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gentle Puck, come hither
Thou rememberest since
Once I sat upon a promontory,
And heard a mermaid on a dolphin's back
Uttering such dulcet and harmonious breath
That the rude sea grew civil at her song,
And certain stars shot madly from their spheres,
To hear the sea-maid's music?
-William Shakespeare -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夏天已经过去,然而在那个意大利东北角的小岛上发生的一切,却一直萦绕在我的心上。时至今日,我已经不敢保证我们在威尼斯发现的事物是否真实存在了。灼热的阳光,发烫的河岸,岸上缓行的游人,他们在水中摇摇欲坠的倒影,还有那些奇诡的装置和影像,都在记忆里逐渐蒸发,我有理由希望我的经历全部是一场幻觉。
在那个水路蜿蜒遍布的城市里,有一些显而易见却又被人忽视的证据,如果他们被证明是真的,我企图归结为神话和梦境的事物确实存在,那人类将不得不接受他们在宇宙中真实的处境,那些在幽深的海床上潜藏着的可怖生物,将要或者说已经以怎样的方式进入我们,他们甚至早在罗马帝国的时期就已经占据了这个城市。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就连在中世纪宗教最狂热的时候,这里都未曾处死一名异端,威尼斯人显然对此缺乏热情。我无法阻止人们前往那里,我只希望在那个举世闻名的狂欢节上,他们能想一想,那尖锐的白色面具,巨大的三角帽,和覆盖全身的黑色长袍下掩藏的到底是什么。
我们一行五人乘坐夜班火车从巴黎直达威尼斯,一路欢声笑语,畅想久负盛名的双年展,未曾料想到接下来的经历。而当我们真实地站在石砌的地砖上,乘坐着黑色的贡多拉摇摇晃晃地穿行于拱桥下的阴影里时,疑惑却不约而同地将我们笼罩。我们尚未能清晰地辨认出这种不和谐感,只是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论中逐渐走入迷宫般的小径深处。
一根根高耸的木桩直插入海水,岸边的拱门或通向浅色的楼房内,或延伸出一条窄小的廊道,桥洞被高高低低的石阶连接在一起,教堂高耸的圆顶把一人宽的小巷从阳光中裁去。在幽暗的角落里,又有古老的雕花、粗粝的石像,墙面长年浸泡在水里斑驳脱落漏出红砖,从那里褐色的青苔蔓延而上。主街以外,威尼斯的建筑像是由小块的积木零碎地拼凑而成,形成了复杂的空间和结构。
我们在烈日下越走越慢,终于在一座小型拱桥上停了下来。羊率先打破了沉默:“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不知道你们发现了没有。船主是怎么上那艘船的?”他眉头紧锁,想必这问题已经困扰了他很久。顺着他的手指我们望过去,只见远处的河道两岸耸立着石墙,墙壁从上至下并没有开凿窗户或者是拱门。在这片几乎是封闭的水面上,紧贴着峭壁竟赫然停泊着一艘小船。它像幽灵一样飘在那里,只有一根木桩将它系住。
“确实是很奇怪!我们怎么之前都没有注意到?”羊的发问一下子激起了共鸣,大家怀着极大的好奇热切地讨论了起来。
”“不太可能吧,这里船流量太小了,基本没有什么船来往。而且从木桩上来看,那个船常年停泊在那里。”
“上船下船都需要借助别人的船,不觉得太麻烦了吗?如果要从流量大的地方搭便船为何不干脆将船停在主河道上呢?”
“你是说从岸边的窗户里搭楼梯到船上吗?这倒是还比较合理。”
“说不定这船就是被废弃在了这里,我们再去看看别地方。”
我们继续往前走,沿河的船、窗、门,都不再只是单纯的风景,而是一个又一个的证据,却并不能让我们得出统一的结论。
直到我们来到了一座教堂似的建筑下面,争论终于到达了高潮。三层楼高的墙壁旁依旧是孤零零地停靠着一只小船,小船正上方并不是没有窗户,只不过一楼二楼的窗户都被铁栅栏封死了,人是不可能通过的。而三楼的窗户,实在是离小船过于远了,除非威尼斯人都精通杂技,没有人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从三楼搭梯子爬到小船上。那附近既没有桥或是门,也没有岸,甚至也没有相邻的小船。
“我提出小船套娃说,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得了了。威尼斯人在大船里面套一艘小船,小船里面再套一艘小小船,他们永远乘坐着更小的船离开。”康海鲜是我们之中唯一的软件工程师,他或许是从编程的嵌套结构里面获得了灵感。
“照你这么说根本不需要小船,直接一只大脸盆就可以解决问题了。我支持脸盆说。”
“那我还支持人鱼说呢!其实威尼斯的居民全都是人鱼。白天划船,夜里潜泳。”
羊话音落下,打断了我们的争论换得短暂的沉默。“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们这一路上一只猫都没有看见吗?”我问道。除了遍地四处捡食的海鸥,威尼斯的陆地上鲜少有小型动物,我们或许见到过零星一两只狗,却从来没有猫,这很反常。“我们不妨用奥卡姆剃刀原则来思考。就假设威尼斯原住民全是人鱼。他们只在必要的时候会通过自身的潜泳能力上岸或者上船。但绝不在外地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们真实的居所可能就在这个水面底下。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船总是停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通了!全说通了!”电影人糊突然放声大叫,手舞足蹈的样子像是陷入了自己的谵妄。“我们得亲自找一个威尼斯人验证一下,看看他们是怎么回答我们的?”学者茹尚且能保持冷静,试图将我们的旅行变成一次田野调查。
我们走到人烟密集的主河道上开始寻找。似乎很难将威尼斯人与外地人区分开来。擦身而过的人们背着双肩包,说着英语,餐厅的侍应肤色黝黑,有着阿拉伯地区的五官特征,我们需要寻找的是那些身材精瘦,皮肤古铜色,面部发红,鼻梁高耸的水手。就在这时一艘小艇载着一船的年轻男子正向岸边靠过来,他们用意大利语大声说笑,白衣棕发,典型的威尼斯人样子。我们的机会来了。
他们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相视一笑,然后开朗地回答我们:“我们用飞的。”另一个青年抢过话头:“我们中最强的都是直接用跳的,直接从对岸跳到船上。”
河岸离那艘船恨不能有6米,我们就知道是他们在逗我们,反问道:“那你示范一下?”
“我不行,我不够强壮,不能直接给你们演示。你们也可以试试,真的是这样。”
我们知道再问下去也无济于事,这群威尼斯人显然并不打算告诉我们真相。他们之间相互的眼神看起来也越发得怪异,只不过都用阳光热情的态度给包装起来。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们呢?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此时天色渐暗了,我们的理智也随着光明一起消逝,妄想开始肆虐。疯狂的词语在我们的争论中层出不穷,什么“章鱼说”、“鱿鱼说”、“梯人说”、“鱼人说”,这绮丽的水城到底在我们的脑海里种下了怎样的念头!我的眼前开始不由自主地出现了这样的一副景象,高耸的黑色帽檐下,白色的面具颧骨高耸,下颚尖锐。嘴部并没有开口,只有眼眶内隐藏着深不见底的黑暗。面具的边缘紧接着就是包裹全身的黑袍,一丝毛发、皮肤都不能暴露在外。这蠕虫般的影子蹒跚前行,袍子下好像规律着涌动着什么,并且在身后留下细长的水痕。至于想到那黑袍下到底是什么,难以描述的恐惧便攫紧了我的心灵。
夜已经到来,白色的威尼斯城像是要沉入脚下的深渊。我们已经疲于争论,匆匆回到住处,白日里空旷明亮的大厅此时一盏灯也没有,走廊的尽头是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楚。我们轻言细语,蹑手蹑脚地上了楼,生怕惊动了什么。摸索着够到门把手,手感不知为何有些粘腻,我这才定睛去看,铜质的把手上雕刻着精致的纹理,早上我竟完全忽视了。那把手上,正是一条人鱼!我们逃也似的冲进屋里,然而谁知道这屋内是不是一个早已经布好的陷阱?在我们为自己的推理争论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却早已触犯到隐秘的禁忌。我不能再想下去了,我把被子盖在头上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然而远处浪花拍打着海岸的声音,却不间断地倾泻在我的耳畔,就像一条一条人鱼跃入漆黑的大海。
评论区
共 8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