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 not drown in the flood of drea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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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发现这封信的你,为了确保信件准确无误地送达你手中,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扰乱了你的生活,我很抱歉。
在我坐在家中书桌前撰写这封信时,暴雨正在不分昼夜地倾盆而下,满溢的河水已经淹没了五分之一部分的城市,好在电力暂时还没有中断,就在刚才,洪水已经涌进了我的后院,就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它们已经来到了我家门前,与我梦中的景象如出一辙。电压已经开始变得不稳定,我能听见在电流躁动的嗡鸣的后头是水花轻拍门槛时发出的喃喃细语......它们在说:你无路可退。
我并不是在害怕暴雨可能带来的东西,而是恐惧这些从天而降的水滴它们本身。我无法确定这场雨是真真切切地从我头顶降下,还是又一个冰冷潮湿的幻梦。太多...也太久了...我早已失去了区别它们的能力。
我用作书桌的黄木方桌已经挂满了浑浊的水滴,桌面的油漆早已因为高温与潮湿龟裂起翘,里头的木质被蛀蚀地千疮百孔,一只接着一只的长翅白蚁正在暴雨中往这飞来,停在我面前的木窗上,我甚至能听到它们在印花玻璃上移动时肢节摩擦触碰发出的轻响。我能感觉到洪水带来的寒意已经绕上我的脚踝,而室内却闷热得快要窒息,我不敢移动更不敢打开门窗,那些硕大的有翼昆虫并不是带着繁衍的本能被聚集到此处,它们是信使,长着节肢与透明膜翼的盲目天使,为这个城市送来覆灭的讯息。
液体的涌动声,翅膀震动带起的微小飞沫,红色的雨云、不存在于历法上的月相......如果这些仅仅是一个梦,那么,它们所能伤害的人,只有我。
噢...不,也许更糟,它们既是一个梦...但也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我不是这个梦主人罢了。
梦与现实的界限如同溃败的堤坝被雨水浸润、渗透,最终化为泡影。我还在做梦吗?或说,这个梦的主人还未醒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它们进来了。
我的生活是从何时开始偏离正轨的?现在回想起来去寻找一个开始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去年夏天开始的那些异象与接踵而来的怪异任谁都不会把它们联系到一起。
当有人读到了这里,我想,你得在接着读下去之前了解这么一个前提:大多时候,并不是在哪一刻人们的生活会突然脱离轨道坠向深渊,而是在这之前的某时,在没有人发觉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上了错误的道路,或早或晚,毁灭已是不可避免,而下面我想说的,就是警告,不要把所有的不符常理、不合逻辑都可当做理所当然,如果有人看到了这封信,就说明你的处境已经不容乐观,这场没有尽头的雨早晚会在你的头顶降下,它们会淹没你熟知的一切,并带来无法想象的东西。我恳求你,不计代,阻止它们。我孤身一人,不知道这封信会被洪水冲到哪里......或是冲到何时,就算为了你自己,阻止这一切再次重演。
所有灾难的开端,皆由意外与牺牲所开启,就好像是仪式要求的献祭。
总是这样,一如多年以前:一开始是暴雨,接着是一场洪水。我犯了个错误,但我已经知道了答案,这场灾难的由来,这至关重要,如果你理解了接下来的东西,你应当就能明白我为何会如此歇斯底里。
这场洪水,摧毁了我的家乡两次。对,我没有写错,这个句子也没有语病。就是...两次。
半个世纪前的那一场天灾,与现在正在发生的毁灭,都是由同一场洪水造成。
也许看到这你会有些莫明的既视感,这很好,接着读下去。
我被困在室内的原因并不是倾盆暴雨与快速上涨的洪水,而是“时间”,我不知道当我一脚踏出门外,门前的台阶会属于2020年还是1972年,又或者是这个闭环中的其他枝叉,这场洪水不仅会淹没我们熟知的空间,它还会“溶解”在我们看来不可篡改、牢不可破的时间与因果。
我宁愿承认这些只是我精神崩溃而臆想出谬论,但我很确定,在这座城市中,也有其他人知晓这些。如果你得到了这份信,你就是其中一员。我无法再透露更多,但你要知道,这一切背后都是有原因的,这不是什么超自然的“自然现象”,那个东西,它贪得无厌,它不会停下来,当这个闭环被吸吮殆尽,它就会前往下一个、下一个、下一个、再下一个...再千百个、再千万个......你与我、这座城市中的其他所有人,都是它圈养的食粮,我们的每一个选择,事件的每一个分歧,都是在喂养它。它是水蛭,是寄生虫......是固有规则与物质的啃噬者......
你一定知道它在这座城市中的名字,也一定见过那些面目模糊的偶像...白蚁是它的使民,但它的眷属绝对不止这些低级的昆虫,他们就在你的身边,千万小心。
如果你得到了这封信,如果你的城市也开始了降雨,......若果你也开始梦到那些...如果有人消失在大水虫纷飞的暴雨中,那么,你的城市几乎也就到了它的唇齿之下。
如果你是在2016年三月之前得到的这封信,如果......吴焰桐...他还活着,那么,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趁还来得及,保证他离开平丘,走得越远越久,你剩下的机会与时间就越多。
虽然你肯定无法相信,也无法理解,但是我还是要将我的过去,你的未来告知与你:我们的舅爷吴焰桐,无论如何,无论他在何处......最终,他都会死在平丘的某个角落,无论如何,无法改变。
就如我开头所言,这座城市中发生的所有意外与牺牲都是引发灾难后果的献祭,它们都是关联的、无法避免的,无法躲避,只能拖延。这也是它所希望的,时间与因果被拉的越长、交织得越复杂,它就越对它的胃口。
因为我...或者说之前的...我们,我们改变了一些事情。在48年前,1972年,吴焰桐本该在它餐桌上的头菜里,十五岁的他早就应该死在洪水中...但是我们做了一些事,改变了这个过去。我们也无法逃这个闭环,我会被自己的幻觉与迷梦淹死,而你...下一个的机会虽然不比上一个多,但是...如果你也失败了,那么,这封信必须被再次送出。
在我的城市中,吴焰桐死于2016年三月,死因是山体滑坡。我顺着他的遗物,挖出了蛛丝马迹,我知道的很有限,但在之后我抓住机会挖掘出了更多,这也导致我现在的下场。现在我会将我所知的,毫无保留向你托出,而你要做到的就是:不要以为自己了解了或知道了什么,这一切都有可能在你的城市中被推翻。
它,我一直提到的那个东西,它矗立在这片土地历史中的时间已无法回溯,在我能够找到的证据中,至少于新石器时代,大约一万五千年前,一百五十个世纪之前,它就已经出现在了这片土地上。
她是一个存在于当时母系社会中的一个神性偶像,形象繁多,没有绝对统一的样貌。
在我们的年代,她托于佛陀,名叫“沙母”、“红沙母”、“婆娑母菩萨”、“乌荫送子观音”......
她是丰收、繁育与兴旺的具象化代表,她带来生长与健康,驱赶饥荒与疾病,但这一切都不是白来的。
她的力量,她的恩泽,来源于那些被她吃下的东西,这点十分好明白。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在平丘城外西北十五公里,猫耳弄山的新石器时代考古纪念博物馆里,你可以找到答案。如果你开始梦到无法理解、无法忘怀的东西,并且它们愈演愈烈,去到那里,你会找到证据,你可以从那里开始。
在我仅有的一点发现中,有一些令人恐惧的事实,是我一直不敢面对的:我不是唯一知道她存在的人,知道她的大有人在,更糟的是,崇拜、迷信她的人们更是无所不在、无孔不入,她有着她的信徒,而且人数颇多。
随信付上的录音中,记录了一件一定会发生的事,如果你做到了第一件事,那么紧接着的第二件事就是,阻止录音里记录的那场“意外”。
“意外”即为献祭,我所知的只有这一起,但从2016年起始,当时一定还有许多“意外”正在并行发生,我不知道它们的数量、发生的地点、发生的方式以及会波及到什么人,在保证自己绝对安全的前提体下,阻止那些疯狂的祭献、那些疯狂的人……与东西。
你要时刻记住,我们自己也是餐盘上的过客,但我们要阻止餐盘滑向深不见底的那一头的“她”的口中。
关于这些的第一场梦,发生于四年前,吴焰桐下葬那天。
我亲手埋葬了他遗留下的所有资料,我会在信里附上一些必要的文字,看不看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
2016年六月末的那个晚上,长期以来依赖药物入眠的我,因为心脏问题被送医急救。当时我正在与母亲谈话,与她讨论舅爷遗产的处理问题,在进行到一半时,我感觉到心口传来那种一阵一阵的衰竭感,我立即打断谈话,让母亲打120。自从知道了发在在舅爷身上的不幸,那股无可名状的恶意似乎就转嫁到了我的身上,从一六年春天开始,我就开始偶尔失眠,到了夏季中旬,没有药物我就几乎无法入睡。
在母亲联系救护车后,我已无法起身,呼吸也越来越吃力,很快我就无法控制面部肌肉,下颌不受控制长大,喉咙紧缩,开始抽搐。
我感觉似乎有人在使劲掰着我的下巴,那个并不存在的人想把下颌的关节扯断撕开肌肉与韧带,我感到牙床正在膨胀,牙齿飞速松动,继而脱落,然后马上,新的一颗牙齿飞速从原来的缺口生长出来,接着又马上脱落,那种感觉太过真实,我几乎都可以用舌尖感觉到新生牙齿表面的那种磨砂般的粗糙感。
我试图闭上嘴巴,但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徒劳的“咯咯”声,在那逼真且致命的幻觉中,我能感到疯狂增生的牙齿正在填满我的口腔,并向食道与气管后蔓延。脱落的牙齿从我的口中不断落向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模糊发黑的视线中,有着翻飞的黑点,它们从我的鼻孔与耳道中逃出,充斥整个房间,它们也似乎意识到这具身体正在飞速死亡,争先恐后地逃离,去寻找下一个巢穴,那些会飞的白蚁,它们是信使,是征兆。
后来,我被及时送到医院,捡回一条命,但我知道这场梦仅仅只是开始,我知道,自己早晚会在这些无比真实的幻觉中溺死。
你不一样,虽然你才看到这封信,但不要认为自己是在这一刻才被卷入这些漩涡中的,这封信仅仅是一个警告与一些建议。如果你已经经历过上面的梦魇,而且也的确相信另一个已经不复存在的自己,那么,请你相信,你能坚持得比我更久。
后来,在住院中,我经历了更多的噩梦,它们的发生似乎符合月相变化,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重点。
第二场梦的景象,是发生在半个世纪前的那场洪水,我梦见自己站在上溪桥中央,桥下是被洪水冲得支离破碎的羸门码头。一切都是红色的,天空是腐烂般的血红色,降下暴雨的云团像是肠壁上垂下的脂肪。
我无法移动身体只能转动视线,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那是我见过最亮的月亮,也是一切红色的源头。脚下的南蚬溪,急流中全是挣扎着的人影,前方极远处的河流上游,一道洪峰正徐徐袭来,升腾的水墙中镶嵌着硕大的黑影,两岸的堤墙上跪伏着无数人形,洪水每掀起一波巨浪,就有人形从堤墙上消失,融入水中的黑影中……
那次梦醒时,我发现自己就站在病房窗前,窗口大开,天上下着小雨,却能看到一轮满月,晶莹硕大,好像马上要坠下虚空,碾压下来。几只翅膀残缺,将木就木的白蚁,停在窗户上缓缓行走。我开始意识到,所有的这些都是有关联的。
在我收到这封信后,根据上面的指引,我找到了几乎与吴焰桐同时发生“意外”的另一个人,也就是录音记录的那个事件,录音里提到的,那个失踪的女孩,她也不应该成为牺牲者,没人应该成为被牺牲者。
我不知道这封电子邮件是怎么出现在我的设备里的,当我从梦境中挣脱,在桌前猛然醒来时,这封邮件就已经出现在了那里。一切都好像在预有安排中按部就班的发生着。
第三场梦境还是在当年洪水的中心,只不过我成为了桥底水中的一个求生者。
我死死抱着一块木板,洪峰已近在咫尺,崩塌的码头堤坝开始波及紧挨的桥梁,洪水只差几米就要淹没桥面。水是热的,而且发烫,洪峰中的那个影子不知所踪,上涨的水面不断把我向桥底面推去。
我死命抓着木板,挣扎着向岸边游去,什么东西在我胡乱踩水时缠上在了我的脚踝上,我下意识的低头——那个庞大的影子就在我下方的水中......
我被那东西猛然拖入水中,随后猛然在书房的椅子上转醒,你大概无法理解我我当时经历什么了......我被胸腔深处传来的剧痛痛醒,睁开眼睛即跪倒在地,浑身汗湿,无法呼吸,我张嘴试图喘气,胸中的疼痛爆发吐出一摊浊水,里头全是腥臭的泥沙。我又绾起裤腿查看脚踝...左脚踝正中出现了一道新鲜的淤痕,紫得发黑,正在往外渗着血珠。
我扶着桌腿起身,屏幕里这封邮件的标题映入视线,仿佛一只改锥插进我的脊椎,让我动弹不得。
它出现的是如此及时,让我没法不相信里面癫狂的文字......后来发生的事却是远比信中所说来的诡异。
我也去了那个博物馆...里面看到的东西,你只有自己去了才能明白,从那里开始,趁你还没有被梦追上。
其他两件事,你相信我,你就去做。我不知道你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到这封信,这是赌博。
如果我赌错了,如果收到这封信时,你的生活平静且顺利,那么,你有权利选择不相信,有权利选择无视。继续你的生活,继续面对那些意外。
我就是你,这封信来自其他无数个我们的最后一搏,不要......不要被那些梦境捕获......不要成为“意外”的牺牲品......不不不,水涌进来了...我的时间不多了。
记住,在其它每一个可能世界的浮沫中,每一个我们都努力过摆脱既定的毁灭,我不是要你去拯救世界,仅仅是请求你去拯救我没能拯救的家人与朋友,那些我失败了的事,请你完成,这里的毁灭是在为你那里争取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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