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经常去的理发店,有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哥。说不上机缘巧合,正好我去的时候,他都没客人,坐在沙发上玩着上了年份的Gameboy,听着黄宝石的音乐响起,怀恋而放松。小哥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哥,在这冬季普通的羽绒服,普通的发型,普通的声音,普通的理发手法。这只是一个话稍微有些少的小哥,给人莫名怀旧感觉的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哥。
我们关系还算不错,“记不起来的哪年哪一天,很漫长又很短暂的岁月”,在那些能忆起来的谈话里,似乎有种难得的安逸。
“或许我这一生就在这个理发店里了,”他和我说道,“在这里出不去了。”
我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他,也是找不到多少反驳的理由。他的爱好没那么多,“看看电影,听听歌,玩玩老旧的Gameboy,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这个理发店里,看着人来人往。”要我说,也许还有和那个潮潮的大哥说说话,学学和蔼店长的手法还有给偶尔来的店长夫人搬东西和陪他们好动的小女儿玩耍,哼哼店里放的歌,再有,就是与那些匆匆忙忙的客人们冷暖寒暄了。
“这倒是,我也做不成什么大事了,想着挣点钱,能跑出去玩玩就好了,“他说,眼睛里有着热气带起来的水珠,”也好像去不了什么地方,跑出去太累,也没那么多钱。”他偶尔让我说起我去过的地方,经历过的事。这有很多,学习工作关系,诺大的中国,我也走了一大半。我零星说起一些,像是呼伦贝尔草原的马,像江西竹林里的笋,海南沙滩上的贝壳。他憧憬的说着关于如果他也在的这些那些,孩子第一次吃到糖般的语气,这和他很少出门有关罢。幻想别人的生活总是充满乐趣,我也有时在想,如果我是他,在这个理发店里,是否能经受住平淡生活的冲刷。
这种聊天总会莫名结束,大概结束于他和大哥聊起了昨天这个点的凉皮,这个点的天气,这个点的新闻,这个女人和那个女人。不冷不暖的对话,充满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冷漠和特有的渴望。
北京难得出来的太阳已经斜斜西下,阳光就算褪色的对联一样从玻璃里穿过来,耳朵里满是剪刀的声音和一些昏昏欲睡的慵懒。那会的北京冬天还不是现在这般寒冷,我们只是刚刚领略到凛冬的威力,不知道冬天真正的样子。或许也是刚好我们,没有孩子那般可以在冬日里吵闹玩耍的兴致,也还没到有路上中年人们的养家糊口的压力的时候。小是肯定不小了,老也是说不上,不尴不尬的岁月,转眼间又会流逝的光阴。
那个女孩来打工的时候正好他在给我洗头,忽然我觉得他恋爱了——洗头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一些,和女孩聊天忘了吧!女孩就像是给他稳稳的天枰里突然丢上的重重砝码,两端忽上忽下的晃动着。电影里坠入爱河的人都是春风满面,但我知道这只是假象。他问我有女朋友是什么感觉,我找不到太贴切的词,琢磨了一句,“大概这样吧,小哥,你开心的时候比你现在要开心些,难过的时候也比你现在要难过些。“他表示认同,笑了起来,就像我说的那样,更加开心些。女孩偶尔拿起他的Gameboy玩玩小游戏,笑起来化开了他的心。
之间生活突然加起了速,项目的事情好像永远做不完,头发和烦恼一起越长越长。年亲人一烦忧就会“长大“,悟出他们所谓的人生道理,朗朗上口,好像以后不会再犯一样。
终于有一天,被额前的头发刺痛了眼睛,在打消自己手动剪掉的想法之后,打算某次顺路去理掉。
我已经想不起那个女孩的样貌,她突然的来和突然的离开是一种突然的感觉,恍恍惚惚就像北京时不时透过雾霾里的阳光。我不知道这之中发生了什么,也不想去过问这些事。这很正常,我们认识,但不太熟。谁也不会去在意曾经这里有个打工的女孩。
然后小哥也消失了在某个冬日里,如同踏进了寂静岭的雾,寻找者自己的救赎。
大哥比起小哥更能说,手法也更好,时不时问起我是不是在赶时间,他也总能在时间之前剪完。一切正常的理发店,少了他也不会有多少变化,就像店长会在下午的时候坐在店外的座位上点起一根烟一样,就像那个女孩会在打工期结束后会离开一样,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于是在这个寒冷的12月,偶然间听到的《老街》,一时兴起的路过理发店。进去的小哥还在那个位置上,拿着一本杂志,等待着客人的到来。“修一下?“他问。我点点头,几年间一样的动作。
“我感觉我还是出不去这里,“他说,”待在这里还是舒服。“
我笑了笑,这几年过去了,我们年纪依旧相仿。“你和你女朋友怎么样了?“他寒暄道。我晃了晃肩,和以前一样他不开心也不难过的笑了。“我两点前要走。”我提醒他。“没问题。”肯定的回答。
走之前我好奇的问他的Gameboy去哪了,他说丢了。虽然我怀恋那些熟悉的音乐,但丢进时间长河里的东西,沉了就是沉了。
突然我哼着店里经常放着的《老街》,莫名想到中国人总归是活在四四方方的盒子里,他们当然可以在宽阔无边的地方行走奔跑,但那里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盒子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开个窗,也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都是在盒子里,大多相同,些许差别。北京也是个四四方方的地方,我觉得感伤,我的家乡四面环海,如同一座永远逃不出的监狱,原来努力了这么多年,也终究还在狱中。所幸书读了一些,有了追求,才不至于觉得“活下去就足够了”。
之后扯到我在内蒙工作的种种,大概是有些烦了罢,“小哥,怎么活着都行,开心就好。”他愣了愣,“也是,哥们。对了,你也听这首歌呀。”“是呀。挺不错的。”
冬天总有种时间过得很快的感觉,理的意外的顺利,我告诉他我很高兴他这次没有让我和以前一样误点,但我转念一想,这种高兴又是另一种高兴了。
离开的时候太阳还在,路上唱起:“忘不掉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想不起当年模样/看也看不到,去也去不了的地方……我又回到那老街。”
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哥,我和小哥的年纪相仿,我是他,他也是我。
PS:后来自己淘了一台Gameboy,偶尔玩玩,就像偶尔听听黑豹那首《Don’t break my heart》一样,闻闻时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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