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厂长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播主,喜欢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会把一些不为人知的老物件翻弄出来和大家分享。看着他的那些怀旧视频,我总会想起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那个有着铁皮青蛙、步步高复读机、大背投电视、西瓜霜冰棍、小霸王学习机以及各种电子城里的盗版游戏光盘的美好岁月。
表哥出生于1988年,算是八零后的末期。虽然我是九零后,但在心理和爱好上,其实我和很多八零后晚期有着相似之处。也许,这和我小时候总喜欢和表哥在一起,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童年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奶奶家度过的。那时我的玩伴是我的堂姐。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孩和女孩的兴趣点渐渐产生了分歧。课外辅导班的增多,也逐渐让我和堂姐没有了一同玩耍的时间。
在各种机缘巧合中,我转投表哥门下。表哥大我五岁,记忆中,表哥家总有一股好闻的香皂味。屋子虽小,却很温馨。
表哥的童年几乎都是在电脑的陪伴中度过的。表哥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姨夫)是一个工程师,因为工作需要,表哥家在那个电脑远未普及的年代,就拥有一台IBM的台式机。当时的系统还是老旧的win3.1,光驱魔术师一类的上古级软件维系着那台充满着神秘气息的机器运转。七彩缤纷的3.5寸软盘则是我俩建积木房子的极好素材。
而那台笨重的IBM电脑,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是一扇通往新奇世界的大门。
姨夫工作很忙,记忆中他总是在出差,只有在过年时我才会见到他一两次。姨妈是大学老师,经常在学校忙到深夜。在我的记忆里,表哥的童年并没有多少小伙伴陪伴,所以游戏和书籍成为了他最好的伙伴。
饿了,买包三鲜伊面。渴了,喝口自来水。这就是我记忆中表哥小学生活的写照。孤独的生活给他带来了书籍的海洋,同样也给他架上了一幅700度的眼镜。然而他并不是宅男,我也见过他摘下眼镜,眯着眼睛在学校操场和同学抢着篮球挥汗如雨。
表哥挑食,见了肉就两眼放光,蔬菜一概不碰。但他的身材却一直很匀称,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苗条。那些孤独的日夜,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的。伴随着三鲜伊面和“老四川”牛肉干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很快乐。
即使在极品飞车里次次排第一,在大富翁中名满天下,在德军总部里消灭小胡子一百次,都不及家人在身边的温暖吧。
表哥家有一个大书柜,书柜有一层满满都是武侠小说。在厌倦了虚拟世界后,他打开书柜,从下往上一本本地读。后来他几乎读完了书柜里的每一本书,除了一些完全看不懂的专业书外,那些武侠小说、中国古代文学和世界名著,他都至少看过一遍。偶尔,我也能看到他打开电脑,用笔记本文件写下一堆行侠仗义的好汉故事。
看着他认真打字的侧脸,我仿佛也看到了金庸笔下那些踌躇满志的大侠。
我们偶尔会一起去澡堂洗澡,泡在热水池里聊着天,聊的话题无非是学校里的各种日常,同学出丑的窘态,学校老师的变态,以及暗恋姑娘的动态。
表哥家有很多玩具,变形金刚、汽车、玩具手枪步枪。还有我最喜欢的手套玩偶:一只猫头鹰和一只小黄鸭。我经常左手猫头鹰右手小黄鸭精分小剧场它俩互相打架,表哥这时候就会“强行介入”,派出一架强大的变形金刚来对我进行“制裁”,让这些可怜的玩偶脱离我的“魔爪”。
表哥偶尔也会来我家玩,我爸年轻的时候喜欢玩摩托,所以家里有两个摩托头盔。一个旧一点,一个新一点。
某天我俩坐在客厅看电视,CCTV5在放越野拉力赛,我俩看到放在阳台附近的头盔,突然想到了一个新游戏。表哥扮演赛车手,我则扮演副驾驶,他戴那顶新一点的头盔,我戴那顶旧一点的头盔,我俩并排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他手里拿着一个塑料盘子当方向盘,我拿个小本子当做地图,我俩随着屏幕里赛车的方向来晃动身体,仿佛也跟着车手们在崎岖不平的路上飙车。
然后,随着我俩的各种欢呼,屏幕中的那辆越野车飞出了赛道,撞在一棵树上翻车了.....我俩面面相觑,沉默许久后,我对他说:“大哥,你车怎么开的?”
不看电视或玩玩具时,我们会一起编个故事,在简单的世界观和人物设定下来玩角色扮演。表哥酷爱金庸武侠,所以我们的“情景剧”里有不少武侠故事。我们往往一人分饰多个角色,他扮演行侠仗义的剑客,我则扮演旁白、侠客的跟班以及善良的无辜群众,一些玩具汽车和积木人就变成了反派。
我们在床上各种翻滚起跳,做出各种想象中的武打动作。我们即是角色又是旁白,我们行侠仗义,倚剑天涯。最后的决战一般在我们将积木人拍倒,将小汽车掀翻中隆重地结束。也许坏人会暂时占得上风,但好人总会赢得最终的胜利。
我也很喜欢搬个小板凳坐在表哥旁边看他玩游戏。第一次看表哥玩游戏,是在他家看他用那台破旧的老爷机玩“极品飞车”。我小的时候不太喜欢自己上手玩,却很喜欢看别人玩。每次边看表哥玩游戏边和他聊天,我都觉得特别开心。如果说这也算游戏直播的一种,那我们可领先时代太多了。
表哥说他玩的是“极品飞车”,其实就是个很类似的模拟赛车游戏。表哥家的老爷机有个游戏操纵杆,每次看表哥认真地握着操纵杆控制着赛车飞驰在都市的夜色中,我仿佛也能感受到那迎面而来的凉爽的风。
2002年冬天,是哈利波特的魔法季节。一个来自大洋彼岸的英国眼镜男孩,迅速占领了电影市场,成为那一代人经典的童年回忆。我也是他的粉丝之一,曾经在白天和黑夜无数次幻想着,自己能拿着魔杖骑着飞天扫帚和哈利·波特一起去冒险。感谢JK罗琳创造了一个新奇的世界,也感谢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优秀翻译。
《哈利·波特》(以下简称HP)系列小说,让我第一次在阅读时感受到了文字转化成画面的魅力。2003年,我上小学五年级。在电影《哈利·波特与密室》的影响下,我开始和表哥共写一部小说。
小说的名字是《魔法学校:罗恩与日记》。可能有不少人看到这个名字会笑,我承认这就是一部山寨《哈利·波特》的小说,甚至连小说都算不上。里面的人物关系、世界观设定甚至是一些人物名字都是抄来的。十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回想起这部小说时,惊恐地发现,这部小说居然没有女一号。女性角色是有的,不过都是没什么存在感的配角。
而故事到最后,也完全变成了被强行降低智商的大反派,让手下送经验送装备给这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升级的修仙故事。最后的最后,曾经大杀四方的大反派,居然被几个小屁孩打得落荒而逃。
说来也好笑,主人公的名字就是抄的。男主叫罗恩·威廉姆斯,看过hp的人都知道,哈利·波特的好基友就叫罗恩。在十四年后的今天,我把小说原稿翻出来,仔细地读了几遍。说实话,这个罗恩在故事里特别的路人,我都不知道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男二号叫理查德,理查德·金斯伯里。学过新概念英语的小伙伴应该对这个名字很熟悉,金斯伯里是新概念英语的编者之一。当年网络并不发达,我只能从能找到的任何材料里挖掘英文名字。理查德在故事里,是搞笑担当和设定解说员,以及一部分的技术支持。他是以小学的我为原型写的。也许是因为小学时话太多了,现在的我说话特别不利索。
男三号叫维思来,维思来·亚历山大。HP中罗恩·韦斯莱的名字硬是被我掰成了两个人来用。这位老兄是故事里的武打担当,相当于主角的保镖。
最后在故事设定貌似是壮烈牺牲了,不过当我找出第二部的设定时,(不要问我为什么第一部没写完就有第二部,往下看你就知道了....)这位老兄居然又出现了......可能是被故事里那无所不能的校长大人救了吧.....
男四号是魔·金斯伯里,理查德的哥哥,本作的逼格担当,号称学生中最能打的(划掉)。设定是智勇双全的全能型角色。模板是照着表哥写的,也算是夹带私货了。还有一大堆反派,比如大反派手下最得力的四个干将“四名将”。虽然在故事里感觉他们和战五渣差不了多少。
现在重新回看,有些原创桥段也还算可圈可点。不过山寨毕竟是山寨,最后也吃了读书少没文化的亏,写到快结局时,为了不和哈利·波特过于雷同,主角团们陷入了反复打怪通关打怪的循环中。而在小说初期大杀四方的大反派“艾特魔”(@魔)到了后期也被我强行降智商,疯狂让手下给主角团送人头送经验送装备。
关于这个大反派,你没看错,他的名字就是@的中文发音。艾特魔 or 异特魔。这个名字来源于哈利·波特盗版DVD字幕对伏地魔的错误翻译。可怜的大魔王到故事的最后,手下的“四名将“挂了两个,伤了一个,叛变一个。(其实本来就是校长爷爷的卧底。)号称当年打败天下无敌手只怕魔法学校老校长的@魔同志就被五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打败,灰溜溜的跑了。我真是佩服自己当年的脑洞。
最搞笑的是我居然会被自己创造出来的这么一个废柴反派给吓到,某天晚上,从表哥家下楼回家时,看到楼道里黑暗的垃圾口,那一瞬间我觉得@魔会和他的反派军团冲出来谋害我......看到这里,可能有些朋友会好奇@魔同志究竟是怎样一副凶神恶煞的恐怖嘴脸。@魔的打扮是一身食死徒长袍,衣服的颜色左右对称,以兜帽顶部中间为基准划分,左边黑色右边白色。这老哥左眼还戴着一个类似于龙珠贝吉塔的探测镜(在故事设定中是粉色的)。
画面太美。不敢想象这gay里gay气的杀马特大爷居然是威慑魔法世界江湖的大反派。
然而第一部最后还是坑了。在主角团闯五关斩六将之后,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凑字数了.....
然后我迫不及待的开始了第二部的情节设计.......因为第一部设计的结局是大反派被主角团打败并逃跑,所以第二部开场,他就聚集了全部的杀马特手下,在地铁站、在火车上、在潜水艇(都是主人公要去学校的交通工具或必经之地)对我们的主人公展开了惨无人道的报复追杀。主人公就开着和HP第二部高仿的罗恩家的车躲避。与此同时,在铁路上、在火车上、在潜艇里,无辜的同学死了一大批。主人公被抓又被救,最后在男三号的帮助下从度假村跑了出来。
之后的故事就没有下文了,因为表哥要中考了。那是通往“成功”的第一道关隘,那个时候他和我说以后有时间我们再合作。其实我知道,我俩的合作就要到此为止了。在那个分别的周末后,我再也没和表哥续写过那部小说。
表哥算是那种早熟的孩子,其实我上小学的时候就看到过他的情书,写给谁我并不清楚,只记得那字写的很丑,和我有的一拼。我从他书柜的角落里翻出了那封情书,还没读几个字就被他一把抢去撕成了碎片,扔进了窗外的瓢泼大雨中。
他高二时和一个小姐姐在一起了,小姐姐是他同班同学,我见过一次,在表哥要坐火车去上大学的时候。那个小姐姐和他的两个死党来送他,表哥和两个死党拥抱了下,然后和小姐姐简短地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记得那个小姐姐双手握在身后,静静地看着表哥,听完表哥的话后,她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再联系。唯一知道的是,他们最后没在一起,表哥至今单身。
我是怎么发现表哥恋爱的?2006年十一长假我去表哥家玩,用他家的电脑看火影忍者。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点,表哥躺在床上睡觉,屏幕里的鸣人正在和我爱罗大打出手。就在鸣人的影分身大军冲向变身后的我爱罗时,表哥的QQ突然响了起来。
我往屏幕右下角一瞧,是个的女生的QQ头像在闪烁。我装作不经意般地扫了眼躺在床上的表哥。表哥依旧在沉睡。我颤抖着将鼠标点在那个闪烁的头像上,对话框弹了出来。
那个小姐姐和他说什么我已经记不住了,但是我看到了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表哥最后回复小姐姐的是: “晚安,爱你。”
我的心狂跳不止,我发现了表哥的小秘密。但我决定要替他保守这个秘密。如果被姨妈知道,在那个谈恋爱如同地下党活动一般的年纪,被发现可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同时我也好奇,那个小姐姐究竟是什么模样。
然而在火车站见过之后,我终究也没有记清楚她的模样。她就像一个模糊的影子,慢慢地被时间冲刷抹去。
初二下学期期末考试结束,我提前交卷,跑到火车站附近的快餐店吃午饭。一进门就瞥见表哥和那个小姐姐面对面坐在一起。小姐姐背对着我,表哥面对着门,但视线并没有冲向我这边。
我本来想先去打个招呼,毕竟我觉得我俩关系这么好,这种事情没有必要对我掖着藏着。就在我从卫生间出来打算和表哥聊聊时,发现他不见了。
许多年后我对他提起这件事,表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进门的时候他就看到我了,所以他才会和那个小姐姐提前离开。“那我要是直接走过去和你打招呼,你怎么办?”
“那我就冲你挥挥手。”表哥有些无奈地看着我。“嗨~就像这样。”他边说边冲我挥挥手,仿佛时间回到了那个夏天。
高中某天表哥放假,在狭窄的厨房洗裤子。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同样狭窄的客厅里望着天空,接着就看到表哥无奈地从水盆里捞出了几张钞票。
揉皱泡水的钱被他慢慢地展开,贴在了厨房靠近门厅的玻璃窗上。被水泡过的人民币贴在玻璃窗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现出一种奇特的美感,就像是七八十年代照相馆贴在橱窗上的老照片一样。他用力的在搓衣板上揉搓着自己的牛仔裤,肥皂泡在空中飞舞。午后的阳光打进来,肥皂泡上折射出七彩的斑斓。
“哥,你哪来这么多钱?”我数了数贴在厨房窗户上的几张钞票,加起来差不多有五十块。
“和我妈说要去吃肯德基,其实我是去吃了馄饨,这样就能省下十多块了。”
我们俩当时的愿望就是以后挣大钱,每天都能吃上KFC。那时最便宜的套餐也要17.5,我俩坐在肯德基里,拿着计算器算一个月要挣多少钱才能无忧无虑地吃上KFC。最终,我们郁闷地发现,如果只是做普通的工作,等待着微薄的工资上涨,那么我们得出的结果将永远都是个天文数字。
现在工作的他,肯定每个月吃一百顿都没问题了。只是,他恐怕已经没那个兴致了吧。
“我该学习了,你差不多也回家吧。”表哥将牛仔裤晾在窗外,回头对我说道。我知道他之前被姨妈训了。高中生必须要好好学习。
其实我明白,在应试教育体制下,学习好不见得会很快乐,但学习不好,你一定不会快乐。
表哥上高中后,偶尔放假也会来和我见见面。我们偶尔也会聊起那未完成的故事。
后来他去上大学,跑到了遥远的南方。在珠江畔,对金融产生兴趣的他不再和我探讨那未完成的故事。我偶尔会跑到初中附近的邮局坐下来,好好给他写一封长信,然后买一只信封、一张邮票,仔细把浆糊涂好后塞进那个大肚子的邮箱里。
剩下的,就是期待着几周后他的回信。在几次信件交流后,我上了高中,没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在周日中午跑到邮局,沐浴在阳光下静静地给他写上一封长信。
时间定格在那个充满蝉鸣的夏天。我拿着小霸王mp3听着《Mad World》,读着表哥来信里他最近在南方的见闻。我们谈的也无非是同学出丑的窘态,老师的变态,喜欢姑娘的动态。
上大学后我们偶尔还会见面,但我记忆中的那个仗剑走天下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去年正月初三,全家人聚在一起拜年,我像以前一样捅了捅他的后背,他回过头看看我。
我看到的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我知道他是谁,但我又觉得我不知道。我们曾经是那样的亲密无间。我真的认识他么?记忆中的他是真实存在的么?过去的一切,是不是只是我自己的一场梦?
我们聊现在,聊未来,就是再也不会聊起那未完成的故事。我看着他,他望着我。我第一次感到语言的贫瘠。
我知道自己心里那个拿着树杈当魔杖乱挥的小男孩终有一天也会长大,但是我希望,那一天能慢一点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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