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上次笔者翻译了韩国法院关于宣判《跆拳机器人》没有抄袭《魔神Z》的新闻,引发大家热烈反响。加上国内电视剧《爱情公寓》及其电影版引发热议,刺激了笔者的灵感,于是笔者拿出多年储备,推出此专题,展示一下韩国人民从上世纪 70 年代到 21 世纪的克隆日本流行文化狂潮。
在文章一开始:我们先介绍历史脉络,然后分音乐、综艺、电视剧和动画领域介绍几个经典抄袭案例。
从 1910 年日本逼迫韩国签订《日韩合并条约》开始,韩国沦为日本殖民地长达 36 年之久。日本在韩国实施同化政策,强制韩国人改用日本姓名和改讲日语,大批日语外来词进入韩语。由于李氏朝鲜在引进现代科学上毫无建树,而殖民地时期韩国人往往只能通过日本翻译的科学文献来学习西方科学。结果导致现代韩语里的自然科学、人文科学、军事科学和社会科学用语大多数来源于日语。等到光复的时候,韩语不仅大量接受了日语词汇,连一些汉字的写法都日本化了。
为了树立民族独立性,在韩国恢复独立后,李承晚政权一直不允许引进日本电影和唱片。1961 年到 1988 年,韩国的朴正熙、全斗焕两届军人政权,实施了这样的政策:经济、科技上以日为师、文化上严防死守。从日本争取大笔经援,将日语设为中学第二外语;引进日本先进设备,吸引日企投资设厂 (“韩国人不买日货”那是假话,松下和先锋都在韩国设厂生产过家电,产品面向韩国本土销售) ;按日本伊藤忠商事和三菱商事的模式和理念改造本国企业;在文化上,对日本的通俗文化产品,如电影、流行音乐、电视节目等,厉行禁止,文学作品和学术著作不受影响(两蒋时期的台湾当局也实行了类似的措施)。卢泰愚、金泳三这两位文官总统,也继续沿用了军人政府的对日文化封锁措施。
需要指出的是:韩国朴正熙、全斗焕、卢泰愚这三位带有军人色彩的总统,推进的对日文化封锁政策,只管老百姓、不管精英阶层。 在后人撰写的回忆录中,多次提到朴正熙喜欢看日本的古装武士剑侠电影。 伊藤忠商事前会长、”昭和三大名参谋“之一的濑岛龙三受到朴正熙、李健熙的尊敬和全斗焕的崇拜。以致于根据濑岛龙三生平创作的长篇小说《不毛地带》韩文版大为畅销,在韩国政商界人士之间人手一套。(朴槿惠很喜欢读山冈庄八的《德川家康》)
但是,这种屏蔽措施是存在漏洞的。1956 年起,韩国东海沿岸就完全处于日本福冈、长崎两地广播电视信号的覆盖范围之内。1960 年日本开播彩色电视,而韩国整个 1970 年代都在看黑白电视,因此很多上层富裕家庭私自接收日本的彩色电视节目。1989 年韩国允许进口家用卫星电视天线,同年日本 NHK 开播 BS1 和 BS2 卫星电视频道,其溢波范围覆盖整个朝鲜半岛和台湾省部分县市。1992 年韩国全国共有 23 万个家庭收看境外卫星电视,其中 98% 选看 NHK 的 BS1 频道。驻韩美军的官方无线电视频道也会正常播出部分日本动画。 韩国黑帮、日本渔民、参加越战的韩军官兵、驻韩美军后勤人员也经常走私日本电器到韩国市场销售,随之而来的是日本的演歌、JPOP 和摇滚乐——当然都是盗版。
但是,由于毕竟没有经过正规引进,日本文化产品没法正大光明地进入韩国市场,这就给了一些抄袭犯以可乘之机。 韩国唱片业、电视综艺行业、动画业的“GJM”、“大Z伟”们群起抄袭日本作品,险些扼杀了韩国文创产业的生机。 好在1990年代韩国官民各界达成共识,开放日本大众文化进入韩国市场,并且动用行政机关和行业协会的力量对付文抄公——某位演唱抄袭歌曲的歌手被迫退出歌坛一年半、抄袭日剧《恋爱世代》的MBC韩剧《青春》被迫腰斩。“铁扫帚"一到,灰尘自然扫掉,从而为”韩流“在 1990 年代末期和 21 世纪的崛起铺平了道路。
典型案例(已经被政府机关或消费者普遍认定为抄袭的):
1980年代,杰尼斯事务所力捧的少年偶像近藤真彦、少年队、光GENJI的光芒就笼罩着整个日本列岛。近藤真彦的一曲”ギンギラギンにさりげなく(悠然银光中)“不仅风靡日本,还在1983年进入了釜山、首尔等韩国大城市,据说成了韩国夜店和溜冰场的必备曲目。
然而,从此开始,就陆续有韩国艺能界的败类盯上了 JPOP,抄袭进度从一年到几个月不等(港台地区翻唱日本歌曲都是买了版权的,只是限于当时电脑系统的中日字库兼容性极差,部分 CD 内页被迫以罗马字母标注日本人名,这一点与韩国完全不同)。而笔者查到的第一首被抄歌曲就是近藤真彦的《悠然银光中》,时间是 1984 年。以下是日本原曲和韩国抄袭曲的对比
没过几年,杰尼斯事务所的当家偶像组合光GENJI也被抄袭了。光GENJI组合的一大特色就是穿溜冰鞋上台表演。结果到了 1989 年,韩国摇滚界的老牌音乐人柳贤相公然拼凑了一个全盘照抄光 GENJI 的组合“夜叉”,不仅抄了穿溜冰鞋上台的表演,还仿了光 GENJI 在演唱“银河天堂”时的舞台服装。
由于当时部分韩国年轻人已经通过地下渠道接触到了光GENJI的舞台表演,“夜叉”组合被归入韩国演艺界的黑历史。
下面是光GENJI原版和“夜叉”寨版组合的演出对比:
1990 年,HIRO(五十岚广行,EXILE的老板)、SATSUKI(御木五月)、MARK(冈山纯久)、NAOYA(濑谷直也)、CAP(坂井俊浩)、TACO(野岛千照)、YU-KI(北村夕起、后来跑出去做了TRF的主唱)等十一名日本顶级街舞舞者通过一档舞蹈选秀节目走到了一起,结成了日本第一个主打嘻哈与 R&B 的商业流行组合 ZOO。由于是舞者成团,团体内部唱歌声线有识别度的人不多,经过一番摸索,最后确定了这样一种形式:全团只保留御木五月一名女歌者,其余人等集中精力编舞和跳舞,歌者和舞者地位平等,均居于核心地位—这种形式一直沿用到今天的 EXILE 组合。
ZOO 组合的出现和成功,标志着嘻哈音乐和节奏蓝调在日本从地下变成地上、从小众变主流。一曲《CHOO CHOO CHAIN》不仅唱得家喻户晓,还吸引到伊能静经纪人慕名而来购买版权,翻唱成中文版。林忆莲、黎明也纷纷通过所在唱片公司斥巨资购入他们的《GORGEOUS》和《YAYAYA》来翻唱。
韩国人也不甘示弱—事实上 ZOO 的音乐录影带和黑胶盗版唱片在韩国已经开始流通,并且已经有了一个粉丝圈子。韩国大成企划(今DSP MEDIA)以切萝卜不洗泥的速度火速推出了“大韩民国的 ZOO”——ZAM 组合,在编舞、服装上处处效仿。下面就让我们欣赏一下这两个组合之间的对比。
(当时韩国的其他组合,如“徐太志和他的孩子们”、“DEUX”、“INK”在曲风和编舞的思路上也受到ZOO一些影响,但没做得像ZAM一样露骨,他们更多是学概念和学思路。)
连偶像剧主题曲也抄袭:《Paradise Wind》和《最后的胜负》
1994 年,韩国 MBC 电视台趁着 NBA 和《灌篮高手》的东风,开播了自制偶像剧《最后的胜负》。然而,突然有观众向电视台和韩国政府文化主管单位反映:《最后的胜负》的主题歌涉嫌抄袭日本广播协会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主题曲《Paradise Wind》(原唱寺田惠子)。为了避嫌,MBC 临时通知词曲作者对旋律和编曲做出调整。下面是日本原曲和做出调整之后的韩国“抄袭”嫌疑曲,敬请欣赏:
涉嫌抄袭曲《最后的胜负》(现存版本为经过避嫌处理的版本)
论如何把一首摇滚歌曲生搬硬套地抄成HIP-HOP:
1994 年南韩音乐界最著名的抄袭事件,莫过于歌手金元俊在第三张专辑里的歌曲《短短的决定》被网友发现抄袭日本摇滚乐队WANDS的《向着孤独的 TARGET》,作曲家一开始百般抵赖,但是唱片公司心虚了,迅速改换了专辑主打歌,从而变相坐实了抄袭指控。后来南韩影视女星崔真实的弟弟崔真永进入歌坛时,从日本正式购入《向着孤独的 TARGET》的翻唱权,正规翻唱曲的名字是《反转》。
1996 年 8 月,韩国歌手、影视演员金旻钟发布了第三张专辑《归天道哀》,《归天道哀》不仅是专辑主打歌,还是金旻钟主演电影《归天图》的主题曲。没想到,新专辑一上市,立即被韩国网友发现,《归天道哀》是剽窃了日本作曲家织田哲郎为日本组合 TUBE 谱写的歌曲《SUMMER DREAM》。最后,金旻钟被迫退出歌坛1年7个月,于 1998 年才复出。复出后的金旻钟再也没敢启用那位抄袭《SUMMER DREAM》的作曲家。
在韩国 1998 年开放日本大众文化产品进入本国市场之前,韩国三大电视台(KBS、MBC、SBS)的综艺节目编导都已经养成了剽窃日本电视节目的习惯。
1980——1990 年代,韩国电视圈有句黑话“出差去釜山”。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是:当年釜山地区能接收到日本福冈、长崎两地的电视节目信号。综艺节目团队在每年全台节目改版的时候派人到釜山录制日本电视节目,然后把带子拿回首尔的电视台总部进行分析和模仿。当然也有些编导直接拿卫星接收到的 NHK 和民营卫星频道的节目来抄。有时,节目编导会被电视台 BOSS 下达任务:要求必须及时抄好某某某节目,抄出效率抄出水平云云。
众多抄袭节目中,最有名的莫过于 KBS 的《全国歌喉赞》,这个节目初期从组织形式到节目名称都是明晃晃地抄 NHK 的《歌喉赞》。此外,富士电视台、NTV电视台等民营电视台的综艺节目也被抄得一塌糊涂。
下面是日本电视业者自己制作的“韩国人如何抄袭我们”短片。随着 1998 年日本大众文化产品获准进入韩国,日本方面也变相放弃了绝大多数的著作权索赔,只在家里吐槽一下,已经很客气了。
在电视剧方面,笔者举两个抄袭实锤剧集和两部涉嫌抄袭的剧集
实锤(学剧情、学分镜、学剪辑)
结局:日方放弃大部分索赔、韩国开放日本文化产品入韩、抄袭者退潮
1998 年韩国开放日本文化产品入韩之后,先后允许日本电视频道(NHK WORLD REMIUM、NHK WORLD TV)在韩国有线电视和 IPTV 直接落地,允许日本歌手在韩国举办演唱会和发行CD、允许日本游戏进入韩国发售、允许日剧在韩国有线电视播出、允许日本电影进入韩国院线正常放映。
在此基础上,韩国社会各界施加压力,尤其是《东亚日报》等平面媒体的持续发声和政府动用行政力量介入,极大地压缩了 COPYCAT 在韩国的活动空间。SBS、MBC 等电视台从 1999 年起陆续考虑购买日本原作的改编翻拍权。原创的创作者得到了更大的空间。一些昔日抄袭日本歌曲的歌手被迫短期暂别歌坛或永久退出歌坛(继续流通的作品基本都向日方补交了版权费)。
在动画和漫画领域,除了《跆拳机器人V》这种绑架情怀过于严重的作品,其他作品一律绝版,不再以任何形式与观众见面。 另一方面,出于种种考虑,包括版权狂魔JASRAC在内,日本版权方基本放弃了对韩国早年侵权行为的索赔。
开放日本文化产品入韩和加强著作权保护,使得韩国可以理直气壮地对日本出口本国文化产品:日本各级电视台和视频网站每年肯花一亿多美元购买韩国电视节目——法国一年的电视节目出口额才 2000 多万美元而已;东方神起和防弹少年团都可以在日本举办大规模的演唱会。
当然,韩国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COPYCAT 的横行严重损伤了韩国在动画领域的创作力,迄今也没有恢复。《你的名字》在韩国吸引了 365.3 万名观众入场观看(多数是日语原声版),这个数字对于韩国本土动画人,仍然是一个美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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