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始于《午夜60分》栏目对现有政权治下,阿根廷日益糟糕的经济状况进行报道,该节目组由于不满,几乎每一期的内容都不利于现存的总统政权,因而在总统的针对和威胁下,节目面临着枪毙的风险,但在政府内部反对派的帮助下,节目组争取到了最后一期,其目的是:在大规模反对总统的集会开始之前,揭露总统的种种不为认知的恐怖秘密。此时g一个身影悄然地离开了座位,随即便目睹了一起总统策划的邪教谋杀案的目击者:海港警卫员拉米雷斯。他看见一个身着西服的男子倒在邪教的符号中,而犯罪嫌疑人则在他的眼前神秘消失。此时电影采用了2.35:1的画幅,是电影最常用的比例,符合肉眼对物理事物的感知。
随着画幅的转变,正片开始于一次紧迫的会面。此处开始采用胶片时期4:3的画幅。两种画幅的对比设置是导演水平的一个绝佳体现:一方面突出强调了银幕边界的存在感,从而调动观众对案件的积极性。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凸显一种老电影的复古风格,并且与纪录式的剧情相互对照,增加了案件的真实感。节目制作人之一的卷毛费德里奇在夜幕的掩护下抽着烟烟焦急地等待着。随后,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与卷毛碰头,他是节目幕后的支持者,政府的反对派冯·默肯斯的手下,正是莫肯斯给节目争取到了最后一期,并且转交给他一个据说是默肯斯给他们的盒子,其中蕴含着推翻贝拉斯特政府的关键证据。在此,我们能获得三个信息:(1)节目组需要去过农场的同事的帮助下破译神秘盒子中隐藏的信息。(2)节目组需要去往冯·默肯斯指认的某处关键地点。(3)并让节目组不要让马卡托胡言乱语,做好他自己的事情。于短短三分钟之内,观众接收了大量的信息,并且对于这三处细节往往一头雾水,因为我们并不知道同事、马卡托的身份,也并不知道这个关键地点是什么。经典意义上的恐怖片往往只调动调动感官参与、从而唤起我们身体性的惊恐,而本片则需要我们积极地去独立地利用电影所给出的琐碎的信息自主思考,随着节目组的行动和情节的展开,在一个他者的视域下审视影片中各色人物对于在和观众拥有相同信息的前提下,怎样进行行动。
会面结束后,费德里奇犹豫了一会儿,询问默肯斯的下属,如何理解“未来已死”这句话。下属并未多言,而是将问题抛了回去:如果他们节目组的行动失败了,那么这句话将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厄运。
当这次简单且急迫的会晤结束后,电影采用了双线叙事,两条叙事线索分别围绕《午夜六十分》节目的台前和幕后,二者共同推进案件的破解。台前工作由主持人负责,他邀请了三位嘉宾,其中有两位嘉宾出现在神秘笔记上:利雷纳斯议员,他是国家身份认证系统的负责人。阿德里安·马卡托,王国企业的副总裁,这个企业和当前政府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是整个节目的核心人物;以及丹尼尔·阿拉吉尔,社会学家,也是唯一没有出现在笔记上的嘉宾。台前线的主要任务是联合议员和社会学家,逼迫马卡托证实对总统的四条弹劾,这四条弹劾分别是:
(1)马卡托与总统贝拉科斯在大学相识,二人成立王国企业。
(4)神秘笔记将总统贝拉科斯的主要经济来源与大量雇佣杀手和政治交易相联系。
一旦这四条弹劾得到了马卡托的证实,从而便能够使得法官亚索蒂能够成功立案,最终使总统的丑行大白天下,为推翻总统的集会助长力量。尽管节目组背负的任务十分艰巨,但时间却异常紧迫,由于各种迫害和打压,这是午夜60分的最后一期节目,这也是赞助人默肯斯顶住各方压力才争取来的。因而节目组为这一期节目筹备了长达一年的时间,为破解谜题做了充足的准备。
影片中节目制作组的团队成员在此时也逐步登场,便于观众理解后续剧情,我们先在此对其进行简单介绍:卷毛,阿桑奇(视频特效),不对是,费德里奇,与默肯斯手下接头的人,也是目击者海港警卫员的朋友。为方便我们便叫娜塔莉亚,小娜,负责前往默肯斯给的地点,并且每15分钟要与节目组保持联系。卢西欧dj,大学教授,并且与玛丽亚是大学同学。玛丽亚,立志于改变现状,一心想要做严肃的新闻调查,而不是关于神秘学和花边新闻的小道消息。大胡子亚伯,他去过马卡托经营的宗教场所--“农场”,明白整个案件与邪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对此他却对小组的其他人员闭口不谈,他也是最先提出应该重点破译默肯斯带来的神秘盒子的成员。
随着节目的开始,老爷子对此前调查资料的进行了集中展示。在海港警卫员在目击凶杀案的过程之后,一开始还承认亲眼看见了杀死无名氏的人是谁,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否认了这一事实。在其死去之前,他偷偷将一本笔记本交给了他的朋友卷毛,但警卫员并没有将证据交给警方,极有可能是他目睹真相之后,认为整个政府都已经被超自然力量控制了。节目开始研究之前团队成员爱德华·阿隆索的调查报告,但诡异的是,节目组成员、甚至国家身份认证系统的议员竟然全都不认识阿隆索,这一调查小组原先的队长和失踪的目击者,但他却认识玛丽亚和人口统计局的议员。并且对于上面描述的事情节目组的人也丝毫没有印象。对于凶杀案的目击者,那位保安,在报告最后,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点出他和无名氏遭受了相同的命运,此处为后文埋下了伏笔。
在影片的前半段,重心都放在台前,此时位于幕后的调查小组先后经历了许多超自然事件。在台前的报告中提到玛丽亚的时候,她正在煮咖啡,并且听到一直有人在叫她,但当她寻找声音的来源时,却被反锁在房间里。这一小段采用了平行剪辑的手法,台前主持人对阿隆索报告的念白和玛丽亚寻找声音来源的画面交叉在一起,仿佛是在暗示已然消失的阿隆索从一个陌异的时空呼唤她。焦躁不安的大胡子,在走廊中看见了一个隐蔽在黑暗当中奇怪生物,陷入了巨大的惊恐,但怪物却又在转瞬间消失不见。卷毛则时不时在抽烟的间隙,看见墙上所渗出了仿佛来自异世界的神秘红光,它像鲜血那样从一个小孔中不断渗出,就像在墙的另外一边,存在着更加难以言说的非现实的恐怖维度,但它却在刹那之间便消失不见,墙上什么都没有。在此,异象的出现,尤其是卷毛在幻觉中看到的那缕红色,我们当然可以将其视作是贝拉斯特及其邪教团伙,利用超自然手段强行干涉节目组对于总统执政黑幕的挖掘,而且随着调查小组对于真相的逐步接近,这些异象会出现的更加频繁和可怖,在此,导演加入了表现主义的手法,在黑白为主色调的电影中,通过使用强烈的对比色来营造一种绝对的不协调感,以此塑造影片的不安情绪,并且我们也可以将其直接理解为现实本身产生了分裂,在此,我们对这张猜想首先按下不表。
回到剧情中,老爷子交代完前期的调查资料后,开目正式开始。首先是采访利雷纳斯议员,询问他为何会出现在笔记本上,并且就上文中所提到的阿隆索的案件为引子,引出全国范围内发生的大规模人口失踪案件,想要通过议员之口证明总统精于使用绑架、暗杀等恐怖手段来维系自身的统治,但是议员给出的所有回答都像在打太极,就像他对于种种人口的消失事件一无所知那般。马卡托不屑地打断议员对自己的辩解,并且以一种几乎于挑衅的口吻对议员说到:“你的存在根本无关紧要,因为你已经被抹除了。”还透露出他有三个女儿。但是议员拒绝承认这些,宣称自己只有两个女儿,将马卡托所说的言论当作了对他的侮辱,因此议员情绪失控,当场勃然大怒,并试图去攻击马卡托,无奈之下,工作人员为了不影响节目的录制和暴力的扩大,从而将陷入暴怒的议员请出场外。在此,节目录制中断,同时也宣告了午夜60分节目组第一阶段的计划失败,进入了广告时间。接着,制作人在节目中似乎是有意引入了一段关于政府推行的“儿童保护计划”的广告,在此充满了讽刺意味。
寂静的夜色之下的城市大街上空无一人,当台前的局面陷入僵持之后,这张寂静则成为了一种恐怖,仿佛时刻会将置身漩涡的所有人吞噬殆尽,这张焦虑席卷了台前幕后的所有人。随着节目组台前的第一阶段计划失败,镜头从台前转向了幕后,但身居幕后的调查小组的行动同样一无所获。此时,卷毛向玛丽亚确认议员有几个孩子,对资料熟练于心的玛丽亚说他确实只有两个孩子,并且认为这无关紧要。无奈的大胡子向大家提议打开默肯斯手下交给卷毛的盒子。并称默肯斯准备了四份致幻药物坦尼斯根,此处致敬电影《罗丝玛丽的婴儿》。这是种神奇的药物,能够让人获得进行神秘仪式的力量。他说默肯斯策划的一个环节:节目组答应了马卡托给他需要的东西,只有这样马卡托才会在节目面前供认总统的所作所为。前文中,卷毛受到默肯斯的指示给了小娜一个大概的地址,而坦斯尼根背后所隐藏的信息,正是藏匿着马卡托所需之物的具体地址。但这个仪式需要所有人都服用致幻药物才能够顺利进行,对此,因为调查上毫无头绪的其他人都选择了服用坦尼斯根,惟有玛丽亚表达了反对,她宁愿在这张绝望中保持住自己的理性,坚持使用材料的实证比对和调查分析的手段来获得真相,拒绝相信服用致幻药物就能通过某种超自然力量获知连利用科学手段都无法解决的真相。
回到台前,老爷子开始采访马卡托关于他作为王国企业的前管理层,是否和总统存在某些政治交易。马卡托则有些答非所问,回避了老头的提问,只是称自己由于一些分歧之后,开始与王国企业保持距离。无奈的老头也只能转换思路,打算以询问马卡托在王国企业负责的具体工作的方法,来推测这个和总统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神秘垄断企业的高层权力结构和运作方式,但马卡托依然回避了这个问题。此时社会学者阿拉吉尔突然开始指出马卡托是一位“术士”,并通过自己在研究马卡托的邪教组织和神秘主义的著作中,创造出所谓“撒旦恐惧症”的概念,以此试图激怒马卡托。马卡托却不为所动,反过来说社会学家承认超自然力量,只是由于惧怕而不愿提及罢了,并问他关于其妻子为何发疯的事情。此时阿拉吉尔情绪同样也有些失控和难堪,随即开始不断攻击马卡托和其邪教只是种不科学的迷信。马卡托显然不以为意,开始揭露社会学家真正的伤疤:原来阿拉吉尔的妻子正是由于加入了马卡托的团体而被他亲手送进精神病院,言罢,马克托将阿拉吉尔比作了一只无法觉察超自然的可悲“蝼蚁”。社会学家听完后,同样争锋相对地不断要求马卡托:“如果你声称的邪术真实存在的话,那么你就展现给观看直播的所有观众。”
随着马卡托做出一个神秘的手势,阿拉吉尔突然双目和鼻孔大量出血,如同陷入了一种巨大的伤害那般,不断发出哀嚎,在此,节目组的第二阶段计划同样失败了,社会学家不得不退出了节目。其中,有一段关于“身居何处”的对话十分有意思。(剪辑入38:25分开始的对话)马卡托巧妙地点出社会学家正是因为恐惧,才会相信恶魔的存在,并且反复强调“阿根廷”早已不存在于这个现实,真正的阿根廷则无处可寻。
节目组的氛围瞬间变得十分沉重,大家似乎都意识到了马卡托口中恐怖的现实真切地存在着。采访再次陷入了僵局。为推进采访,大胡子拨通了台前的电话,想要伪装成场外人士来诘问马卡托,结果节目接听到的却是一位自称“玛丽安娜”女士的来电,在电话中,玛丽安娜对马卡托本人一阵冷嘲热讽,声称她和她的团伙侮辱了他的女儿。大胡子再次陷入幻觉,他看见浑身烧成焦炭的马卡托对他说道:“她不是人类。”随着幻象的结束,调查小组的其他人却说马卡托甚至连嘴巴都没有张开,但他们也都意识到了某些不对劲:因为所有资料都显示,马卡托本人根本没有女儿。这个细节暗示着“现实”似乎分裂了,并存在着两个不同的空间,或许正如马卡托所言,他们并不在真正的阿根廷。
在此,台前的两位嘉宾都未能真正撬动马卡托对四点弹劾进行证实,而节目的时间也所剩无几。老头子望着不断逝去的时间,渐渐陷入了绝望的情绪中。在此,节目组想要在台前通过议员和社会学家使马卡托开口的计划宣告破产。于是影片后半段的重点转向了幕后的四位节目制作人。马卡托在拿到他需要的东西之前,不愿意供认弹劾中的任何一点,节目也仅剩下半个小时的时间,焦急的老爷子再次提醒马卡托,我们没有时间了,如果失败的话,包括参加节目的你在内的所有人都得完蛋。马卡托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刚准备说些什么,此时却有一股神秘力量不合时宜的出现,掐断了电视直播。这对于本就陷入僵局的调查更是火上浇油,调查小组成员的工作地点,疯狂的敲门声一次又一次响起,沉重的频率仿佛在进行着某种邪教仪式,撕扯着本就焦躁不安的节目组成员,将他们拖入精神崩溃的边缘,似乎总统安排的杀手会随时从令人不安的夜幕中出现,闯入他们的藏身之处,把他们的身份和存在从阿根廷抹去,最终成为下一个无名氏。等待着节目组破译出信息的小娜,也隐约觉得自己被跟踪了,面前无边的黑暗中仿佛一直有一双眼睛凝视着她。此时的电视上也诡异地不断重现“第六频道 全国放送”的播报,既像是一个偶然的错误,又像是预示着阿根廷未来必然的厄运——“未来已死”。
随着异象的沉寂,冷静下来的玛丽亚拨通了给母亲的电话,想拿到她担任大法官的舅舅的电话。从中我们能够瞥见因为其工作的缘由,导致了她和家人间疏远的关系,在她母亲口中,周遭的人都不甚理解玛丽亚的事业,并且议论纷纷,认为玛丽亚和主持人老头间存在不正当关系,为了国家的命运,玛丽亚并不在意这些谣言,在答应母亲回家看看她的请求后,获得了大法官的联系方式。但由于缺少关键信息,证据链无法成立,身为大法官的舅舅对此也表示无能为力。
绝望之下,走投无路的玛丽亚也同意食用坦尼斯跟,在此,调查小组最终达成了一致的决定。
大胡子按照默肯斯标注的仪式过程,逐步引导各个成员进入幻境。
在各个成员进入冥想状态后,他接到了某通电话,在此我们能够猜测亚伯由于此前在马卡托的农场卧底的经历,而选择了背叛调查小组,这也是为何他一直对农场的事情对众人三缄其口的原因。通话结束后,他随即变成了一个头上长满稻草的术士,使得血色中墙中倾泻而出,在这个房间内打开了某个大门,一个巨大的章鱼状触手从门的另一侧伸了出来。随着卢西奥进入幻觉,他在看到了与先前的卷毛相似的幻觉,但等待他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他看见了一个红色的光点,随即从卢西奥的特写镜头转变为一组动画,展现了一把剑刺向一个骷髅的景象,仿佛暗示了死亡的必然来临。而这段视觉呈现致敬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好莱坞邪典恐怖电影的表现手法。导演再次使用了通过在单一色调的画面中唐突地出现过去鲜艳、华丽的色彩这样的典型表现主义的美术风格,与充满象征意味的动画相结合后,一种奇艳怪诞的氛围油然而生,这样的风格延续到了导演之后的剧集《克里斯蒂安的频率》中。庞塞巧妙地运用致敬恐怖经典和表现主义相结合的手法,在明显缺少经费的情况下,成功营造出了一种非现实的不一致性,富有画面张力之余,同时将影片的冷峻和与观众的距离感的平衡间达到了极致。由威廉·弗莱德金执导的《驱魔人》和约翰·卡朋特的经典之作《月光心慌慌》,以及著名的《鬼玩人》、《鬼作秀》系列同样使用过这样的手法。
玛丽亚和卷毛,则在各自的幻象之下进入了同一处宅邸。事实上,这个仪式带领调查小组回到了九个月前,也就是他们刚刚开始调查此案的原爆点。(在此,伏笔回收,一位自称是调查小组队长的陌生男子,出现在玛丽亚面前,他正是前文中被所有人遗忘的,爱德华·阿隆索,那具无名死尸。阿隆索告诉他们,此处藏匿着某件特殊物品,王国企业的其他成员可以按需使用,唯独限制了马卡托的使用权限。因此,调查小组/立即确定了阿隆索提及的特殊物品,便是让马卡托开口弹劾总统的关键。于是,当前最紧迫的任务便是需要进入宅邸。这里的画幅又回到了开头2.35:1的正常比例,令我们想起海港警卫员视角下的目击现场,这是一次重复蒙太奇的运用,意在暗示观众,这个场景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并且是在场性的,仪式所揭示的正是被节目调查小组成员遗忘的关键信息。
而此时,节目的时间也即将面临尾声。在明确了宅邸的地址后,小组成员逐个醒来,但同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卢西奥教授死在亚伯的刀下,而玛丽亚被失去神智的亚伯捅了一刀,身负重伤,并将莫名死亡的亚伯指认为术士。这时,清醒过来的费德里齐在看到仪式的景象后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再一次询问玛丽亚:议员、法官等人究竟有几个孩子。而玛丽亚的回答则与她之前给出的答案大相径庭,除了马卡托,其余每个人都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个孩子。说明,他们都是广告中“儿童保护计划”的支持者,将自己的孩子献祭给了恶魔。此时,若算上即将被抹除身份的议员利雷纳斯,影片已经有三位被抹除身份的人,何况是官员们向超自然力量献祭的儿童,那些失踪的人、孩子们都去了哪里呢?在此我们需要回到现实之中:电影中反复提及的反对派的失踪和被遗忘则对应了军政府独裁时期以谋杀、酷刑和失踪公民著称,社会氛围惶惶不可终日。仅据1980年蒙特利尔宪报的一篇访问报导指出,在拉丁美洲的军政府独裁统治下,单在阿根廷境内就有超过30000人失踪,以及15000人被监禁,他们的遭遇可想而知。无数为真理奔走的左翼人士、新闻记者、反对派甚至平民遭到监禁、威胁或暗杀,则对应了幕后制作小组在破案过程中随时遭遇的敲门、电话铃声、黑影等事件对其的警告和威胁。
通过仪式获知确切地点之后,整个幕后小组的重负则落在了小娜身上,此时离节目结束仅剩下10分钟,她需要尽快赶往指定地点,取回马卡托需要的关键物品。在路上,她被一个男人尾随,他正是杀死无名氏后在警卫员的目击下神秘消失的凶手。他伪装成死去的卢西奥所派来的接头人,但娜塔莉亚立刻便识破了他的诡计,开枪将其杀死了。情况万分危急之下,节目主持人老爷子彻底失去了对未来的信心,放弃了所有计划,万念俱灰下将摄影机全权交给马卡托。离节目结束还有三分钟,颓唐的马卡托在直播前失望地告诉观众,他们做的一切努力都已是徒劳,巫术将使所有的阿根廷人民永远地陷入某种漩涡中,此处对应了前文他所说的:他们早已不在“阿根廷”,而是永恒地处于一个无限循环的实体中。有趣的是,这里隐去了小娜寻找物品的过程,反而竭力表现了老爷子和演播室中的其他人在面临必然到来的未来,而无法再对这种必然的命运殊死一搏时无以言表的绝望。
因此,在千钧一发之际,转折出现了——娜塔莉亚终于将马卡托需要的物品带到了演播室,讽刺的是:马卡托心心念念的关键线索竟然只是一台苹果手机。他拿到手机后,立刻打电话给他的孩子,要求他的孩子把夹在书本中的纸张上的咒语念出来,并称这个咒语十分重要,关系着整个阿根廷的未来。最后,马卡托似乎在经历了一段挣扎的心理斗争后,终究还是决定了在演播室前、也就是在全体阿根廷人民面前,念出了那段咒语。霎时间,电影变回了2.35:1的画幅,世界变回了真实的颜色。或许,他们终于战胜了禁锢,回到了“真正”的阿根廷。影片的结尾对应着阿根廷在1983年这个关键的时间点,国家呼唤民主的力量获得了胜利,回归了民主制度。但是,阿根廷这个国家似乎并没有从阴影中走出来,依旧面临经济低迷、城市变迁、社群解体等种种问题。因此,影片中的超自然力量、永恒循环的恐怖实体已然是笼罩阿根廷衰颓命运的现实投影。
我们可以说《异教夜谈》是一部理性主义的恐怖片。庞塞的目标不仅仅是引起身体上的反应,而是给了我们一个精神上的反应的空间,通过设置许多零散的、令人毫无头绪的细节促使观众参与到推理的过程之中,从而在结尾引发我们对阿根廷现状的深刻反思。例如影片通过画幅和色彩展示了三组矛盾关系:首先,三种画幅的转变促使我们去思考虚构的边界与当下情境的联系,这种虚构边界与真实情境的对立既是影片中节目组遇到的困境、亦是后疫情时代的我们所难以逃脱的诅咒。那么这种诅咒究竟是什么?我们先来谈谈色彩。
关于色彩的对立,红色与黑色的对比暗示现实与人物境况的分裂,“红色”从黑色的墙缝中透出,是影片中现实的扭曲、也是黑白影像本身所发生的变异和裂解,同时也是人物所处的黑白世界的逃逸线。一边是危险和未知,另一边则是秩序和束缚,而两种现实的分裂都根源于4:3正方形边框的内在性矛盾,一方面影像的本质在于复刻真实,正如2.35:1的常规画幅所体现的目击现场一样。另一方面,影像又难以避免对现实的重构。当两种矛盾同时在画幅和色彩上进行强调,我们的反应将如同卷毛费德里奇揭开墙角时一般诧异和惊恐,因为我们仿佛看见了一面无限重映自身的镜子,而在镜子无限复现自身的尽头,有一双眼睛从未知的虚点回视你。这是一种后现代性恐惧的普遍状况,监控、屏幕、摄像头无处不在,正如我们好不容易逃离了某个屏幕,最后又自愿地一头扎进另一个屏幕,周而复始,无限循环。
最后,对上世纪恐怖电影的拼贴与杂糅以及用伪纪录片手法的方式形成了一种对立。拼贴本身是一种对事实的打破和重组,而纪录片则要求导演对现实进行不加干涉的旁观。两种看似抵牾的表现手法却在这部影片中被演绎的浑然天成。一方面,对各种复古元素(例如正方形画幅、对上世纪恐怖片的致敬)的拼贴处理,加强了影片的年代感。另一方面,伪纪录片的形式则强调了一种在场性和当下性。将二者相组合来看,这正是一种寓言的表现手法。蕴含着导演对阿根廷当下日益糟糕的境况、自由民主再度丧失的担忧。
因此,影片将种种看似矛盾的元素巧妙地糅合进电影的艺术形式之中,摒弃了古典叙事电影的连续性对观众的缝合,反倒通过种种相悖的事物促使观众去思考相矛盾元素之间的内在统一性,从而使观众能够超脱于故事之外、得出自己对影片的独特思考。这正是一种“间离”效果的体现。间离效应由戏剧理论家布莱希特提出,旨在打破亚里士多德式的传统西方戏剧之命运/陶醉/净化的戏剧策略,从而促使观众保持着作为观众其自身的理性。在整部电影的美学上,摒弃了整体化的美学标准或审美观:在整体化的美学标准下,所有的惯例或常规都被征召来服务单一的、压倒性的想法或意识,而《异教夜谈》的美学风格却背道而驰,试图影片内外的阿根廷人民不断地反抗强权、追寻真相和自由的行动产生某种神奇的对照。即便恐怖的实体永恒地对人们施加禁锢与诅咒,但斗争和反思精神也同样不会停滞。《异教夜谈》作为新阿根廷电影--既是一种对于传统电影模式的超越,同样也唤起我们着对阿根廷历史与当下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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