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刀令刚下的时候真是非常严,城镇都不消说了,连乡野的所谓“危险物品”都被搜刮了。全体人民一夜回到石器时代,这么多年人类在器具发明上的智慧一下被抹消的几乎不留痕迹。原因在于皇帝脑子不清醒了。但说是不清醒又好像还清醒着,一个昏君,突然担心起人民会不会受不了他而起义,于是快马加鞭地下了这道荒唐的法令,然后好像办妥了一件大事一样心安理得地继续昏庸着。虽说这个皇帝有一定自知之明但好像还不够聪明,要知道真的逼急了拿起锄头也是起义,拿起笤帚也是起义,拿起汤匙也是起义,疯了还可以用牙咬呢,总不能禁止人民长牙吧?
至于哪种器具算是违禁物品,或者说“管制刀具”,标准也是非常严格的——那就是差役说这是管制刀具,这就是管制刀具。
柳少侠是本法令最直接的受害者。他十岁的时候跟了山上的师傅学剑,学了十年。这十年内师傅只教了他一种万夫莫当的剑法。但只能用剑才能使出这一式。
但他上山的第二年,禁刀令就一阵龙卷风般席卷而来。他和师傅呆在山里练剑,故意隐于世人,消息何止不通达,根本传不到。
出山前他刚满二十岁,弱冠之龄,他的师傅叫着他的名姓告诉他:“你要记住,你是我门嫡传弟子,名字已被写入门册!不要辜负了哇!”然后他的师傅送了他一把宝剑,叹着气道,“这一式已传给你,为师无憾了……”
柳少侠带着剑踌躇满志的下山,好不容易走到有人处,问个路的功夫就被逮了。
财物和宝剑尽数被没收,人也被关进牢狱。怎么解释都没人信。哈哈练剑十年,你当是写话本啊?来来飞一个给我们看看。
“我练的是剑不是轻功。”柳少侠老老实实这样解释,然后被罚十几大板。
柳少侠本来就是个很老实的人,他的师傅看重的也是这一点,他并未想过要反抗官吏什么的,要不他有剑在身的时候早可出手。但他很单纯,他关于学武最大的想法无非也就是能制服坏人。但坏人到底是什么人?以前他幻想自己可以制服恶匪,哪成想因为佩剑自己却被叫成了“恶匪”。
他错受牢狱之苦,并未变得愤世嫉俗或者心理变态,他只是很困惑。同时忧心于那个“不能辱没名姓”的承诺,于是他改姓改名自称刘小。但又觉得大丈夫不该用假名,他想等到平冤之时再道真名姓。
这一等就是一年。冤也未平,只是昏君为了给一只爱犬过生日,大赦了天下。
下这种荒唐的法令已显出王朝气数已尽,而这荒唐的法令竟和这荒唐的末代王朝一样,延续到了现在。
一个地方有条河,不宽。依河有村三十来户人,全村上下就一把菜刀,在屠户张那里。
其实近两年东南西北都在起义,皇帝始觉原来起义没刀没剑也可以起义,吓得病昏过去不理朝政。朝堂上又没能用的人,早乱成一锅粥,禁刀令也慢慢形同虚设,城镇都有铁匠出来营生了。
但这个小村太穷,外面的事情还不太清楚,也没及时到达这里。连乡野起义兵都懒得走这种地方呢。虽然没人来,不过小村自己活得很平静。
有一天真稀奇了,小河里漂来一个人。吓坏了河边采咸草的女娃娃。
把人捞上来了,还有一口气。关照了几天,用各种不太靠谱的土法子治疗,人居然醒了。
“那你的货呢?”这问的不是废话吗,人都是从河里漂来的,还能期望有货?
刘小也认真的回答,现在世道乱啦,到处都有匪兵,本来他带着货走到一个县镇,还以为这里比较安全,谁知没两天就来了一帮子匪兵,货也被抢了。后来官兵又来了,为了躲避冲突刘小情急投河,但水浪太大,把自己冲昏了。
“真是没想到,还能醒过来。”刘小为这一点边缘的幸运感到一丝欣慰。
有一个小男孩眼睛亮亮的,很有灵气的样子。他挤着凑上来,眨巴着眼问:“‘游方’是什么?”
“哇!”大家有点感兴趣了。以前也来过一个走过很多地方的人,是个躲避债主的说书人,误打误撞到这里来了。说书人在的那段时光简直是小村经历的一个狂欢节。
刘小其实并不是一个善言的人,也没办法解释清并不是走过很多地方的人就都会讲故事,但看着小男孩那一脸让人不忍心拒绝的期待——“你叫什么呀?”
福子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大他八岁的姐姐。他们的父母在福子两岁时就死了,姐姐自己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已经抱着他开始自力更生。刘小后来见到了那个姐姐,也就十来岁的样子,不说话,但是跟福子一样,眼睛亮亮的。
二十来号人,自称是匪兵。也不是每个人都带着刀,有那么几把。一来就耀武扬威的说什么我们是起义军,当朝皇帝根本是个窃世贼,我们要为苍天讨公道啦,所以乡亲们支持一下我们工作,把吃的都拿出来!听到没有,不拿出来就砍你们!
淳朴的村民哪听得懂那一大堆说辞,唯一明白的就是不给吃的就要挨砍,很多年大家都没见到过刀了,单是瞟一眼那刃边都被吓得瑟瑟发抖。
所以来的这帮子人在这里安逸地大吃大喝。对唯唯诺诺的村里人呼来喝去的,摆明了是在欺负人。
刘小有见识,把这些人打量一番,身上破破烂烂的,人也良莠不齐,刀也就有几把,并不精良。这么落魄又稀稀拉拉的一群人怎么可能是真的起义军?而且起义军怎么会到这里来?最多就是帮流匪罢了。实际上可能连“匪”都称不上,只是一群逃难的亡命者罢了。
刘小就说了:“你们也不过就是群逃难的而已吧?凭什么在这儿欺负人?”气的对方立刻就把刀举起来了。杀了你信不信!
刘小还没做反应呢,福子噌的一下扑上来抱住他,哭叫到:“不要杀他!”
刘小低头看,福子居然哭的这么伤心,鼻涕眼泪都往自己身上蹭,但因为有泪水眼睛愈发显得亮亮的。刘小想这要真是我孩子就好了。
刘小俯身去哄福子,那群人里面有一个面堂黑黑的人做了个眼色,举着刀的人把刀放下了。
但到了傍晚这些人更过分了,强占了几家屋子。村里人不想惹事,就顺了他们了。刘小想这些人可能歇个脚,第二天就会自己走了吧。
第二天他们没走,第三天他们也没走,甚至到了第四天,他们还是没有动身的意思,而且种种霸占行为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样赖着整个村都要被他们吃没了。村里人也想“起义”了。
大家把趁手的家伙都提了出来,铁锤锄头破锅什么的,统计了一下人数,觉得能干一干。不过心里还是犯怵的,并不想真的争个你死我活。刘小鼓舞大家,不见得真要拼命,但起码要做出个气势来,把这帮匪徒驱逐出去就行了。
村里人就这样纠集成一队,把到处晃着、睡着、吃着的匪徒都给喝了出来。有些手里有刀的举着刀抖了抖,怒骂道:“反了你们了!”但是明显看出了人数差距所以不敢做什么。
零零散散的匪徒们出来后也纠集到了一起,村里人也不动,匪徒也不敢轻举妄动,两方人马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僵持着。
刘小想,怎么个情况,为什么这么沉默?没个说话的人不行啊。他看了一圈村里人没一个打算开口的。
刘小本思忖自己是个外人,不好主话,但想想这个村子救了自己的命,自己该为它站出来。
于是刘小说了:“你们这群贼子好不大胆!念你们逃难也不易,村里人好心肠才容你们在这儿歇息,哪知你们欺人太甚!这个村已经容不下你们了!”
村民听到这振奋人心的硬气的宣言都咬紧了唇,身子板直了一些。
“好哇你们!!爷爷在你们这里吃喝是给你们面子!你们要这么不识好歹那就休怪爷爷我刀下无情……”有人抖着刀在那儿愤然叫嚣。
但这时那个面堂黑黑的人走上前来,拍了他一下,他立刻住了嘴。这黑面郎走到匪徒最前面,大有一副老大的架势,但他什么话都不说。
刘小这才注意到他,在这二十来号人里一直都不起眼,所以之前没仔细看过,但现在看到他眼神,感觉跟其余这些匪徒都不是一个层次的。
他眼小,深黑,几乎看不到眼白,其中透露出的神色既不张狂也不癫躁,几乎没什么光闪耀,他的眼睛跟他本人一样,沉默的让人有些害怕。
那人从怀间抽出一把刀,刀不算很大,短,略弯。他拿出那把刀后四下看了看,并无意于刘小或者村民。他注意到到他的一个匪伴手里有一只捕鸟笼,里面有一只扑棱棱的麻雀。
他二话不说把那笼子放到大家跟前,一只手握刀发力,横向开去,竟觉有风随他动作散出。接着,另一只手抓着那鸟笼稍微往上一抛,也就在这瞬间他突地出了刀,那刀影快如惊鸟,如向猎物出击的猛蛇,一股爆裂开来的力道随着那交错而呼啸而过的刃边风扑向众人。霎那之间,捕鸟笼碎成很多块木头残片落在地上,麻雀毫发无伤,欢腾地叫了一声,速朝天上飞去。
但还没飞到半尺,那人又再次出刀,瞬间麻雀身体破碎,肠肚喷了出来,成了一滩让人不忍看的血肉落在地上。
村里人撑不住了,从没经受过这么恐怖的威胁,惊叫一片,抛下东西四散奔逃。这下匪徒们长了气势,立刻追逐上来,举着刀叫来舞去。刘小被村里人突然的溃乱给搞蒙了,看到福子一个人站在那里哭,冲过去把他抱起来就跑。
本来是要赶匪徒,现在却是匪徒把村里人都赶进了一个空宅里。这是以前禁刀令刚下的时候给衙里来的监管刀具的差人修的住所。差人走了以后里面什么都没有了,空荡荡的只有厚重的蛛网千丝万缕的挂着。
村里本来人不多,但全都挤在这里面还是有点逼仄。刘小护着在自己怀里嚎啕大哭的福子。外面匪徒还叫着要放火。
有些人可能真的打算这样做,但那黑面堂的人制止了他们。
“不烧死这群狗日的,晚上他们又出来趁我们睡觉杀我们怎么办?”
“他们不敢。”黑面的人这样说道,但接着补充,“你们害怕的话今晚就别睡了。”
“哈哈,怕?!老子还能怕他们这群鼠辈?哈哈哈……”说话的人有些尴尬地故意挤出一些笑声,其他人跟着他讪讪地笑着。
到了晚上,匪徒们真的没睡,他们燃起了篝火,聚在一起吃喝、唱歌。其实每个人都在提防着村民会突然到来。
毕竟人数差距是明摆着的,而且这些人确实不是什么匪兵,可能没一个真的杀过人。
除了那个黑面的人。匪徒们也有点怕他了。大家都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
福子已经停止了抽噎,但是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我以前听说书的讲,只有武功高手才能对付武功高手,其他人都不是对手。”
这个时候宅外响了一声惊雷,雨水骤地落下来。所有人都一哆嗦,七嘴八舌都噤了声。刘小却仿佛被这一声响惊醒了般。
外面,篝火被突然而至的大雨扑灭。匪徒们一下惶惶起来。
“我曾经学了十年剑,只要有剑……只要有剑的话……”刘小喃喃。
“这个可以吗?”屠户张从自己怀里掏出了那把宝贝到他从不离身的菜刀——其实已经钝不堪用了。
天雷愈来愈密,匪徒们非常紧张,这时草叶间突然发出响动,听得一声惊呼:“有人来了。”有个身上带弓的人,他只剩两根箭了,本来不想在这里就用掉,但心一急,嗖一箭就朝响处射了过去。
听到一声叫,确实是人!箭手立刻补了一箭,同时所有匪徒都哇呀呀的冲了上去,大有要硬拼一场的意思。但大家冲过去,发现村民并没有来。
“怎么了福子?怎么又哭了?”刘小蹲下来拍拍他的脸。
福子上气不接下气地终于和着抽噎声喊了出来:“姐……姐!”
村民并没有来,草丛里只躺了一个中箭而亡的女娃娃。射箭的人失魂落魄的瘫在了地上。他以前是打猎的。
一个人反应了一晌,抬头就喊:“兄弟们!我们去杀了他们!”
大家有些惊悚地望向他。“这女娃死了,他们肯定要找咱复仇!不如我们先下手为……”
“等等,那边有人过来了!”远远的,大雨瓢泼间走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这次匪徒没有人再动作。
是刘小和福子。刘小目不斜视,根本没打算搭理这些人。福子说姐姐应该是去了河边,所以刘小打算和他一起去河边。但黑面人横在了他面前,他大概猜到几分刘小二人的来意。
他眼睛向旁边示意,福子先看到了横尸在草丛里的姐姐。他愣了两秒,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周围的人不禁别过脸去。那声音像是刺进耳朵里。
福子扑上去,哭啸着晕了过去,刘小一把擒住黑面人的肩:“是你们杀的?!”
有人紧张地拿起刀,黑面人挥挥手,示意大家不要动。然后一只手按在刘小的胳臂上。
“我在你们到这村子三天前被河冲到这儿来,被村里人救起捡了一条命。”
逞英雄?刘小想起来,当初他去学武的时候,是想当个英雄来着。
他并不身负杀父之仇之类的,他打记事起就是个孤儿,跟福子一样吃百家饭长大,童年倒还挺自在。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仇恨,也并不是因为仇恨去学武的。
那学武的理由呢?他想他好像是想当个英雄,受到大家的爱戴。他恍了恍神,十年学剑,一年牢狱,五年漫无目的的晃荡,今夜好像一切过往都真切地朝他袭来。
“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黑面人接着开口,中断了他的思绪。
黑面人没想到这茬,但也没有很讶异,沉默了两秒。接着说:“你练的什么?”
“后来皇帝大赦了天下,哈哈哈哈!”黑面的人突然仰天大笑,刘小感到莫名其妙,“你知道吗,我也是那年被放出来的。”
“算是吧,但那时除了老父留下的家传宝刀我藏在家中箱底,我身上已经不配刀了。不过我曾教训过一鼠辈,那一年他混成当朝大官了,没忘了我这老仇人……派人来把我家搜了个底朝天……”黑面人不急不慢地说,“坐了八年牢……出来时我妻儿已经……”
“行江湖哪有不结仇的,之前我混的好像算是有点名堂,我本姓姓李,因为用刀,人们以前都叫我刀客李。”
刀客李?!随着民生凋敝,已不再四传侠名,但武林上最后几个传奇之一就是刀客李。刘小坚信自己学剑之前,就听过刀客李以一身武艺声张正义的故事。
但刀客李似乎很厌恶似的恨恨道:“别叫我大侠!苍天无道,侠有何用?!”
“侠者,替天行道!”刘小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底气,喊了出来。
“哈哈,”刀客李冷笑,“我也曾以为侠可以救世人于水火。你告诉我,你看看这天下,民不聊生。战乱的年代没有人再去讲那些武林传奇。世人是侠救得了的吗?”
刀客李的意思大概是“侠”这个字只是资本主义下的产物。
“我看你,自身也是难保。”刀客李把手放下,退身。但刘小擒住他的肩的手还是扣着他。
“世道如此,为侠不行善,难道就得作恶?”刘小一字一句地问道,“世道沦落了!这天地间还有公道呢?”
刀客却是严肃地反问他:“你告诉我,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公道?”
天边一声炸雷,在场的人都觉得浑身发凉,不知这份凉来自被雨水淋湿的身子,还是心底。
“我也不想让这女娃死,你心中有怒,我知道,我也曾有怒,我也曾想过报仇,但实际上那贼人在我八年牢狱期间已经被仇杀了。我妻儿皆死,八年酷刑把我折磨的几无人形,刚出狱的时候我几乎已经拿不起刀了,我的怒向哪儿诉说?这女娃的死你可以怪罪我们,但要我告诉你,这就是她的命!”刀客李朝天啸了一声,“侠是什么?若我算侠,侠什么也不是!只是我们活在这世道中啊!”
然后,刀客李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语气:“你要因她的死怨我们,尽可以去怨。本来我们已经打算走了,如果你想为她的命讨个公道,日出时来这里见我。既然你也练过武,我可以和你交手。但不管你有没有剑,我都不会让你的。”
刘小抱着福子回到村里人聚集的宅内,大家见只有他俩回来,都问福子姐姐怎么了。
刘小摇摇头。福子被掐人中灌热水的,终于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哭了。他哭叫着姐姐姐姐,然后看到了刘小,伤心欲绝地质问着:
“你骗人!你根本不是高手!你不是大侠!”福子因为这莫大的痛苦,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
刘小眼圈泛红,脚尖拨弄着地上一根旧筷子。他想起小时候听到街头巷尾卖故事的讲起刀客李,他想起这十六年,他想起福子姐姐亮亮的眼睛,和雨水里苍白的脸。
福子又哭的昏过去。耳边只有雷声了。仍是轰隆隆地作响,听着仿佛越来越近了。他第一次感到体内有一股气腾地冲遍全身,胀的他无处发泄。这就是“怒气”?
“啪啦!”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是一个几乎要劈到地上的炸雷的声音,同时宅子的屋顶被掀掉了一大半。
乡民们都惊惶着躲避,但其实那大片屋顶是飞了出去,没什么东西落下来。刘小自己也惊到了,他猛地站起来,雷声送着雨点拍打到他脸上。他就这样仰天站了一会儿。脑袋好像很懵又好像很清明。
他接着看着手里的那根筷子,好像恍然大悟。师傅说只能用剑,却没说过,剑是什么。师傅说替天行道,却没说过,道是什么。
其实谁也没看清这片屋顶被掀掉是因为他挥出的筷子,还是因为雷劈下来,还是因为暴风。但是他打算赴那场决斗。理由他已经不去想了。
他临走时给意识朦胧的福子郑重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名,然后他说:“我是大侠,你要信我!”
这个信字咬的很重,就像在说不管在什么现实里都要相信理想主义一样。
顺便给自己打个广告,今年我的原创长篇小说《江湖真实记录》正在参加豆瓣阅读的长篇拉力赛, 一句话概括此故事的清奇路线:“特稿记者眼中的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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