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部分人中想象中的不同,心理系的学习并没有多么有趣。当然,最为头疼的,还得是每个学期末要写个类似于心理侧写的分析论文。拜托,我们又不是生活在精神病院,周围哪有那么多可以进行心理侧写的对象。于是乎,同学们无非就是写来写去都是爱德华西奥多这种极端疯子,多少年过去了,我们这个系的学生都快把“幻想狂”、“精神分裂”这种词汇用烂了,根本就没有人会想去研究些新奇的东西。
这是我在这所系读的第三个年头,对应着我也要写下我的第三篇论文。我需要把这次的论文写得足够漂亮,因为这次期末成绩会直接会影响我在第四个学期的学习深度,学校会把班级成绩的前五名送到对口部门去深造学习,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
“李荣,你论文想好怎么写了吗?这次占的分值可不小啊!”我们班长在周五下课后问我
“我可以像前两次一样去写精分啊社恐啊等等老套的内容,然后我就可以拿像之前一样的低分了。”我回答班长,其实我不说,他也很明白。
“反正前五的名额肯定有我一个,你也加油吧。”班长说到。
哎,他这一说,我更头疼了,我现在真的是陷入创作瓶颈,我去哪找如此契合我胃口的素材。但是我还是有优势的,我的表哥在医院工作,要知道,医学和心理学是有很多共同之处的,或许他能给我提不错的意见。
“老弟,你已经窘迫到要来问你哥了吗?”电话那头表哥调侃道。
表哥这话一说,看来是没戏了,虽说我本身也没对他报以很大的预期。
“但是,如果你想找一个论文素材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
我简直欣喜若狂,如果我能有一个新颖的素材,这也将是我创作上一次很大的突破,于是我急忙说:“说来听听。”
“这个事情发生在几个月前了,有一个和你年纪相仿的男孩来我这看眼科。本身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当我们查出来他的右眼,”表哥停顿了一下,好似在思考什么,“我看过很多的病状,但是从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他的右眼在腐烂,里面有很明显的神经衰退的痕迹。我们从来没见过这种病状,也查不出来这种病情的具体原因,问了患者本身,他就要么不说,要么刻意回避问题。患者的家属对此显然也是一无所知。”
我不由自主地打断表哥:“我是学心理系的,你和我讲这么多医学用词,我也听不懂啊。”
“这就是这个故事最诡异的地方了,老弟。当我们和他说他的右眼即将失明时,他表现的特别淡定冷静,只是在那边点了点头,什么都没问我。我接触过很多病人,告诉他们失明时,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反应。我们安排他在医院住了几天以便进行检查和治疗,在此期间,我遇到他时,我发现他静的出奇,我甚至很怀疑他是怎么忍受住右眼内部腐烂时的剧烈疼痛的。若不是他的父母全程陪同,我甚至怀疑他不会配合我们的治疗,因为他表现得没有治好自己右眼的欲望。”
我开始仔细消化表哥说到这些话,随后我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之后你们还有过联系吗?你还见过他吗?”
“就在上个月,他又来复查了一次。那时他的右眼已经完全失明了,而我们发现他的左眼也开始腐烂,和右眼一样的情况。这次他甚至都不愿配合我们的治疗,他好像就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治不好的一样的。”
很有意思的故事,很久没有故事能唤起我的兴趣了。他的失明后的心路历程完全可以是我论文的完美素材,我现在要做的是见到他本人。
我越发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愚蠢。的确,有一个新颖的,博人眼球的论文题材的确可以为我在期末分数上加分不少,但当我冷静下来后,我仔细想了想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了,先不说一个刚经历失明的病人是否会接受采访,病方家人和医患关系也远不是我一个20出头的年轻人看起来那么简单的。我只是一个没有社会经验的大学生,连医生都只是帮病人诊断病情,尽量在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下不去插手别的事情,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而我却主动去插手对方的生活,就为了一个愚蠢的论文题材,怎么看这个计划都不现实。
我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我有意几天没和哥哥电话联系,就为了打算能和他当面讲清楚这件事,我希望我的愚蠢没有影响到他的工作。在周末的早晨,我来到哥哥的住所,这是个绝佳的交流机会。在我去瞧他那木制的房门时,我隐隐有种感觉,他已经在门后等候我多时了。
“哥,”我打算直接开门见山,“我来找你是有事的,关于那个失明的病人。”
“老弟,我刚好要和你谈论他。“他打断了我的话,他通常不会这么做,”搞定了,一切都搞定了”
“就那个病人啊!就在上周,他的父母来找我了,准确的说,是来找我们这些曾经给他看过病的医生。他们很苦恼,毕竟他们的孩子连公寓都不出来,就任由他的左眼在脸上腐烂。”我感觉哥哥说到这里是,倒吸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这简直太反常了。他的父母请我去他的公寓,就为了看他的左眼。我即使和他们说了,这个治好的希望很渺茫,先不说患者不愿意配合治疗的态度,即使现在接受治疗,他的左眼在不确定病因的情况下,最终也只能走到失明这个地步。”
“然后我看到了,他的父母就在那边捂住了脸,他们很想痛哭,但是却发不出声音。“哥哥长喘了一口气,继续说:”我做了医生也好几年了,讲道理,这种患者家属绝望的情形我也见了不少,但是到那一刻,我还是不由得同情这对父母,于是—”
“是的,我和他们说我有个读心理学的弟弟,他或许可以和你们孩子谈谈。他们出乎意料的激动,表示当然可以,他们安排了你和患者见面的时间,具体细节他们会当面和你说的,你得先和他们见一面。”
“哥,我还只是个学生啊,我担不起那么重的责任的。”
“好了,你真的觉得老哥我不知道你求助我的原因吗?我知道这次论文成绩的重要性,我知道你很需要这个学习机会。”哥哥现在看起来倒是有个医生的架势了,“在我看来,这是一个给彼此希望的机会,对于你和他,都是。”
和他父母的见面安排在第二天的下午,一切进展都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在见面之前,我就事先构想出了一对憔悴夫妇模样,但是当我真正见到他本人时,我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惊讶。讲道理,他们的孩子和我年龄差不多,但是他的父母看过去,比我的父母老了太多。孩子的母亲显然经历了不止一夜的失眠,她说话声音都是沙哑的,面部的皮肤像是凝成一团的宣纸,我真的绝对用憔悴都无法来形容眼前这对夫妇。
“对对对,是我们,我是他爸爸,这是他妈妈。您就是李荣,也就是那个心理系的学生吧。你可以帮助我们孩子?”
“哦,他的左眼现在几乎已经看不清了,右眼已经完全的失明了,他——”
“不不不,不是这些,我是指您孩子在失明前后的反应,以及他的情绪变化。”
“这——”孩子父亲停顿了一会,“他从来不和我们交流这些,我们只知道他在失明时非常的淡定,别的就——”
“他在右眼失明后就开始写东西,但是从来不和我们谈论写的内容,不过曾经无意中他透露给我过,写的故事,好像和一个叫山姆的男人有关。”
谈话结束后,我仔细揣测山姆这个名字。首先这完全是个西方人会取的名字,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个男孩的生活中,这显得极其的突兀。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山姆“这个名字,我总有种感觉,这个名字,或者说这个男人(即使他是虚构的角色),在这个男孩的故事中,扮演者极其重要的角色。
我打算在结束与男孩父母对话后的第二天就去拜访男孩,我并不想拖延此事情。我对失明这种情况了解的并不多,大部分病情只有对医学了解的表哥能告诉我。我想用我的专业领域来看待这件事情,至少从山姆下手,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但是我真的无法将“山姆”和“失明”这两个看似真的毫无关联的词语联系起来,这一切看起来真的让人毫无头绪。
于是我决定直接单刀直入,在第二天的下午,我乘着出租扯来到了男孩的住所。在我找到了男孩的家门口前时,我还是犹豫了,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么的不安,我不知道这扇门后等待着我的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愈发觉得我这趟来就是个错误,我答应孩子父母来见他们孩子就是个错误,我插手我表哥的事情就是个错误,我或许就该不去搅合这件事,在学校里安心的写我的论文,哪怕就是个“精神分裂”的烂题目也好,一切都是因为那篇该死的论文。
在我还在犹豫时,我听到房间里面传出来的木制椅子的摇晃声,紧接着,传来了撞击床腿的声音,随之就是离我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我的天,我瞬间意识到了,那个男孩肯定听到了我上楼的声音,他是来开门的!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越来越忐忑,我现在与未知的距离,仅仅只有一门之隔。
门被撞开了,是的,他是用身体把门撞开的,我猜测是因为他现在已经看不清门把手的位置。很快我的猜测被证实了,因为当我看到男孩时,我真的觉得这个男孩可不是失明那么简单。我有去了解过盲人,他们有的视网膜脱落,有的是角膜损伤,他们或是睁不开眼,或是眼睛睁开却没有正常的瞳孔。但是在我的男孩,他的右眼被眼睛上裹着的一层布遮盖着,但是他的左眼,他的左眼好似被野兽啃过般似的,左眼的眼球有着明显腐烂的痕迹,眼睫毛早就脱落了,而上下眼睑现在完全就是两片萎缩的肉片,这导致于他的眼球无法被外面一圈皮肤包裹,整个左眼的眼球突了出来,就像是被挖掉左眼后又硬生生在上面装上去一个硕大的玻璃珠一样,显得格格不入。从眼袋处开始,他的皮肤就已经完全腐烂了,像是被火灼烧过一样,从眼角处我就能看到一种粘稠的液体从里面流出来,我分不清那时脓水还是眼泪甚至可能是血液。这何止是失明啊,你还不如告诉我他的左眼被崩过一枪,子弹直接打穿了他的左眼,这样我还可能有个心理准备。
我一时间都没注意到自己脸上露出了很惊恐的表情,这完全是出于本能反应。紧接着,我感到一阵恶心,一个酸水从我胃部涌上来,但是我如果在男孩面前这样表现,我觉得只会显得我很无理。但好在我现在很笃定他的左眼几乎已经看不到东西了,想看清楚我脸上的表情那更是不可能。
“如果你还是来给我治眼睛的,那请您放过我吧。”男孩说到。
于是在那时,我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我认为自己比他整整多了一双眼睛,一个正常人对付一个盲人,我完全胜券在握。伴随着这种想法,我直接进了他的屋,在里面随意地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想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吗?”这是我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没好气的说:“关于我的眼睛,我已经把能说的和那帮医生都说了,还有什么可奉告的。”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我环顾四周,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写作台,以及那把木制椅子。他肯定是坐在那上面写作的,写作台上还有个没有灭屏的电脑,我隐约看到了上面写满着密密麻麻的字。突然间,我想到了我的优势。对我说,山姆是我现在对他最了解的情报,这也是他所不知道的。
“不不不”,我开始放慢语速,“另一个故事,他的故事。”
我发现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随后他问道:“你在说些什么?你算哪门子医生?”
我感觉自己说到点上了,于是我接着说:“从进这个房间起,我就没说过自己是眼科医生。”随后,我笑着说:“想说说山姆的故事吗?”
随后事情往我没预料的一方面发展了,我发现男孩的表情逐渐变得激动,随后便是愤怒:“你从哪听来的这个名字?谁告诉你的?”
我渐渐预感到了事情的不妙,我马上解释道:“不不不,我没有恶意的。我——”
但是他的情绪没有丝毫的缓和,只是在那边大叫道:“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现在,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我人愣在了那边,我根本没想到自己学心理系的,居然还会主动把人激怒,我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愚蠢。但是已经晚了,男孩显然情绪以及无法控制了,我现在不走这里的情况只会恶化,该死,我真是蠢得无药可救!我起身要走,看来这次谈话以失败告终。
我在临走时最后看向了男孩写作台的电脑屏幕,我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但是我还是有种直觉,上面写的东西会给我答案,这是一切的关键。
在被男孩赶出来的一周内,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自讨苦吃。我不敢去见我的表哥,更别提去见那个男孩的父母了。好不容易我有了主动接触这位病人的机会,我却因为自己的无知以及一时间的鲁莽而使自己走向了事情的另一端。在这整整一周内,我没和表哥再通过话,我真不知道,即使是那个好脾气的表哥,在得知自己的表弟惹怒了自己的病人,搞砸了这一揽子事后会作何感想。我只是尽可能的回归到自己以前的生活,上课,读书,以及得重新找一个烂题材来应付那片万恶的论文。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五天,这五天内,我也很意外表哥真就没有来找过我,仿佛关那个男孩,或者说那个病人的事情就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我的生活依旧没有回归平淡。是的,在第六天,我接到了表哥的电话,就在我结束了上午的早课后。
我们心理学里学到过一种病人,他们在犯了比较严重的错误后会开始妄想,下意识会认为周围的环境开始要迫害与自己。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这种情况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我从来没想过要给自己做这种该死的心理分析。
“喂……哥,”我接起电话后开始故作镇定,这种情绪很容易就被有沟通经验的人察觉,一般情况下我从来不会去演示自己的主观情绪。
但是电话的另一头迟迟没有传来表哥的声音,我当时就觉得这很反常。于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内心在作祟,我就主动和表哥谈起了这次事情。
“关于你的病人,我很抱歉。我知道你是信地过我才主动给我这个机会。是的,我搞砸了,我把这一切都搞砸了,我真的该死,我……”
“对,那个男孩,或者你说那个病人,随你遍了。下周同一时间,同一地方。”
他说完这些后就挂了电话。我能感觉的出,他真的生气了,只不过他尽力演示自己的愤怒。
在和表哥通完话的那个午后,我做了一件很蠢的事。我建立了关于那位病人的论文项目,在我的随身笔记本上。我并不是开始写这篇论文了,我更像是在整理关于这个病人的素材。
我把它整理了出来,这是仅凭上一次见面而总结出来的。
患者:男年龄:预估24岁身体情况:眼睛失明,初步判断左眼为不知缘由的腐烂,右眼完全失明,但是无法得知右眼具体情况。失明原因不明。心理速写:有意识的遮盖自己的右眼,回避性的谈论关于自己眼睛失明情况的原因。在左眼和右眼失明时,并未有正常的悲伤等负面情绪。掩饰自己的心路历程。
我写了这么多后,刚想保存这个项目,但是随后我又在后面加上了一段
“患者在写一本关于山姆的书,写作并不是以让他人观看为目的。写作动机不明,写作内容不明。”
完成后,我又端详了这段文字一会。距离我和那位男孩的再次见面时间越来越近,我知道他主动提出再见面很是让人费解,但这是我弥补自己过错的最好机会。
我不应该在这里叙述我脑中混乱无序的想法,但事实是,从我上次被那位男孩吼着赶出他的住处后,我就开始止不住地去思考这件事。我现在得出的结论是,我不应该报以医生和病人的关系来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更不该自以为是的用高人一等的眼光来接触他。我应该用同龄人,一种朋友的关系来接触他,这样才能消除他对我的内心壁垒,才能更好的交流。
所以在出发再次去见那位男孩的那天,我特意穿了一件青年人特有的休闲装,在镜子前摆弄着友善的笑容。可笑的是,那时的我,居然忽略了他的双眼早已看不见这些了,我当时的摆弄更像是给自己的一种心理安慰。
这次来到他的公寓时,我居然发现他打开自己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当我驻足在他的公寓楼下时,我刚好可以看见清晨的阳光投射进了他的房间。不止如此,这次他都没有锁门,只是将木制的门半掩着,那就表示着他在等着我进来。当我再次进入他的房间时,我有种感觉,他已经等候我多时了。我试着将那个场景描绘出来:那缕阳光还真的斜射进了他的房间,光线覆盖在他的身上。他是背对着我的,并且半躺在自己的座椅上。于是乎,那层阳光就像一层光线交织而成的毛毯,盖在他的身上。但我很确定他当时绝不会在睡觉,因为我看到他半张着嘴,大口吮吸着从面前开着的窗外进来的空气,和他那只腐烂的眼球比起来,对此我已经不感到奇怪和反感了。桌面上的电脑屏幕依旧开着,或者说就未曾关掉,屏幕内依旧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他写的故事。
他意识到我来了,因为我看到他停止了大口呼吸,然后笨拙地操纵着椅子想转过来。
“原谅我”,他突然说话了,这着实吓了我一跳。“我现在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我已经彻底的失明了,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晋升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瞎子了。”他说着就笑了起来,就像是被自己的笑话逗笑了一样。“你该不会对一个瞎子的笨手笨脚指指点点吧?”
我一时没有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他继续说:“事实上,我这次叫你来,就是因为我的眼睛。不妨您先说说你会在一开始来找我的目的?我可不信一个陌生人的关心等等屁话。”
我在那一刻知道了,他对我的内心揣测没有比我对他揣测少,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说实话,这是我唯一的方法能不触犯他。
“好吧,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的目的不单纯。您的眼睛主治医生是怎么介绍我的?说我是一个心理学的实习医生吧?事实上,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是一名心理学的学生,我在写一篇有关心理建设的论文,只有这次论文得分足够高,我才有进实习学习的机会。所以我需要一个不错的研究素材。”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是吧,而我就是那个素材吧。”他咯咯笑了起来。
“听着,如果你希望我现在就走,以后都不要来掺和你的生活的话,我完全可以那么做。我不想再像上一次一样让你感到不满。”
“不不不,上次是我太激动了。你不必走,现在我来说说我的条件。正如你看见的那样,我现在的双眼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但是,我的作品,我的写作”,他指了指后面的电脑,“我没有完成我要写的故事。当然了,不是让你来续写,只是单纯的负责打字记录工作,故事依旧是我创作的”
“是的。作为报酬,你完全可以阅读我之前在上面写的内容,如果你真是那种心理大师,你根本不需要我开口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当然了,你想问我一些想法心路历程什么的,都行,毕竟我都已经沦落为研究对象了,哈哈。”
“这个故事对你来说有什么重要的意义,为什么你要这么执着去完成这个故事?”
“啊啊医生,现在还没到你问我这些问题的时候,你先得通过这项交易。”
我试着消化他的对话,就在这时,他又补充:“最重要的是,我们这些事情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必须做到完全的保密。万一被他人知道了这些,那我们之间的条约直接废除。”
我再去注视他时,我又看到了那只腐烂着的眼睛。我丝毫不怀疑他现在完全看不见事物,而且我感觉,如果我不帮他,他也不会再去找人来完成他的故事,而且,他对于我来说,越来越神秘了,我就越想去了解他。
“可以。”我点头说道,即使我知道我点头他也看不见。
“哦,亲爱的伙计,故事可不会自己往下写,你还想等到下个世纪吗?”
我坐到了他的写作台前,尝试去熟悉他的电脑。我总算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
“你以后有的时间看。新建一章,我相信你会这么做。”
我点击“新建章节”,将手放到键盘上,随后问他:“我改写什么标题?”
他看着屏幕,仿佛他能看到屏幕上的一切,随后,他收起了笑容,说道:“山姆的故事。”
在晚饭前,珍妮把三个孩子都叫到了餐桌前。他们一家确实会有餐前祷告的习惯,但是对于赫尔曼来说,餐前祷告并不代表着傍晚时光的结束,甚至不是夜晚的开始。所以通常赫尔曼会把餐前祈祷的时间设定的很晚很晚,孩子们也会学着自己的父亲,把夜晚的时间拖得很长很长。
但是这次却不同,赫尔曼甚至没等木制本钟(城市中的一座钟楼,会在每天下午三点准时敲响)的敲响,他就召集了家里的每一个人,他们一家第一次这么早的出现在了餐桌前。珍妮让孩子们耐心的等着父亲的到来,至少她自己很清楚赫尔曼想要宣布些什么。
事实上,赫尔曼早在一周前就和珍妮说起了这个想法。赫尔曼当时没有解释太多,珍妮知道他的性格,他能和自己的妻子说出这个决定,代表着这肯定是他思虑已久的。
“说吧。”珍妮对赫尔曼示意了下,表示可以开始他的宣告了。
“孩子们,当着你们母亲的面,我很抱歉不得不向你们宣布这个消息。我们一家,要搬离这座城市了,至少远离这里。”赫尔曼说道。
“什么,你疯了吗?难不成就因为一个流浪汉对你说的片面之词?”一周前,珍妮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她也没料到自己居然会对着自己的丈夫发火。“你的家在这,你的工作在这,你经营了这么多年的裁缝铺也在这,难道你要抛弃这一切,就为了一个疯疯癫癫的流浪汉和你说的几句话?”
“他不是一个疯疯癫癫的流浪汉!他有自己的名字,他叫山姆,为什么你也像这个城市一样这么不尊重他?”
“我倒是想问问你,赫尔曼先生,你对这个城市有什么不满吗?这个城市给了你工作,给了你家庭,为什么你宁愿去相信一个被城市唾弃的流浪汉?”
赫尔曼这次许久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发了疯般的妻子,他其实很清楚,在珍妮发完疯后,他还是不得不让赫尔曼做自己想做的事,他相信自己的妻子知道,自己的信念和决定绝不会如此轻易的就改变。
于是现在,赫尔曼对着三个孩子说出了这个决定。在这个家庭中,与其说这是决定,更不如说这是赫尔曼对着这一家下的命令,但是他还是想让孩子们能有一个提问甚至怀疑的机会。
但是三个孩子们什么都没说,仿佛就默许了这件事情的发生。紧接着,赫尔曼的内心居然一阵抽动,他才想起了,对于三个孩子来说,他们并不知道离开一座城市代表着什么,以及背后的代价是什么。
他看向珍妮,珍妮此刻平静了许多。(“某种程度上,我甚至觉得赫尔曼先生现在还巴不得珍妮和他闹一场。”他“写”到此处时,对着我笑了起来,貌似他是在回忆自己过去的老朋友,而不是在小说中虚构一个角色)
赫尔曼在傍晚时分走到了裁缝店,他想向员工们告别。但是当他走到遮光罩下时,好似又在寻找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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