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属于《丝佩瑞尔年代记》系列的一个故事,全文约6万字。为了方便阅读,每次更新字数3k~5k之间。如果各位读者觉得发生在丝佩瑞尔大陆上的故事尚且有趣,对我个人而言已是莫大的鼓励,在此谢过。
“根据我多年以来对纳斯的研究。理论上来说,升华到灵界层面看我们所生活的物质界,凡子们的生死既相互对立,又是一体。通过对以往资料的深入研究,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正是由于存在灵界和物质界,因此不存在所谓的‘生’,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对不对?”
“好。我们进一步的论证。实际上灵魂存在某种共性,我们的身体阻隔了这一共性,形成单独且相互区别的个体,这是物质界无可否认的法则和真理。但我们只要脱离物质束缚,进入灵界就会让我们以某种无法理解的形式分享整个世界乃至整个宇宙的智慧,用全新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这就是我们法师所说的‘真如’。我的理解没错,对吧。”
“这一切都依靠纳斯之力的作用,就是说普通人说的魔法、法力。它周遍世界,其实每个人都有驾驭它的能力。只要通过刻苦练习,加上一丢丢天赋,任何一个训练有素的人——比如我们法师——都能实现像我现在这样灵魂脱离肉体的束缚,例子就是世界上存在数量可观的圣灵和黯灵。是不是?”
“可以这样理解。”普拉切特皱着眉,他不得不赞同法师的观点。只是死神认为,光刻苦是没用的,想要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需要相当浓度的天赋。
这就好比向牛奶里兑水,还是向水里兑奶。如果一位凡子平凡的像白开水一样,无论多么精华的一滴奶汁混入,终归还是白开水。很不幸,死神接待过的法师多数都像眼前的老人一样,固执、自以为是、喋喋不休,而且执着于好为人师的身份。他们通常在死后借由普拉切特的引导才认清世界的真相,不干脆彻底的击碎他们的自尊心是没办法和他们好好交流的。
“那好,如果我的灵魂可以离开,还能与你交流。那反推,同样可以回到身体里去,回去继续我的理论研究和工作。”
“理论上。”普拉切特拎着公文包在提手上摩擦。他有些不耐烦,对方的磨人程度在最近接待的客户里无人能出左右。
老法师的长篇大论还在继续,滔滔不绝间引来嗅到尸体散发的大餐味道的苍蝇,它们盘踞在玻璃窗外,一个劲的敲打窗户。
“好,就这样。再见,我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等我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要教训站在我床边哈哈大笑的家伙们。还有,我不希望再见到你。”
这场单方面的枯燥对话已持续了很久,场面极度尴尬,而且很明显已陷入僵局。一方面普拉切特想让老人明白他已经死亡的事实,另一方面老人固执的打算说服死神让他回到身体里继续理论研究。这是一个死局,看样子毫无意义的对话还会持续下去。
普拉切特赶到死亡现场的那一刻起,老法师尖涩的声音就没停歇过,他像对待一位刚入学的小学徒般苛责风尘仆仆赶来欢送他离世的死神。
普拉切开始头疼了,他不是很喜欢和法师打交道,尤其是法力已渗入骨头,就算烧成一堆渣滓依然泛出青蓝色幽光的老法师。他今天的第一位客户恰好是一位尖帽大学的老法师。众所周知尖帽大学在培养法师方面,不存在所谓“木桶效应”这种说法,他们有的只有一条称之为“理论研究”的长板高耸云天。光有一条木板绝对存不住知识的甘泉,这条妇孺皆知的道理在尖帽大学是讨论的禁区。
长篇大论是他们的天性,化万物为枯燥文字是他们的特长,让神奇变腐朽是他们的能力,著书立传是他们的追求,不好好说人话是他们的常态。假如在尖帽大学的走廊里看到两个胡子比头发茂盛的法师在谈论振动频率、单位微尘的堆积数量、以刹那为时间单位的峰值热力转换、表面氧化率、物体运动间隔、纤维物与表面压强的系数关系,以及无常迁变带来的快感,那他们一定是在热烈讨论刚吃过的午餐有多么美味。
这其中的翘楚,自然是统治......应该说管理尖帽大学的校长。有此等地位和职称的法师,如同站在法术理论界巅峰的神明,是法术纸面研究的灯塔。按理说,这种旷世的大人物撒手人寰,离开世界总会令凡子们扼腕叹息,但普拉切特今天接待的第一位客户是个例外。
当普拉切特赶到时,老迪巴波顿笛普·永夏福特去世的消息路人皆知,瞬间传遍整座尖帽城。
尖帽城本名安克维,位于米拉迪沃德洛玛尔境内,是一座两战之地的历史名城。尖帽大学就坐落于安克维城中心,占据了一大片黄金地段。大学和位于罗兰斯特首都迪比利斯郊外的象牙塔齐名,都是丝佩瑞尔大陆知名的魔法教育与研究机构。正因尖帽大学威名远播,渐渐的人们把安克维的旧名,连同议会和市长办公大楼丢到城市偏远的角落,和布满青苔的城市匾额终日相伴。
尖帽大学就是这座城市的一切,它才是安克维真正的主宰。
此时的尖帽城,所有人无一例外,脸上洋溢幸福的表情。市民们踩着轻松步点,哼着快乐的小曲,纷纷换上只在重大节日才会穿的色彩鲜艳的衣服。法师们在扭曲审美的感召下,胡乱套上色彩迷乱到作呕的法袍,借此表达兴高采烈的心情。
普拉切特夹着公文包徜徉在清晨的尖帽城中,他径直穿过迎面跑过的人群。死神暗自思量,究竟人品差到何种地步才会有此等隆重的待遇,就算是他接待过最暴虐的君王,在他去世时,还会有个把宠臣逢场作戏的落几滴眼泪。
“啊,太阳底下无新事,唯独今日喜临门。老迪巴波顿笛普·永夏福特要死了。这次!没错,嗨!这次居然是真的。”邻近城镇闻讯赶来的吟游诗人来不及拭去额头的汗珠,他弹起弦琴哼唱在路上临时改编的小曲。他内心不住祈祷老迪巴波顿笛普·永夏福特还没凉透的灵魂保佑自己今日财源广进。想到这,吟游诗人唱道:“愿他一路走好,永世不得超生!”
曲近高潮,聚集在喷水池周围聆听歌曲的人们激动得泪流满面,还有几个穿着围裙的面包房帮工忍不住失声痛哭,激动的泪水冲散回忆的阴霾,截止到昨天,这位大法师对面包的苛刻要求还令几位厨娘不寒而栗,现在她们高兴的随声附和,祝福大法师永世不得超生的声音越飘越高。
住在面包房东屋的老鼠一家大咧咧蹲在吟游诗人脚边,隔壁啤酒作坊的白色波斯猫趴在鼠族附近,它舒畅的鼾声甚至盖过七十三年后再度喷水的水池发出的欢快赞歌。一条毛茸茸的金色尾巴把两派冤家环起,吟游诗人的大狗打了一个哈欠,用似睡非睡的婆娑眼光盯着主人脚前塞满钱币的琴箱。看来今晚他俩都有肉吃了,老狗为了预福今晚好胃口,勉强挤出一声欢叫。
今天对尖帽城而言,是个胜似节庆的好日子,连三个老冤家都可以暂时放弃成见,享受清晨阳光的滋润。
普拉切特在街上观察人们的一举一动。他总是习惯拜访客户前,先看看他们生前所居住的地方,顺便酝酿让客户感到顺心的开场白。死神在人群中穿梭,虽然已熟悉如何自如的在两个世界穿梭,可偶尔还是会不自主躲开面前撞向自己的东西。
普拉切特很清楚,世界上少有生者能看见自己。就算能看见,多数具备这项天赋的目击者也不愿承认亲见死神本尊的事实,久而久之,人们得出一条耐人寻味的结论:所有人都承认从来没有见过死神。仿佛否定普拉切特的工作,就可以逃过命运砍下收割灵魂的镰刀似的。
“固执的老迪巴波顿笛普·永夏福特就快死了,此时已经踏上死亡的单行道。啦呀啦呀啦,这次是真的。”
在轻快的间奏声中,吟游诗人用力把脚踏在琴盒上,他双脚离地高高跳起来,勉强关上装满钱的财宝箱。他摘下高帽继续唱着,围观的市民心情大好,他们围在喷水池前,手挽手跳起舞来。无论吟游诗人唱的哀叹调还是祝福歌,只要填词是有关“老福特一命呜呼”之类,人们就会格外慷慨的献出裤兜里能翻到的货币。
“他已经三百四十七岁了,哦哦哦,哦哦,躲过了死神一次又一次的追捕。死神是个大笨蛋,呀!大笨蛋。”
吟游诗人摘下牛皮水壶,痛饮一口,酒是刚才十五条街外老字号酒馆派人送来的慰问品。这是本地最好、兑水最少、绝对不是用糙粮酿造、没有被酒馆老板用上厕所不洗手的乌黑手指品尝过味道的佳酿。吟游诗人的靴子在地上嘎哒哒的踢出节拍,继续唱道:“但这一次,这一次,嘿!这一次,死神一定会把他带走,会把他带走,就像我面前的男人……”
站在最前面的普拉切特下意识举起公文包在吟游诗人眼前晃了晃,确定戏子不是在说自己。受到艺术之神感召的吟游诗人,他热情的视线落在死神身后一名帅气的小伙子身上。
“就像我前面的男士将领走站在他身边的人一样,哦哦哦,领走别人家姑娘一样,哦哦哦。”
随着人群爆发哄堂大笑,普拉切特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这枚怀表是他生前收到的唯一一件具有纪念意义的礼物,以至于在他被迫成为死神后还坚持留在身边。怀表是一位高贵女士送给他的礼物,就算他忘记一切,也不愿意忘记这件事。
唔,那姑娘长得什么样子来着?普拉切特一时想不起来,令他苦恼不已的怪梦悄无声息的爬回来盘踞心头,梦中翠仙的婀娜身姿篡改了死神对怀表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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