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诺兰导演这次使用时间回环的故事框架以及大胆且前卫的表现手法,本片注定不会博取绝大多数观众的喝彩。尤其是影片前半程的内容,仅仅只是一个及格线附近的特工电影水准,一个小时的长度足以让任何人昏昏欲睡,笔者也不例外。但就在这部分故事结束,所有元素拼接到一起后,诺兰导演用一剂猛药震醒了我。
《信条》的烧脑并不是故事层次的问题。整个故事概括起来非常得简单和俗套,那就是:挫败未来人想要抹除当下时间线的阴谋。至于原因,军火商萨托也就是本片的反派,说出过关于环境保护相关的话题。可能未来人是想要消灭过去的人类防止生态被毁,从而改变未来的境况。当然,这一切建构在“影响过去可以改变未来”的基础上。
但不巧的是,《信条》的设定基础,恰恰是未来不可变,所有妄图改变过去的行动最终都会成为宏观历史的一部分。即“命运”是存在的,人类也不具有自由意志,所有三维世界的历史在宇宙大爆炸发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这是时间穿越故事的一种分支,没有平行世界,没有或然历史,有的只是宏大历史下演员们按部就班完成自己的工作。
“无知是我们最大的优势”,导演借故事人物之口多次强调了这句话,就差把剧本拍到你脸上大喊:“醒醒吧!这个故事里没有外祖父悖论!没有平行世界!我从设定上封死了!你不要去想!人物也不要去想!”至于观感如何,虽然省去了很多会引起BUG的猜想,但同时也消灭了很多时间旅行故事的乐趣。
所以,其实主角们并没有挫败未来人的计划。因为在《信条》世界的史观中,未来人的计划本就不可能实现。这里让我们给萨托同志以及意图发动战争的未来人势力默哀一分钟,他们其实才是真正具有探索意识的先进团体,因为他们相信干涉过去可以影响未来,只可惜一切不过是一场徒劳。
从故事的时间来看,歌剧院爆炸案以及12号地区的爆炸几乎就在前后一天时间左右,所以按照《信条》世界的史观来讲那个时候萨托的计划就已经失败了。时间长河只能继续由当下的世界流向环境被破坏的未来,从而引起未来人想要改变过去的想法,再策划《信条》故事中发生的一切。
虽然电影百转千回,但到故事尾声,宏观的时间线上其实并没有偏离正常的历史走向。因为一切都已经是注定的,除了剧中活跃的一干人物,生活在那个世界中的所有普通人,甚至不会意识到他们的世界曾经受到威胁。如果把正常的历史发展比喻成一条无限延伸的绳子,那么《信条》的故事就是切断这根绳子,然后为了让绳子主体依旧向前方延伸,我们需要打个结修复一下。而打的这个结有多复杂呢?诺兰足足拍了两个半小时。
不过更重要的是,诺兰在这样一个传统的时间故事上做了大胆创新,那就是他细化了穿越时间的具体过程,也就是电影中可以将人和物体反熵化的那种机器。很多有时间旅行内容的电影或是小说在具体到穿越细节时绝大多数只是“嗖”的一下,主人公就到了对应的时间点。但《信条》中反熵的设定则将穿越回过去的过程1:1地进行了细化。如果主角想要通过反熵装置回到一个小时之前,那么他就必须在走出反熵装置后,切切实实逆向运动一个小时,再用反熵装置将自己拨正,从而达到穿越时间的目的。
这个设定最巧妙的地方在于,它让逆向穿越的过程和正向时间线上的事物有了交互的可能。于是便有了荧幕上一系列的视觉奇观,也正是真正让这个故事烧脑费神的根源。可以说电影的后半程,每一帧都在考验着观众的直觉。
尤其是最后的钳形攻势,红蓝双支队伍同时行动,摄像机在分别对准红队和蓝队时,显示的都是从他们视角看上去的正向时间,但他们观看对方时,对方又都在逆向移动。而全篇最烧脑的场景大概就是红蓝两队掐表同时用火箭筒攻击一栋大楼,可以看出两枚火箭弹击中的大楼不同部位,但为什么两支队伍会同时进攻?因为从红队角度上看,他们面前有一栋大楼从坍塌重塑回了原形(因为蓝队在那个时间点轰塌了大楼),而从蓝队角度看,他们面前的那栋大楼也从坍塌重塑回了原形(因为红队在那个时间点轰塌了大楼)。这是从现场实时角度看上去的效果,而钳形攻势让红蓝两队对整场战斗的进程都有了解。所以在这个时间点,将那栋大楼轰塌可能是正反两场战斗的关键转折点(就像攻打平安县城是二战关键转折点一样,开玩笑开玩笑)。
最后需要再次强调的是,花里胡哨的反熵概念只是设定层次的元素,是用来给人物解决困境以及花式解决困境提供依据的存在。
那么反熵装置是怎么构建出如此让人惊奇的视觉效果的?
首先需要明白的是,反熵装置并不是让人穿越到过去,这个长得像大转轮一样的东西是把你转变成反熵状态。所以随着时间流逝,由于反熵状态的你与其他所有人和物出现相反的时间流向,你度过一秒钟相当于正常世界反向流动一秒钟,从而达到让你可以穿越回过去的效果。这也就是为什么从反熵装置另一头出来,可以看到玻璃对面的自己正逆向移动。而逆行抵达目标时间点后,只要通过反熵装置将你的状态拨正,那么你就可以从那个时间点重新开始正向的时间流逝。效果等同于你穿越到了过去。
这个设定最关键的点在于反熵装置改变的永远只有通过它转化的人和物体,它改变的不是世界,更不是时间线。所以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两个男主或是两个女主就是有可能的了。只要逆行到目标时间点,再通过反熵装置进行拨正,即便是穿越到过去的人,也能从那个时间点开始正向地度过接下来的时间。
女主逆行到越南时间线,通过信条组织的反熵装置拨正,这样她就可以变成适应当下时间线的人从而完成刺杀任务。而在看到快艇返回后,女主坦然地跳进大海,成为了当时时间线的女主——姑且称她为女主2——眼中的情妇。女主在这个时间线可以继续生活,而女主2则会从此刻开始经历女主两个半小时电影中的经历。所以同一个世界中,两个女主会同时存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只要她们两人不接触,那么就不会发生设定中正反熵物质引发的灾难。
可以肯定的是,在拍摄这部影片时,诺兰将绝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反熵这一概念的呈现效果上。而这就必然造成在限定时间内,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尤其是导演根本不给你解释任何设定,除了简单说了下反熵子弹以及旋转门,剩下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观众自己去理解和推演。后半程的反直觉体验其实是会在心理层次上让人产生抵触情绪的,再加上镜头和剪辑的混乱,钳形攻势那场戏,体验真的只能用糟糕来形容。
所以笔者在一周目观影后的感受是:导演想着重表现的效果飙到了极致,但也确实有几个短板严重影响了这部影片的上限。
反熵和逆行这两个概念被完美展现到了大荧幕上,甚至可以说光是看着故事人物在时空中逆行,并衍生出来的交互冲突就已经值回了票价。那种每一帧都挑战你的直觉,调动脑细胞疯狂转动去思考人物行动是否合理的感觉,至少从笔者观影这二十年来从来没有体验过。而且最有趣的是,在这样反直觉的世界中,故事里人物的行动又显得那样合情合理。(这不废话嘛!剧本都被写死了!)
首先,就是故事。综合特效表现和叙事来看,笔者只能给出70左右的分数。这是一个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故事。
在男主和男二第一次前往机场,男二摘掉那个黑衣人面罩时,有一定故事经验的观众,在这里就已经能概括出整个故事的面貌了,那个黑衣人要么是男二自己的模样,要么是男主的模样。导演给出的画面是那么直白,简直就像给笔者下了一封战书:我已经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但我有信心让你接下来大呼过瘾。某种程度上诺兰确实做到了,但却是十分取巧的方式。反熵和逆行没能拯救这个故事,这两样元素带来的是故事之外的新奇体验。
回环的故事在观影结束后会有一种特殊的体验,那就是用更高的视角去回顾故事的开始,往往这时候会有一堆你之前未曾想到的细节和扣子。就比如男二尼尔,其实他已经认识男主很多年,甚至在一开始的大剧院用反熵子弹救了男主一命的也是他。这种细节的回顾会让人有一种情不自禁想要感叹叙事精妙的冲动,但仔细一想这其实是回环故事本身自带的特点。
个人认为,整部影片除了男二尼尔之外,其他角色或多或少都有点生硬。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男主可以是任何人,这里不单是指可以更换任何演员,更是男主在影片里永远在被人推着走。部分是因为“剧本”所限,他只是个“主角”而已,这是故事结构造成的。
另一方面,男主所信奉的想“信条“实在是过于直接了。在”测试“中他毫不犹豫吞下了氰化物造成假死,某种程度上塑造了他的性格,但这种塑造却给人感觉十分得取巧。一方面确实是,悍不畏死忠于国家的特工,他一定会勇往直前走向胜利。但另一方面这就造成男主几乎很难有成长的曲线。开头塑造男主性格的时候就堵上了他的生命,如果想让这样的角色有一定成长,那必然需要更加重要的东西来让他作出取舍。而故事中是什么呢?女主承担了一部分作用,但男主对她的情感,很大一部分观感来自于利用对方造成的愧疚之情。最后在宿命论的加持下,便有了一种换谁都行的观感(演员也是)。
女主也具有相同的问题。伊丽莎白确实美,这是真没的说。最后跳进海中,完成大循环故事中的小循环,看得我也是感慨颇多。但人物上这位戏中的母亲一直将孩子当成自己的期盼,哪怕他丈夫的阴谋已经要毁灭全世界了,她仍然沉浸在自己悲痛的世界中。虽然这样的设计问题不大,但结合到她与男主之间的联系,这种设计选择只会让我更加感觉男主的“主角”身份得来过于轻松。
至于男二。哇,我真的被罗伯特·帕丁森的颜值折服了,而且在剧中人物横向比较后,他也是唯一能让人在回味中得到惊喜的存在。想一想这位美男为了完成任务穿越时间都干了些什么吧,他真的是一位天使。
命运是存在的,未来是注定的,试图干涉过去的一切举动都是徒劳的。科学尚不能解释命运是否存在。或许我现在写下这篇文章也是某种宿命,但对于生活在当下的我而言,更有意义的其实是敲击键盘让大脑中思绪相互碰撞的这个过程。人不是四维时空的生物,我们无法看到未来,无法对当下发生的事做出超长时间线的风险评估。但《信条》展示出来的世界,所有人最后好像都坦然面对了自己的命运。尤其是男二尼尔,影片用很长的一段镜头让他意识到自己即将赴死,而且走得是那样从容和坦荡,并对男主说:“我的过去就是你的未来。”
在明知自己即将死亡时,试问每一个人,即便是在知晓命运已经写死的情况下,真的能做到坦然面对死期吗?尼尔在最后的选择让我想起了《你一生的故事》当中女主对未来生活的态度,在明知女儿将会死亡后,她仍然接受这个结局,并拥抱即将开始的美好生活。
人们常说世间没有后悔药,这句话虽然听起来更像是调侃,但其实说出了每个人最深处的一个愿望,那就是“如果当初……就好了”,让我们把这句话带入信条世界的未来人角度,细想一下,这不就是他们的想法吗?
而诺兰用两个半小时的时间,一个宿命论的世界告诉我们:朋友,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我们要为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负责。这既是心理层面的,也是因果层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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