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刷《信条》,观感改善后让我的情绪平复了一些,但也想更仔细聊聊这片子。
正文前首先肯定倒放奇观的完成度,以及单体格斗场面的进步,这是这部电影能被那么多人喜欢的底牌。但在这题下,我只想好好谈谈它的问题。
关于《信条》的多数讨论都预设了一个前提:本片的出发点是为了展示一个科幻概念,为此放弃了好好讲故事的机会。我想谈的便是这件事:时长不变,概念不变,故事不变,导演有没有机会把这部电影讲清楚?我的答案是:有。
为了便于解释,我打算从本片涉及概念的部分、剥离概念的部分、关于影片和观众的关系,三大部分谈谈我的看法。
我认为不是。要验证这点只需要做个简单假设:替换概念后,这个故事是否能讲。
“熵减”直呼“时间倒退魔法“,“算法”叫做“灭世九炸弹”,丝毫不影响本片主线推进,概念的复杂深奥只停留在碎片式的台词里,并没有拔高本片整体理解难度。那就引出了两个疑问:为什么本片的物理学概念似乎是关键设定,却不影响理解;以及为什么他虽然不影响理解,但确实成了大家讨论最多的内容之一?这便是我要谈的第二个问题——本片对概念的使用。
我们可以观察下“时间逆行”用在哪?在视听上用在倒放奇观,在故事里用在四处:“我打我自己”、“拯救女主“、“钳型战术”、“靓仔花式救人”。
“我打我自己”在前半段功能是制造悬念,后半段回收对照时只作为一个小事件,和主线关系不大,重点在展示反向格斗奇观;“钳型战术”就没有成功/失败过,它只是按部就班地在那出现了(为什么这么说,会在第三段提到),本质上也是在展示倒放战争奇观;主线剧情里只有“拯救女主”和“靓仔救人”是角色利用“时间逆行”主动做出的选择,其他剧情里,要不作为“逆向子弹”、“钚元素”之类的道具作为麦高芬,要不只服务于奇观。
这便是第二个问题:“时间逆行”概念的使用,和剧情主线脱节。特工片模板和科幻概念在相互抢戏,前者占上风时就拍任务简报、弹射上房、劫车夺物、飞机撞楼;后者占上风时,就倒放、倒放、倒放。唯一一次体现这个科幻概念参与剧情的魅力,是靓仔那句“这是我的终点,你的起点”。
可惜的是,这也是科幻浪漫的起点,和这部电影的终点。
让概念和剧作有机交融,影史上不乏正面例子,同样出自诺兰之手的《记忆碎片》便是其中之一。倒放片段既是模拟主角的失忆体验引发观众共情,也用于推进故事张力,让角色冲突合流。也许这样的神来之笔可遇不可求。
为什么这么说?这是我要谈的第三点:本片在使用“时间逆行”这个核心设定时,是否足够深思熟虑。
在讨论本片剧作BUG的回答里,已经很多人提到过“子弹如何出现在剧院”,“主角忽视第一次驾车时破碎的后视镜”,“没人发现永远躺在路边的翻倒汽车”,“只有一瞬间完整,过去未来都是碎片的楼”诸如此类的问题。
@猫耳朵 将这类问题归纳为“逆向蝴蝶效应问题”。《信条》影迷的回应基本有五种,第一种是诉诸宿命,主张电影故事是一个闭环,因果循环已经闭合,不能从任意一个点去追溯因果关系。所以故事中的弹孔在那,它就必须在那,时间线不能往前后延展;第二种是自动修复理论,理由是主角逆行时出现的伤疤逐渐扩大,反向便是逐渐愈合;第三种是逆向传染理论;第四种是“尼尔万能补丁”,由尼尔打理一切,逆向抹掉剧院的弹孔,像块补丁一样,核心设定未深入探讨;第五种就是引用台词“别试着理解,感受它”。 先说第一种,诉诸宿命。这种理论在时间悖论故事里特别常见,和《复仇者联盟4》里奇异博士的“只有一种方法取胜”一样,在剧作属于一种“流氓式的自洽”。因为这是利用题材便利,先暴力钦定自己的故事逻辑完备,再让观众接受一切剧作安排。这么做的问题不仅仅在于矮化观众的判断力,还会因为作为叙述者的过度介入,让作品整体的叙事变得不可信。换人话说就是:“既然你摆出爱信不信的态度,那我也不必对你说的话太投入。”当一个故事走到这一步,基本也就锁死天花板了。
第二种,自动修复。由于人的伤疤可以自动愈合,而弹孔无法自动愈合,这个主张相当观众自己添加缺乏物理依据的设定。可以接受,但会影响作品设定的氛围和气质,从冷冰冰的科幻世界进入魔幻世界,作为一种温和的补救,不能深究。
第三种,逆向传染。那防治逆向物品的柜子就该被传染,以及触碰逆向子弹的研究员也会被传染,主角触碰到逆向自己穿的逆向衣服也会被传染,甚至会因此形成“逆行链式反应”或者“链式传染病”,显然是不能成立的。这个解释既没有物理依据,又难以自洽,除非强行限定适用范围,不能深究。
第四种,尼尔万能论。由于尼尔这个角色留白空间很大,非要当剧情补丁也可以接受,但必须忽视尼尔的体能问题、时间安排和修复方法的问题。尽管画面略显滑稽引人吐槽,但不得不说还是相对可行的补丁,不能深究。
这五种解释,除了流氓剧作和无法自洽,便是不能深究。那我就必须说说为何要深究。
1.一个自相矛盾的核心设定,是不可能推导出有价值的思考的。
当1+1既等于1又等于2时,在此基础上的一切计算都会崩塌。换句话说,它会否定掉观众一切基于这个设定做深入思考的努力。有效的前提,是讨论的起点。
2.这个设定决定了“时间钳行战术”这个衍生设定,是否对 「电影里的角色」 有可行性。
注意,是电影里的角色,而不是现实可行性。如果上述疑问不解决,或者接受了“诉诸宿命”,那这个“时间钳行战术”对电影里的角色没有任何操作价值。这个战术什么时候能成立呢?在“逆向时间可以改变历史”的前提下才能成立。
而电影中从主线到各个倒放奇观都在明明白白地说明逆时无法对历史产生任何影响。如此一来,“时间钳行战术”,对故事里的专家们就是第一时间废弃的无效方案。那故事高潮处的大战,一整段都不成立。
这个核心BUG的本质是「过去与未来互为因果的设定,是否能作为解决问题的手段」和「角色选择它作为解决问题的手段」之间的矛盾。意味着只能在核心设定自洽、和牺牲角色行为目标之间二选一。当然,角色逻辑垮了,内核也一样垮了。
有些观众会说科幻片设定不符合现实物理,出问题很正常,这话对一半。科幻片的设定细节可以有漏洞,但不能有一个自相矛盾的核心设定。你不能既能造飞船又无法造飞船,不能打得过外星人又打不过外星人,不能既有祖父悖论又没有祖父悖论。含糊,是回避和偷懒的表现。因为含糊,可以有选择地使用核心设定,让“烧脑”变成“选择性烧脑”,“选择性烧脑”就要求观众“选择性深究”。面对褒奖时就主张硬科幻深究各处呼应和物理知识,面对质疑就要求对软科幻设定逻辑网开一面,进可硬退可软,成为了时软时硬的夹生科幻。
没有。本片对祖父悖论、宿命论的讨论,除了几个角色提了一嘴,其余段落只是单纯地展示一场过往和未来互为因果的宿命。对于时间悖论故事而言,单纯地展示一场宿命,不能轻率地说“简单”,但绝对谈不上“深刻”或“先锋“。
主角仅有的一次对抗宿命,便是第一次进入旋转门,试图拯救女主,却使得钚元素落入反派手中。角色经历了这次行动失败,直接向宿命认怂。如果说宿命论是本片的内核,那这段便是本片内核的高峰。可惜这个高峰,仅仅是达到了和以往时间悖论影片持平的水准。
进入影片后半程,导演为了展示时间钳形战争,开始尽全力回避核心设定的问题,选择让所有角色不与祖父悖论正面对抗,其结果便是,主角就只在对抗反派,而没有对抗宿命。如果角色不去对抗宿命,影片便失去就宿命母题发问的机会,也就没机会延展出关于宿命的深层思考。而影片之外,观众关于宿命论更繁杂的讨论,只是以《信条》为话题引子,进行的个人创作罢了。
(五)谈谈本片的出发点,到底是不是抽象的物理概念?
我认为不是。因为综上“时间逆行”的使用没有融入故事主线、对概念的应用缺乏深入探索、概念没有辅助本片内核进行深入思考、也没有增加本片的理解难度。那《信条》一直在宣传“逆时”宣传的是什么呢?答案是“倒放视效”。
这才是本片的出发点、本片的灵魂,除此以外都可以让步,包括”时间逆行“的设定也是。只要能保护”倒放视效“,物理概念的探索可以浅尝即止、可以用后即焚、可以避而不谈。不断强调物理学的作用,善意地想,是激发潜在爱好者的兴趣,世故地揣测,便只是制造营销后劲。对影片内容的宣传是主观且难以传播的,物理学本身却是客观、稳定的营销物料。观众不一定相信片方自吹自擂,但一定相信物理科普。其成果我们也能在漫天的公众号文章、视频解析里看到。
我对《信条》最失望的地方也在这:不是因为它”难懂“这个事实本身,而是因为,造成它”难懂“的原因,和它极力宣传的高深物理学没有任何关系。导演本有机会去尽力展示一个抽象物理概念的可能性,获得《星际穿越》那般名利双收的市场大捷,或收获一场筋疲力尽却光荣的败仗。他却没这么做。至此,就必须谈谈造成本片难懂的真正原因了。
(一)《信条》是否没有“废话”?叙事要素的去留和权重。
《信条》为了给飞机撞楼、倒放奇观、钳形行动大战腾足篇幅,对叙事要素进行了大量删减。而许多这些删减,却很难称之为“精简”。
第一类删减是台词逻辑的衔接和喘息。《信条》里的台词逻辑可以说是极尽可能地跳跃,两个人对戏时要不在相互抢话,要不仿佛自说自话。这种处理,如果用于探讨复杂内核,可以说是文本的“嚼劲”,但用来做任务简报,则非常阻碍观众理解。因为任务简报的内容是没有深入思考的空间的,任务本身是什么就是什么,简报是为了提前给观众打声招呼,让观众能理解角色的行动目标,以此作为任务中发生变数的铺垫。
台词不仅逻辑跳跃,喘息处总是留给了无关要紧的俏皮话,关键信息被忽略。所以初次观影非常难从任务简报里获得有效信息。
第二类删减是传达信息的视听设计,尤其在任务简报里,视听没有辅助理解。
同样使用“学徒模式”带领观众进入设定的《盗梦空间》,第二幕进行了大量辅助解释的视听设计。《信条》中只有对倒放特效有类似的处理,而关键叙事要素“角色”、“动机”、“地点/空间关系”、“时间”、“行动目标“都是抽象的。每次接触一个新角色,光是把前文提及的人名对上新面孔就需要花费相当时间。
第三类不是删减,而是不必要的填充:刻意加入的物理学延展概念,不仅没起到解释的作用,反而在阻碍观众理解。“别理解,去感受”不是免死金牌,嘴上提到祖父悖论也不叫深入主题。如果真的要求观众别理解,根本不需要增加这些和主线无关的物理设定解释来增加观众的记忆压力。
第四类同样是不必要的补充,过多“泛参与角色”。第一幕的劫匪、卧底、乌克兰特警,第二幕的CIA上司、管家侠、印度软饭男,都是不触及故事核心任务的角色,有的是中间人,有的只是为了交代一个单独的设定细节。泛参与角色完全可以做压缩整合,而不影响故事主线。正面例子也是《盗梦空间》,第一幕的“泛参与角色”小哥被迅速处理掉,第二幕由管家子侠做中间人,之后出场的每一个角色都在后续任务发挥作用。观众有足够的时间了解每个角色在故事里的作用。
两个半小时是否足以讲清这个故事?我们看看本片的时间都用在哪了。
首先电影第一幕本身,只成功传达了一个信息:主角的自我牺牲精神。关于钚的信息和后续任务重复,可以精简或删除。剧场人质事件可以作为故事背景一笔带过。逆向子弹救人对第一幕而言并不重要,因为主角加入信条组织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亲眼见过逆向子弹——如果有这个设定,第一幕的存在反而更加合理。
第二,《信条》中给每次任务都设计了任务简报段落。但即便抛开解释传达不清的问题不谈,这些任务简报和任务执行的内容本身也是高度重复的。并没有为突如其来的变数做铺垫。在印度里只是寻找的对象有一个小转折,在奥斯陆和塔林追车已经基本把任务简述的部分完成后发生变数,钳型行动大战更是完全无需提前讲解,让主角在行动中交代自己作为小分队的任务就可以了。因而许多任务简报的内容未构成补充功能,可以精简。
第三,每次任务简报到任务执行之间存在冗长的铺垫。飞机撞楼之前有一段漫长的滑行,劫车之前各车队缓慢就位,都是信息极度稀疏的地方。可以删减。
第五,用一分钟以上航拍开帆船,莫名其妙,可以删除。
最后,钳形行动大战有大量无效的战况表达。如果导演觉得战争场面不重要,大可以多做精简或删除。
以上内容精简后,丝毫不影响体现倒放奇观。两个半小时绝对充裕。
《信条》在对话里大量使用零碎的正反打,几乎是谁说一句台词就切一次镜,严重破坏演员表演传达的信息。其次,在对戏段落,近景接近景,特写接特写,常常使得空间关系混乱。
影片拒绝用剪辑交代时间地点的变换,常常相邻景别、相邻时空的衔接,却已过一天甚至数天。主角进入逆向后追车,三车并行时的剪辑极其混乱,钚在画面里几乎是大幅晃动下一闪而过,观众只能靠台词得知钚被夺走。剪辑不仅仅有时交代不清,还产生了歧义:第一幕剧院人质事件,杂鱼台词“你不必杀他们”,接上男主把炸弹扔上楼后二楼爆炸,切室外看剧院爆炸,无法交代人质被救的信息,甚至可能误导观众认为男主用炸弹杀了人质,直至台词告诉你主角舍身救人。
如果说在解释设定时不单独做视听设计是为了节省篇幅,那在不占用篇幅的地方,依然严重缺乏视听设计,便是无法原谅的失误。观众误会角色所处的正逆状态,既是因为剪辑不交代场景转换,也和画面里缺乏有效信息有关。通过画面中少量的“塑料布”来暗示“逆势状态”,便是我上一篇回答说的“我提到,等于我说了”。蓝红队只设计了袖章的色彩差异,远景根本无法辨别,配合晃动的镜头。
“时间钳形大战”的视觉混乱达到峰值。影片几乎不展示敌军状态,不用视听表达两方交锋,让战争变成冗长的奇观军事秀。使得观众对敌我战况漠不关心。这也是诺兰拍多人大战的老毛病,像是进了足球赛场看不经排练的多人体操,没有胜负,只有混乱而充满热情的手舞足蹈。主张这是导演的风格,也未尝不可,有时坚持不改的失误便会成为一种风格。但前提是它没有毁了你的影片。
还有一个特别的现象是,由于宣发着重强调了“时间逆转”的概念,也对观众初次观影的理解产生了误导。最典型的就是主角进入信条组织之前的内容。从第一幕开始,观众就在揣测炸弹是不是引发时间逆转的关键道具、主角是不是利用了时间逆转参与行动,逆转子弹在剧场中出现更是进一步加深这种误导。拷问情节里,火车经过前后相似的构图、乌克兰人不断暗示的时钟也似乎在传递“时间刚刚进行倒流”的信息。主角吞食毒药后不作过渡的场景切换+特写,辅以上司一句“欢迎来到来世”,又仿佛暗示主角像《明日边缘》那样,用死亡完成了一次时空倒退。可以说,宣发中对“烧脑”和“逆转时间”的过度宣传,反而在影片没进行时空逆转的部分,助推了“烧脑”的结果。这种戏内戏外的互动,也如影片内正逆视角互为因果的设定一般有趣。但本片戏内外的互动和相互映射,还远远不止于此。
直到完成这篇回答,《信条》豆瓣评分从上映之初的8.4下滑到了7·8,其看他平台的评分也有不同程度的下滑。评论中不乏诸如“看懵了,先给五星”、“我不懂,但是应该很厉害”、“很困惑,我得多刷几遍”之类的评价。作为个人观感无可厚非。但随之而来的是,譬如“看电影不动脑的人才打低分”、“看不懂是你的智商问题”、“低智商观众不配看此片”等针对其他观众对评论,展示出的攻击性和排位意识让人费解。仿若《信条》注定名垂影史,是如影片中展示的静态时空观那般、在未来不可回避的事实,观众只能感受,无法理解,更不能质疑。这部分观众,把“《信条》是完美的”,当成了自己的信条。
电影作为一种叙事工具,天然具有滋生信仰的潜力。越是含糊、碎片化的叙事,解读空间越大,生长信仰的土壤也就越肥沃。恰恰《信条》就是一次含糊、碎片化的叙事,配合世界级宣发,成为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全球布教活动。
从《记忆碎片》到《信条》,两部电影的主角分别在一头一尾杀死了挑战信仰的人,导演给出的态度截然相反。可以说诺兰这20年,以《盗梦空间》为对称中心,文本精神从质疑信仰逐步走向拥抱信仰,也完成了一次自己的钳型运动。他大概没预料到,自己也将随着《信条》上映,成了信仰的中心。
面对一部电影,我们是该先信,还是先理解?这视乎每个人如何看待自己和电影的关系。如果观众选择先理解,那电影的第一属性,仍然是导演和观众的沟通工具。既然是沟通工具,首要任务,自然是完成一次传达。
除了最直给的视觉奇观,影片能传达什么?可以是一种视角、一种观念、一种思维方式、一种情感体验、一种生活态度——以上都可以归纳为影片的精神内核。如果一部电影要设计叙事谜题,精神内核便是解谜游戏的奖励。
对一部优秀的电影,解谜过程是一个把宏大母题拆解后、引导观众消化的过程。很多人把看《信条》比作做考题。这是个有趣的比喻。可以更深入想想,你到底做的是,能帮助你获得、巩固新知的考题,还是机械重复的算术?这些碎片谜题解开后,能不能帮你理解导演用两个小时难以传达的复杂认知?去拿一副扑克牌撕碎往天上一撒,然后重新拼接按顺序排好,这就是一道纯粹的谜题:一场费劲、动脑、冗长却有成就感的简单任务。完成后你没有触及任何精神内核。
假如说手艺是电影的本分,那传达精神内核,便是电影的目的。《信条》尝试把对宿命的信仰作为精神内核,但由于设定概念挖掘不深、电影的手艺活又失了手,传达的质量可谓相当粗糙。《信条》的叙事谜题,正如题图中汤姆设计的“捕鼠陷阱”,复杂的结构只为了掉下一个铁箱,最后砸在了自己头上。
那么,谁对传达的质量负责?和谈恋爱一样,本质上谁在乎,谁负责;却也和谈恋爱一样,一段健康的沟通关系,应当是双方深度参与、在相互较量里相互成全。但凡有一方表现出对传达质量的漠不关心,这场沟通关系,也将变得貌合神离、自说自话。那传达的质量是怎么体现出来的呢?是双方使出浑身解数进行说服和质疑的交锋。就像论文答辩那样,那或许是多数人接触过的、质量最高的沟通场合。
《记忆碎片》中,Teddy反反复复地提示主角,你的信念建立在在一些碎片式的信息上,推导过程并不可信。但当Leonard在照片上写上那句自我提示,便是完成了一次信仰的宣誓。至此,沟通失效。质疑,只会换来信仰的反扑。
我不认为这是诺兰对本片的期待。无论是他在宣发时以“谍战片”做定位,还是项目庞大的投资规模,都意味着本片不是服务于少数“信众”的“圣餐”。他本意是做全球大卖的高档快餐,却没拿捏住火候烧成了焦糊糊的黑肉团。挑剔的食客转身就走,普通食客勉强下咽,关系熟络的老顾客给面子打个四星,热爱焦脆的食客如获至宝——唯独少数等待圣餐的信众,把焦皮下有肉这事,当成了诺兰独有的、空前绝后神迹。
倘若这部分“信众”称之为“无知是我们的武器”,我只想说:无知是你们的武器,求知才是我们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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