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各位读者觉得发生在丝佩瑞尔大陆上的故事尚且有趣,对我个人而言已是莫大的鼓励,在此谢过。
无论春夏秋冬,人们总是对外出踏青和赏雪这类事有莫名的冲动,捎带自顾渲染几许非分之想。
和风煦日的好天气里人们无暇工作,心心念念着某处狗屎危机四伏的青草地。或由着夜风徐徐推搡,游荡于蒂凡尼位置隐秘、需要对暗号才允许进入的小酒馆间,在那新来的很快和醉汉打成一片,喝下勾兑酒精的白水,眼神迷离盯着高台上穷到披着几块巴掌大布片的女孩翩翩起舞。就算是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季,也有人呆不住,他们拖家带口跑到冰封的鳞光湖湖面,虹鳟堡的渔民们早早恭候多时,他们搭起简陋的门廊,上书歪歪扭扭的大字——“冰雪游乐园”。冬天,渔民们靠着收门票赚钱,顺便看着没见过世面的城里人玩得兴高采烈。那些有钱人抽陀螺、骑爬犁、打雪仗、堆雪人,总之玩得不亦乐乎。
风轮世界所在宇宙里的某处,确切来说是名叫丝佩瑞尔大陆的古怪地方,地点约莫在大陆的南边,距离海岸尚有段翻山越岭的距离。具体而言几乎可以肯定位于七国境内。明确点讲,故事的发端是一个叫苦蘵的地方,听名字就想得到它环境苛刻,而且多数人的生存目标仅仅是活着而已。范围继续缩小,聚焦到任何地图上都没有标注的小山包顶端,就在那里。
途经此地的人们把目光自然而然的聚焦到一栋古宅上,它是此地的名胜,且历史悠久到称得上古迹。
它,这栋惹眼的独门阔院具备了成为鬼屋的一切有利条件,并且以独特气质吸引着热爱废宅探险的人。
他们像闻到腐肉的秃鹫般,时常出没于宅邸破败的铁栏杆外。对这群品味独到的小众冒险家来说,鬼宅是最能激发他们踏青和非分之想的地方。偶尔几声凭空炸响的惊雷之声,更是成为他们探险结束后的佳话。选荒废宅院下手的专业人士里,对这栋鬼屋的评价颇高,迄今为止还没有人真的成功越过门槛半步。
做为探险者心中的圣地,这栋房子确实气氛阴郁到风味独特,是那种看上一眼会传染沙眼,稍微靠近准保得痔疮的致郁建筑,连匆忙途经此地的本地人每每看见它都会心生怜悯。古宅外墙斑驳,令人怀疑整栋房子是否原本就由阴郁勾兑死气漆成的。人们由衷希望,某位神明老爷大发慈悲用光明和福祉赐福它。
简言之,鬼屋是山包上绝无仅有的地标,更是当地至高无上的存在。
房前的铸铁栅栏东倒西歪,圈出偌大院子营造出死气徘徊的恐怖氛围。院子里除了枯藤老树外别无一物,偶尔几声昏鸦悲啼传来,以此证明这儿是如假包换的鬼地方。偶尔有瘦马沿碎石古道经过,夕阳西下更凭添几许断肠人在天涯的味道。
或许众神是慷慨的,或者装出无私的模样哄骗凡子。不管怎么说,和煦的光依旧会透过云层俯瞰山包上的荒废宅院,太阳愿意把温暖布施给山丘上的荒宅。怎无奈鬼屋不领情,闲暇之余它把屋前的古树折磨得不成样子,警告偶然路过的神明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他们就要步枯树的后尘。
多年来,荒宅始终藏身在终年未曾解冻的陈腐气息后,散发出以阴谋为佐料的死亡大餐味道。鬼宅顽强抵抗着光明和善意的进攻,它的顽固让光合作用最终止步在棚瓦之上。太阳拼命想要拉升业绩,换来的仅仅是房瓦缝隙里多添上几把青草,它羞愧难当,加速向西而逃。
被称为鬼屋的房屋摇摇欲坠。它有围廊,有雨棚,甚至还别出心裁弄出占据二层半壁江山的飘窗。斑驳栅栏间复杂的花纹,院子里模糊的石条边界,以及阔气到用两根完整石柱打造的正门都体现得出鬼屋曾经有多辉煌。时至今日,荒废许久,把活人气息漂白的大宅子已变得毫无生气之感。
今天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严格说来是发生在在古宅的三层......好吧,平心而论事发地是高度局促,且仅有一扇气窗,还用帘子隔绝外界的阁楼。
这栋屋子当然并非鬼屋,也肯定不是外人看到的那样人迹罕至。屋子里明显有人类活动的迹象,而且这个人的生活相当隐秘。当地坊间流传的鬼火之说想必一定是深更半夜,躲在屋子里的家伙提灯上厕所时摇曳起的幽光。借住在此的神秘人说不定个好人。因为无论称呼其先生还是女士,这人平日里都尽可能隐踪匿迹,避免叨扰附近的居民。
假使当地人知道鬼屋里居然还有住客,他们一定会满怀好奇利用闲暇之余带着茶点登门拜访,试图一探新住客的真面目。
现在,又是朗日高悬的一日。太阳再度向鬼屋发起冲锋,它正想方设法努力保住昨天房檐一角新发嫩芽的胜利果实。
这里的装潢古朴而简陋,唯一称得起“装潢”二字的,仅仅是略微倾斜的棚顶表面简单用白纸覆盖,以此遮挡有碍观瞻的古朽木材而已。开阔的长方形通间里,一边堆满原本放在某几个房间里的装饰物,比如床头柜、花瓶、衣橱,还有床。看起来新居客似乎另有一套诡异的行事风格,神秘住户把认为碍眼的东西统统丢进阁楼,再郑重其事蒙上白色床单。楼下原本是卧室的房间空无一物,只有一套睡袋表明此房间的功用依旧是供人休憩。而阁楼的另一侧靠墙码放的架子连成排,上面密密麻麻放满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浑浊汤液里偶尔能看见像器官似的肉块轮廓。每个瓶子表面贴着标签,上面详细罗列了罐子里所盛放的东西成分,功用,以及制作日期,药水的制作者颇为贴心的用彩色油性笔标注服用效果。
蓝字是随机致死,黑字是慢性死亡,红字是马上毙命。架子上用红笔标注的瓶子里液体最少,想来肯定是制作者最常用到的药剂。
还有些管子套管子,瓶子连瓶子的实验设备装饰在紧邻木架的长条桌上。原本用来作为库房的阁楼变成某人用来提炼毒药的小作坊,而且这里还收拾得井然有序,甚至说一尘不染丝毫没有夸张。光洁的玻璃容器表面映出受岁月和各种蒸馏气体浸染得黑亮发光的纸,它就钉在放毒药的架子侧面,纸的最末以花体字潇洒签出暂居此地的神秘人大名——
他长得令人印象深刻。单看浓眉大眼和挺拔的鼻梁,配着一丝不苟,简直像用发蜡洗过的背头,还有伴随抑扬顿挫说话时,翻飞的长手指。单看这些元素,本·福雷德还颇有些艺术家的气质。事实上,只要五官略微稍加修正,他理应是位受人尊重,所到之处赞叹与尖叫齐飞的美男子。只可惜四方的下巴前突出,远超出可以用“略微”进行补救的程度,碍事的下巴猛然把本·福雷德的颜值拉底到没办法靠脸吃饭的地步。
这位喜欢让雇主称呼自己为“本老爷”的男人一再坚持,说自己的相貌绝不是兜齿或天生畸形,突出的下巴是专业的象征,他向找自己寻求专业领域建议的客户们指出,宝藏湾的收银机下巴也突出,这证明了它恪尽职守,日纳斗金。听本老爷如此卖力吹嘘兜齿具有某种天然崇拜特征的人们搞不清兜齿、收银机和本老爷的职业是如何有机的联系到一起的。
本老爷正是鬼屋目前唯一的住户,而且是人们口中半夜鬼火的始作俑者。虽然从衣着和相貌上看不出来,可他的确是位地道的旧学院派法师。所谓旧学院派并不局限的指代那群毫无底线、盲目怀念往日时光的废物,还有可能是憧憬黄金时代法师可以杀人不眨眼的诚恳老派人,这种老牌人说一不二,准时得如同收人性命的死神。如今人们倾向于把怀有此类想法人叫做“疯子”。
本老爷的履历可谓丰富。早年他就读于迪比利斯的象牙塔,求学期间成绩优异。假如说有什么阻碍本老爷的人格培养和道德提升,那就是钱。他是个小地方来的孩子,地方小到任何一本地图集上都懒得标出地名。某天一位大法师途经此处,或许他迷路了,或许是有秘密行动,再或者只是心情好需要找个穷乡僻壤散心,看看穷人们过的苦日子舒缓自己压抑的神经。总之大法师慧眼识才,看中了一边流鼻涕一边和泥的本老爷。一封热情洋溢的推荐信改变了孩子的命运,否则今天本老爷应该还在陶瓷作坊干活,与泥和火终身为伴。
本·福雷德很穷,没有保送的举荐信可念不起阿斯托比拉名下任何一间法术学校。他穷到需要利用课余时间坐定期马车频繁往来学校和迪比利斯,和一群同样缺钱、肌肉发达的傻老爷们玩一种名为“挤破头”的游戏,就为了争几个铜板时薪的职位。和本老爷住在同寝室的其他人同样是保送到象牙塔学习法术的,但这些人的家里非富即贵,他们成天除了上课就是泡在宿舍的零食堆里。这群小胖子把法师家族的荣誉、世袭贵族的身份、某位大地主最宠爱的小儿子头衔坐在屁股底下,完全用不着为钱发愁,甚至他们乐于用钱换取本老爷替他们完成作业、考试和实习。
从那时起本老爷暗下决心,一定要变成有钱的成功人士。
象牙塔的学业进行得非常顺利,本·福雷德以全优成绩毕业,期间靠代写作业、代考、代替实习、代取信件包裹等业务赚得人生第一桶金。象牙塔管理委员会推荐他去米拉迪沃德洛玛尔的安克维城尖帽大学继续深造,毕业后进入阿斯托比拉本岛的法师公会总部,当了注册部的小主管。
本老爷截至目前流水账般的人生可谓平步青云,多少法师梦寐以求像他这样,顺利的在体制内某得个职位,不用成天混迹于臭气熏天的酒馆寻找靠谱的冒险团队,挤在人力市场的窗口前等着看有没有人雇佣会法术的保镖。现如今法师不比从前,就业压力和经济压力让那些没有靠山的毕业生痛苦至极。就业辅导里甚至把游街串巷、把乡下庆典当成付清房租的乡间法师列为自由就业的首选。
工作五年后,本老爷毅然决然辞职了。此时距离用公分手册的升级积分点数兑换“办公室轮席主任”这个肥差只差个位数,他觉得在行政体系里龟速晋升没办法圆自己变成有钱的成功人士这一梦想。拒绝了主管法师数次诚恳的挽留后,法师在本·福雷德的履历上郑重其事写道:此人完全没有天赋,全靠后天努力。工作一丝不苟,做事滴水不漏,是个坐办公室的材料。有野心,没理想。懂得计划,缺乏抱负。贪财,非常贪财,怀疑他当法师的动机。
和服务真理,或者高尚点说服务于阿斯托比拉的法师不同,本·福雷德选择了另一条路。是主流法师最看不惯,最不入流的路。他选择单干,而且只服务于小范围的私人客户。
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创业之路,荆棘刺痛的点在于必须拉下脸皮,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不能因为对方是老人或是孩子,就大发慈悲收手离去。创业仅三年,本老爷就荣登阿斯托比拉的法师公会的法师通缉簿。在“希望这些渣滓最好快点原地爆炸”名录里,本老爷赫然出现在第一页。一行小字备注醒目且露骨的表明了他的职业。
他的个人事业起步于神圣王国同盟,就是人们所谓的七国。那里有个名叫苦蘵的散装国家......这么说恐怕有失公允,因为七国里,除了金盏、曼陀罗外,其他五个都是足以写入教科书的散装国家典范。这片土地上盗匪横行、走私猖獗,许多人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践踏法律本身就是法律。唯有一样事情是必须遵守的,那便是给国王交税。本·福雷德老爷称得上苦蘵的纳税大户,他的业务,在勾心斗角的权贵,以及秘密结社之间如雷贯耳。上一个和苦蘵有关的知名法师,是以毒舌闻名的芭芭拉·翠仙,那已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翠仙功成名就后嫁给一位有林地人血统的贵族,而后举家搬到金盏去了。苦蘵人捶胸顿足,他们都说翠仙是因为不喜欢她家那栋阴郁的大宅才离开此地的。而这栋宅邸几经易手,如今成了本老爷的秘密基地。
在丝佩瑞尔大陆全境,只要是客户提出的需求,他必定事必躬亲,做到使命必达。同时这亦是本·福雷德一贯奉行的商业格言,话就印在刻着阅后即焚符文的私人名片背面。
偶尔他接到不慎擅长的业务,比如装作慢性疾病的毒杀、无外伤的意外死亡、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自杀,以及绑架勒索什么的。每每遇到这样的案子,本老爷就像个好学生般,虚心接受客户们善意的指导,通过他们的协助圆满完成任务。
本·福雷德老爷是个追求完美的人,而且极度爱财,这一点他曾经的顶头上司没有说错。
此刻身处阁楼的本老爷正站在书桌旁的落地镜子前整理仪容,他穿着量体裁衣、价格不菲的正装。这一点和其他外形邋里邋遢,一件袍子可以坚持穿到入土的法师不同,本老爷是坚持工作时不穿法袍那派的。无论何时见道他,本·福雷德总是打扮颇为得体,仿佛是要参加某个影响余生的隆重活动一般。
今天,他没有客户要接待,更没有什么隆重的活动等着出席。衣装镜映出试验台毗邻的桌子,上面的东西或许可以说明,推掉本月所有业务的本老爷大费周章打扮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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