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提到“图像小说”的文章里,有时会有读者给我们留言“所以这就是漫画嘛”,对呀为什么不强调漫画,就因为图像小说听起来更高级些吗?
这篇文章也将重新梳理图像小说的前世今生,也第一次正面反思对图像小说的批判,重新理解,当我们在谈论“图像小说”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要回答这个问题,得从“图像小说”的名词解释上说起。
漫画研究者史蒂芬·韦纳(Stephen Weiner)在《比子弹更迅速:图像小说的兴起》这样定义图像小说:“我认为图像小说是有一本书的厚度、有完整故事的漫画…图像小说是使卡通具有文学作品特征的一种形式”。
简单来说,图像小说就是有一定内容、精装本的漫画。因表现形式,题材内容更深刻广泛,更加适合成年人阅读。
虽然图像小说的定义比较宽泛,但不难看出理解“图像小说”的关键在于和漫画、卡通等习以为常的概念作区分,事实上这个名词的出现也是在这种需求下产生的。
20世纪60年代末,看着超级英雄漫画的美国读者进入中年,保持漫画阅读习惯的他们想从这种形式中看到更加深刻的东西,于是创作者开始改变传统漫画的题材、表现和发行方式。
1978年,漫画家威尔·艾斯纳(Will Eisner)出版了成名作《与上帝的契约》(《A Contract with God》),为了与传统漫画作区分,封面上第一次正式使用了“graphic novel"的字样。
这本书在内容上成熟复杂,进入大众视野后获得成功,成为了“图像小说”的流行转折点。尽管威尔并不是创造这个词语的作者,却有了“图像小说之父”的别称。
几年后《鼠族》、《黑暗骑士归来》、《守望者》、《V字仇杀队》相继以图像小说的身份出版,它们的成功让图像小说进入了主流媒体的报道。
这些作品呈现出的世界观和社会意义逐渐深化了图像小说的概念意义,21世纪初,书业研究集团(Book Industry Study Group)正式把“图像小说”加入图书门类,成为单独的一项类别。
作为一个新兴名词,图像小说也并非没有争议,漫画家艾伦·摩尔曾狠狠吐槽过这个词,“它只是一个营销术语...「漫画」这个词语已经足够好了,图像小说只是意味着价格更高的漫画...”(此处应有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国内研究漫画的山猫也曾批评这个词是个稍微带有歧视色彩的词语,只是为了把一部分高层次的,给成年人看的漫画单独拎出来,和一般的漫画划清界限。
诚然这些批评都是漫画界内对于“漫画”艺术的捍卫,对似乎羞于承认自己是漫画的“图像小说”表示不满,认为它是用于销售、划分人群的一个手段。
其实就像动画、动漫、卡通、动画长片、动画电影的混淆与辨析,Manga、连环画、绘本、图像小说,这些名词的产生都在反映着不同地区,众多创作者在绘画叙述上的探索创新。
图像小说这个说法,其实更像是对大众印象的挑战和反抗,反抗“为什么成年人不能看漫画”、“为什么图像叙述就一定是浅薄的”....
为了能被更多人看到,被讨论,图像小说选取了标新立异的方式去带来改变。
所以当我们在讨论图像小说的时候,纠结它的概念反而不是最重要的,更多的是讨论它带来的意义和改变。讨论如何破除漫画在大众心目中的刻板印象,让大家重新理解漫画作为表达形式的全新创造力。
尤其在中国,图像小说的概念还不算普及,大多数读者依然认为「漫画是给小孩子的东西」。
就算是一些内容偏成人的漫画,好像也是用于消遣的读物,总觉得「一看就是个学生吧」、「这个人好像没什么文化」...似乎漫画很难和经典沾边,也谈不上认真对待。
就算图像小说作为一个单独的图书类别,目前国内的三大网站都无法在主界面找到“图像小说”这个分类,更常见的,是“动漫”、“名著漫画版”这些为了更好让受众理解的混用概念。
既然图像小说在国内还没有受到更广泛的内涵理解,为何要执着地坚持普及这个概念,它是有什么魔力吗?
图像小说的潜力其实在于扭转我们对于漫画的态度,它仍旧是从属漫画的一个定义,但以全新的阅读体验进入了读者的生活。
这一点,图像小说其实在国外已经做到了,借此机会,我们来看看他们生活中的图像小说。
搜索Graphic Novel,你可以找到众多图像小说的推荐、新书动态预告、甚至是如何绘制图像小说的经验分享。图像小说还被用来推荐学习英语语言,华裔漫画家Gene Luen Yang在一次TED演讲中也建议将图像小说引入课堂。所以借由图像小说这个概念,漫画叙述这种形式是真正意义上进入了大家的生活。
更有意思的是,因为图像小说的广义内涵,众多界限被不断打破。它成为形式的一个突破口,巧妙地探索更多话题,很多作品也由此得到更好的呈现方式。
《鼠族》首先打破了虚构与非虚构的界限,成为史上唯一一部夺得普利策奖项的漫画。在此后的漫画创作中,这种非虚构的叙事还得到了进一步发展。
《摄影师》便是首部将摄影与漫画结合的纪实故事,讲述了一段伟大的人道主义之旅。 《波丽娜》则聚焦著名的芭蕾舞演员,用黑白线条还原了她的成长历程。这种纸上芭蕾的创作,连此后改编的电影都未能达到其叙事水准。 2018年,虚构图像小说《消失的塞布丽娜》再次打破图像与文学的界限,成为第一部提名布克奖的图像小说。作者以冷静克制的画面呈现了网络暴力的蔓延,文字并不密集,却用图像特有的魅力媲美文学。 而更先锋的创作者如马修·安托万,则是在打破漫画本身的叙述标准。
在作品《3秒》里,马修利用33块镜面的反射,一镜到底地画出3秒内发生的事,却完整地叙述了一桩环环相扣的罪案。 在《方向》里,他用一个箭头开启另一个箭头的线索,没有一句文字,每一个画面却叙述着意义。 正是这种打破,图像小说将文学、电影、历史、纪实、艺术和漫画表达结合,一点点推翻漫画的原有概念,将更广泛的世界容纳进来。
今年,获得奥斯卡最佳电影的《寄生虫》最近宣布将推出由导演奉俊昊绘制的故事板,新书将名为《寄生虫:故事板中的图像小说》( Parasite: A Graphic Novel in Storyboards)。
借由图像小说的概念,电影分镜以全新的形式进入读者的眼中,或许将再次拓展图像小说的内涵。
从以上的讨论中其实可以窥见图像小说这种形式改变带来的一种新风貌,它代表着一种全新的阅读概念,结合着更包容、活泼、严肃的态度。
把目光放回我们国内的现状,其实目前已经有更多样的漫画进入我们的现实,在陶朗歌、 来兹等大大的推广下,图像小说的概念也在逐渐被大家认可接受,我们在微博、B站上也能搜索到更多关于图像小说的介绍。
后浪漫作为目前国内最大的欧、美、日漫画出版机构,已经出版了140-150个品种的图像小说,也会在今后推出更多不同类型的漫画作品。
最近推出的《柏林苍穹下》结合了经典电影与诺贝尔获奖者彼得·汉德克的文本,《地球震怒三部曲》引进了大师恩基·比拉,而接下来将推出的《刺客列传》则来自“亚洲至宝”郑问,也势必将给国漫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随着数量的攀升,漫画与电影、心理、历史、文学等各个领域的交接点会越来越多,图像小说的内涵也会更加丰富起来。
希望到那时候,中国本土也将涌现更多的创作者,将图像小说变为更通俗的分类,也不会有人再对你我说:怎么还在看小孩子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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