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因果、与上帝存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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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正文之前，我需要声明，我完全尊重任何拥有信仰的读者。而本篇文章的目的，也不在于说服任何人上帝是否存在，而是通过对于上帝存在的论证来理解西方哲学发展的脉络，以及理解神学论证与单纯的宗教解读的区别。

前言：

在本篇文章中，我会讨论一个在崇尚科学的社会中鲜有讨论的问题，无论是多神或是一神，在还未“开化”的前现代，人类不约而同地尝试通过创造更高造物的方式，来缓解自然未知的恐惧。更进一步，中世纪，西方的神学利用逻辑尝试论证形而上的上帝的存在，因为他们相信任何存在都必须要一个起点，而存在的起点便被称为“上帝”。

在文章中，我将论述两类论证上帝是否存在的观点。

1. 阿奎纳的因果论对于上帝存在的辩护。

2. 恶魔问题对于上帝的存在的反驳。
尽管文章的论证过程可能会对读者你的信仰造成冲击或者最低限度的不快，不过，请你记住，你手中任然拥有那最为锐利的箭矢，你的自由意志与自由选择的权利。
1. 阿奎纳视角的上帝

与传统基督教、伊斯兰教、犹太教类似，阿奎纳定义上帝为：全知（omniscient），全能（omnipotent）与全善（omnibenevolent），也被称为all-PKG。除开PKG外。同样，阿奎纳视角中的上帝也是人格化的。

在此定义下，我们很轻易地就能构想出一个上帝的形象。然而去证明这么一个上帝的存在，远比去构想其形象困难得多，在本文，我会论述阿奎纳五大论证中的其中一个有趣的论证：因果论证
2. 早于存在的存在—因果论证

为了明确我们的论证，我首先将定义因果，并将论证过程摆出。

定义:因果是人或事物的任何行为都会产生相对应的结果，A导致B。所以A是B的原因，B是A的结果。而我们也可以举出相应的例子：因为阿兰被锐利的剪刀刺穿了喉咙，头被割下来了，所以阿兰死了。（A-->B）

论证过程

部分1:

P1:这个世界上存在各种类型的影响，或称为结果，而每个结果都是由一个原因导致的。

P2:任何影响其本质都出自于第一因（第一个产生结果的原因）

结论：存在第一因

部分2:

P3:存在第一因

P4:如果存在第一因，那么这个第一因将独立于其他任何原因，祂的存在是唯一的，所以第一因就是上帝。

结论：所以上帝存在。
2.1 万物之始：第一因

阿奎纳对于因果的阐释相当直白，有因所以有果，因果在阿奎纳的眼中是链状关系，（T1,T2，T3），而如果因果是链状关系，那么如果我们追溯到因果的起始点，也就是“第一因”，我们自然会发现，没有任何事件会导致第一因的产生。我们假设我们所生活的世界不是虚像的话，那必须存在一种事物推动第一因，如同推动第一片多米诺骨牌。而这种能推动第一因的事物就是第一因本身。阿奎纳认为，只有全能的上帝才能因其本身存在而存在并且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我会用一个例子来解释因果如何是链状结构，以及什么是第一因。

我们假设超级马里奥兄弟2是由宫本茂这位传奇游戏设计师独立开发（并且他没有受到任何外界环境的启发）。这就意味着，设计马里奥兄弟这一游戏本身是自因的，于是乎，全球的玩家们才能看到以下一系列故事：马里奥和桃子公主住在城堡中，桃子公主被库巴抢走，马里奥因为妒火中烧，烧死了库巴。

我们可以看到，马里奥的一系列行为都是由一个行为指向第二个行为，于是我成功构造了一个链状的结构。而我们追本溯源，则可以发现，这一系列行为有着起始点，及第一因：宫本茂创造了这款游戏。

至此，希望各位对于第一因有所领会，那么我们开始反论的阐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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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上帝的盲点

对于P2与P4的反论集中于以下两者：

1.间接原因并不能推导出影响。（针对P2）

2.为何上帝是第一因。（针对P4）
3.1 间接原因（P2反论）

我们假设存在一对情侣，阿兰与月之美兔

事件B：阿兰吃掉了其他女生送的巧克力。

事件C：美兔得知此事，一怒之下用剪刀刺穿了阿兰的喉咙，割下了阿兰的头。

事件D：阿兰死亡。

我们的直觉告诉我们，是事件B导致了事件D的产生，然而，阿兰并非吃到了剧毒的巧克力死去的，所以尽管B与D有着关联性，但我们并不能宣称B与D之间有着因果联系，B仅仅作为D的间接原因。因为事件D的始作俑者是事件C。

进一步说，我们假设巧克力是阿兰的学姐阿凛送的（事件A）。那么，阿奎纳的前提P2则更显得荒唐，因为阿凛制作巧克力的这一事件，并不会导致阿兰的死亡。

如果我们无法宣称因果联系上的第一环A能够作为D的原因，那么我们从何论述时间跨度如此之大的第一因，即上帝，与现实事件的某个影响能产生因果关系？

因此我们得出结论，我们无法确切证明第一因与未来事物的因果关系，所以第一因并不是万事万物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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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存在的理由——充足理由律（P4反论）

当阿奎纳指出为何第一因是上帝时，他试图论证到，上帝全知，全能，全善的性质让其存在注定是第一因。我们可以注意到有趣的一点，阿奎纳在使用“上帝”这个概念来解释第一因，但我们大可以反问到：

3.2.1 为什么必须是上帝作为第一因？

当然，阿奎纳给出了他的理由：只有全能的上帝拥有能力创造自身，即成为自己存在的原因（自因），除开上帝外的任何事物都需要依凭他物而存在。

但是，为什么任何事物都需要依凭他物而存在？似乎我们仍然有机会反驳到，我们可以想象某些已存在之物在存在前不受任何事物影响而达到了存在状态，而这种可能性并不能推导出，此存在之物拥有任何神力。试想一个最小的微观粒子，似乎我们可以想象一个微观粒子，从虚无中出现，而没有受到任何原因影响。如果存在这种“形而上的粒子”我们能证明到，上帝并非唯一的自因因素使得宇宙存在，而我们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推断上帝就是第一因了。

3.2.2 为什么需要解释第一因？

阿奎纳对于上帝的追溯，来源于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即对于理由的需求。下面我将介绍一个极其重要的概念，被称为充足理由律。

充足理由律认为任何事物都有它之所以如此的理由，或者说没有一个无法被解释的事物。最直观的例子便是现代语境中经常提起的科学。科学所做到的便是给予我们已知事物解释，而这种解释一般是通过逻辑与观察得出。如果再贴近生活一些，我们可以想象在情侣吵架的时候，无论男女方都会试图去给对方行为找出合理（在该情况下，合乎情感变化）的解释，我们很少会说：他/她晚上很晚回家只是一种随机的行为，而我无法找到任何的解释。直觉上来说，很晚回家似乎与感情不忠，移情别恋有关系。而当我们尝试去解释该行为时，我们实际上是在按照充足理由律行动。
前提1：上帝是第一因的唯一解释。  

前提2：充足理由律。

结论：所以第一因的解释是上帝。
这看似是“充足“的依据去证明上帝的存在，然而我们仍然可以质疑：为什么充足理由律是正确的？

3.2.3 不可规避的循环论证

现在，我们的目的是证伪充足理由律，而我们所需要做的，仅仅是找出一个违背其规律的例子。我选择去证伪上帝存在的理由来达成证伪充足理由律这个目的。

但在开始论证前，我需要解释后文中出现的“存在“一词的定义。在物质世界之外，存在于人类知识中的概念也包含于存在这个范围当中。

前提1：上帝有理由存在于宇宙中，因为其本身是全知全能的，所以祂能证明自己的存在理由。

结论：所以上帝有理由存在于宇宙中。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A=A）的论证。因为我们定义的上帝是全能的，所以祂有能力与理由赋予自身存在的原因。然而，A=A 的论证是一类谬论，被称为循环论证。

那么，使用了上帝作为例子后，我们发现充足理由律并非广泛可信任的原则，于是乎我们可以宣称充足理由律并非绝对正确，因为我们无法证明上帝的存在拥有充足的理由。

小结

在一系列证明后，我们不妨稍稍总结一下：我们利用了上帝的存在无法被给出充足理由的例子，证伪了充足理由律的绝对正确性，并最终证明了P4（如果存在第一因，那么这个第一因将独立于其他任何原因，祂的存在是唯一的，所以第一因就是上帝。）没有足够的理由解释第一因是上帝，所以阿奎纳无法使用充足理由律来证明上帝的存在。
4. 恶魔问题

在开始论证前，让我们先列出论证过程：

前提1：如果存在上帝，那么祂一定是全知全能全善的。

前提2：如果存在如此定义的上帝，那么祂不会让世间出现邪恶的事。

前提3：然而邪恶之事的确存在。

结论：所以，上帝不存在。

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在论证中出现的“邪恶“是（evil），它可以是人或事物的某种可以对他人产生负面效应的行为或现象，而并非是单纯的艺术与小说中出现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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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两种恶魔与上帝存在的辩护

4.1.1 Soul-Building evil

如果上帝有意创造出某些邪恶之物来达成一个更伟大的目的，似乎用这种论证便可以驳倒原本的论点。于是，神学家们创造出了第一种恶魔，Soul-building evil，我们可以理解为：某些邪恶的存在使得人们可以通过苦难来获得更多美德。例如欺骗或是肉体苦痛，在经历了这类挫折后，人会变得更加坚强。

无神论者的反论：

然而，如果我们假设的上帝是全知全能的，那他为什么会容许像种族清洗或是纳粹上台这类的邪恶呢？种族清洗对于每一个经历过的幸存者来说，仅仅会带来痛苦与绝望，而大部分人无法从中得到任何品质。加之，我们可以继续追问，为什么上帝不直接将这些美德赋予我们？如果我们无法证明这些苦难有着必要性，那么Soul-building evil 的存在并不能有效证明上帝存在。

4.1.2 自由意志的问题

然而，不曾放弃的无神论者又提出了另外一类恶魔，他们的存在来源于上帝给予人们自由意志，当人们获得了自由意志后，人类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行为，而小部分人选择了成为罪人与杀人者。接着与上方同理，他们认为仁慈的上帝不应该让此类魔鬼存在。

神学家的反论：

自由意志其本身是非常难以解答的问题，当无神论者们提出自由意志时，我们不得不怀疑，有多大程度，人的恶行是源起于人自身的决定。对于一个抢劫犯来说，家庭因素与外界环境可能才是他决定铤而走险的主要原因，而对于天生邪恶的杀人犯来说，他的基因或是大脑构造，决定了他会在杀人中得到快感。而我们没有任何能力去绝对我们的基因与环境对于自身的影响。所以，即便是上帝给予了人自由意志，人也不一定会主动寻求作恶。所以说，他们所提出的自由意志似乎本身并不能作为反例而成立。

加之，当我们定义了上帝为全知全能而最善的存在时，我们需要承认一点，人类对于未来事物观测有着不可弥补的局限性，而这使得我们对于自由意志的存在只能得出片面的结论。更进一步说，当上帝在我们的基因中注入了自由意志是为了某个人无法理解或是观测的结果时，神学家似乎略胜一筹。于是乎，我们得出了答案，尽管自由意志使得我们能够自由选择行为，但上帝对此有着自己的打算，而因为人对于事物理解的局限性，我们无法否认，上帝容许自由意志之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小结

在文章的第二部分，我尝试理清了恶魔问题对于上帝存在的反驳，并最后得出结论，因为人类对于事物认知的局限性，我们有理由相信上帝有着不可被理解的洞察力，保证了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着终极的答案——尽管那对于人类来说过于遥远。
结语：希望读完本篇的读者可以意识到，全文都在形而上的逻辑中推导出相应的结论。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在15世纪后，对于古希腊的再发现能迅速地使得哲学在欧洲再次崛起——因为欧洲仍然保存了部分理性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