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火焰没有要熄灭的意思,断崖边,夕阳余晖下岛阁康夫的身体愈发地显得透明。我看着他的影子越来越淡以至于与火焰一同扭动了起来。在巨大的“九尾”引擎上,我们有如两粒草芥。
火焰中心的他没有惨叫也没有哭嚎,身上的附属物体只是简单地裂解最后在消失不见。平静淡漠的眼神连接着火焰内外的他与我,我们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没有什么所谓的补救方法。
他和我说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安静、祥和与沉默将会成为他生命的最后伴奏。蓝火在他身上翻腾、流动,这个日本人正在逐渐地被一种可以被形容为“空”的概念填满。
一点也不痛苦,他和我说,他相信其他人消失前也是这样的。最初被火焰吞噬的恐慌感会慢慢消退,随着它把你的某些属性吃干抹净,你最终会麻木,这可比正真的火化棒多了。
“时间马上到了,我是最后一个,它要走了我能感觉到。”岛阁看了一眼并不存在在手腕上的手表。
我伸手穿过火焰拉住他,当我把肋差交还给他时岛阁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惊讶。
“现在切腹有点晚了哦。”他掏出一支烟直接放进嘴里吸了起来。
岛阁思索了一下,这个物理学家摸着他闪着点点火星的胡茬。“它是你的了”
时间到了,落日触到了山鞍的最低点。火焰开始上升、弯曲、螺旋,它在咆哮,饱餐一顿之后的发泄。真空地带开始出现,舌尖上传来沸腾的焦灼感。太阳被吞下一半,东边新月浅露一角。
它在反刍,我看见了索菲娅,我们俩隔着火焰对望,手里都拿着同一把刀。她的眼神慌张、无助一如她故事里那个傍晚醒来的小女孩一样不知所措。她的影像随即随着火焰一起消失了。
地上残留的东西不多,γ内核在滋滋冒气,内核已经从令人目眩的繁复多角几何状态被它的存在烧融成了一个浑圆的球体。
它吃了岛阁,吃了索菲娅,吃了所有其他人,但它拿我没办法。它专吃亵渎时间的人。
我拾起内核返回设施,“九尾”宏伟的身躯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γ是第三个,但也是最后一个了。就算我想也没有办法重启“九尾”的方法了,这个造物......与我也许最终只能一起在这片戈壁里化为尘土。
说实话我并没有想好如何处理“九尾”——这也不是我应该考虑的。这台巨型引擎就是一只弗兰肯斯坦怪物式的巨怪,一台有着九组推进器的航天引擎,它是航天器里的利维坦,带着人类突破时间与空间限制的方舟。
但事实并非如此单纯,“九尾”被建造出来的目的并不是带领人类航向宇宙突破距离与时间的束缚。
时间,这仅仅关乎时间。“九尾”的启动带来了它们,蓝色的活火,而这里就成为了猎场。
“九尾”是一台时间机器,而它们则是时间彼端的追猎者。
作为一名物理学家,一名日本物理学家,岛阁康夫不出意外地还是无法摆脱朝九晚五的工时制度。
每天早晨六点起床,做好与父亲的早餐与自己的便当,坐上一个钟头零几分钟的地铁到达任职的研究所。他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岛阁峻成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毕竟他也不是那种古板刻薄的日本家长。他觉得儿子能成为科学家是一件好事,是他和夫人成功家学教养的优秀成果。每当想到这时他就很受用,看着妻子的遗像都感觉世代的音容笑貌鲜活了起来。
但有一点让峻成先生不愉快的是:作为一名严谨的科学家,自己的儿子多多少少有些神经质,或者说,太过疑神疑鬼。
峻成先生把这归结于妻子的早逝以及自己对儿子成长照顾的疏忽。每当自己提到这点对着儿子表达出内疚时,儿子就如同一名优秀的接球手,话都没让说完就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用什么科学家的浪漫之类的胡说八道搪塞,顺道在连罚自己三杯,直接上垒,让峻成先生直接无话可接。
峻成先生到家的时候就看到儿子坐在榻榻米上闷头喝烧酒,一口接一口,一杯接一杯,就自己愣神的功夫儿子就已经又启了一瓶。夫人的遗像通常摆在两人做餐桌之用的矮几上,现在却被儿子放到了面前背对着他自己。儿子的眼睛肿肿的,明显刚才还哭得稀里哗啦的,一杯酒下肚掺着半杯鼻涕眼泪。
峻成先生严阵以待,宛如要与宿敌决一死战的浪人武士。他小心翼翼地上前凑近儿子。
虽然自己平时对儿子的感情生活不多过问,但是峻成先生对自己和夫人的遗传还是很有自信的,加上自己儿子学历高又自律还注重体育锻炼,除了喜欢喝几杯再发点学术工作上的牢骚——这甚至都不算缺点。
儿子摇摇头,闷下一杯苦酒。峻成先生心里一惊,血压顿时就如同开了塞的香槟。
毕竟这是一个开放多元的世界了,自己也是可以接受......
儿子似乎没听到自己的话,呜呜咽咽地把酒具扫到一边,把母亲的遗像转了过来。父子两人之间有项不成文的规矩:从来不背着岛阁夫人喝酒,在她面前喝酒也要征得同意。
所以敢情自己是误会了,儿子原来是在思念过世的母亲。
峻成先生深吸一口气,把瓶塞塞回冠状动脉。这是一个弥补过往疏忽的好机会。
儿子像一只喝醉了的熊猫,峻成先生觉得自己则是拿着竹子的哆啦A梦。
“父亲,研究所要派我去中国出差。”岛阁康夫抽抽鼻子。
“噢噢那不错啊,康夫不是一直想去四川看麻婆豆腐吃熊猫吗。”峻成先生一点也不紧张,这种场景简直信手拈来。
岛阁康夫非常不争气地“哇”一下哭了出来,峻成先生顿时气血上涌。他告诉自己要耐心,场面还在掌控之中。
“我今天......今天下班的时候......看到母亲了。”岛阁康夫失声道。
这两句话上下实在没有什么逻辑关系,峻成先生当机了一会儿,冠状动脉上的瓶塞变成了黑索金引信里头则充满了他之前吞下的硝酸甘油。
岛阁世代女士已经去世十几年有余,那时岛阁才上高中;
峻成先生颤抖着,双手合十向夫人拜了拜,他灌下半瓶烧酒摇摇头长叹一声。
“康夫呀,我知道你想念母亲,毕竟我和世代对你也有亏欠,但是这种对逝者不尊重的话可是不能乱讲的呀。”
峻成先生可不希望街坊把阴魂不散与世代、神经不正常与儿子两两联系到一起。于内于外最终都会把无能与自己联系到一起。这是岛阁峻成的无间地狱。
岛阁康夫拿出自己的手机唤醒屏幕举到父亲鼻子前。遗像活了过来,跳进了手机荧幕。岛阁世代女士换掉了浴衣穿上校服出现在地下通道的那头,二八芳华的模样纤纤玉手上拈着一枝樱花,夕阳从她头顶劈下,斩出一道倩影。
“在那边的......是谁?” 世代小姐脆生生的声音质问到。
接下来几秒内峻成先生的心里及生理活动是这样的:首先,肾上腺点燃冠状动脉上的黑索金引信;峻成先生细想了几百分之一秒然后确认这是世代没错。那年他十七、世代十六,学校篮球赛结束以后两人约定在地铁出口见面,那枝樱花还是自己耍了个帅假装灌篮从树上折下送给世代的。那是两人第一次约会,嗯没错,时间也刚好是傍晚放学后晚高峰开始前;峻成先生着急忙慌的潜意识想找点什么液体把引信浇灭,于是峻成先生把剩下的半瓶烧酒干了。
哈哈美国人的科技果然都是魔鬼,自己以后还是买踏实的中国货吧。峻成先生的潜意识开始最后的自欺欺人。
潜意识说自己无能为力了诸君各安天命吧。本能开始接手状况,汗腺泪腺全速运转,肝脏不顾一身肥膘犹如相扑国手誓要把酒精浓度压在身下。肺把废气圈到一块推向气管积压成一声尖叫。心脏已是一只脱缰野兔。
尖叫声到了声带过了舌根却变成了一声轻飘飘的 “是我啊,世代”。
心脏君觉得自己状态很好,风驰电掣的感觉。本能却已经在开始回忆最近的硝化甘油在哪。
世代夫人出生在一个武士家族,在日本战败后家里的长辈就当起了农民同时教授起了剑道。还是小孩的世代整个童年都浸泡在家族中长辈的武士极道与伤春悲秋之中外加一点大男子主义。但好在在康夫外婆充满远见的教导与呵护下,世代没有成为什么家族封建习气的牺牲品。她没有继承什么偏执狂热的思想或是成为唯唯诺诺的小女人,而是成倍的沿袭了武士的浪漫、慷慨......与剑术。
作为中学剑道社社长,外号“樱刺”的世代小姐曾凭一只竹节打退前来惹事霸凌的成群不良。峻成先生就是那个被拯救的倒霉孩子——哦不,幸运儿。
世代夫人的浪漫同样体现在她的临终遗愿上:她要求丈夫把自己的骨灰与两人的定情信物——一把祖传的肋差,沉入北海道某个不知名的小海湾,她说自己想在死后附在肋差上在北海道的海底听着死在肋差上的家族先辈们讲着故事静静等待成佛。说不定还能一起在阿修罗吃个螃蟹。
峻成先生回想起夫人一战成名的那个黄昏,她一手执着竹剑一手握着樱花,峻成先生先生抱着篮球被矮自己一头的世代护在身后不知所措。
世代小姐穿梭在铁链、耳钉、劣质紧身裤、球棒、过期古龙水与莫西干头之间,她把樱花护在怀里长发杂糅着日暮的昏光撩起一片片樱花。
战斗的最后,她一记扫堂腿扫倒混混头子,在后者跪倒在地的同时刺出一剑直取对方额间。剑尖刺中一瓣樱花,混混头子斗鸡着眼大气不敢喘一口,
那天,在十七岁的岛阁峻成眼里世代简直就是手拿草薙剑斩尽天下恶鬼的须佐之男。但世代夫人不是神,她也会生病也会死。
“呐,峻成君,刚才有个长得好像好像你的人举着一块黑不溜秋的板砖想偷袭我,给我识破了,人家真的差点就上当了......”世代小姐最先开口打破千钧沉默。
“世代可真厉害,哈哈哈......”十七岁的岛阁峻成干笑两声,成功把自己置入尴尬的死地。
世代小姐把用红色头绳细心缠好、带着温暖檀香气息的肋差塞进岛阁峻成的手里,捂着脸跑了,顺便被岛阁的篮球绊了一跤。
岛阁峻成拿着肋差心想世代小姐这是让自己切腹自尽以死报恩吗?
当代的峻成先生在家中翻箱倒柜找出了压箱底的肋差。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忤逆了妻子的心愿。他把妻子的骨灰埋在了后院,在上面种上了樱花与竹子。他用樱花祭奠妻子,偶尔用竹子教训难得犯浑的儿子。
峻成先生不想妻子的灵魂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和一群食古不化的无头老鬼轮流说着干巴巴的上古故事,不想自己的妻子看着那些无头祖先互相往对方的食道塞着螃蟹,而后螃蟹又滑出他们破碎的胃袋,她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的同时等待功德圆满。
峻成先生抄起肋差冲出家门;岛阁康夫抱着母亲的遗像醉倒在地。现在的时刻是晚上六点半,距离里这次 “逢魔之时” 结束还有一段时间。
索菲娅叼着半杯伏特加眼角泛光,手里拿着岛阁故事里的定情肋差,上面的红色头绳已经发黑破散,但可以看出来刀的主人平时也不吝对它的细心保养。
岛阁在最后带着行囊向病床上的父亲告别时都没有弄明白,那个黄昏、日落之前父亲都经历了什么。峻成先生的潜意识与本能举杯碰盏达成了后会无期的轮休共识。
两位负责人把照顾峻成先生的重担交付给了岛阁。岛阁转头就把父亲送进了最顶级的养老院,自己孤身一人来到了中国。
“我父亲最后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小截秃了的樱花枝,上面还有几篇脏脏的樱花。他把花放在母亲的神位前就晕倒了。”
“这可真浪漫。”索菲娅浓重的弹舌音甩出几点辛辣的酒沫。
“可是那时是七月呀,哪有樱花的......”岛阁欲言又止,他把酒放回吧台拿起肋差作势一拔——没能拔得出来。
我接过看了看,“应该是刀镡和刀鞘锈死在一起了,改天我给你修修。”
“罢了罢了,风和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拔不开就拔不开吧,我可不想被母亲家族的幽灵纠缠上。”
仿佛是“幽灵”一词触发了什么,酒吧的三角形吊灯开始闪烁再“啪”的一下熄灭了。黑暗中我看见其他两人身上闪着幽蓝色的荧光,索菲娅的长发则滋滋啦啦地闪起了电火花。
我把肋差放回吧台,三人默契地彼此远离。几道电弧在肋差脱离我手指的瞬间攀附而上,我急忙把自己接地。索菲娅摘下眼镜放到真皮座椅上,眼镜腿因为磁力吸在了一起。
电力不再为我们工作,他们跑出线路来到外头游行罢工。
荧荧发亮的她走到吧台前,拎着伏特加拿出三只酒杯,她斟满酒杯,喝完剩余的。她扔掉酒瓶把手使劲往头发上抹了抹,接着她把手掌平放在三只酒杯上,打了一个响指,迸发出来的电火花“刺啦”一下点燃了伏特加。
伏特加燃烧的淡蓝色火焰之上,索菲娅披着红色卷发的面孔就像一个南斯拉夫神棍,她把火酒推给我们两人。
苏菲醒来,她以为自己回到了父亲在莫斯科的办公室。绿色的方格地毯、另一种绿色的墙纸以及第三种绿色的保险柜首先映入视野。窗户上头挂着眼熟的红色旗帜,对面门框上则挂着父亲与大人物的合影。
她蹬掉被子从沙发上坐起来径直走向窗户拉开百叶窗,外头并不是克里姆林宫的众多洋葱尖顶,也没有红场上会拉手风琴的北极熊。合金栅条之外是一座巧克力冰淇淋似的雪山,苏菲踮起脚尖伸手想去触碰窗外冰冷的空气,却发现这根本没有什么窗外。
怪不得屋里这么暖和,窗框的雪山只是一张粗劣的广告画。
父亲叶诺夫斯基的制服挂在衣帽架上垂下的名牌背面是苏菲永远也读不清楚的一个词——克噶播、克贝脖......吧啦吧啦诸如此类。
作为伏尔加母亲最优秀的特勤工作者之一,叶诺夫斯基同志时刻准备着为他的国家与事业做出牺牲。
叶诺夫斯基常常抱着小苏菲,把她边往自己的红胡子上蹭边问:“苏菲同志!你准备好为你的国家献出生命了吗?”
苏菲兴奋的像一头棕熊崽子,咿呀乱叫挥舞着小拳头:“苏菲同志准备好了!噢噢噢吼吼吼吼吼吼吼......”
可是这次苏菲没有准备好,母亲告诉自己这次他们一家是来度假的,为大人物抛头颅洒热血的事等父亲休完假再会安排。
父亲总是在休假,其实叶诺夫斯基上校的大部分工作内容就是休假,到处休假。到美国休、到德国休、到中国休再到越南休假。这假一休就是大半年。
苏菲可能是这个国家最希望父亲不要休假天天去上班的孩子,毕竟从家到父亲的办公室只有十五分钟不到的路程。但这次休假爸爸带上了自己和妈妈,虽然妈妈好像不太愉快,还经常向爸爸吼“去他的工作需要”之类的话。
一家人度假的地方是一座山谷小村落,往外走几步就是数也数不清的雪山。
爸爸天天和一群叔叔往山里窜,妈妈则带着苏菲在村里喝罗宋汤吃冰激凌。妈妈总是在喝一种装在玻璃瓶里的水,而且老是在喝完以后大吵大闹。有一次甚至还和村里的棕熊打了起来硬要人家用手风琴拉一首《喀秋莎》。
介于以上原因,苏菲认为妈妈也没有准备好,她甚至都分不清会拉手风琴的到底是棕熊还是北极熊。
所以当妈妈亲吻着苏菲的额头,冒着漫天绿光,满眼焦虑地把苏菲带进地下避难所时,苏菲问妈妈:“妈妈,你准备好为国家献出生命了吗?苏菲准备好了。”
妈妈掏出一个扁扁的小瓶,开始喝水,漫长的一分钟后,卡拉波娃同志对着镜子补了补缺损的口红与眼线,简单梳了梳红得发亮的及腰长发,她收好眼线笔拿出托卡列夫,对着镜子上好了膛。
“卡拉波娃同志准备好了。”她呼出一口灼热辛辣的气体看向闪着绿光的隧道尽头。
妈妈说她要带着村里那头棕熊去山里找极光精灵学怎么拉手风琴,证明棕熊也和北极熊一样聪明,如果那头棕熊不是太笨的话他们在晚饭前就能回来。现在,苏菲需要好好睡一觉,不然就没精神好好享受晚饭与熊的演奏了。
卡拉波娃同志替苏菲掖好被角,又往苏菲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卡拉波娃同志楞了一下,微笑着伸出了右手。苏菲的小手凑了上去,她小声又小心地说:“愿我们的革命友谊长存、革命之树常青,呜哇!”
“呜哇”妈妈好像被这纯洁的革命情谊感动了,抽了抽鼻子,最后看了一眼身处大后方的苏菲同志,关上保险门冲回地面。
自己应该只睡了三个小时不到,还有半小时才六点钟。自己可以去看看晚餐和熊准备地这么样了。
苏菲走在村子的主干道上,街上空无一人却满是凌乱的脚印。村子外边最近的山谷在夕阳下闪烁着梦幻般的蓝绿色光芒。那应该就是妈妈说的极光精灵。
苏菲走到旅馆门口,却发现旅馆的门不见了,她歪着脑袋看着倾斜的旅馆大楼。
是魔法,是极光精灵,她心想,地震和雪崩可没办法把一栋建筑摧毁得如此优雅。
歪斜的大楼并不是简简单单地倾倒向了一边,而是弯曲扭转出了几道优美的弧线,不带一丁点棱角,所有的门窗随着扭曲的方向弯曲,好像这栋建筑从开始就是被这样设计建造出来的。所有的细节都非常自然流畅,不矛盾不生硬......除了,地基里伸出来的十几双手。
苏菲小心地避过那些灰色石头一样的手臂,她找到一处低矮的窗台翻进了楼里。
房间变成了圆形倒是有点舞池的意思,钢琴琴键像蛀了的虫牙一样。有的锅长了两个柄像只兔子,最好玩的是大厅里那个一人高的套娃,长出了手脚,一个顶着一个窜上了天花板。
她随便打开一扇门,里面是旅馆的浴室,现在这个大房间所有的墙壁包括房顶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她“哇”的惊叹了一声,冰里面有大大小小的粉红色圆斑,里面又有黑色的斑点与条纹。就像巧克力草莓冰淇淋,苏菲心想。
房间正中央一块圆斑中心有台陷进冰里一角的收音机,正在吱吱咕咕地叫着。
“苏菲!苏菲!苏菲,你在哪?”苏菲听见妈妈在喊自己。她喜出望外地跑出旅馆,妈妈在马路对面向自己冲来。
妈妈似乎做了头发,还换了衣服,厚重的毛皮大衣变成了一件轻飘飘的白色长袍。苏菲撞进妈妈的怀抱,熟悉的玻璃瓶装水味道让她心里无比踏实。
妈妈抱起苏菲边往村子外走边安慰着说:“妈妈带你去找爸爸,苏菲乖乖。”
两人经过旅馆时妈妈犹豫了一下,她放下女儿从一只地里长出来的的粗壮手臂里撬出来一瓶那种水,还非常冒失地把人家的手折断了。
苏菲趴在妈妈的肩头,妈妈一只手抱着苏菲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好看的短刀。
她们走出镇门的一瞬间,山谷里传来了雪崩的声音,天上的极光变得更加绚丽。
妈妈停住,倒不是因为女儿的话提醒了她还忘了那头熊,而是因为她们面前的雪地里升起了个什么东西。
“妈妈......那个人......怎么...怎么没有脸的...”
“苏菲安静,那是......一个没有礼貌的野蛮人,妈妈会教他一点规矩。”妈妈镇静如常。
妈妈放下苏菲,看着女儿一路小跑到镇门后猫了起来,不去看那个不害臊的大人。
那个人的的确确没穿衣服,也确实没有脸。原本是脸的地方只有一片斑驳,锲形、圆形......各式各样的伤痕与弹孔密布其上,里头露出蓝绿色的微光。
它的身体蜡黄干瘦,光滑的皮肤上没有任何性征。它连手指脚趾都没有......也许曾经有。
它的手上拿着一条暗红色、冻得硬邦邦的长条状物,苏菲妈妈定睛一看,发现那玩意儿是长在它手里的,再仔细一看就不禁胃气上涌了——那是条舌头。
怪物“呜哇”一下扑了过来,苏菲妈妈原地后撤一步,侧身后仰躲过一击,她顺势抽出口袋里的玻璃瓶砸在怪物后颈上,液体与碎片漫天飞散。
怪物四肢着地在雪地上甩尾转身,它发出怪叫恐吓,苏菲妈妈面不改色地迎上前去。怪物腾空而起直取苏菲妈妈胸膛,苏菲妈妈步履矫健,伏下身子同时脱下白色长袍。怪物撞进长袍翻滚到一边,苏菲妈妈转身掷出短刀。
苏菲妈妈呼出一口热气,捡起战斗中掉落的后备酒壶。有惊无险。
她从衣服里抽出一把不是托卡列夫的手枪,把怪物射了个通透,蓝色光芒从弹孔中透出,光点在白袍下游走。苏菲妈妈拔出短刀,往上喷了一口伏特加,用雪擦干净血污。
“不,不是,极光精灵和你一样漂亮还很优雅聪明,刚才那只是一个不懂规矩的野蛮人。”
自己带着家人出这次任务,为的就是掩人耳目。他发现了奥托腾峰上的设施,上校对国家——对世界的贡献都是不可估量的。只是,在任务与成功之间还有那么一点点小阻碍:建造设施的那批纳粹似乎没有死透。
叶诺夫斯基上校向它们倾泻的弹药足够摧毁这个村子数十次,但每一次,每一次伴随着诡异的极光,那些没有廉耻与脸面的怪物,总能又从弹壳与弹头堆成的坟墓里爬出来。
好在怪物们被设施内的节点束缚在奥托腾峰上,它们出不来,上校也进不去。
上校天才的部属们也试过不杀死怪物,只是控制住它们,再把它们运下山。可是这些玩意儿甚至聪明到会自行了断,再从节点内复生。
所以最后他们打算破釜沉舟,派一个人潜入设施,其他人声东击西。潜入者用炸药炸开设施扩大节点的暴露程度。
结果他们成功了。但节点设施被纳粹建设成核掩体级别,也是有原因的。节点的效应伴随着爆破造成的雪崩蔓延到了山下的临时据点村落,绚烂夺目的蓝绿色极光在光天化日之下,无声地偷走了观看者的生命,之后再把其他什么渎神的东西塞进了他们的躯壳。
“恭喜你,下士同志,你拥有了一根不朽的舌头。”上校用莫辛纳甘死死顶住下士的太阳穴。
毛熊样的粗壮男人跪在地上,满脸是血双目圆睁,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他的舌头被怪物抢走了,上校顺道缝了他的嘴。
当上校得知自己的妻女还在村子里时,周围这些蠢材的性命其实已经就不重要了。
“你们最好祈祷她们还活得好好的,不然的话,我不介意慷他人之慨,帮你们达到那该死的不朽,一个部件一个部件的不朽。”上校撂下狠话同时拔出猎刀。
“苏菲和妈妈一起往爸爸那跑,我们比谁跑得快,好吗?输家给赢家买冰激凌。”
“那......那妈妈要是输了,这把好看又锋利的刀就是你的了,怎么样?”
“那好,我们准备好,妈妈说开始,我们给爸爸一个大惊喜。”
“苏菲·叶诺夫斯基同志,你准备好为国家献出生命了吗?”妈妈朝苏菲敬了个礼。
她与女儿一同跃出树林,在确定引起注意后,苏菲妈妈转身跑回了密林。
爸爸冲上来抱住了她,手下们说那个女人径直往节点去了。
上校一脚把手下掀翻,用猎刀抵住他的喉咙。“你们这些蠢货还愣在这干嘛!追上去,把她追回来!”
他不明白自己的夫人既然活地好好的,为什么还要去自寻死路。
山谷里传来一声空灵的巨响,节点的规模开始朝裂隙扩大。
苏菲妈妈在山脊上,看着上校身后的士兵举起莫辛纳甘。她转头朝节点攀登。
灼热的液体落在虎口。叶诺夫斯基上校时刻准备着为国家与事业献出自己的生命。
节点在暴风雪的呼啸中吐吸,极光潮涨潮落,怪物们视苏菲妈妈为无物。她拎着酒壶,哼起了《喀秋莎》。
索菲娅的故事听的我如坠云里雾里,当我回过神来时,岛阁与索菲娅的杯子都空了。电力还没有恢复,酒吧里仍就漆黑一片。
索菲娅不知道从哪又捞出来一瓶雪利酒,咕咚咕咚喝了半瓶,话讲太多了润润嗓子。
岛阁又倒了一杯梅子酒,举起了它。“敬叶诺夫斯基夫妇......以及达洛夫的节点。”
“我准备好啦!我准备好啦!”岛阁突然用英文唱起歌来
电场突然消失,三角吊灯亮了。我们三人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起来。岛阁的铃声居然是日文版的《喀秋莎》。
刚才计划之外的启动制造了不少工作,我们被要求回到各自的机组待命。
“她为什么不和女儿一起离开,而要独自一人返回节点?”我决定打破砂锅。
索菲娅比我早来半年,是三号机组负责人,我则是九号机组的总管助理。
岛阁负责一号,平时的“九尾”最多只能同时启动三个机组,仅仅是电磁点火程序就能造成刚才的场面。但九个机组的负责人都争破脑袋想申请到点火许可。
一次点火制造的海量观测数据,能供机组里的科学家分析好几天。
我照例从观测模组主板上拷贝回数据,各个模组的数据库都是通联的,有足够的权限就可以查看。我在悬梯上看着进度条龟爬,脚下是一百五十米深的电梯井,上头还有将近三百米。
岛阁突然发来消息,他让我接入索菲娅的数据库,按照他发来的信息检索数据库,他有一些发现。
索菲娅的照片挂在触控板右上角,我看也没看就把岛阁的信息复制粘贴Enter。
匹配的条目出现了,可是是被加密的,三号数据库几百万记录里就这一条被加密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个简陋的数据库还可以做到这么高等级的加密。我输入超驰命令,刷了身份卡验证瞳孔,眯着眼盯着结果,马上低头询问岛阁是否有超驰权限。
他在一号数据库访问这条数据,我在九号,两人同时启用超驰命令,一次超驰解密后的乱码变成了有意义的数据。
记录的第一条是个程序,内嵌了一个经纬海拔概略坐标,外加一个复杂算法构成的四维坐标系。
第二条记录是程序启动时间,第三条是一次点火时间,第四条又是一次点火时间。
我查看程序的源代码,把它发给了机组内的程序工程师。得到的答复是:这是个锚定程序,主要功能是把内嵌的信息数据输送到指定位置,依照预先设定好的密钥解码破译,再释放内嵌数据确保其能被目标受体识别、执行。
我解开程序的锚定,抽丝剥茧剔出坐标系里的位置信息,把它们发给岛阁。几秒后,岛阁发来一张卫星地图,标出的地点大致是在亚欧边界的乌拉尔山脉。我大致浏览了一下算法,没有头绪,但能肯定输出的结果与时间有关。
第一次点火的时间在程序启动后不久,第二次仅和第一次间隔了24小时。至于程序内信息的去向,我往下翻页,γ内核出现在触控板上。随便哪项操作都能将索菲娅踢出机组,同时让她面临严峻的指控。
我把这个数据包翻到底查看它的编码,一个想法幽灵般盘踞在我的脑内。
我再次超驰,在超驰状态下同时检索九个数据库,锚定程序在标本框里闪闪发光。检索耗时0.0042秒,快的不可思议。这么快通常就是无匹配结果,或者恰好相反。数据库粗劣的人工智能把检索结果变成了一句结论:“共有60%的数据符合检索条件”,后头是阅兵方阵般整齐的海量数据包。
我随便点开一个,隐形的锚定程序闪着微光,它把自己藏进了那次点火之后的每一个数据包里。我意识到这程序是个病毒。
这个程序潜伏在那次实验之后的每一次数据记录中,它被重新设定了锚定样本,在识别出目标后在数据库之前把目标拦截下来,储存到制作者划出的后门中,再用随机生成的咬饵狸猫换太子。但显然程序的制作者还不够高明,没有给程序搭载自毁按钮。
我把被替换的数据提取出来,检索结果减少到数百条。全选、打开,触控板被声音的波形覆盖。
我挂断总管打来的电话,多次超驰引起了他的注意。岛阁说他那的工作随时可以结束,问我对此有什么想法。
“喜欢刨根问底的小子,你真的很烦,来山顶吧,我会给你答案。”
我确定岛阁没有听到,随便找了个借口避开他。操控电梯前往最顶层。
山顶空地,断崖前索菲娅双手放在白大褂口袋里,背对着电梯井。
我走出电梯与她距离十步。我们之间的地面上放着一个篮球大小的复杂设备,插管导线红灯蓝灯滴滴答答。球体顶端用镭射刻蚀了一个大大的“γ”。
索菲娅的所作所为已经可以直接被项目除名,而且,因为每一个设施内的工作人员都有保证自身与他人安全的权利......所以也都有无条件射杀她的义务。
她把长发扎成马尾,我看见她衬衫下插在腰带里的左轮。索菲娅在内核前蹲下手指敲打着它的外壳。
我锁定了电梯给自己留下后路,只要后退一步,电梯就能在两分钟之内把我带回地面,并通过广播系统报警。
但如果索菲娅想引爆内核的话,这就另当别论了。机组的内核是机组引擎的心脏与大脑,经可控的点火程序与精确操控,可以制造手术刀般精准的等离子体流。
索菲娅打开内核的保卫装置,我的触控板开始报警,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这是在自杀。
“姚风和,你和那些蠢货不一样。”她一把掀开保卫装置,耀眼的内核直接暴露在空气里。
时间过去十秒,我们之中还没有人尖叫着被升华或者碳化。
索菲娅用枪托砸开内核,我双腿发软几乎跪在地上。她从破碎的内核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我没法相信自己的所见——那竟然是岛阁的肋差。
接着索菲娅从口袋里掏出第二把肋差,两把短刀一模一样看不出真假。
“别瞪眼了,两把都是真的......其实......它们是同一样东西。”索菲娅把自己口袋里那把肋差放进了内核,封上保卫装置。触控板停止尖叫。
她双手持着肋差,解开了岛阁母亲的头绳,绑到自己的辫子上。
“同志,你准备好为你的事业献出生命了吗?”她斜眼看我。
索菲娅拔出肋差,本应该锈得死死的肋差被她轻松拔出。我们周围的空气开始振动,远处传来真空气泡的爆响,刀鞘里涌出蓝色火焰,同时我的耳边出现隐隐的吠叫声。
火焰把她吞噬,但她似乎毫无感觉,索菲娅走到断崖边望向下方的“九尾”,接着回头看向我。
“不要再启动你的机组了。”火焰从她的唇齿间升腾而起
她纵身跳下悬崖,在“九尾”上空化为一颗蓝色的陨星,我冲向断崖边看着索菲娅消失在戈壁的沙尘与烟雾中;看样子,她不会在下头着陆。
触控板上岛阁在疯狂呼叫我,他说就在刚才,数据库侦测到了那个程序的启动,但启动的规模与位置都非常地不正常。
我和他说,是我在检查这个程序是否还有其他猫腻,这次的违规操作我会向总管作出解释,完完全全大丈夫。
索菲娅是在五分钟后回来的,她就那么出现在了夕阳的余晖里,试图扑灭身上的蓝火,没有用。她把左轮扔到地上,手枪在火焰里闪烁了几下就化为了一摊明亮的铁水,然后消失不见。
她拿出γ内核里的肋差,抛给了我,火焰咆哮一声焰舌向我袭来。索菲娅摇晃了一下,咬牙把火焰钉死在原地。
实验室配发的白大褂不见了,索菲娅的额头上多了一点伤痕,眼角红肿。她似乎冷得要命使劲在火焰里发抖。
“诶小子,你猜怎么着?”我突然发现我可以透过她看到正在下落的太阳。
“我亲自去确认过了,棕熊确实没有北极熊聪明,它们太笨了怎么也学不会拉手风琴。”她咬着嘴唇“哼”地轻蔑一笑,转过身对着断崖下灯火通明的设施大口喝起了最后的伏特加,酒壶里充斥着火焰,酒液在流出壶口的瞬间就消失了。她扔掉酒壶,大声唱起了《喀秋莎》:
Расцветали яблони и груши,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
Поплыли туманы над рекой;
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Выходила на берег Катюша,
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На высокий берег,на крутой.
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
Выходила,песню заводила
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
Про степного,сизого орла,
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
Про того,которого любила,
啊这歌声姑娘的歌声,跟着光明的太阳飞去吧;
Про того,чьи письма берегла.
去向远方边疆的战士,把喀秋莎的问候传达。
Ой,ты песня,песенка девичья,
去向远方边疆的战士,把喀秋莎的问候传达。
Ты лети за ясным солнцем вслед,
驻守边疆年轻的战士,心中怀念遥远的姑娘;
И бойцу на дальнем пограничье
勇敢战斗保卫祖国,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
От Катюши передай привет.
勇敢战斗保卫祖国,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
Пусть он вспомнит девушку простую,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
Пусть услышит,как она поёт,
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Пусть он землю бережёт родную,
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索菲娅·卡拉波娃·叶诺夫斯基为了她的家人与事业献出了生命。
我捡起岛阁母亲的头绳,把它缠回肋差。接着最后一次超驰删除了之前与岛阁的交流、操作记录。这隐瞒不了多久。
岛阁和总管同时来电,我同时接听。总管要我马上回到岗位,有大动作要开始了。
岛阁说他们要同时启动九个机组,问我现在在哪,快点找到索菲娅,别待在室外。我说我明白了马上照办,然后挂断电话走进电梯,锁上透明的电梯门,我没有解锁电梯。我卸载了索菲娅的程序,同时把九个数据库接入广播系统,设置播放最新获得的音频。
它在咆哮,它在每一个机组里摩擦着爪牙。等待牢笼打开屏障瓦解。触控板在尽职尽责的报警,电磁场引起的沙尘涡流遮蔽了太阳。
总管在倒计时;内核只是个幌子,只是它存在的依凭,马上,它就将不再需要凭借什么微小的异常时空结构来现身。
我们在为它铺路,在时空的整体中撕开一条裂隙,请它大驾光临、大快朵颐。我们在亵渎时间的完整性,而它因此从时间之外追猎至此,来惩罚我们的狂妄与无知。
天黑了,我在戈壁滩的上空看到了孔雀尾羽样的极光。沙尘静止在蓝绿色的光影下。广播内的吠叫合成了一声饱含愤怒的吼叫,一个蓝色气泡由“九尾”发出包裹住了整个设施。
气泡开始收缩,沙尘开始游动,太阳从东边升起又落向西山,极光的帷幕被日光刺破,群星摇曳出数万条尾迹。
气泡收缩成一个光点,无声的烈焰风暴从里头扩散出来,九个漩涡向四面八方游走。
我走出电梯走进蓝色的夕阳,岛阁站在断崖边,白大褂无风自动。
岛阁的双眼里阴燃着鬼火,宛如他国家传说故事里的妖魔。
“小说上读来的”,我耸耸肩,“它们专吃时空旅行者。”
“它是时间的自范力,是时间的免疫细胞”我的眼睛映着汹涌的暗蓝色火焰。
“还不够格,我们只是太愚蠢加上运气不太好,是我们自己找上它们的。”
“他们是怎么找到那么多异常时空结构的?”岛阁喋喋不休。
“节点。自然的,非自然的,和你们的故事一样。我想时间也有生病受伤这个概念,猎犬们的存在就是为了防范进一步的干涉与扰动,它们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独道的见解”他盘腿坐到地上,阳光穿过他被滤成蓝色。“你抽烟吗?风和君?”
我摇摇头,一脚把γ踢到一边,猎犬们的愤怒与饥渴已被上万人的消失填满。
我再次耸耸肩。“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你好烦啊,岛阁。”
岛阁鞠了一躬,“风和君的好意我替家父谢过,不过不用了,家父......家父已经过世了。”
我舔舔嘴唇不再说话,索性坐到岛阁旁边,看着庞大的设施在猎犬们的撕咬中付之一炬。
“世界上最聪明的几群人之一,被圈在这丁点大的地方竟然没人......”说着说着他就没了声音。
“大部分是决策层的人,机组里也只有总管、助理和几个必要的工程师知道。”
“那我和索菲娅还有其他人岂不是从开始就被蒙在鼓里?”
“索菲娅太聪明而且狡猾了,至于你,我只能说你太迟顿和神经质了。”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这里绝大部分的人都和你与索菲娅一样,经历或曾是某个节点的一部分;你的入职报告与测试并不建议我们太早将‘九尾’的真相向你和盘托出。”
“你的故事,在酒吧里,抽签的结果你是最后一个讲故事的人。”
岛阁看了一眼手表,后者在爆发出一阵炫目的蓝光后消失了。
“我还有点时间,长话短说吧。” 他眼巴巴地看着我,胡茬犹如满天繁星在闪烁。
我双手撑地闭上眼思索了一下,硕大的落日坠到了远处山鞍中央。
电离臭氧与焦灼沙尘的气味充斥着我的鼻腔,记忆像只断成两截的蚯蚓般在脑中抽搐。
“在我的家乡,中国南方的一座山城,那里的人们信仰着一个叫作‘红沙母’的菩萨。在她的保佑下,我的家乡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每年菩萨生日时,人们都要举行盛大的集会来庆祝报答菩萨的护佑之恩......”
评论区
共 18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