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的读者在通读杰夫.范德米尔的《遗落的南境》三部曲过程中,会得到同笔者一样的感受——整个故事系列,叙事线路重叠反复,时间维度交错穿插。
这种在时下快餐文和直白爽文大行其道的文学环境里,已然不算是讨好读者的写作手法,将许多的故事线索和细节混合揉碎,不均匀地洒落在各个章节的字里行间。再拌上一些看似和故事主线维持若即若离关系的场景和分支剧情描述,一来二去,很大程度上又提高了理解难度,大幅降低了阅读快感。
不知有多少读者在侥幸熬过了还能算是部完整叙事的冒险小说——《湮灭》后,就再也没能提起兴致去欣赏《当权者》中形如泥潭角力的内部斗争。更别说在这之后,挥去积累了前两部小说的不适感和重重未解剧情,转而积攒足够的耐心去面对最后一本——将诸多主线融合催化成一个生涩绝望结局的《接纳》。
以笔者个人的阅读体验来说,至少,在读完《接纳》之后,所产生的因“终于将这三本书啃完了!”而感到的轻松感,远远压制住了再讲这整套书刷上二周目的冲动。
此刻,闲下心来,却又想要好好整理这整个故事——就像坐在小说中那座灯塔内部的活板门下,层层叠叠的勘测队笔记本上,将零零碎碎的各类记录,解析为以下几个部分:《异域起源》,《森罗万象》,《迷彩》,《南境疑云》,《勘测者》,《三座灯塔》,《神,行走于大地》以及《终焉之刻》,以此将覆盖整整三部小说的故事面貌进行重组,然后予以呈现。
在正式开始前,笔者想先指出,整个《遗落的南境》系列里,一共存在两种“被遗忘”的设定,一种是X区域中灯塔所在的海岸,书中标注为“被遗忘的海岸”。另外一种是所谓的“被遗忘的空间”,依据笔者的理解,这是一片不属于地球的外在区域。
当读者能够接受这两处“被遗忘的”,也就是“无法追溯根源,从而进行解释”的概念后,我们就可以开启这个系列故事的解析。
以下文字均为笔者的主观见解,欢迎读者携不同想法加入讨论。
在《遗落的南境》故事中,“X区域”的前身是一片被当地人所谓的“被遗忘的海岸”,在被成为“X区域”的一个世纪之前,这条海岸还是一片只配被称为“原始荒野”的不毛之地。这个简单荒蛮的名字,不,这甚至算不上名字,只能称其为“代号”,常常引发那些原住民及往来于此的渔民们的过度想象。
毕竟,常年海雾弥漫,并伴有银月光照的海岸及邻近城镇,很容易成为诸多怪谈文学热衷的场所。其中不乏洛夫克拉夫特笔下,以大衮秘教为恐怖源体的《印斯茅斯的阴影》。
当时,身居海岸线的人们,时常用焦虑不安的双眼瞪视着反复而无情的海洋潮汐,聆听着时如低喃,时如尖叫的海风,口耳相传那些祖辈或传说中超出他们理解范畴的“怪事”——比如诸多悬而未决的失踪事件、寂静夜晚的诡异光亮、身形古怪的拾荒者、海雾中若隐若现地虚假航标灯,等等等等。
而其中相当一部分的传说,都涉及了那座位置偏远的灯塔。
是的,灯塔——古往今来诸多荒诞和鬼怪故事的发源地。这种一般位于极偏僻地带的建筑,本身就决定了一种孤独的生活方式,也注定不是诸多文学作品中可以让人安心的场所。在我们所了解的近代灯塔里,新泽西的五月岬灯塔,佐治亚州的圣西蒙斯灯塔,弗罗里达州圣奥古斯丁灯塔以及密歇根州的白湖灯塔,都充斥着与其有关的幽灵故事。
而我们在刚才所提及的那座灯塔,矗立在位于“被遗忘的海岸”北边的一座小岛屿上。而这座岛屿拥有一个近乎可笑的,非常缺乏想象力的名字——当地的人称其为“X岛屿”。
但有谁知道呢?也许在冥冥之中,从那时起,只要和这片区域有关的事物,就不再以确切的,有“个性”的名字相称。取而代之的,均是类似的,形同代号的称谓。
这个怪诞的品味和习惯甚至被沿用下来,直至套用在一个世纪后那些勇敢但无辜的牺牲品身上。
从地理上来看,这座小岛长十四英里,宽六英里,周长四十英里,面积估计有八十四平方英里,相当于五万多英亩。X岛屿西面除了若干布满蚊子的小海湾,就只有几座小镇和一个军事基地。
通过查看S&SB(科学降神会的英文简写,该组织稍后会在文中细述)所绘制的岛屿地图,之前我们所说的灯塔,定位于小岛西南方向的一处小海峡。
形同一名永恒静默,日夜注视着“被遗忘的海岸”的守望者。
这座小岛上的灯塔建立于何时,无法从书中得到考证。我们只知道,在建立完成后很漫长的一段岁月里,这座灯塔承担着为来往X岛屿的船只导航指向的作用。然而,随着航线的改变,那些船只渐渐不必非得选择经过浅滩的航线,因此也就不再需要灯塔的帮助了。
岁月如白驹过隙,在缺少了存在的意义之后,这座灯塔逐渐被当地人所废弃。同时,失去了使用价值的信号灯也顺理成章地被拆下。这些灯组时而拆解成零件,时而组装成整体,开始在全国各地辗转运输。
这趟旅程漫长而曲折,直到内战爆发前夕,也就是1861年前不久,这些信号灯才找到了安身之地——落脚于当时新建立于“被遗忘的海岸”的新灯塔顶端。在前任局长的办公室里,我们也可以看到19世纪80年代制作的灯塔正方形蚀刻版画,因此可暂且推断这座新灯塔于这个时期已经开始投入了使用。
从20世纪50年代起,一个活跃于“被遗忘的海岸”的组织机构,自称“科学降神会”,简称S&SB,声称专注于研究“科学与超自然的结合”。
他们在X岛屿上设立了基地,并长期派遣几十个人进行驻扎,以进行研究和测试。同时,他们在地图上圈出“被遗忘的海岸”及X岛屿所在的区域,正式将其命名为“X区域”。然而,他们所涉及的具体工作,并未是人们普遍以为的,对岛屿的详细勘测,而是直接投入到了对那座被荒废的旧灯塔的详细调查中。
那么,他们究竟是一群怎么样的人?他们调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开始,我们可以发现,在科学降神会中,绝大部分的成员能力之孱弱,意识之飘忽,简直让人感到困惑。
首先可以明确的是,他们对X岛屿进行调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在岛上的灯塔和陆地的灯塔之间建立某种联系”。这个目标的设定已经足让读者们在脑中打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这个组织究竟是观察或注意到了怎样的一种“现象”,以至于要让他们在这两座灯塔之间建立起“联系”?
我们阅读这些SB&B成员所遗留下来的笔记,发现其中不乏一些关于幽灵、鬼魂之类的东西,并摘抄有关恶魔附体的书籍。有些成员甚至躺在夜晚的星空下,记录自己的梦境,“仿佛那是来自远方的信息”。这些参与调查的成员,他们的观察缺乏精准性,只有平庸陈腐的结论。这一类的描述包括“源生”物质、“远处幽灵般怪异的现象”,还有数十年前就已证误的实验。
诸多笔记之中,一道不一样的笔触以其冷静和细腻地滑动,体现出它的主人所持有的,一种与那些平庸者完全不同的智慧。他似乎有种耐心,不急于寻求答案,也不在意一个问题或会衍生出多个其他问题,哪怕这些问题最终都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他不属于其漩涡般运转的核心意识,宛如一个冷酷的旁观者,或者说,更像是另一个组织的针刺,渗透进S&SB内部。
可以看出,他所在的组织核心理念更为复杂,给人一种被紧密监视的巨大压力。
在调查资料的最后,这道笔触主人的调查过程迎来了结局——毫无内谦,毫无掩饰,它以胜利的骄傲和无声的欢呼,留下了“发现!”的字样,来宣告他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结合他们的工作内容,笔者推测,他所发现的,就是与某种“存在”,连接起“连接”关系的实行方案!
不管怎样,狂热的文字背后,隐隐夹带着危机的恐怖溢彩~
经过了近1个世纪的运作,位于“被遗忘的海岸”的新灯塔更换了十几名管理员。
索尔.埃文斯,一位有过担任牧师经历的老人,接受了照看灯塔的工作,成为最新的一届管理员。在修理镜片,检修机件,整理花园等日常工作之余,他还会承担起接待两名科学降神会成员——亨利和苏珊(日后发现科学降神会的派遣名单中不存在此二人,或是已将此二人的名字消除)的额外工作。在与他们的交谈中,索尔发现他们专注于“死灵复制”的实验——
而这个实验的必要条件,是“需要造一座昏暗的房子,里面有许多的镜子”……昏暗的房子——放下护镜帘的灯房,许多的镜子——镜片组。
如此简单,随处可见的场景,竟然就能达成所谓的“死灵复制”,这是何等的无稽之谈!
好心的索尔并没有将这种怪谈放在心上,他自认为“这与灯塔信号灯,以及他的生活都毫无关联”。甚至,他还允许亨利及苏珊在他的灯塔上工作,只要他们“不影响信号灯的功能”。
谁能料到,在一次位于灯房的实验中,亨利竟真的“召唤”出了一种来自“被遗忘的空间”的某种东西——当然,也许是这个东西“主观”地降临于这个具备许多镜子的昏暗房间,只是在目前,我们无法得出确切的定论,只知道它从“被遗忘的空间”忽然冒出来,并在亨利的帮助下逃脱了镜片玻璃的囚禁。随即,它落下灯塔,将自己伪装成了一株“深绿色的叶子大致呈圆形排列”的植物,若隐若现地透露出它那表现为“炙热闪光”的危险本质。
这种形态就好似引诱船员驾船触礁的塞壬歌声,不断地引诱着不远处向它走来的灯塔管理员。就像是恐怖片里的怪物终有得逞的时候,它轻松地,冷笑着(如果它可以做出表情)等到了索尔·埃文斯对它伸出的手,接着毫不留情地刺入隔着手套的手指,快速地侵蚀着这位老人的头脑,就像是一根粗实的触手将他自身的意愿推顶出去,然后在他的意识里搜寻某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可怜的灯塔管理员至此依旧木讷地以为,自己只是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而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末日”的开端。
在之后的日子里,幻觉渐渐占领了索尔·埃文斯的大脑。黑色的漂浮物逐渐在视野里长时间停留,他开始感觉到眼角总有东西在游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睛里向外探望。不久之后,在某一场注定到来的梦境中,他看到头顶的银月滴淌着鲜血,环视周围的地面上,满是带着恐怖伤口的尸体,地上血河殷红,腥臭难当。而那黝黑的灯塔高高耸立,包裹在阴影与火焰里。
在灯塔的入口处,站立着亨利。他的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嘴角“越咧越大,一直到下巴边缘”。
灯塔的内部,眼前出现了一条通往地底的巨大隧道,索尔没有犹豫,走了下去。
一面沿着楼梯螺旋落下的墙壁,一名隐形的抄写员不停地书写着的布道文(这些布道文贯穿了三本小说,后续的解析文会详细提及),一道明亮的白光,一株叶子呈圆形排列的植物,一根不是木刺的木刺……
最后,梦境以他从灯塔外的椅子上苏醒而告一段落,但是,梦境中那些墙壁上的文字已经植入了他的内心——至此,出自罪孽者的扼杀之果已然显现,他将孕育出死亡的种籽与蠕虫分享。
在之后的关于X区域的文献里,被称为“特殊事件”的关键一幕,在那一天,随着已被深深“感染”的索尔的脚步,于老吉姆的酒吧中隆重开启。
在酒吧里,已然成为了“信标”的亨利,出现在了索尔对面,就像一个幽灵般无声地立在门口。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吸引了索尔的所有目光,并且诱发了他体内X区域所赋予的能量的觉醒——他头脑中有一颗滴坠着火焰的彗星,其尾迹顺着他的脊背燃烧。
在索尔从这能量冲击的不适感中恢复过来之后,亨利已悄然消失不见了。
之后,就像是B级恐怖电影里的通俗片段——毫无预兆的,依着吧台而坐的索尔,食量变得莫名大增。他止不住自己的双手,对着炸鱼和薯条狼吞虎咽,仿佛是在为某种即将到来的聚变储存能量。
待到酒馆到了曲目渐终,人群稀散的打烊之时,就像是一枚定时炸弹的倒计时走到了尽头,一股形似“海洋的脉动”的异常观感,伸出巨型丑陋的无形触手,毫无预警地快速占据了他的大脑,并赋予老索尔超出常人的观感:
他的嗅觉变得灵敏,鼻腔内所闻到的一股“腐烂而甜腻”的气味(这种标志性的味道几乎就是X区域的象征,在小说中随着X区域的蔓延而反复出现),与那“海洋的脉动”相互应和;他的视觉也得到了增强,烟灰缸上的种种细节在他眼中分毫毕现;同时,他的听力也发生了异样,耳中逐渐产生了蜂鸣,仿佛能听见“有什么东西”从远处不断接近。
当他木讷地意识到这一切时,最后一根稻草已经随风飘落在了骆驼的背上。
同样成为了一枚“信标”的索尔,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帮助X区域自蛰伏状态,成功转变到了扩张状态。X区域的能量体悬浮于索尔的头顶,利用索尔的身体发出高频的信号,创造出了一片无可名状的领域。在这片领域之中,X区域所带来的巨大能量产生爆炸,引发数个空间穿插交汇,混乱扭曲,纠缠撕裂的空间裂隙在酒馆里生生创造出一片血腥恐怖的场景——人类断肢残躯散落各处,鲜血朝着四周飞溅喷射,非人的尖叫声喧嚣刺耳,酒馆瞬间沦落成了地狱。
X区域没有怜悯酒馆里的其他人,只留给了可怜的老索尔挣扎着逃出了酒馆的机会。作为当下唯一的生还者,他能感觉到的,是背后“有什么东西从房间溢出到黑夜之中”。
在那次“特殊事件”过后,“被遗忘的海岸”所在的整片地貌开始发生变化,同时也出现一道看不见的边界。
根据档案记载,某种幻象,或者“可渗透的边界雏形”,轻薄如雾,时隐时现,几乎难以察觉,从某个未知的中心点向四面八方迅速扩展,然后突然停止于现今不可穿越的边界位置。
写到这里,笔者要提一下,在《接纳》第003章节中,维特比曾经列举过一份清单,上面写着7项关于X区域存在的条件,包括:
一个与世隔绝的地点;
一种蛰伏但容易激活的触发机制;
一种能激活触发机制的催化剂;
一个让触发机制得以成型的偶然机会;
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背景;
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对待能量的态度;
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语言形式。
由于X区域是一个长期存在的空间,不论有无触发机制,它始终以一种潜伏的形态存在着。所以,笔者的理解,一旦达到这7项条件,那就会造成X区域对于周边世界的相互隔离,即产生了“边界”,从而演变成书中那数十期勘测队所正在研究的X区域“完成体”。
从爆发的选址来看,没有比在“被遗忘的海岸”孤独矗立的灯塔更与世隔绝的地点。
那只逃离了镜片组囚禁,伪装成植物,但是又不完全隐藏它那闪耀“尖刺”的外来生物,成为了一种被动的触发机制,就像一个静止的隔着鲜肉的捕兽夹,在雪地里等待着上钩的狐狸或者棕熊。而在最后的酒馆里,将X区域能量体带到“被遗忘的海岸”的亨利突然出现并引发索尔体内的能量觉醒,也可以看成是一种主动的触发机制。
即使在梦境中,墙壁上的布道文也是一剂强力的催化剂,而在之后故事里,这段布道文反复出现在不同的场景里,激化了不同故事线的高速迭代推进。
至于所谓的“偶然机会”,很明显就是索尔接触毒刺的瞬间——在那一刻,他成为了X区域的信标,像是蒲公英随风飘散,将X区域随机地扩展开来。
剩余的那些条件,那些被定义为我们无法理解的“背景”,“对待能量的态度”以及“语言形式”,均可以暂时理解为从“被遗忘的空间”带来的种种谜团。在后面的故事里,我们可以一一窥见其奥妙……
在命中注定的,降临于那个小酒馆的恐怖之夜,X区域张开了它巨大的阴影,展现出一种甚至难以被理解的高压姿态。进而,它的能量以辐射的形态迅速扩展,向着人类宣称一片“延伸到海面以外一英里处,往内陆扩展至距离灯塔七十英里处,沿着海岸东西两侧各有约四十英里宽,空中直达平流层的下方,地底则到软流圈上方”的庞大领域为它的国度。
自那以后,南境局便成立了——该组织被人类用以监视X区域,希冀用勘测队的形式了解它,理解它,征服它。
在这份美好的“愿景”帮助下,X区域也很快便迎来了它的第一批祭品——鲜活,美味,值得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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