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气象的角度谈谈《天气之子》中的积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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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好，我是东方狐。不知不觉又鸽了大半年，之前写的关于《荒野的寿飞行队》的机型补充文章因为各种个人原因存在草稿箱中一直没有发出，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发布的时机。当然，《飞行队》最后脱线的剧情也让我哭笑不得，算是为鸽找了个理所当然的借口。这次趁着《天气之子》上映，我来蹭一波热度，谈谈这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云”。请注意文章内可能含有少量剧透。
2004年，新海诚凭借其首部长篇动画电影《云之彼端，约定之所》获得了第59届日本每日映画大奖动画奖。从那之后，雪白华丽的云便频繁地出现在他的各部动画电影之中。在今年备受期待的新作《天气之子》中，新海诚对“云”这一意象的艺术加工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次的云不再是华丽背景的衬托，而是作为推动故事的重要舞台出现在观众眼前。这次，新海诚将这一气象现象进行了相当巧妙的艺术化处理，让我大开眼界、直拍大腿：“原来云还能这么玩的吗？”
2016年夏天，还在学飞的我因为气象小测分数太低，引起了主任教官的注意。作为航校里唯一一个中国人，我留在闷热的教室里接受了长达三个小时的额外辅导。气象学硕士出身的教官在那三个小时里给我灌输的气象学知识远远超出了一个私照飞行员应该了解的范围，各种拉丁语、法语甚至西班牙语词根更是让我一头雾水。好不容易捱到下课，教官拍拍我的肩膀：“记得回家看书，下节课小测。”
云作为水汽的可见形态，一直是目视飞行规则（VFR）飞行员的头号敌人。VFR飞行员的基本手段是目视飞行，即以外部视野作为飞行姿态和导航的参考。因此，剥夺飞行员视线的云会剥夺飞行员的生命。小约翰·肯尼迪1999年不幸因飞进云层和空间定位障碍导致的坠机事件不知道被形形色色的教官提起过多少遍，以至于只要提到进云的危险性，小肯尼迪的脸就会浮现在我脑海里。托那位教官的福，当我在《天气之子》中看到那熟悉的积雨云“铁砧”形状时，下意识的膝盖一紧想要避开它。

什么是积雨云？
云的基本种类可以由外形、高度和降水来概括。在英文中这些特征则有固定的词缀搭配：Stratus（层云）和 Cumulus（积云）是对云外形的描述——片状云叫做层云，而棉花一样的就是积云，也存在处于两者之间的 Stratocumulus（层积云）。高度也是区分云层种类的特征：中等高度（6500英尺-20000英尺）的云层往往会带有 Alto- 前缀，比如 Altostratus（中层云）。高度较高（20000英尺以上）的云则往往带有 Cirro- 前缀，比如 Cirrostratus（卷层云）或者更干脆的 Cirrus（卷云）。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殊词缀 Nimbo- 用来表示雨云。由此可见，下图中的Nimbostratus是降雨的层云（雨层云），而cumulonimbus则是堆积的雨云（积雨云）。顺便一提，著名飞机品牌“希锐”就是取的“Cirrus”（卷云）之意。

这里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雨层云叫nimbo-stratus，而积雨云却不是nimbo-cumulus呢？原因很简单，积雨云是个特例——它的本质特征不是积云而是雨云。特殊的名字往往暗示这类云层有着特殊的属性，而积雨云的外观也非常具有识别度：塔状堆砌的云层，顶端常常有类似于铁砧的外形。这么多特征就像是毒箭蛙身上的警戒色一样彰显着这种云的危险性：飞进积雨云的是飞机，出来的是零件。

积雨云和强对流
云为什么会下雨？因为水蒸气积累的太多了，当云层的湿度达到饱和的时候，过多的水蒸气就会在重力的作用下形成雨滴落回地面——积雨云的形成机制完全没有这么温柔。实际上，外表平静的积雨云内部垂直方向的气流相对活动（对流）可达每秒80-100米。假设你现在正在积雨云中的卫生间里用手机读这篇文章，一秒之内你会被风抬升到卫生间以上40层楼的高度。再过一秒你被风压回原处的时候，手机已经被甩得支离破碎了。如果修手机的沮丧并没有击倒你的话，随你一起上下运动的水蒸气们还会补刀。这些水蒸气聚集在云中随处可见的凝结核周围形成无数液滴。由于往返数百米高度的温差，这些液团会开始凝结，而凝结的液滴又变成了更好的凝结核，让更多的液滴继续凝结不断变大。这样不断正反馈形成的固态液滴我们一般称为冰雹。所以现在的情况可能是你被无数坚硬的冰雹携卷着以每秒百米的速度上下震动，最后和这些冰雹一起从下面甩出积雨云。冰雹在降落中升温变成雨滴，和你一起驰骋人界。售后可能会拒绝修理这种情况下损坏的手机。

除了积雨云本身的破坏力外，和其他天气现象的耦合也会造成更大的危害。积雨云的塔身在极端情况下可高达数千米，上下端极大的温差会带来更强的对流效应，而且云层上半段往往低于冰点，误入其中的飞行器即使没有被对流扯碎，也会因为结冰失去升力而失速坠毁。此外，云层下端会产生极强的风切变（风速和风向的瞬间改变），这会对飞行器造成强烈的颠簸，甚至会直接导致起降中的飞机失控坠毁。除此之外，积雨云本身还可以隐藏在正常的云层之中，形成肉眼无法分辨的embedded thunderstorm，伺机对误入其中的飞机造成毁灭性打击。为了避免这些情况，民航飞机普遍安装有气象雷达，可以探测异常气象和水汽聚集，帮助飞行员决策绕开潜在的威胁。

《天气之子》的积雨云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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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我对于《天气之子》中积雨云的云顶是那样一片草原感到十分意外。在短暂的惊讶后，我认识到新海诚可能正是由于对积雨云有一定的知识，所以才会选择这里作为重要舞台。积雨云的顶端不仅十分平坦开阔，在视觉上有非常空旷的感觉，而且积雨云内部极端狂躁混乱的环境和云顶的平静草原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在新海诚对积雨云准确的刻画之下，地面的人们谁能想到，在狂风暴雨和黑压压的巨塔顶端，有这样一片格外静谧和与世隔绝的翠绿呢？独处于此的阳菜，也因此披上了一层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作为“神的祭品”这样的属性也就更加凸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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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动画的后期，男主前往云端营救阳菜以及两人在狂风中坠落的细节也印证了我的想法。在我不多的穿云飞行经历中，基本所有的云都非常安分。飞机在其中飞行时你几乎不会感觉到任何的异样，更别提积雨云那种等级的强对流风切了。不得不说，《天气之子》对积雨云的刻画相当到位，以至于我会产生共情，并且下决心写出了这么一篇文章出来。
最后一提，虽然积雨云和附带的冰雹、结冰和风切变会对飞机造成极大的威胁，由于科技的进步和数十年的探索，民航飞机因为这些原因发生事故的几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大可放心地乘坐飞机享受穿云而过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