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是个神奇的年份。那一年,上海忙着举办世博会,嫦娥二号带回月球照片,两部好莱坞科幻大片在中国一票难求——文艺青年在讨论《盗梦空间》,老百姓在讨论《阿凡达》。
那一年,白茶还不是大V博主,只是个获得银河奖美术奖的科幻迷。江南的《上海堡垒》拿了某不知名科幻奖的“最佳长篇小说”。《三体3》在成都西南书城签售,粉丝绕了3圈排到街口。
书店工作人员问:“这人是谁啊?怎么比谢霆锋来那次还火。”
那时,科幻迷聚会的机会不多。“颁奖”是为数不多的理由,但最大的银河奖,正因主办方《科幻世界》杂志社的动荡而面临挑战。
后来很多人质疑:“星云”是人家美国的科幻奖,怎么你也叫这个?
但当年,成都九眼桥头的一间茶馆里,几位创办者想得很清楚:65年,美国星云奖建立。71年,日本有了星云赏。86年,中国第一份科幻迷杂志(当时还是油印的)就叫“星云”。
十年前,科幻,像曾经的游戏、动漫和摇滚一样,还是一件少数者渴求共鸣的事。
《刘慈欣谈科幻》的前言里有最好体现:“我们是一群异类,人们不喜欢我们......在这个越来越现实的世界中,喜欢幻想的人是让人们打心眼儿里讨厌的,我们只能把自己深深藏在一层正常的外壳中。”
这是中国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完全“民办”的科幻奖项。初衷很简单,创始人之一姚海军说:好作品要让别人知道,就需要有自己的认证体系。但“民办”=穷。特别是写科幻养不活自己的中国科幻领域。
3块一米的红毯,几十块一张的喷绘海报,婚庆司仪一样的廉价胸花,一间小影院,2万多块经费,第一届华语星云奖就这么办起来了。
会后,一群人去吃火锅。老作者和野生粉丝混在一桌,喝酒撸串谈宇宙。后来这成了传统。
科幻作家萧星寒有一个形容:要是一颗陨石砸在吃饭的小摊子上,中国科幻就全完了。韩松也说过类似的话,有一次大家坐飞机去个什么地方,他说飞机要是坠毁,中国科幻就全军覆没。
13年,星云奖颁奖礼挪到了太原煤炭中心,跟一个动漫节共用场地。“奏一段《圣斗士星矢》,颁一个奖,奏一段《机动战士高达》,再颁一个奖。”
那一年,韩松、大刘等作家已经连年掏自己的稿费补贴办会经费。但韩松依然预言:10年内,《三体》会拿雨果奖,中国会拍出自己的科幻大片。
那一年,嘉宾们突然开始集体穿白衬衫了,活动也多了,对谈、小品、表演......两天下来几十场,还有自制的Tardis和好多coser。
一个格子衫的故事广为流传:眼看办不下去,姬少亭代表刚刚成立的未来事务管理局,联合果壳网,承办了这届。拉了赞助,有了广告冠名,一下子有钱了。她建议,有赞助了,大家穿正装出席吧,别穿以前那些旧旧的格子衫了,“聚在一起真的很像连连看或消除游戏”。
结果当晚,一个人在群里带头“策反”,说咱们就穿格子衫,一起穿。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15年,这个人的《三体》获雨果奖,改变了一切。著名的“大、小刘相拥”照片,也是15年星云奖上抓拍的。
中国科幻变了,星云奖也变了——那几年,一群科幻迷集中去日本科幻大会(星云赏典礼)、伦敦Worldcon(美国星云奖颁奖典礼)考察,转了一大圈,思考中国的科幻奖项需要什么。
仿照Worldcon,星云奖开始与商业结合,并增设领域,不只评科幻小说,还评科幻影视、美术、剧本、粉丝团体、新媒体、线上杂志......未来事务管理局、八光分文化、塞凡文化等科幻文化公司也相继成立,卖书,做媒体,做影视IP。
现在,中国大大小小的科幻奖项超过10个,官办、民办都有。“星云奖”只是其中一个。但跟很多其他科幻活动一样,它再也不需要“用爱发电”。
科幻迷也不仅仅只是当年那群孤独的人了。现在的科幻迷很年轻,买本幻想小说、刷部大片、打盘游戏、买个手办,对他们来说,科幻是日常,而不是难以启齿的私密爱好。
“科幻不再仅仅是一种传统的书斋里的阅读,而是一种新形态的景观化的群体性社会活动。”严锋这么形容。
喜欢科幻可以不用很辛苦,10年前,大家正是这么期待的。
韩松的预言也实现了。《三体》拿了雨果奖,在世界范围内掀起波澜。
吴岩问日本学者立原透耶:《三体》日文版怎么卖的这么好?都是哪些人在读?答曰:《三体》是很多人读的第一本科幻小说。
另一个被预言命中的是郭帆,拍出中国第一个科幻大片的人。
在第十届星云奖开幕式上,他获得了“华语科幻星云(特等功)勋章”。
《流浪地球》后,郭帆拿奖拿到手软,但只有作为科幻迷站在台上时,才笑得最像十几岁时,看到《终结者》决心要拍科幻的那个孩子。
未来事务管理局合作人、科幻评论家李兆欣说,星云奖这十年证明了一件事:“一个民间的、自发的、行业内的奖项,成长为了行业内最重要悠久、有独特传统的奖,证明一个跟别的市场、语种、环境截然不同的行业,也能延续出自己的传统、看法和定义,证明了科幻的价值,科幻在中国的生命力。这是给从业者的信心,也是事业的基础。 ”
刘慈欣对日媒说:“是时代造就了我,而不是我造就时代。正是当今中国的飞速发展,带来了非凡的创作机遇。换在20年前,我的作品再好也没有人看。这个时代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10年前,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走进世界中央,一切都暗暗蛰伏。如今,嫦娥已经登上了月球背面,影院里除了好莱坞巨制,还有1亿中国人会在新年买票看国产科幻片——他们开始仰望星空、期待未来,使科幻的消费市场越来越大。
韩松觉得,星云奖是中国梦的一个缩影,代表这些年中国崛起的雄心。科幻作家们合力创造无尽时空,与世俗拉开距离,却又把底层烟火弥漫的生活看得更清楚。他们用中国人的眼光来看这宇宙,给出独特解答。
深夜烧烤、火锅啤酒,在路边摊上谈论亿万光年,是中国科幻人庆祝的方式。星云奖留下了一些美好回忆。
回想起来,一群人白手起家,本身就是科幻的一件事。吃火锅的传统到底是哪一届开始,没人记得了。可现在,如果一个流星砸在火锅摊子上,中国科幻全灭?不再是了。
“这一年最特殊的感受是,大家再次回归初心,每个人脸上都有孩童般的笑容。这就是科幻的魔力。科幻迷如阿瑟克拉克所说,从未长大,从未停止生长。”姬少亭说。
评论区
共 36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