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写于中元节,一时有感,虽说有新怪谈和后现代的感觉,还不成体统,水平也不尽人意,但至少算是新的写作体验吧。
七月十五,中元,三笔两划间,天昏地暗
喝酒这种事,他是第一次,本以为自己会一下醉过去,结果两瓶啤酒下肚后,他只感到胃胀。
空酒瓶立在木屑压成的木桌上,这样的木桌,街边还有两三排这样的桌子。他呆呆地看着一个酒瓶在桌上滚着,先慢再快,最后滚落,摔在水泥地上。隔壁桌打牌的几个男人嘟囔着方言,投来鄙夷的目光。
其中一个穿灰背心的光头在腿上拍死了几只蚊子,抬头望了望天,太阳此时本该西斜了,但天地间却不见一点霞光,只剩下不断向下坍塌的天空和远处传来的烦闷气息。天色一下变暗了,高楼、电线杆、树木,同时被染成了昏黄的颜色。
“咯御了(要下雨了)。”隔壁桌的几个人拎着塑料板凳,骂骂咧咧地往回走去。空气和气氛的同时凝固让他措手不及,像是冻在冰里的鱼,动弹不得。
他感到有视线在盯着他,是来自屋内的,那些人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是他听不见。耳边只有嗡嗡作响的噪音。他勉强抬起头,天空已经完全昏暗了,那死寂的昏黄里夹杂着呼之欲出的焦躁。接着,他眼前的所有窗户都被打开,每个窗户里都伸出了一个脑袋和两个胳膊,顿时,千万张床单和被套被扬起,它们在无风的天空中挣扎片刻,又同时地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这片刻的喧嚣后,一瞬间的纯粹无声预示着将要来临的毁灭,炎热的空气,浮躁的人心,万事具备,这场音乐会在刹那间就会开始,缺的只是一个开场音。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开场音来自远处的屋檐下——“这人脑子瓦特了。”
一滴雨,两滴雨,五滴雨,无数滴雨,雨开始呼啸着冲刷江南大地,以及一个人影。
他不想动,但估计也没法动,胃胀变成了恶心,一阵反胃,他在狂风中倒在了地上。他在地上磕破了膝盖,雨水、血水、胃酸交杂,在他的眼前流进下水道,恶臭的气息就算是如此的大雨也难以掩盖,不过一会,这其中又夹杂了泪水。
他,不知氏、名、字,临江人,为人纯实不欺,内外如一,无嗜好,笃志好礼,刻苦于学,不为功名利禄。无家室,碌碌无为。
他从未思考过在哪里醒来的问题,但他醒了,趴在泥泞的小路上。一睁眼,却被雨滴打在了眼睛里,几番揉搓,背过身来,再睁眼一看:近处是茅屋八九间,远处的四五里农田后有一座飘渺的高山,将世界阻绝于天际,雨落而渺渺绵柔,有农妇于田中劳作,背后藩篱内有鸡犬鸣声。
“不是。”他环顾四周,这里既没有电子设备,也看不到任何现代器物,有的只是潮湿的茅草、潮湿的衣物、潮湿的坐垫。只有桌上的酒壶,干净朴素。
“如此啊,既然不是寻我,那想必是要去南山?”老头指着刚才他所见的高山。
他回头望去,那山仍在云霄里,不见其顶,亦不见纵深所及,没有多想,他便说:“是。”
“去南山啊......”老头捋了几下胡子,“不知可否带上老夫一程。”见到他疑惑的表情,老头只是说:“三十年了,想出去了。”
第二日,那老头换上了一件很体面的衣服,毫无潮湿的痕迹,像是灰麻织成的。
看上去四五里的路,他第二天却走了一整日,一路上只是一成不变的阴雨与农田。到山脚时,日已傍西,可能是老头走的太慢,也可能是时间过得太快。山脚处无阴雨,但是有一层厚重的云压在郁郁葱葱的半山上,半山之下皆为灰色的树林,云是静止的。不远处有一条小径,小径旁的石碑上刻着“南山”二字,像是正楷,但有几处略显扭曲。
走上小径后约莫半个小时,老头忽然问:“你有请帖吗?”
他一摸口袋,真有一张布纸。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七月十五,赴南山,宴八方宾客,九州豪杰,有山珍海味,四座乐师。......”还未读完,一阵妖风刮来,请帖被刮入了山谷,几乎同时,山间忽而巨响,有鬼神之力感,顿时无数鸟鸦从林间树枝上飞起,直冲稠云之上。
再低头时,他发现山间树木都变成了枯枝。远处的峭壁处倒是裂开了一道山门。
“客至——”尖锐的长音从山间飘来,在山谷间回荡。太阳完全落下,最后的一点灰意都最终被漆黑取代。不知何处的猿啼让他背脊发凉。
他们很快来到山门之口,此时面前的崖壁已经完全遮住了前方,另一侧的光景已无法得知。透过山门看到的只有明亮的白光。
“宴请——”二人通过山门时,此声又响,像是在他们头顶,但那里空无一物。背后的岩石一排排闭合,山体的闷响让他怀疑这山是否会崩塌。
“礼待——!!!”刺耳的声音像是变成了尖啸,他捂住耳朵,但无用,他看见刺眼的白光逐渐吞噬了他们,不过一会,声音消失了,白光也一齐退散。
二人睁眼,眼前是一繁华都市,看其建筑,大概是唐宋之际。
虽是夜间,却张灯结彩,四面八方有歌乐升平,灯火不能让此地亮如白昼,但至少也无昏暗之意,但一切的富丽堂皇之间,他却唯独看不到人,这是一座空城。
他忽然听到老头低沉的声音,像是发不出喉的嘶吼:“长安......”
接着,老头发了疯一样地哭泣,一边沿着正前方的大街一路狂奔。他没有去追他,而是在城中四下游逛,他注意到,每当他想去寻找歌乐的来源,不同的乐器和歌者就会四散而去,或远近不一。
路边的一切都很是,正常,或者说正常得有些莫名其妙,无论是热气腾腾的红烧肉还是摆放整齐的茶壶茶具,无一例外都像是等着客人一般。
走着走着他来到一堵高墙前,他发觉这便是宫殿的外壁了,来到东侧正门,发现正门已被打开了一条缝隙。大概是那老头留下的。前方有几百级台阶,但看不到正殿,他这才意识到,高处的黑暗完全不是夜空,而是山洞的顶部。
五百多级台阶像是扭曲了一般,久久不到尽头。大殿之内有回荡的哭声,那是那个老头的。
老头跪在大殿中央,哭喊着:“皇上!皇上!”延绵不绝,像是藕断丝连。但大殿内并没有人,只有老头和老头自己的回声。
“不是一个时间的人吧,对于你我都是。”老头似乎没有明显的诧异,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他也没有。
“我是一个废物,”老头说,“混迹于所谓的儒林,只为贪图半点功名,实则呢?有一二诗文便被奉为风流雅士,一两句归隐便换得名望与崇拜。”
老头在他的回声中低下头,他的眼里布满了惊恐。“我又怎么敢呢?没有半点学问,所谓的清议不过是半点投机取巧,而文士论辩,怎么又不是矫揉造作,悲哀!我悲哀自己!”
“儒,本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我一介凡人,世人遍遍俗人......岂又不把其当作了修声望,治功名,得见洛神,如此粗俗......”老头又哭泣起来,“皇上!是我罪过!”
他惊愕。却闻到了一丝古怪的味道。绕过皇帝之座,后面是青山峡谷,水流湍急,飞流之下。再往下看,他愣住了。那是无数具无血的尸体,堆积在山谷里。他突然发觉不妙,想呼救,但他无法开口,腿也无法动弹......恐惧扑面而来。
他,益学问,不治世俗百态,独探魏晋风度、唐宋八家,博览古今,立论梳序,不图物华,厌恶消费,尊古之礼度,望归昔日,竹林同游。
他睁开眼。雨已经停了,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忽觉自己有嵇康之感。
积水将路面变成了一面朦胧的镜子。他看向水中的倒影,顿时毛骨悚然,倒影里,茅屋八九间,有农田,远有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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