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用游戏来表达自己对社会问题的看法？我在LudumDare上是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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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末（4月27日-4月28日）是世界规模最大的 Game Jam 之一 Ludum Dare 举行第44届活动的日子。Game Jam 是一种类似编程马拉松（Hackathon）的活动，参加者要在非常短的时间内从零开始设计开发出一款完整的游戏，包括设计游戏的机制和内容，以及编写程序和制作所有的美术音乐等素材。我参加的 Ludum Dare 的 Compo 模式，限时是48小时，大概是美国时间周六和周日两天。
这一次的游戏主题是：Your life is currency（你的生命是流通货币）。作为一只已在学术界混迹六年并满腹怨言的科研搬砖狗，我理所当然地想到这个点子：做一个游戏机制类似于大富翁的科研模拟游戏，就像在大富翁中玩家要用钱投资房地产来成为大资本家，这个游戏中玩家要用生命去投资科学理论来成为名利双收的学术大亨。
于是，我虚构了一门叫做宇宙生物学的学科（Space Biology），和一种能够解释各种哲学问题（比如逻辑排中律为什么成立）的高维宇宙生物 Quuckles——

玩家扮演一名在这个全新的科学领域研究这种神奇的高维生物 Quuckles 的新手科学家。
游戏的进行是基本的大富翁模式——每个玩家轮流掷骰子在地图格行进。每停留在一个地图格上，就触发这个地图格上的事件。

就像大富翁中最常见的地图格类型的房地产投资格，在我的游戏中，最常见的地图格是科学假说格。每一个科学假说格都对应一个有关虚构高维生物 Quuckles 的一条（我瞎编的）假说，比如说，“Quuckles 会吃掉所有人类成功进行时间旅行的历史事件，所以我们都以为时间旅行从没成功过”，“Quuckles 会吃掉所有不符合逻辑的历史事件，从而让人类对宇宙能够建立简单化的理解并防止人类因为宇宙的不可理解性而发疯（反克苏鲁？）”。

在48小时的游戏开发时间里，我编造了45条这样的关于虚构生物的假说（这也是我最后没能来得及进行数值调整和不得不砍掉某些重要机制的原因）。

投资这些科学假说就意味着要消耗生命去进行研究，将假说转换成理论。我的游戏中，生命是像钱一样可以即刻消费的消耗品，玩家只要点击同意在假说上消耗生命，主角的年龄就会马上增长相应的年数。因此，投资的科学理论过多，就会出现主角的年龄比起其他竞争对手（两个AI玩家）大得多的状况。我还制作了主角随年龄增长变肥变秃的不同像素图——

游戏中有一个代表实验结果的特殊玩家，在所有角色回合结束后掷骰子行进。当实验结果停留在假说格时，该假说就会被系统判定为得到验证，在该假说上投入年数最多的玩家，就成功将该假说转换成理论，并能在特殊地图格“会议期刊”格上发表。

游戏中的假说并没有对错之分，每轮游戏得到验证的假说都是掷骰子随即决定的。这个设计一是为了增加游戏的不确定性，二是为了表达科学理论的“非决定性”（Underdetermination of Scientific Theory）。这是一种兴起于近代的科学哲学理论，代表人物皮埃尔·迪昂（Pierre Duhem）和奎因（W. V. O. Quine）。其主要观点是，经验证据无法决定我们应该相信哪种科学理论，完全有可能同时存在多种科学理论都能解释经验证据，最终人类选择哪种理论，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种理论与它被提出的那个时代的人们的思考方式的契合度以及倡导这种理论的人的影响力。
我还瞎编了一堆脑洞的学术会议期刊——

分别是，“高维生物国际会议”，“人工愚昧学”，“Quuckles杂志”，“高维生物学进步国际会议”，“精神健康与高维生物国际研讨会”，“宇宙生物学期刊神秘生物及其影响特别卷”，“宇宙生物学原理与实践”。不同的期刊会议有不同的影响力和对投稿的要求，影响到玩家投稿成功后获得的名誉点数。
在大富翁中，一个大资本家相对于普通人来说，他的优势就在于他有数量更可观的钱去进行投资，而这又意味着他更容易赚更多的钱，因此有钱人就会越来越有钱。在我的游戏中，我想在这个方面继续打个资本主义的比方——有成就的学者会越来越有成就。但是生命不像钱，它不是能无限增长的数值。因此，我想到了招募博士生这个机制。游戏中设定有能够招募博士生的特殊地图格，能够使用名誉点数来换取博士生。一旦有了博士生以后，玩家就可以不用自己的生命而是用博士生的生命投资科学假说。

可惜，这个对表达我的学术资本主义观点起关键性作用的机制，我没来得及实现。

最后，由于摊子铺得过大，我没能来得及进行数值调整。因此就没有给游戏设置任何胜利条件，只是在玩家最后达到100岁被迫退休时结束游戏并显示玩家最后的名誉值和发表的论文数量。由于最后的草草收尾，这个游戏实际的体验并不怎么样。

不过，我却没觉得游戏体验不佳对于这个游戏来说是一个很致命的失败点。这个游戏的意义并不在于好玩，玩家并不需要通关它才能领会到我的意思。重要的是，我用大富翁这个游戏机制打了一个比方，来指出我想要表达的“当今学术界资本主义盛行，成功的学者更像是成功的投资者和营销者”的观点。玩家只要玩几分钟这个游戏，就能明白我想要表达什么。大富翁游戏可能本身就没那么好玩，但它对于表达我的观点太有效了。这就像是一种行为艺术：单纯只是想让人看到这种行为，而不是要通过这种行为达到它的直接目的。

这样的游戏，好像没有进一步打磨甚至做成体验超赞的商业作品的意义——就像报纸上的时事讽刺漫画没必要被精心包装成电影一样——它的目的仅仅在于快速传播一种观点，而不是娱乐体验。像制作一部3A大作一样在大公司花几年时间去完成就更是没有意义，反而是像Game Jam这种极短时间内就能拿出成品来的场合，看起来比较适合它。

我觉得这种类型的作品最好能有个不同于“游戏”的名字。被叫做“游戏”的东西，总会被人期待具有娱乐性，然后引来对它不那么公平的批评。

最后附上LD游戏发布页面，今后可能会做数值调整并补上招募博士生的机制。
声明：作者所在学术领域是计算机科学人工智能，作者并没有了解过所有学术领域，完全可能存在不符合该游戏描述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