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属于《丝佩瑞尔年代记》系列的一个故事,全文约9万字。为了方便阅读,每次更新字数3k~5k之间。如果各位读者觉得发生在丝佩瑞尔大陆上的故事尚且有趣,对我个人而言已是莫大的鼓励,在此谢过。
吸血鬼暗红的瞳孔紧盯房门,侦探事务所的主人在普拉切特和他的女伴刚穿过公寓大门时就已经知道了。凡子眼中此刻门前空空如也,连根猫毛都没有,而杜兰丁看来,面前站着位西装革履的正经男人,身边意外跟着位时髦姑娘。他提起气来正想开口问候,几十种不同的可能性跃跃欲试如鲠在喉,迫使杜兰丁放弃了猜谜的想法。
普拉切特和少女站在门口,他们二人的打扮像去参加某个正式聚会般隆重。杜兰丁用欣赏的目光来回打量,除了普拉切特西装上煞风景的金色骷髅纽,他们俩站在一起还挺般配。
不等杜兰丁提问,普拉切特率先开口,他语气随意,连莉都看得出两人关系非比寻常。
“不知道,早上没见到他。大概去对面印刷车间里读今天的报纸了。”
杜兰丁听见楼下传来摇铃的声音,他抬手示意两位贵客稍后,旋即打开门等着街对面咖啡店的服务员送来热气腾腾的早餐。服务员戴着夸张的高圆帽,熟络地同杜兰丁打招呼。他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服务生的制服松垮垮套在身上。孩子从普拉切特的身前横穿而过,莫名感到一阵凉意,他打了个寒颤差点弄撒托盘上的咖啡。
在服务员忙里忙外之时,杜兰丁的目光始终没有从杵着阳伞的莉身上挪开,直到服务员走出房间,他才开口问普拉切特。
“介绍一下?”杜兰丁的印象中,这是死神第一次领着同伴登门拜访。
普拉切特招呼莉坐在房门一侧的沙发上,几只一人高的柜子隔绝阳光干扰,间出用以会客的小空间。矮桌把两排分割开来,让会客空间略显局促,静谧的氛围使人有吐露心声的冲动。此处专为登门拜访的客户量身设计,毕竟有很多人既心虚,又怕见光,鬼鬼祟祟的举止比杜兰丁更接近虚构作品里的吸血鬼。
见普拉切特把莉领入沙发,杜兰丁断定这是位死神带来的客户,大概不是情杀就是谋杀。
“这位……该怎么介绍。她跟着我。”普拉切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向杜兰丁介绍莉。
“你好,我叫莉。”莉落落大方的说,“奶奶让普拉切特先生照顾我,我觉得挺有趣的。”
“照顾?”杜兰丁的头脑飞速旋转起来,“也就是说不是客户喽?”杜兰丁看起来比普拉切特冷静得多,他很快就捋顺了两人的关系,“那这位美丽的小姐,你今后要跟他搭档?。”
杜兰丁毫不介意两个人出入甚大的回答。他坐在莉的对面,朝咖啡杯里放了四块方糖,喝了一小口后,杜兰丁决定再多放两块。
“从我个人的角度而言,倒是觉得死神这买卖的确需要再来个人帮你打理一下。”杜兰丁说。
“我还应付得来。”普拉切特站在莉身后,像一个带客户来拜访的代理人。“她死于谋杀,却不知道真凶。我领她过来,想听听你的见解。”
“谋杀?”杜兰丁对莉的故事很感兴趣。一个惨遭谋杀的妙龄少女成为了死神的搭档,这件事激发了侦探的好奇心。
“我奶奶是翠仙·芭芭拉。”莉说,她自我介绍时特别热衷于先从奶奶讲起。
杜兰丁端着咖啡享受早餐,他翘起脚饶有兴致听莉叙述了她从出生到死亡的一整套故事。
“我明白了,你其实早就发现自己会死于慢性毒药。”杜兰丁点点头,他说:“假如你只想要找到直接投毒的凶手非常简单。能接触到你的饮食,或专门负责伺候你起居的人最有嫌疑。当然我不认为那种货色的小人物是主犯。让你体内缓慢累积毒性,后在某一时间段内爆发,听你的讲述更像个处心积虑的计划。”
杜兰丁止住分析,侧耳倾听卧室里传出细微响动,随后继续说道:“有预谋的杀人,要么就是积怨太深;要么是凶手还在其他地方布局,等待收网时机。
“因此,可以通过毒杀你的人顺藤摸瓜,找出元凶。或者把调查的重点集中在你去世后得到切实利益的人身上。通过排查,找出其中动机最迫切、理由最充分的那一人。
“我接到过丈夫为妻子投保后,用毒药缓慢杀死对方,伪装成突发疾病死亡的案子。因为男的生意失败,又喜欢上身边的女秘书,因此铤而走险。还遇到过趁熟睡之机朝耳朵里刺入银针,伪造突然死亡的假象,隐藏杀机的仆人。但像你这样,欢欣雀跃迎接死亡的客户倒是头一次见。”
“我理解的投保是和商盟的人打赌,赌某人会不会死。倘若那个人真的死了,商盟就愿赌服输给对方一大笔钱。把人换成商品、财产也可以。”
“我们家不缺钱,甚至我还觉得家里的钱有点太多。”莉信誓旦旦的对普拉切特说,她十分笃定投毒的不会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说的没错。商盟的人管这种打赌叫‘保险’,最近在逍遥城里挺时髦的,听说还有舞台演员投保了自己的手。”
杜兰丁说罢,撇下两位稀客起身绕开光洁明亮的客厅,随手打开办公桌旁边通向卧室的房门,门刚敞开一条细缝,便有团黑影窜了进来。来者是只白色长毛猫,异色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早上好,球球。”普拉切特扬起手热情的朝白猫打招呼。
“早上好。”苍老的声音从白猫体内里传来,仿佛是位披着猫皮的老者,他声音饱经沧桑,伴随猫特有的呼噜声说:“什么风把死神大人吹来了。”
一只会说话的猫,倘若带着他四处游历公开展示,准保可以赚得盆满钵满。莉那对璀璨的好奇眸子里迸发出的兴奋光芒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球球嘴上虽然如是说,可实际毫不在乎。他悄无声息来到杜兰丁脚边,竖起尾巴在杜兰丁浅色长裤上留下标记所有物的白毛。球球全然不理会莉惊讶的表情,他跳上会客桌,百无聊赖开始用后腿搔痒,猫毛随即飘进杜兰丁还没喝完的咖啡里。
老猫瞪着大眼睛,瞳孔几乎张到极限,从眼睛的倒影里可以看到普拉切特和莉的倒影。他打趣地对普拉切特说:“让我猜猜。是我们投资的那几家牧场里牛的冤魂找你投诉,说杜兰丁喝血喝得太理所应当。因此你终于下定决心,来把罪大恶极的吸血恶徒抓走。请便,我同意了。”
“猫会说话!”莉觉得此处应该有惊叫,此刻她的反应倒很符合一位少女的常识。“我都快吓尿了。”
普拉切特认为第二句话不该出现在淑女掌握的词汇列表里。
“哼,死人可没尿。不过听到你这么说我还是很高兴。明明学动物叫的人才奇怪,‘喵喵’是什么意思鬼才知道。哦,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球球对莉甩甩尾巴表达自己用词不当。他转向普拉切特问:“死神大人莅临本侦探事务所究竟有何贵干?”
“为了这位小姐的事情,她是翠仙家的后人。”杜兰丁端起早餐的餐盘放在门外,转身对球球简单叙述着事情梗概。
“原来如此。”球球听了莉短暂一生的故事后陷入沉思。
“为什么你会说人话?”莉不依不饶想搞清楚球球说话之谜,这比追查杀害自己的真凶更迫切。
“我的故事要说起来,恐怕死神大人今天的工作就要泡汤了。”
球球跳下会客桌,晃着丰盈的皮下脂肪沐浴在上午的阳光间。老猫跳上杜兰丁的办公桌,那里是一日间光线最充足的地方。杜兰丁在桌子后办公的时间多和阳光无缘,因此白天办公桌附近成了球球睡觉的地盘。
“简单来说,我救了他,杀死了过去的杜兰丁,成就了现在的杜兰丁。”球球悠哉的用爪子梳理起浓密的猫毛,发出猫科动物特有的呼噜声。
“谢谢你把喝猫血的事情说的既伟大又光荣。”杜兰丁苦笑着补充说道。他问球球:“你怎么想?”
“她跟我没关系,问我做什么。”球球对莉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是普拉切特带来的人,多半不可能付钱。以防万一,我还是多问一嘴,小姐你是否知道,祖上是否埋了些可以支付咨询费用的宝藏?”
“普拉切特跟她搭伙了,”不等莉开口,杜兰丁抢着说:“搞不好以后就是我们家的常客。”
“是吗。”球球睁开异色的圆眼睛,一对枣核般的瞳孔望向莉。他竖尾巴在半空卷成圆圈,对女孩以示友好。“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承蒙死神大人垂爱,事务所解决过不少疑难案子。不过我还是好奇,小姐你家真的没有值得一提的宝藏吗?”
“有的话我第一时间告诉你。”莉说。她是认真的,毕竟无论花多少钱也找不到一只会说话的猫当朋友。
球球闭上眼睛享受阳光,纵然变成需要吸血维持生命的体质,可对日光的热爱依旧烙在猫的灵魂里。他颐指气使般对杜兰丁说:“我的咖啡,两勺黄糖,半杯奶。我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就闻到咖啡的味道。”
老猫看似闭目养神,耳朵却一刻不闲的监视杜兰丁,知道他把咖啡准备好。等杜兰丁绕开明媚阳光,毕恭毕敬把杯子放到桌边时球球才继续开口:“说到常客,我说你是不是该去报社打广告了。你去找总缠着你的小记者说不定还能免费登报,你没少帮她,我看她被你迷的五迷三道,只要你肯开尊口,她准能写出一篇生意兴隆的广告。老这么没生意可不行。”
“才五天而已,每次没有生意的时候你都这么说。我没差你吃的,更没亏待你,没生意时正好可以放松一下。”杜兰丁反驳道。
“是是,球球老爷。积极向上的人生乃事业兴旺之本,你说过很多次了。眼下莉小姐这件事,老爷能给点建议吗?”
球球再次将鼻子埋进白色长毛里,他蜷起身子呼吸深沉,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老猫自言自语说道:“昨天和鼠王谈了一夜。报业大街印刷厂的破坏案是它们干的,最近污染太严重了,特别是工人们乱倒油墨这类缺德事儿没少干。动物们想在城市里生存,可是拼尽了性命。你去找报业联合会的老爷们要钱,多要点,如果不给,就跟他们聊聊偷税漏税、贿赂、杜撰不实报道和倾倒废物的传闻。同时联系纠缠你的记者小妞,让她写个稿子。她忙起来好些,免得总缠着咱们。证据有的是,我不想下次见到鼠王的时候它还是一身油墨味儿。”
“老爷辛苦了。”杜兰丁说道。他朝莉摆了个怪表情,逗得少女摇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恩……至于莉小姐的事情嘛......”球球发出嘹亮的呼噜声,在门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球球靠谱吗?”莉小声问站在身后的普拉切特,眼睛一直瞄着睡在房间对角的老猫。
“小姐,不要乱说话,我还没老到痴呆的地步。”球球坐起来将咖啡舔得干干净净。他蹲在桌子上,目光炯炯有神对莉说:“你是翠仙的孙女,对吧。”
“奶奶活了八百岁,在我小时候去世的。她给我讲以前经历过的事情,都是写在故事书里的东西。”
球球伸了个懒腰,他看向房间一隅的死神。“我想起一件事,不知道和你带来的女孩有没有关系。”老猫略带沙哑,且絮叨个不停的声音全然不像他故意喵喵叫几声那样可爱。
“崖桐......就是七国的那个崖桐国。”球球突然想起什么,他用尾巴戳戳莉问道:“小姑娘,你是哪里人?”
“我住在金盏,也出生在那。”莉说,“那里是奶奶的老宅。”
“嗯,对,我记起来了。翠仙嫁人后从崖桐搬到金盏。”球球点点头,继续刚才的话题。“崖桐的国王一个月前去世了。”
“我知道,已经见过他了。”普拉切特语气尽可能轻描淡写。对死神而言,一国之君的死亡稀松平常,多得如同海滩上的贝壳。只不过接待他们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国王们散发出的傲慢连死神都难以忍受。
“对,我赶到七国首府石斛时一团糟,王宫到处都乱哄哄的。”普拉切特说。
“说到崖桐当地影响力最大的家族,非翠仙家莫属。如果老国王没有子嗣,推选国王时翠仙家的人自然会排在靠前的位置。”球球说。
“有这个可能。自古以来,翠仙家在崖桐的声望一直很高。如果没有人提出异议的情况下,翠仙家的人坐在王位上再合适不过,哪怕只是个傀儡,也是个名头响当当的傀儡。顺带问一下,老国王到底是怎么死的,报纸上只笼统地说因病去世。”
“真的是因病去世,头好好的安在腔子上,也没遇到插刀子、灌毒药这类遭遇。”普拉切特说,“他是个好人,走得很干脆。”
“和我想的不一样。我原以为凶手先干掉老国王,再顺藤摸瓜把潜在的王位候选人干掉。如果是这样,杀害你的凶手说不定就藏在等着继位的人里。”球球打了个哈气,他的耳朵转向窗外,似乎听见了楼下传来的动静。“不过话说回来。用慢性毒药还真是处心积虑,应该给凶手颁发个勤劳奖章。”
侦探起身离开会务客户的局促空间,像模像样坐回办公桌后面,尽可能把身子藏在窗帘遮起的阴影里。
“完全没有!”莉的回答理直气壮,“我从记事时起就在金盏的家里,完全没回过崖桐,更没有去过石斛。奶奶很早就和爷爷离开崖桐了,她说不喜欢宫廷里尔虞我诈,也不想跟国王什么的沾边。”
“知道。”莉点点头,颇为自信的说:“奶奶说为我着想,所以保留着继承王位的权力。我是到死也没想到,真能有机会当国王。”
“杜兰丁先生,有访客!记得让他走的时候关好门。”马文太太的声音忽然从房门下的缝隙里钻进来,打断拉开话匣子,正滔滔不绝讲述翠仙光辉历史的莉。
“你瞧,生意上门了。”杜兰丁对趴在办公桌上享受阳光沐浴的球球眨了眨眼。侦探整理衣装站起身走到门边,以计算到毫秒的精确时机拧开房门。
站在门口的男人吓了一跳,他慌忙缩回正打算叩门的胳膊,摘下帽子攥在手心里,眼神飘忽不定。不需要侦探技巧的人也能看得出他的踌躇和紧张,看那顶快要揉碎的帽子就知道,连球球都不会如此用力抓挠一顶纯毛的帽子。
“看来你有生意,那我改日再来。正好下一位客户就在石斛,我带她去那边碰碰运气。”普拉切特说完拍拍莉的肩,示意女孩准备动身去往下一个地方。
“希望可以顺利解决,超出逍遥城范围的案子我爱莫能助。”
“您说什么啊,先生。我家就住在逍遥城郊。”来访者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他发现大侦探的视线落在空荡荡的沙发上,反而对自己的存在视而不见。
“哦,抱歉。我是说,您能登门是我的荣幸,来请坐。”
“这个男的一脸死气。”莉从男人身体里钻出来,不满的抱怨说:“直接坐到淑女身上很不礼貌!”
“我觉得她说的没错。“普拉切特点点头,他并非认可莉的淑女定位,只是眼前这个男人在死神看来确实命不久矣。“他活不久,因为他还会连累其他人的性命。”
莉挽起普拉切特的胳膊朝球球挥手告别,死神则朝杜兰丁微微欠身鞠躬。两人的身影渐渐融化在窗棱框出的明媚阳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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