他们尚不成熟。作为火炎姐妹、身为警官,身处某种“正义体系”下的火怜和幼年的历面对老苍一样,处在某种“正义的视差”之中。
“多亏你是个别人说什么都信的人”贝木在给火怜施下蜂毒之时曾如此说道。火怜面对他人的求助一概全收,不顾现实差距通通帮忙,这自然是正义的真性情,但这种真性,又何尝不会给他人带来麻烦?其本质,不过是如幼年历如出一辙的自我奉献-自我满足闭环而已。以利他之正义为名的火怜,眼中只看得到自己。
然而,火怜的这种视差,又未必不是一种真性情的体现。尽管其“正义”在根本上是以利他为名利己,但在贯彻这一点到极致的火怜身上,“伪物”的批评又显得不那么“真实”了。对于外界的正义体系罔然不顾,只追寻自己内心正义的火怜,又何尝不是真物呢?在镜中世界的火怜,仍然是那个真性情的,相信正义的孩子。人们常常评价一个人不虚不伪是“赤子之心”。何为赤子,婴儿幼孩也。“含德之厚,比于赤子,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身为“伪善”的火怜,究其本质,又何尝不是一个“赤子”呢?
月火在火炎姐妹中担任参谋,与火怜和幼年的历相比,月火压根就没追求过什么正义,她所行的事不过是姐姐火怜所行之事而已。也许是身为怪异的本质关系,月火和斧乃木一样,对人类的诠释,总带有一种超然旁观色彩。正义无绝对,这一经历过高一老苍投票事件、春假吸血鬼事件和黄金周的BLACK羽川噩梦的历,付出了目睹“正义”被班主任篡改、被姬丝秀忒撕碎、被羽川一家忽视的惨痛代价才得以明白,而月火则天生已经明了了。“白金火大”的白金,是月火的口癖,更是其专属OP的标题。历史上白金曾被当做制作假银币的材料而被倾倒进海里,后来才被发现是比白银更珍贵的金属。
火怜将追求绝对正义作为自己毕生理想,而月火反而只是将正义作为自己乱搞的招牌。身为正义执法小组的火炎姐妹居然还接恋爱商谈、用撬棍把哥哥的脑子差点贯穿、长大成人后辍学大学跑去学舞蹈,这些都是月火在正义的招牌之下的为所欲为。对于“正义”这一抽象理念而言,月火的正义,比火怜本质自我满足的“伪正义”更“伪”许多——火怜起码还有自己的正义理想,月火只是摆弄这两个字来做游戏而已。但对于“世界的真相”,比起相信有着确定“真理”的人们,月火的随性反而更能接近事件的真相,以及某种可被认识,而时刻变化的“世界本质”。
阿良良木月火或许不是无所不知的人,却是无所不能的人。火怜的强大实力让身为巡警的她在直江津范围内贯彻正义同样无所不能,但貌似不成熟的月火更能跳出这一步,以虚伪之身寻找本真。镜中世界里,在各个意义上都比月火要“大”的火怜变成了比月火小的小孩子。这一隐喻又何尝不能用在二人的未来上呢?贯彻了自身正义的火怜,其行驶正义的范围也仅仅是直江津一隅,而月火的足迹则踏遍世界。身为一个伪物,月火活出了真实的人生。
火怜与月火,似乎都是伪物,实则都是真物,而又可以都说是伪物,亦可以均说为真物。说到底,真与伪的交界真的明晰么?
看似被理念束缚的火怜能在正义下获得自身的意义,而看似无拘无束的月火有时也需要伪物做挡箭牌。两人就像互相声称的男朋友一样。月火是火怜的瑞鸟,火怜也是月火的蜡烛泽,是互相补充,互相支持的。
而以火怜-月火为兄妹三角的底边,那句“最喜欢哥哥了”,则是对永远站在她们前面的,不论真伪,不留空白,只是尽力去做的阿良良木的向往与敬爱。
比起身为母题的894、故事后期线索的斧乃木、三角关系复杂度最高的阿良良木一家,神原骏河的人物饱满程度已经被西尾维新用《化》《花》《终》三部填满了,对于人物本身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发挥空间,其在物语粉丝中的讨论度也不怎么高,大伙对她印象最深的也只有“阿良良木前辈的⚪奴隶”。
只是,在物语中一提到后辈这个词,大伙第一时间想到的仍然是骏河,“后辈”的身份是神原最大的标签。或许抚子和忍野扇在时间上或名义上也是阿良良木一代主角团的后辈,但比起抚子和扇,担得起“阿良良木前辈的后辈”而不是“后辈专家”“学弟”的只有骏河。
神原骏河(Kanbaru Suruga),原姓卧烟(Gaen),其母为卧烟远江(Tooe),姨妈卧烟伊豆湖(Itsuko)。卧烟在江户时期是对消防员的称呼,消防员于火炎就如专家于怪异,卧烟一族也是怪异世家,至少卧烟两姐妹是。神原(kanbaru)与頑張る(Ganbaru)谐音,骏河(Suruga)音近糖(sugar)和猴子(saru),猴子(saru)又音近狡い(Zurui),智勇双全。远江和伊豆是两个旧国名,都和骏河国相邻,“江““湖”“河”,都是水名。
神原的“专属怪异”是“雨魔”(Rainy Devil)(并非“猿手”),是其母卧烟远江分离出的自我之反面,远江的妹妹伊豆湖也“产下”类似的怪异——大蛇洗人迂路子(真名卧烟雨露湖)。雨魔源于一种在北欧流传的恶魔传说,在一个下着毛毛细雨的日子里,有个小孩因为一些小事和父母吵架,然后离家出走,结果却在山中被狼群吃掉。雨魔会与许愿者同化,能够以许愿之人之灵魂为代价,从许愿者的愿望中读取恶意、敌意、嫉妒、怨恨和悔恨等阴暗和负面的情感,然后通过暴力实现。与一般人印象里不同的是,雨魔并非是和黑圣杯那样以最坏的方式实现愿望,而是读取到真正的愿望并忠实的实现,是相当“良心”的许愿机。
笔者曾在Chapter2中将物语的主角划分为三代,每一代主角团的核心路线都大致可以划分为交错缠绕的两条线路:日常与怪异。在故事主要展开的第二代主角团中间,以日常为主的一侧之代表为战场原、班长、老仓等,而怪异为主的一侧则是小忍、894和斧乃木等。《化》和《伤》两部分别为两条线路的开端,围绕的中心则是阿良良木历。一切超越了第二代故事的时间(自《伤》到《续终》)限制的故事,均可以视为以别代为主的故事。从一开始,神原在体育场邂逅战场原的方式就与阿良良木如出一辙(但没有那么血腥),都以那份勇敢的鲁莽攻破了战场原都以帮助二人为核心目的做下的表面功夫;两人都因怪异被卷入超自然的漩涡,但都回归到了成人的日常生活——阿良良木选择了警官,而神原朝成为体育医生努力着。无论是在哪一条线路,继承了阿良良木的所有特质而在某些领域有过之而不及的唯有神原骏河。
神原与战场原的相遇,就和物语中大多数的三角关系一样,在阿良良木历与战场原相遇之前。与另一位后辈抚子对历“别有用心”的喜爱不同,神原对战场原是认真的百合。战场原自述“从未与男人分手过”,神原也同样常常回忆起与战场原在一起时的温暖。阿良良木历真正的劲敌从来都不是在形式上连男友都不算的贝木,而是和战场原货真价实恋爱了两年(尽管这仍然是懵懂的憧憬)的神原。战场原经历不幸后,为了避免他人卷入,选择的是用订书机将自己武装起来,不对外人显现出一丝一毫的“雅原"本性,神原自然也在“外人”之中。
面对天外来客般攻破了战场原防线,救下心爱的前辈的阿良良木,神原向雨魔许愿,雨魔读取了神原心中把阿良良木痛扁一顿的真心化身猴子小姐与历激战,最终在战场原的坦白中雨魔因机制错乱宕机;神原在此过程中同样也意识到自己的危险,连续四天跟踪保护阿良良木,求忍野砍断她的左手,甚至后来晚上睡觉都要把手臂绑起来防止伤人。
神原历此一役,开始在怪异一线上收集雨魔残片,但又没有如抚子彻底一条路走到黑成为专家。如阿良良木一般,日常和怪异,神原两相顾及。甚至神原在《花》中遇见了属于她自己的“忍野扇”——沼地蜡花(Numachi Rouka)。
众所周知,卧烟家的女子都有一种超能力——切割自己的负面。卧烟远江所诞生的就是雨魔,而卧烟伊豆湖则是雨露湖/迂路子(二者同音)。“要么成为药或毒,否则你只是水”,本着如此的信念,远江亲手干掉了雨魔,伊豆湖却没有姐姐那般境界,放任雨露湖,原是想让阿良良木干掉之,后来让抚子代替将其收服。雨魔的碎块散落各地,最终被贝木赠给已死的“恶魔大人”沼地。
沼地一直怀有与神原一战的执念,因错失机会自杀后借由执念成为收集不幸的怪异,借由解决问题的名义收集不幸以供自己食用,然而沼地却不会使用恶魔之力真正帮人解决问题,而是一切交给时间——“因为所谓的烦恼,大部分都可以用时间来解决的啊”。
“要么成为药或毒,否则你只是水”,远江后来在《续终》显灵时曾说这只不过是句激励女儿的话,但远江本人确实实践了它——干掉雨魔、与神原先生私奔一直到死。远江的负面雨魔同样有些极端,专挑坏事儿往死里干。相比之下,获得了雨魔残片的沼地反而温和许多。“要么成为药或毒,否则你只是水”这是一句将两极放大,中间贬损的谏言。相比远江,神原与沼地无论是在情节结构上还是情节发展上都没那么极端。生前惺惺相惜的对手,一场比赛了却夙愿。但这并不意味着神原选择了“平庸”的水——“所以,我想要抗争”。
为了在自己的限度内帮助更多人,神原走出了自己的青春,通过超度沼地解决了自身的问题,而将沼地那“解决问题”的名义转化成了实在——为了减少因伤放弃未来的运动员,向成为一名体育医生努力。
许多人看到《续终》中神原的镜像是雨魔而感到惊讶,认为神原内心仍然对阿良良木历放不下仇恨,一切的尊敬和玩笑都只是装出来的,而实际并非如此。《续终》的本质是历高中毕业后由于其特有的对于青春的过度感性造就的,上下调换也好,里外反转也罢,扇直接点明了本质——关键不在于上下左右内外,镜世界更像是历的一种媒介,一个借口,只为了引出承载那些所谓的遗憾。扇历本质一体,历的遗憾会反映在镜子中,而扇则会努力解决。历对没能彻底解决神原手臂问题的遗憾表现在了镜子中,就有了扇(学弟ver)与神原一同寻找雨魔遗体的后续。
骏河与历不仅是形式上的前后辈的继承,两人的关系比历与他人甚至都要更亲密与直接些。在人类侧,无论是班长、抚子还是老仓,都因为历与战场原的情感给自身以压力,最终引发事件。只有神原能做到和阿良良木坦诚相见、自称X奴隶、疯狂猥亵后还直白地向历说出“我满足现在这种关系”,面对愤怒的小忍,仍能以自身经历说服她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依据是“我知道阿良良木前辈就在旁边”。神原曾爱过战场原,却也同样尊敬历,更懂得自己和战场原与历情侣关系的不可跨越性。神原与战场原曾为瓦尔哈拉组合,与历并肩作战时甚至能用眼神交流战术,“我是阿良良木前辈身体的一部分,自己的膝盖去飞踢自己的脸,也不会道歉的吧!”。
新婚旅行里,对应历一直带着的小忍,战场原选择了骏河作为旅伴。战场原对于情感可称是精准调控到极致,明白神原不可能对二人新婚的任何一方造成任何威胁,而后续的故事发展更证明了神原之可靠与可贵。指出忍成为两个阿良良木前辈之养女可能存在的问题、替阿良良木照顾战场原作披萨、打电话叫专家抚子帮忙的都是神原。
神原或许不是一个心系世界的善人,也不是一个黑的彻底的恶人,不是良药也不是鸠毒,只是一潭清水——这潭清水看似平常,却也能育成水中绮丽的浮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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