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属于《丝佩瑞尔年代记》系列的长篇故事,全文约为117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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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柯夫粗胖的手掌重重拍向堆满零食的桌子,他激动的喷出一团还没来得及咀嚼的干馍。食物碎屑悉数打在对面乔·希顿的脸上,学生会骨干旋即发出一声惨叫。韩柯夫挪挪屁股调整两个凳子的间隙后说:“万事通构陷我们的阴谋已经被野熊你联手校长挫败了,为什么还要聚在这儿讨论什么去黑烟森林的方案。你们如果是来帮忙吃带不走的东西我欢迎,要还提那张纸的事,还是赶紧走吧。”
“就算他的阴谋没有得逞,但我们可是法师,探究万物规律和世界真相的求知心哪去啦!”
一群人对着罪魁祸首口诛笔伐,而乔·希顿只得小口嘬茶委屈的蜷在桌边。
七星痛心疾首的发出悲鸣。他散开绑在脑袋后面的长发,头皮屑顿时如鹅毛大雪般落下,尽数洒在乔·希顿身上。为了准备这趟冒险旅行,七星三天三夜没合眼。他规划了直达逍遥城的安全线路,翻越杂志寻找干净又卫生的旅店,还利用休假跑去“什么都有”订购了一套冒险家套装。不仅如此,七星还专门写信给丝佩瑞尔大陆地理编辑部,询问近期的天气情况,所有能想到的意外事件他统统罗列在本子上。棕色的廉价记事本侧线拆了订、订了拆,无数资料汇总记录其间,本子摇身一变成了单靠书脊就能独当一面的钝器。此刻七星正义愤填膺的用这本防身宝典猛敲桌子一角,以此渲染所谓的“法师精神”。
“终归我们现在还只是学徒。”拉奇缩起脖子小声对七星说。作为七星的挚友,他有义务负责浇灭好友高涨的送死热情。平心而论,拉诺拉夫里加拉斯托夫诺维奇才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要不是他从毁灭大师比比·里奇的柜子后勾出这张岁月沉淀的垃圾,就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拉奇说:“我假期要去阿斯托比拉实习,已经预定好了。”
拉奇感到从侧面射来一束死光,他抬起手装作擦汗的模样偷瞄了一眼乔·希顿。学生会骨干的目光里饱含羡慕、嫉妒与愤恨,他们压缩成两道笔直的闪光直直射向拉奇。热辣辣的目光让他额头开始冒汗,拉奇赶忙说:“万事通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就算了吧。”
在场的受害者们都在抨击乔·希顿平日来的种种恶行,身为当事人的万事通脸憋得通红,内心摊开的小本子上爬满日后寻机报复的打算。扎奇抡起手臂拍了拍乔·希顿的后背,虽然北地学徒本人只觉力道很轻,但受害者感受到的却是几乎要从零食山上一跃而过,撞碎窗户飞出宿舍的力量。一阵激烈的咳喘,乔·希顿含泪收起内心反攻倒算的复仇本子,当务之急是逃离这间宿舍,他眼圈通红,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我假期也有事情要做,不可能跟着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胡闹。”韩柯夫摇摇头,果断站到了安全线后。倘若七星一意孤行,他也只能看着自己的室友拉乔·希顿慷慨赴死了。
“但你看万事通已经为了这趟暑假作业的行程做足了功课。”扎奇说,显然他属于在场六人里想要组团去黑烟森林见见世面的一派。
“做足了功课,通宵达旦、废寝忘食!”七星忍不住又在一旁煽风点火,惹得韩柯夫朝他丢鸡骨头。
“我看过万事通查资料的笔记,毁灭大师那张图虽然潦草,而且比例失真,但的确标明了一处可能存在的隐秘地道,说不定可以安全进入金字塔。”扎奇自顾自的说道。
“你们看,虽然是简笔画,但和万事通摘抄的地图相比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这是一条水路,上方还有能从陆上进入森林的办法。”扎奇接过七星递来的纸,摊开对其他人解释道:“画面中央这几座是扎扎十式在位期间修建的金字塔,按照特定的星星方位排布,下面是黑烟森林临海的水网,还有这堆圈圈恐怕是密道入口附近的标识物。图里占主要内容的我猜是迷宫走法,这部分万事通没有从书里找到对应的内容。”
“我觉着吧,就当出门旅游。遇到危险咱们就撤,哪怕是远远的看见黑烟森林入口也不虚此行。”
“你倒是说句话啊!”扎奇用脚轻叩乔·希顿的板凳,把他掀翻在地。
七星眼中冒出一团兴奋的火,扎奇全然一副郊游的心情,韩柯夫怒目而视,南坨照旧事不关己的表情。而这一祸事的源头,小学徒简称为拉奇的拉诺拉夫里加拉斯托夫诺维奇目光闪烁,丝毫不想承担责任。他绞尽脑汁排布措辞,用心程度丝毫不亚于邀请碧奇与自己共度假期。乔·希顿说:“书、书里,校长给的书里的确有提到一些线索。”
“你们看看!”七星莫名的情绪高涨,他挽起麻袋法袍,支棱一双瘦腿在宿舍里蹦蹦跳跳,恣意挥洒头皮屑。仿佛他已经乘着幻想抵达黑烟森林,顺茂密灌木掩映的水路逆行,来到布满青苔的巨大金字塔前。“这张图靠谱!就算我们发现不了宝藏,万一能像强石头那样发现古代遗迹和失落历史文献,我们几个可就出名啦!”
扬名立万的火花在七星眼里擦出熊熊烈火,随时都可能点燃扎奇手里的草纸地图。
韩柯夫吃饱了,他擦擦嘴,用梳子把藏在胡须里的渣滓赶出来。这胡子很碍事,尤其施法的时候需要特别留意,他曾认真考虑过剃掉胡须,怎无奈发达的汗腺另有主张,第二天它们便会完全的出现在嘴巴和下巴周围,用实际行动表达对领土的依依不舍。韩柯夫的话一针见血,他说:“你不想回家,大家都知道。无非是因为实操成绩不见提高,万一家庭聚会的时候要求你表演个即兴法术,就会在一票大法师的亲戚面前丢脸。”韩柯夫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拉奇你肯定要去主岛实习,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而我也不得闲,要回家里帮着料理生意。原本每年夏天都是我们最忙的时候,今年走货还格外的多。”
南坨说:“我家夏粮收割缺人手,前几天来信还说,收粮的人在门口都快打起来了,如今每天价格都在涨。想趁机多赚点,就得少雇人。家里所有人都发动起来,我也得回去帮忙。”
“我,”乔·希顿战战兢兢的开口,他紧张的喉咙发干,生怕说错一句话又会遭到扎奇的欺辱。“我今年不回家。假期学生会有工作,而且我还报名去阿斯托比拉实习。”
乔·希顿胡说八道起来有模有样,整个八月假期里,他的计划只有同碧奇游遍大江南北。不回家倒是一句实话,这源自他对养育自己的故乡抱有深深的嫌弃,这点从乔·希顿劣质的金色染发膏的用量上可见一斑。
“是吗,你这么忙还能抽空写信,挺厉害的,堪称时间管理大师。”扎奇若无其事从法袍里拿出个皱巴巴的纸团,乔·希顿见了顿时脸涨的通红。那是邀请碧奇共度假期的生日邀请函,在扎奇从教室拖走乔·希顿的时候不慎遗落,就这么到了北地小学徒手中。扎奇露出后槽牙,会心一笑说道:“我本想大家一起去大陆南方转转,带上我妹子。”说罢扎奇朝乔·希顿眨眨眼,故作神秘的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扎奇的动作害得乔·希顿岔气,他趴在桌上连哭带喘哼唧了好半天。
“我和妹子暑假都不回去,毕竟好不容易从山上放出来,老爷子也希望我俩多看看、走走,见见世面。”扎奇说,“本来矮子维听说了之后说他也有兴趣的。”
“可是我们假期都没空。”韩柯夫说,不忘补充一句:“除了七星。”
“那太可惜了,我还想说不定是趟好玩的差事。”扎奇摊开大手,不无遗憾的说。“那就只能让万事通把调查报告汇总成文字,然后署上我们几个的名字交给校长了。”
“我觉得校长只是在开玩笑罢了。”韩柯夫捋着胡须说道。
他的话言不由衷,却说进了几位需要暑假回家的小学徒心坎里。他们由衷希望疯疯癫癫的幽灵校长当真只是在开玩笑。
正当他们几个言不由衷的慨叹错失暑假作业有多么不甘心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情绪最为低落的七星弓着腰,寻宝的幻梦破灭让他驼背比平日更严重。他无力的揭去隔音符文一角,哑着嗓子询问对方来意。
经门外的人这么一喊,屋子里的小学徒才想起来,今天是假期前象牙塔最后一个收信日,是学徒统一收取信件的大日子。学徒们把写好的家书、信函以及包裹送到位于象牙塔主塔三楼的收发室,而后会有专人负责转寄。收到的信函亦由专人检查,在规定日子里送到学徒本人手中。天晓得这帮邮差是通过何种方法锁定收件人身在何处,哪怕他们蹲在厕所最深处的单间里,邮差都会精准的将包裹丢进闭锁的坑位里,可谓使命必达。
七星的长手指好似某种奇怪的蠕动生物,在门上的锁头间攀爬,灵巧的将门锁一个接一个解开。他拉开一条门缝,用眼睛窥视外面的人,确认对方确实是如假包换的邮差,而不是另一位乔·希顿式的人物后,才不情愿的把房门略微拉开到能伸出一只手抓去包裹的程度。
七星回身关上门,不忘把隔音符文贴好。在他手中是一捆绑的结结实实的牛皮纸包,麻绳里还贴心附上清单纸条。他说:“这些都是我们的信。”
“他们可真厉害。”韩柯夫无不羡慕的说,如此的工作效率在商盟里都难找,“我都想悄悄跟着他们,看看邮差是怎么能精准找到所有人的。”
“我跟过,但跟丢了。”七星接过韩柯夫递来的拆信刀,又指示乔·希顿把零食移到扎奇几乎没睡过的床上。他把牛皮纸包毕恭毕敬摆在桌子中央,娴熟肢解包装的过程堪比鳞光湖畔处理鱼获的渔民。“我、拉奇、胖子、南坨、万事通,一样不少都在这儿了。”
韩柯夫接过自己的信,那是一张拇指宽的字条,放进信封里都嫌浪费。因此韩柯夫的家人干脆把纸条交叉折叠成鱼形便签,同时贴心的在折叠处印上油泥,以此证明这是一封地地道道的家书。他好奇看着七星手里如同文献般厚厚一摞的信纸,每次收信日七星收到的信总是最厚的,韩柯夫非常好奇到底有多少话需要写成参考书的规模。
宿舍里互相品鉴邮寄来的信封样式,算是平日里学徒享用美食外,用以点缀枯燥生活的一抹亮色。南坨的家人给他寄来的是一个小麻布包,差不多认识他的人都有了这么个灵巧方便的小口袋。找个结实的绳子绑在腰间,既可以充当临时的零钱袋,又能装魔法素材。麻布信封里除了一封不长不短,可以作为家信范本的信纸外,通常会随信附上当季农作物的样品。南坨会把这些零碎东西带到后厨,看着他们欢天喜地的在屋后的试验田里种下。
拉奇今天收到的信封是个竹筒,之前还有木筒、草杆、空心石头、不知名动物的大腿骨等稀奇古怪的信封。他的朋友们十分期待下一次收信日,拉奇家里会用什么东西充当信封。拉奇和七星虽说是同乡,可信封样式却有天壤之别。七星家里的来信一丝不苟,包装信封的深色牛皮纸八角尖尖,让人看了不由想要远离,生怕会成为如此凶残的尖角牺牲品。信封上的火漆印出准圆形的签章,蜡油用量不多不少堪称完美。七星曾自豪的向旁人解释,硬币大小的纹路里如何填满四十八个动植物,以及它们背后的象征意义。
乔·希顿的信一并送到这里。韩柯夫随手把薄薄的一张信封丢过去,劣质草纸在空中翻滚。扎奇伸出粗壮臂膀形成一股上升气流,让它幸运躲过北地学徒的抢夺。
让人奇怪的是,扎奇似乎从来都没有收到过北地来信。别看扎奇平日里大大咧咧,甚至说话还有些口无遮拦,但只要谈到家人,他和碧奇都不约而同的选择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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