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属于《丝佩瑞尔年代记》系列的一个故事,全文约9万字。为了方便阅读,每次更新字数3k~5k之间。如果各位读者觉得发生在丝佩瑞尔大陆上的故事尚且有趣,对我个人而言已是莫大的鼓励,在此谢过。
骨质小闹钟卯足力气敲打头骨,尽可能制造出让人无心睡眠的聒噪声音。它的头盖骨晃个不停,此时唤醒对象早已起床,留给闹钟的只有和骸骨一样空荡荡的房间。透过卧室微开的缝隙,隐约传来锅碗瓢盆合奏的晨曲。
小小的鼠形骸骨停下动作,随即赌气般摊成堆零件。它需要适应家里天翻地覆的变化,光是生闷气无助于改变现状。它可不管,直到主人再次回到床铺前,骨质闹钟绝不肯变回原状。
这里是死神的卧室,普拉切特尽可能让变化不会侵入他最后的堡垒。床、床头柜,以及衣帽架,所有陈设简约到单调乏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厚重窗帘掀起一角,当他起身离开床铺,窗外光线已赫然常亮,光线以特定角度模仿世间太阳的起落。
死神的居所没有丝毫本质改变,纵使孤岛,乃至普拉切特独居的木屋原来的样子已经荡然无存,此处仍是属于他的域界,是足以称作“家”的港湾。不管是半岛扩建后的木屋,或是其他地方,普拉切特的卧室仍旧我行我素,保持着古朴风味,完全没有受到其他人张扬个性的影响。
普拉切特决意推开卧室的门,映入眼帘必须是那条熟悉的狭长走廊,木质地板刻满年轮,如水波涟漪般把他送到走廊尽头。
生活中的仪式感不可或缺,哪怕终有一日域界毁灭,连神都跟着灭尽,也应该是有仪式感的过程。
从卧室到走廊,从走廊到客厅兼餐厅,这是开启全新一天必要的流程。像国王加冕时必须踩着带颜色的长毯趋向宝座,至于踩在红毯上的是谁,甚至是不是人倒成了仪式里最无关紧要的问题,仪式就是仪式,神圣同时又拥有最终解释权。
普拉切特是域界的主人,时间臣服在他脚下,空间甘愿为产权所有者扭曲。
七扭八歪的墨笔字悬挂在餐厅入口处,墨宝堂而皇之盘踞在镰刀之上。木板位置决定了书法家在域界里的地位比普拉切特高一些,普拉切特认为哪怕只是象征性或礼节性的,也有必要做出退让,更何况提献墨宝的人确实为孤岛做出了卓越贡献。
黑色镰刀泛着油光,看上去保养相当不错,它最近工作量饱和,在披荆斩棘和砍树开路等家常劳务方面已得心应手,光滑平整的题字木板正是镰刀的得意之作。
此刻写下豪言壮语的人还没起床,这人需要用食物的香味唤醒。普拉切特拿起餐桌上的字条,潦草几行列出份营养均衡的早餐食谱。自从新居客以第二主人的身份入侵死神的孤岛,普拉切特的生活仪式清单上便多了许多项目。
普拉切特身披花格战袍,有模有样站在灶台前。他不必亲自动手,但另一位住客强烈要求在仪式化的生活清单里加入围裙。
港湾。他想着,真是个有意思的形容。如果真如凡子们所歌颂的,家是所有人的港湾,那此时死神的域界孤岛里一定停着艘豪华无比的白色巨轮。它豪横的冲进港湾,无情碾碎了原本停泊在此的单桅帆船。
直观变化体现在木屋摇身一变,成了砖石垒砌,粉刷一新的白色豪宅。
孤岛很知趣,它通晓人情世故般的膨胀几倍,以确保新主人喜欢的海边沙滩不会因为浩大的住宅改建项目而消失。
豪宅面海背丘,富丽堂皇的对开大门前铺着白色碎石,几条环抱花圃的小径延伸到沙滩前。房门取材自古老的建木制成,漆着珍珠白的门上金线描出对称花饰,跃动的美感令人目不暇接。两个金色骷髅门环装饰在建木门正中,借以证明这里依旧是死神的域界。
倘若真有不开眼的访客扣响门环,衔着金圈的骷髅会贴心的口吐人言,客客气气盘问访客底细。偶尔它们会说上几句贯口,装作自己非常俏皮、好客,让人不由怀疑是不是门环里住着两位相声表演艺术家的亡魂。
柔光洒进豪宅,房舍底层并列起整排高窗,巨大的落地窗挑战整栋建筑的结构和建筑师们的常识。万幸在众神字典中没有“不可能”、“办不到”、“这得加钱”、“加钱也不行”这类词汇的生存空间。因此住户无须担心豪宅的工程质量,或怀疑是否存在安全隐患。一楼没有任何遮挡视线的承重柱,整片大理石铺在地上,看不到切割的接缝,天棚吊顶洒下柔和的光,把开阔空间映照得富丽堂皇。新主人对自己的设计十分满意,同时憧憬着遥遥无期的舞会。平日关闭间隔墙壁,房间摇身一变成了图书室、娱乐室、午休室、茶室等单间,主人偶尔光临时窗户会贴心映出凡子们生活的种种影像。
死神新居的二层少了豪迈阔气的装潢,多了平易近人的感觉。淡彩百叶窗外贴有马赛克瓷砖的露天阳台摆着圆桌和舒适躺椅,阳台边沿的吊篮里花朵争奇斗艳, 四季鲜花常开常新,每天都会给屋主人带来惊喜。
规模如小型宫殿般的白色建筑屋顶铺满琉璃瓦,仿佛披上粼粼波涛,进而将域界里的光海染成碧蓝。无论身处何处,抬起头都看得到熠熠生辉的白色宫殿,它的存在如同灯塔般为访客们指引方向。
普拉切特寻思着,新住客真有加盖一座灯塔的打算。那是个大工程,首先要抬高地面,形成一处世间罕有的绝壁。悬崖下惊涛骇浪,海水永不停歇撞在峭壁前,发出巨大声响,旋即碎成点点晶莹。这办不到,注满柔光的能量之海懒得掀起波澜, 况且不能看见什么都想往家里搬。作为双方激烈谈判的妥协产物,白色豪宅多了个高塔,就建在阁楼之上。
塔尖顶端插着枚不引人瞩目的小巧金属风车,那是死神提着镰刀骑在马上的传统形象,瘦骨嶙峋的死神佝偻腰身,他无力地趴着,一副消化不良引发胃痉挛的模样。黑色马身脖领处镂空写下“冰冰”二字,字迹透出篆刻名字的手艺人心境复杂,尤其是当得神域界里禁止养包括马在内的所有活物后,心灵手巧的工匠便把悲凉与不甘全凝缩在字里行间。马尾是风车叶片,哪怕再微弱的风拂过,叶片也会吱嘎吱嘎转动起来,为这座孤岛平添几分活泼与俏皮。
安装风车的人确实用足了心思,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域界里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微风,亦如不会出现日月星辰一样。
女孩坚持认为要有个代表太阳的东西,哪怕是用金箔剪出来的圆卡纸。域界自知理亏,绞尽脑汁搞出个表征太阳的东西。虽然没有办法真的把风轮里飘荡的火球与双月拉进域界,可按照主人心意调节亮度、改变色彩还是可以做到的。
于是变化从一天之计开始。当普拉切特离开床铺之时,域界穹盖一端会率先亮起来,光缓慢过渡,最终光海一色。当死神外出归来,回到孤岛豪宅,域界里的光又会逐渐暗淡,还会与海面呼应,创造出夜晚波光嶙峋的美景。这是柔光海能做的最大让步和牺牲,惊涛骇浪免谈。
不仅是天色,孤岛上所有东西都变得通情达理,学会了何为规矩。
改变意味着战争,战争永远不会改变,非得斗出个高低。开疆扩土的植物和恐怖花园终于遇到强大对手。莉手持死神黑镰,身披围裙,头顶毛巾,她凶神恶煞般出现在花园黝黑的入口前。女孩没有费劲说服,她先砍了棵只长树干,从不生枝散叶的建木立威。新家的房门有了,规矩也有了。藤蔓与杂草惊吓之余乖巧的吐出侵占土地,他们按照主人心意在豪宅后面的土丘安了家。
自此植物们老实本分起来,该开花开花,该结果结果。胆敢忤逆莉想法的植物,可要认真想想倒在镰刀淫威下,建木兄弟的下场。
重见天日的彩色碎石小径两侧很快立起围栏,如普拉切特当初规划的生活一样。
蜿蜒曲折的小路汇聚于土丘山顶,那里有一座终年盛开茉莉花的花园,鲜花与绿植按地域划分有序生长。休憩用圆桌旁添置了粉色秋千,画架、书格应有尽有。一小撮藤蔓试图巴结主人,它扭动腰身盘成把绝世躺椅该有的模样。
“今天我得去银松镇。”普拉切特端起早餐坐到餐桌前,报纸迫不及待打出行小字,可能是之前打字过多的后遗症使然,纸上用字格外谨慎。
餐厅兼厨房依旧保持翠仙拜访时古旧的样子,温馨中散发食物香气。如今粗格花呢桌布前对坐两人。
莉点的是南部半岛风味的早餐,她正吃得津津有味。薄薄的面皮裹着肉馅,配以鲜美的汤头令她倍感惊喜,她记得看过的美食指南上管这东西叫“鸡丝馄饨”。餐厅窗户上映出宝藏湾清晨海鲜开市的繁忙景象,餐厅里悬挂着她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工艺品,异域风情扑面而来。
莉问道。她跟随普拉切特见识过几位牛脾气的法师,对那群人没有好印象。在她冷嘲热讽的喋喋不休和飞舞蝴蝶的戏法捉弄下,自称法师的亡魂哭得非常伤心,连趋入灵界后他们的哀伤仍余音绕梁般徘徊在生死之间,久久不肯散去。
“我想是普通人。不过杀死他们的是个狠角色,所以我必须去一趟。”
好奇心驱使下,怀揣登山家梦想的莉去过一次极北之地。此后便决定这辈子再不会踏足北方。不过也多亏北地之行,她见识到罗兰斯特某位公爵宅邸的富丽堂皇。域界里拔地而起的白色豪宅,其灵感正是来源于此。那一次,在死神引荐下,她还见到了传说中“诅咒阿卡什家”的某位亲属。
“极冬将至,到时候会更冷。”普拉切特喃喃自语,他想起黑龙说过的话。为了不破坏早餐的气氛,他改变了话题。
普拉切特看着报纸敲打出全部信息,今天只此一件工作,可人数至多得令死神头疼。没有莉跟在身边,局面很容易把控。倘若她跟去,还让一群人哭起来,场面才真的不好收拾。
几多欢喜,几多愁。在丝佩瑞尔大陆上,欲哭无泪的凡子可真是不少。自称和神明老爷关系不错的通灵人士、游走乡间的占卜婆,还有见多识广的吟游诗人间,有关死神的流言不胫而走。
传闻说,掌管凡子生死的尊贵死神身边多了位自称助理的时髦女人。她口若悬河,字字句句如无形匕首直刺人软肋,她的出现令亡者无不声泪俱下。稍有不合心意,这女人便挥舞镰刀斩断亡魂,手法干净利落,毫不留情。专业人士声称,亡魂们把这样一位女士称作“生死之间的暴君”。
关于暴君如何怂恿死神挥舞镰刀收割灵魂的故事里,她是副老巫婆形象,脸上瘤子多得跟饱满的石榴相似,弯眼睛,鹰钩鼻,配上绛紫色的肤色,怎么想都和身披黑色斗篷,骸骨模样的死神很搭。
吟游诗人的歌谣里,亡魂们只有通过了她苛刻的试炼才能趋入众神的永恒乐土。
活跃在蒂凡尼的编剧准确把握时代命脉,他们忙着赶制与暴君女士有关的新剧,剧本里对这位神秘女性着墨颇多,并加入许多时下流行的时髦元素,他们卯足干劲创作剧本,力图在竞争激烈的戏剧行业拔得头筹。
传闻带来机遇,机遇伴随危机。位于米拉迪沃德洛玛尔,伊甸市公会大街的灵异研究会形势严峻,该组织正面临关门大吉的危机。研究会收到的灵体目击报告越来越少,通灵和驱魔业务锐减,生意惨淡到门前连罗雀都成为奢望。研究会成员绞尽脑汁,想办法挽救颓败的局面,光是哭可解决不了问题。
很快吟游诗人走街串巷弹唱的故事集,和剧院间歇小剧目里多了段植入广告——如果有人见过令行业陷入危机的某位女士,请务必与宝藏湾的灵异研究会联络处联系,提供线索者一经证实必有酬谢。
“办完事早点回来,我的半身像你还没画完。”莉对凡子们的评价浑然不知,她挥挥手收起吃完的早饭。盯着普拉切特说,“记得我教你的那套话术。”
普拉切特深吸一口气,他推开厨房侧门消失在灿烂的域界柔光中。
首先,要诚挚感谢机核里每一位读者,以及点赞、收藏、关注、留言的好心人。我本是个没什么信心的人,人生观颇为消极。幸而有机核这个平台,还有你们,能让我坚持把这部作品连载完成。是的,在机核网,除了聊游戏,还有更多可能。
第一稿时,这篇小说大约八万字。后来为了参加某征文活动,缩减到六万。现如今,已是第三稿,文字增加到自己最初设想的十万以上。
成文在若干年前,那时普拉切特爵爷还在世,听闻他罹患阿兹海默症,还在坚持执笔,并和病魔斗争。第一稿时大言不惭,写下“谨以此文献给特里·普拉切特”,如今想来自己简直傲得臭不要脸。时至今日,老爷已随大龟阿图因游弋于多元宇宙,继续他的冒险,愿他在碟形世界一切安好。
接下来的问题是,没考虑好该连载哪个故事。人笨手慢,存稿不多,写的还慢,前路遥遥,不知未来是否可期。刨除想撕掉的、还没写完的主线故事外,能拿得出手不过寥寥几十万字存稿。
目前的想法是休整一周,看看手里的稿子那些能改到可以见人的地步。十一月开始试着连载两个短篇,字数大概几千到几万字。而后,再更个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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