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用户投稿，不代表机核网观点
本文属于《丝佩瑞尔年代记》系列的一个故事，全文约7万字。为了方便阅读，每次更新字数3k~5k之间。如果各位读者觉得发生在丝佩瑞尔大陆上的故事尚且有趣，对我个人而言已是莫大的鼓励，在此谢过。
前文链接
萨德拉汉·文·阿卡什
萨德拉汉·文·阿卡什
（02）
普拉切特与萨德拉汉的重逢之地是千年前爆发过羽神战争的古战场。
羽神们恣意妄为，他们滥用法术，就连一向不问世事的神明老爷在关键时刻也横插进来。众神以凡子们无法想象的身姿临世，魔法与能量在方圆数公里的战场上交织碰撞，最终融成毁天灭地的死光。传说剧烈的爆炸席卷大地，连众神都未能幸免。其中一位神明老爷遭到阴谋陷害，消失在群星璀璨的大裂隙深处。另一位禁锢在不断增生的魔晶囚笼里，众神用尽力量把囚禁神明的大地托上天空，丢得远远的。
魔法永久改变了这片大地，至今四大元素构成的法术能量余威不散，战场上空终年弥漫猩红色的阴云，如同血雾般的空气里隐约还能嗅到一丝淡淡血腥气味。
住在附近的人们管这片不毛之地叫“恶作地”。
地如其名，失控的元素集聚到一处，它们发挥想象，把古战场当成酝酿恐怖恶作剧的危险地带。
恶作地与皇后镇、魔晶矿区毗邻，虽说都处于曾是传说中羽神战争的核心地区，可唯有恶作地至今仍无法从羽神战争的阴霾里走出来。构成世间万物的地水火风四大元素成了黄土平原上割据一方的诸侯，在此反复上演激烈的地盘争夺。选择横穿古战场的旅行者们要格外当心，稍微掉以轻心便会丢掉性命。
当地人都说，只有吃饱了撑的法师和亡命徒才会明知危险依然大无畏的踏入必死无疑的险地。
羽神战争落幕后不久，罗兰斯特曾一度把恶作地当做罪大恶极的囚徒处决场所。神官一面念着口不对心的赞颂祷告，一面对犯人说众神心怀慈悲，只要他能横穿恶作地，终会得到众神宽恕。根据官方史料记载，妄图搏出一线生机的囚犯创造的最好成绩是八十九步，元素争夺地盘的战火波及到保持记录的幸运儿，他眨眼间便泯灭在众人面前，连渣滓都没留给后人缅怀。
倘若不小心踏入浓度极高的火元素盘踞之处，身体里的水分会瞬间蒸发；缺乏地元素的地方毫无征兆的吞噬他人性命；风元素过分充盈或极度缺失的情况分析起来比较复杂，要么永久凝固在原地等着成为干尸，要么干净利落的在风刃凌厉攻势下化作碎肉。只有水元素在恶作地相对友善，它心甘情愿协助其他三大元素为非作歹，远远看见地上一滩血肉模糊，或是艺术般永固的冰雕都是它们的杰作。
说来奇怪，无论途经此地的活物遭遇何种不幸，用生命留下一个又一个警醒后来人的惨烈地标。第二天太阳再度途经恶作地，此处已然恢复如初，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穿过古战场上空的太阳缩成卑微的红铜色硬币大小，它收起嚣张跋扈的万丈光芒，悄然加速向西边坠去。抬起头视线越过层层迷离的淡红雾霭，偶尔能看到太阳表面出现的暗斑。逍遥城的天文学家不远万里来到恶作地边缘，他们不惜一掷千金雇佣可以感知四大元素流动的高级法师，只为观察他们口中所说影响大陆气候变化的“太阳黑子”。
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容易找到生意人。恶作地埋藏宝藏的传说不胫而走，甚至有人信誓旦旦的散布流言，说魔剑提尔锋就在古战场的某处，陪伴它在有屠龙阿卡什之名的萨德拉汉身边。
寻宝者、探究历史真相的学者、希望可以发明出全新法术的法师、头衔稀奇古怪的科学家，形形色色的人来到恶作地边缘，他们不约而同将古战场视为聚宝盆。如今平原外围建起不少永固的房屋，初见规模的村镇人丁日渐兴盛，甚至替死者收尸在恶作地也成了一门赚钱行当。
唯一不变的只有笼罩在古战场上空的雾气，它们终年不散，仿若半透明的大碗倒扣在平原上，晴空万里和星光璀璨永远与此地无缘。时间更是色厉内荏，明智的绕开是非之地，时间一并带走的还有生命活动的迹象。
今天恶作地外阳光明媚的有些过分，蜥蜴和屎壳郎纷纷躲到古战场边缘的树根下乘凉，恶作地中央只有两个十分醒目的黑点，一个是朽成骷髅的萨德拉汉，另一位则是今日诸事不顺的死神普拉切特，唯一高出地面的断壁残垣恰到好处渲染出一幅苍凉之景。
“你不请我去生死之间吗，说不定这次我能成功离开这个世界。真的，要不你再试试。”萨德拉汉语气恳切，他不知对死神说过多少类似的话。
“没用，多少次都白搭。我早说过接你的人不是我。”普拉切特掏出怀表，此刻三个指针在生者的世界里勤奋奔走，分秒不差。他一面估算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多久，一面对萨德拉汉说：“我只是按约定赶来喊你起床。”
“呃，我记得你确实说过，到时候来找我，因为什么来着。”萨德拉汉摸着光秃秃的下巴，动作滑稽可笑，他说：“我记得你说我会变成如今的模样是因为诅咒，还说为子孙万代考虑，我最好留在原地。”
“这话不是我说的，你记错了。”
普拉切特卸下内心沉重的负担，他语气轻松，内心的欢快之情溢于言表，死神庆幸工作终于走上本应如此的正轨。
“当时我只是在场做了个见证人罢了。看来你是真忘了。”普拉切特说。他站在残破不堪的土墙旁看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我今天来，其实是为了给你料理后事，这件事不会你也忘了吧。”
“呃……能不能想起来先搁一边，我觉得努努力应该可以想到什么。你刚才说‘后事’，这个词儿怪有意思的，我的后事应该都已经办完了，哈哈哈。”萨德拉汉掰开下颌大笑起来，震得黄泥从骷髅头骨里飘出来洒落一地。
“我就知道不该对你的记忆力报希望。我们说点别的吧。”普拉切特又看了眼怀表，距离约定还有段时间。普拉切特想起在极北之地不期而遇的栗发青年，于是拉开话匣子。
“刚才我遇见了你的后人。”
“是吗，又死了一个？”萨德拉汉倒十分看得开。
“并没有，让你失望了。”普拉切特的视线越过骷髅的骨架，抵达原野尽头，刚才他看见一只刚出生的小灰兔误闯进生命的禁区，它运气不好一脚踩进火元素的底盘。黑烟缥缈升腾，死神瞥见毛茸茸的灵魂升上天空，犹豫着盘旋几圈转生而去。
希望能投生到个好地方。
普拉切特想着，他忽然拔高视线，目光聚焦在太阳勾勒出的轮廓深处。他说：“是提尔锋召唤我去救他的，我觉得要是没有解决你当年立下的诅咒，早晚也得害死他。诅咒还你还记得吗？”
“要记得就好了。”
“那句话说得挺缺德的。”普拉切特说，“他叫伊利亚，差点就死了，幸好有提尔锋在。”
“哦，什么时候的事情？”萨德拉汉问道，骷髅对自己恶毒的诅咒后人丝毫没有悔过之意。
“距今天我们相见应该已经过了好几个月。”死神的目光盯着缩成硬币大小，胆战心惊路过的太阳，魔法能量扭曲了恶作地的一切，耀武扬威的太阳途经此地都会变得低三下四起来。
“那这把魔剑？”骷髅指了指充当拐杖的生锈大剑说。
“在他手里，不过样子稍微不同。”
“审美因人而异嘛，哈哈哈。”
萨德拉汉干涩的笑了几声，他掂了掂手里的双手巨剑，锈迹斑斑的剑身和普拉切特刚才看到的魔剑完全不同。
“魔剑还在阿卡什家族的手里我就放心了，话说回来，我到底说了啥？”
“唉，本来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提前帮你回忆一下，看来是来不及了。”
顷刻间大地剧烈震颤，扬起的滔天黄土打断老友之间的叙旧。普拉切特一直观察的东西从太阳里直愣愣的砸下来，滚滚尘埃夹杂碎石飞过萨德拉汉瘦骨嶙峋的身躯，穿透死神的身体。狂风激荡着掀起数十米高的骇浪，随后而至的冲击波裹挟乱流，猛撞向见证历史依旧苟延残喘的矮墙。
恶作地最后一个高出地面的物体轰然倒下，墙根不起眼的地方缓缓钻出一芽绿色的幼苗。
“吵死啦！这次又是哪个混蛋家伙？！”
萨德拉汉把巨剑插在身边，他双手抱起一块石头朝尘土气流激荡的中心狠狠丢去，漫天飞沙间隐约有团黑影在旋风深处不断膨胀。狂风吹走地上能移动的所有东西，只留下三样物体——手持武器化为白骨还神气活现的萨德拉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普拉切特，以及一头体型硕大的黑色巨龙。
普拉切特认得，这是头如假包换的上古巨龙。他是超越时间，从神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地间霸主。上古巨龙们还有另一个让人听了就觉得与众不同的称呼：古神伊安的信使。
蹲坐在萨德拉汉面前的，是一只全身覆盖不规则鳞片的庞然大物。如果萨德拉汉不抬起头来的话，只能看到巨龙深嵌在泥土里的尖利脚趾，萨德拉汉丢过去的石头仿佛一粒灰尘般缩在巨龙利爪前瑟瑟发抖。巨龙动动脚趾，如掸灰尘似的把石子弹飞，一声呼啸伴随高高跃起的抛物线，石头很快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头。
巨龙的出现吹散盘踞于此近千年的异色雾霭。绚烂的光明再次降临大地，天空湛蓝澄清，像洗过似的。太阳恢复王者的姿态，热情的辐射热量滋养土地。葱郁的青草迫不及待钻了出来，溪水从黄土里渗出形成草甸和沼泽，而后溪流聚成澎湃河水冲出一条水路狂奔向南而去。河边树苗拔地而起，瞬间生长得格外挺拔，枝繁叶茂的枝头花朵一闪而过，不待凋零的花瓣跌落，树枝上已落满沉甸甸的石榴。果实成熟之时，粗壮的树木枯朽颓倒，石化的树干摔个粉碎，灰烬里又钻出新的苗芽。时间趁机溜进来恶作地，卖力上演积压千年的万物更替与四季轮回。
上古巨龙犹如黑夜般的鳞片在正午阳光直射下闪烁异样光芒，他扬起高傲的脖颈，盯着脚前的两个生物。
为了能够看清龙的全貌，萨德拉汉不得不退后几步，拼命把自己的头高高举起来观察这位不速之客。
黑龙头顶向后长有两只螺旋状坚硬的骨质尖角，从角的长度以及粗细来判断，说不定大陆诞生之初他就已经存在于世。巨龙脖颈交错倒生粗短棘刺状的逆鳞，鳞片犹如细密的鬃毛伴随呼吸微微起伏。半透明的翅膀上覆盖轻薄鳞甲微微蜷在身体两侧，当他抖动翅膀赶走制造华丽登场效果的烟尘，鳞片就会在光阳下如波涛般起伏，宛如披在勇士身后的披风，而这位勇者身穿黑色的全覆盔甲显得威风凛凛。透过翅膀缝隙依稀可见巨龙粗壮的尾巴在空中不耐烦的晃动着，身后扬起飞沙走石，表达尾巴主人烦躁的心情。
造成巨龙如此不开心的罪魁祸首，已经就地正法，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萨德拉汉拼命的抓住自己的脑袋，他的颌骨发出咯咯的声音，正努力在空荡荡的脑袋里搜寻记忆碎片。萨德拉汉不记得生前有和巨龙不得不说的故事，他默默转动手臂，深邃的黑眼窝对准普拉切特，两团幽光颇为不满地瞪着死神，希望他的老友能解释这一切。
普拉切特仰着头，脸上堆满笑意。他正在和黑龙用不可告人的方式秘密的交流着。
“呦，看起来你还蛮精神的咧。”
黑龙轻轻的喷出一股鼻息，他挑起突出的眉骨用红褐色的眼睛仔细打量眼前这具瘦小枯干的骷髅。
“啊，托您的福。不。那个、我是说，我觉得......其实，我是不是吵到您了？”在巨龙面前萨德拉汉变得毕恭毕敬，他缩着肩胛骨，五指相抵，脊椎骨弯成大大的问号，言辞中饱含歉意。
龙，是丝佩瑞尔大陆众多物种里，处在金字塔顶端的高智爬行类，一直以来都隐藏在各种传说和神秘事件的重重迷雾后。无论是上古巨龙，还是灰龙、沼龙等亚种曾遍布大陆各处。极寒的北地、潮湿茂密的丛林、令人绝望的沙海、深邃幽深的深海，甚至熔岩包围的火山地带都可以见到这些爬行霸主的身影。
传说中的上古巨龙与漂浮的神秘大陆仙娜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故事里，巨龙天生贪婪，一门心思的喜欢搜寻发光的奇珍异宝，甚至为了秘宝不惜与石岭矮人大打出手。他们展翅越过戒备森严的堡垒向凡子们炫耀力量，有的还会盘踞山头称王称霸。关于他们劫掠良家妇女的故事更是流传甚广，要说最受听众欢迎的，一定是妄图从龙族看守的宝库里偷取魔法器物的勇者如何在一番英勇搏斗后，最终死在巨龙口中的故事。
总之多是些无聊的道听途说罢了。
上古巨龙已消失许久，久到足以使他们从故事的主人公升格为神话图册上黑白印刷的生物。有人说三色巨龙早就回到了双月背面的巢穴，还有人说巨龙追随独眼巨人，穿过云门和大裂隙前往其他世界。就算是生活在极北之地的亚种灰龙，也差不多数百年间没有大规模袭扰拓荒的殖民团。
“好久不见，你的性格还是没有变呐。”
黑龙说话的语气很奇怪，他无聊地抖动翅膀，眯起双眼略微低头观察站在爪尖前的骸骨。巨龙声音浑厚，喉咙间粗糙的摩擦震得萨德拉汉的身子发出共鸣的颤音。“过了好久……我想已经差不多有千年之久了呀。”
以萨德拉汉现在的记忆力，有生之年在某种机缘巧合下碰见一头上古巨龙这种故事走向完全无从查起。他甚至怀疑大神官在最后一次出征前朝践行酒里放了奇怪的东西，不仅使他死后无法顺利往生灵界，还失去了生前大部分的记忆。
“你已经忘了吗，我们可是定下过永久契约的。”
“……实在抱歉，就算你，您、您这么说，我也……”萨德拉汉觉得应该用尊称，毕竟对方是上古巨龙，岁数上比自己年长。
黑龙不耐烦的高挑眉骨，他没有等萨德拉汉把话说完，轻巧地用前爪把萨德拉汉挑起来握在利爪之中，巨龙还不忘带走锈迹斑斑的魔剑。
伴随扇动翅膀的声音，黑龙高高跃起，强劲的风扬起尘埃，把一旁看热闹的普拉切特遮蔽起来。
“看到你这么有精神，我也很高兴。”
不知刚刚黑龙对死神说了什么。普拉切特在尘埃里向黑龙挥手致敬说：“我刚才见过提尔锋和他的新主人了。”
“哦，是吗？你觉得他怎么样呀？”
黑龙的声音穿过烟雾，听起来充满莫名的自豪。
“还不赖，希望他能活的长久些。”
“这叫什么话！咱教育出来的孩子能差了吗。不用操心，就算他死了也不用你去接，咱会亲自超度他的！”
“那我就放心了。”
普拉切特掏出怀表习惯性的看了眼时间。下一位客户似乎比较好应付，死神心想，这次还算顺利。
说不定占卜只是老福特是瞎说的。毕竟法师的嘴都靠不住，不管是死是活都没办法让人完全信任。他们信誓旦旦地说要用魔法创业，搞出个日进斗金不亚于商盟的大公司。可普拉切特迄今为止接待过的法师中，就没有一个成功的。就算翠仙这种闻名大陆的大法师，她的万贯家财也全仰赖家族的世代积累和不断投资，靠法术赚钱这种事死神觉得不靠谱。
一切都非常顺利，没有意外。
普拉重拾自信，迈着坚定的步子准备离开。
“对了。”飞沙走石裹住黑龙庞大的身躯，狂风中偶尔传来萨德拉汉骨头与沙粒碰撞的声音。黑龙似乎想起什么，声音四面八方朝普拉切特扑来，浑厚的力量震得他脚边石子瑟瑟发抖。“你听说了吗？”
什么？普拉切特仰起头，他用意念同黑龙交流。
“真识那家伙，他跑到卡波奇拉的域界去了。老卡召集了其他众神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普拉切特耸耸肩，他对众神聚在一起的经过不感兴趣，无论他们做出怎样的决定，最后干活的还不是他这样的基层公务员。
“阿克斯要从大裂隙里归来了。”
极冬将至。
“没错。有人要倒霉，说不定还会死很多人。”
自信点，把‘说不定’去掉。
“你说得对。大家都要忙起来了哩。”尘土间渗出黑龙不屑的嗤笑。“希望他们这次可以成功。”
怀揣希望总是件好事。
黑龙没有再说什么，随着翅膀再次剧烈挥动，风呼啸而过抹去普拉切特的身影。
黑龙越飞越高，阴郁的红幕缓缓合上，恶作地再度恢复寸草不生的颓废模样。
不知黑龙需要骷髅做什么，或许他有奇特的收藏癖好，或许只是心血来潮的需要个骨质牙签来剔牙。送走普拉切特的黑龙显得十分开心，上古巨龙用浑厚的声音诵念晦涩的诗句。唤醒萨德拉汉生前记忆的声音回荡在古战场上空，吟诵随黑龙的身影越飘越高，他收起翅膀向高悬天顶的太阳冲去，隐没在耀眼光辉中。
待续
评论区
共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