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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属于《丝佩瑞尔年代记》系列的一个故事，全文约9万字。为了方便阅读，每次更新字数3k~5k之间。如果各位读者觉得发生在丝佩瑞尔大陆上的故事尚且有趣，对我个人而言已是莫大的鼓励，在此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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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兰丁
杜兰丁
（01）
“你说你的朋友活得不耐烦了，如此说来，是个老人？”
莉的眼中迸发璀璨夺目的光，她对自己死后结识的第一位朋友十分好奇，其实她对普拉切特本人，以及与死神有关的一切事情都兴致勃勃。穿越生死之间的夹缝来到五彩缤纷的现实世界，不算长的旅途中莉已经问了不下十个为什么。
“看起来没那么老。”普拉切特言简意赅的答道。“况且，谁规定只有老人才有权利活得不耐烦，你不也为自己的死而欢呼雀跃吗。”
死神一手拎着公文包，另一只胳膊暂时属于他的新同伴。普拉切特暗自为莉起了个绰号——“十万个为什么小姐”。这个头衔既贴切又含蓄，表达命名者无限的惆怅，透着股对已逝去的平静生活的深切缅怀。
“他们......他是个怪人。”普拉切特抵不住莉投来的目光，他补充道。话一出口普拉切特便后悔不迭，十万个为什么小姐肯定会揪住他字里行间的破绽，实时问上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说他是个怪人，而且你刚才说的是‘他们’。为什么？”莉不知道自己已获得如此殊胜的头衔，她歪着脑袋盯着普拉切特，期待死神公布答案。
“靠给人讲故事过活的家伙，能有多正常？”
“是个吟游诗人喽？”
“吟游诗人好歹算份正经的体面工作，而且还持证上岗，灵活就业。”
普拉切特不认为他的故交干的是上得了台面的工作。吟游诗人好歹有机会出没于权贵身边，无论他们是死是活，起码出入富贵，待遇优渥。这份职业让不少人心向往之，否则伊甸城的公会大街上不会有如此之多，巧立名目的吟游诗人培训机构。普拉切特接待过几位吟游诗人，无一例外是持证上岗的正经表演艺术家。可惜他们卷入米拉迪沃德洛玛尔第一理的议会斗争，最终死状凄惨。
“他喜欢坐在家里给别人讲故事，偏偏真有人舍得花钱。”
“我喜欢听故事。”莉说道。女孩一双水汪汪眼睛里盛满期待。
* * *
讲故事的高手往往会在开始对观众们胡说八道前，精心准备不同的套路，以此满足口味刁钻的听众。靠嘴谋生的家伙们精于此道，他们口若悬河的同时仍不忘察言观色，暗地里揣测听众们的反应，将准备好的无数包袱、笑料、反转现场拆分组合，构成一幕幕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哪怕对面有一丝不想掏钱的波动，都不会逃过故事大师们的眼睛。所谓听众，对于以讲故事为生计来源的人们而言，仅仅特指那些掏钱的好心人。不付钱只带一对耳朵坐在台下的无耻之徒毫无价值，在故事大师眼里和堆在后门的垃圾差不多。
当然时代变了，有些脑子活络的故事大王逐渐进化，他们懂得如何把视如吝啬鬼聚在一起废物利用。这群人脑子灵光得很，他们借此炒作自己，拔高人气，而后依靠名声狠赚一笔。商盟中一些卓有远见的商人们与他们沆瀣一气，将这种名利双收的新模式称作“流量变现”。大量传统的吟游诗人业者对此行为表现出极为不齿，却又眼馋他们一夜暴富。
简言之，钱。一切向钱看！
靠动嘴皮子就能赚的盆满钵满的买卖，不仅是穿街过巷的吟游诗人们的专利。游走于王公贵族之间的弄臣、穿梭于热闹沙龙的时尚话题制造者，或者干脆卖身某个神殿替信徒布道的家伙等等，这些人也算靠嘴吃饭的类型。这一类组织在伊甸城的公会大街上可真不少，光打着吟游诗人公会幌子成立的组织就有七八个，真能成为他们其中一员大抵真能跻身为“成功人士”了。
“那么你的朋友是‘成功人士’喽？”莉难得认真的思考了一秒，“或者他身份显赫？”。她觉得既然能和死神交朋友，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嗯……我想以现在人的标准，他够得上既成功，又显赫。”
莉挽着普拉切特从生死之间跳入凡子们的现世。他们并肩而行，走过足以并列四辆双套马车的宽阔街道。莉坚持打着花伞，她说不为遮阳，只为了好看。女孩对普拉切特说，这叫“时尚”。普拉切特不懂这些，但看起来莉确实打扮得十分精致，连死神都不由在心中暗自称赞。
出现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小段路程的街市之上并非普拉切特本意，一路上莉不断央求，以“周游世界始于足下”为名求普拉奇特带她在附近的街上转转。他原本想直接把莉带到朋友面前，给对方一个惊喜。在普拉切特印象里，他的这位故交还从未在人前表现过哪怕一丝的惊讶之色。
此时逍遥城的报业大街人声鼎沸，报童和载满报纸的马车如同从蚁穴里倾巢而出的工蚁，他们将散着油墨味的最新消息送到千家万户，塞进逍遥城每一个人的手里。身处闹市之中，普拉切特和莉身边车水马龙，数不清的行人穿梭而过，一辆装满晨报和杂志的马车从他们身前径直穿了过去。巡夜人打着哈欠，他手持铁杆将盛满云海鲸油的长明灯挨个熄灭。看着逍遥城从夜的庇护下逐渐醒来，展现一座海滨城市应有的繁忙与活力，莉开心得不得了。
死了还能如此开心的人并不多见。普拉切特默默地在内心数起来，算上翠仙，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说了那么多，你的朋友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只有你一个人说个不停而已。”普拉切特对身边的莉说：“他是个很别扭的家伙，确切来说不能算‘人’。”
普拉切特漫步在城市街头，他总是忙忙碌碌，难有眼下这般清闲的时候。不停往返生死之间与现世，追着亡魂走遍天涯海角，哄他们签下死亡协议。普拉切特内心矛盾，不期而遇的少女纠缠令他不知所措，却也因此享受到了他原本为自己勾勒的死神生活——随心所欲的出现在大陆随便哪个角落，默默观察凡子们的生活。
“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大概是贵妇圈子里流行的那种惊险故事里的主人公。”普拉切特凭自己的想象，贸然勾勒出友人的形象。
“优雅，放浪不羁，而且还带着一点点坏？”
“如今的小说里都这么写的吗？”
“最近流行的女性小说里都是这样的货色，我早就看腻了。”
“他坏的成分占了大多数，可以说不算好人。放浪倒说不上，他实在太懒了，懒到只剩不羁。”
“那他杀过人吗？”
“我想应该杀过不少。”
不知不觉间普拉切特的话多起来，对故交毫不留情的评价逗得莉咯咯直笑。谈起他的朋友，连他自己也不由露出微笑。他们站在报业大街一栋高档的二层公寓门前，普拉切特指着二楼拉开窗帘的半开窗户对莉说：“他在家。”
“你刚才说他不是人？难道是精灵，或者是矮人？”
莉雀跃不已，她只在家里见过来谈生意的侏儒，生活在大陆上的其他种族她只是在各类画册和图鉴上才能一睹尊容。莉兴奋地把头直接探进漆成白色的正门，迫不及待向内张望。正对房门的走廊幽暗，墙上挂着屋主年轻时的照片和一套古董瓷器，另一侧是通向二楼的窄楼梯。
“不。他是吟游诗人偏爱的那类。”
普拉切特大方的领少女穿过房门，旁若无人走上楼梯。
“他叫杜兰丁，是个侦探。”普拉切特不忘补充一句说：“是个吸血鬼。”
“吸血鬼啊，我熟。”莉提起裙子，煞有介事的侃侃而谈，为普拉切特介绍她从书里读到的吸血鬼。
说故事的人约定俗成把吸血鬼做了如下定义：热爱黑夜和鲜血，害怕大蒜与银针。他们白天蛰伏在破败的荒居深处，静候夜晚的到来。吸血鬼喜欢吸食年轻少女的鲜血，在干猥琐之事前会变身成蝙蝠和云雾。
在此设定的基础上，吟游诗人的公会特别允许持证上岗的艺人进行有限度的再加工和创作。所以当观众们看见蒂凡尼大大小小的舞台不断推陈出新，每年上演吸血鬼冲破隔阂爱上狼人、高喊自由带领农人反抗领主暴政、与心爱姑娘殉情，乃至会七十二种变化的吸血鬼之类莫名其妙的剧目时，千万不要大惊小怪。
上流妇女聚会时读诵的惊奇小说里，吸血鬼们花花肠子更多，书中的吸血鬼勇于砸碎一切设定的条条框框，就拿变身狼人来说……
“这本小说写得太扯了！谁会吃饱了撑的变成每天脱毛的肮脏家伙！”
踏上通向二楼的最后一级台阶，普拉切特和莉听见楼梯旁的一扇房门后传出个男人愤愤不平的呐喊。他好像已经察觉友人登门，而且还身边的女伴还大谈特谈众所周知的吸血鬼似的。
“他今天心情不错。”普拉切特对莉撇撇头，而后领着女孩径直穿门而入，连招呼都不打。
* * *
杜兰丁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功人士，他住在令人羡慕的逍遥城报业大街一处豪华公寓的二楼。虽然房子是租来的，可付得起核心地段的房租，而且一口气付清五十年房租的人，怎么说也能跻身于成功人士之列。
身为房东，住在一楼的马文太太不这样认为。
二楼的房客的确是位彬彬有礼的绅士。尽管肤色惨白，面容清瘦的杜兰丁让马文太太担心他是否有营养不良之类的健康问题。但这位晚上总是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声音的好房客一口气付清了五十年的房租，让马文太太高兴的直抹眼泪，更别提杜兰丁逢年过节还会送她应景的时髦小礼物。
可在马文太太看来，给别人讲故事作为毕生事业，美其名曰推理，简直如同儿戏。更加令房东不解的是，杜兰丁居然还因此小有名气。
每当有人晃动门上铜铃时，马文太太总会以尖刻的态度对访客说：“你要找会讲故事的人在二楼，上楼的时候请小声点，出门时把门带上，谢谢。”
对生活在丝佩瑞尔大陆上的普通人而言，杜兰丁干的是一门从未听过的新职业。他选择在逍遥城开始自己的事业无疑是精明的选择。这座城市是个怪地方，因而它能包容接纳许多怪人。各种新兴职业的“家”们如雨后春笋般在航运发达的城市间茁壮成长：艺术家、美学家、冒险家、历史学家、科学家、神学家、小说家、不入流的小说家等等，不一而足。
拿“植物学家”为例。这群人是最近冒出来的一茬“家”们中的一员。他们认为自己属于科学家范畴，而普通人眼中，植物学家干的不过是为邻里街坊区分哪些植物能吃，哪些不能吃，仅此而已。能吃的笼统归为“蔬菜”，植物学家一向不屑于与它们为伍。不能吃的植物才是他们研究的对象。迄今为止多数植物学家的研究工作，仅局限于研究颜色突兀、气味难闻，且定义为“难吃”的植物。
得益于繁荣的贸易和四通八达的海陆贸易线，养些闲人对逍遥城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每天都有怪人顶着新发明的头衔从阴暗街巷里冒出来，不差杜兰丁一人。
杜兰丁是逍遥城唯一的侦探，而且是货真价实的吸血鬼。
有人不相信世界上存在吸血鬼，他们认为所谓吸血鬼只不过是群得了遗传性亚铁血红素生成机制紊乱症的可怜人，蜗居在逍遥城的生物学家们是否定吸血鬼存在于世的中坚力量，植物学家们说世间存在吸血的植物，而且就在黑烟森林里，因此世上存在靠吸血为生的生物并不稀奇。
其实否定吸血鬼的存在更多源自人们内心本能的恐惧。试想如果真的寿命近乎无限，长着闪出魅惑女性之光的獠牙，专爱寻找喉管附近柔软部位吸取鲜血为生的家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故而每当谈及吸血鬼这一特征，贵妇们就红着脸尖叫起来，她们巴不得找个帅气的吸血鬼咬自己一口。
形容到此，难怪世人会不假思索的把吸血鬼归入“奇幻生物”，顺便嗤之以鼻大声讽刺道：“那种玩意儿不可能出现于世”。他们若知道生活在闹市的杜兰丁是实打实的吸血鬼不知道做何感想，幸好知道真相的只有少数人。
杜兰丁对外公开的身份是名侦探。这门钱途无量的行当目前丝佩瑞尔大陆上仅有的十一个人在做，包括杜兰丁在内的所有侦探一致决定在公会大街租一间屋子，成立个协会。如果日后侦探业火遍世界，他们就可以靠收会费过上高枕无忧的生活。可在外行人看来他们干的是打听别人家糗事，在垃圾堆乱翻东西的下贱勾当。杜兰丁在侦探业界特立独行，更多时候，他选择躲在家里，翘起二郎腿随便说几句就可以收钱。作为旁观者总觉得杜兰丁赚钱实在太容易，特别是马文太太，她一直想找机会和文质彬彬杜兰丁谈谈，总以讲故事为生可不算正经活计。
尽管为了遵守吸血鬼生活准则，他经常选择在清晨前或黄昏后出门，事实上白天行动对他来说也没有不便。吸血鬼不怎么怕日光，只是过度日晒会平白消耗能量，这大概类似脱水或是中暑，过分的体力消耗终归需要鲜血弥补。那些大谈吸血鬼只在夜间活动的惊奇小说，多半只是胆小的作者出于夜间恐惧的臆测，月黑风高的日子总是适合发生很可怕的事情，比如家里遇到盗贼公会的成员光顾，外出求助又碰上绿林公会的好汉们加班。
对杜兰丁而言，吸血鬼的身份对开展侦探业务十分便利，除了投资逍遥城附近几家农场以维持鲜血供给外，基本不会遇到麻烦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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