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科幻丨达芬奇脑算力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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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脑算力
他决定辞职。自从进入这个公司，自己天天面对做不完的工作和开不完的会。清晨抵达，深夜离开。有时周末还需要加班。中午吃不上一口热饭不说，深夜还得面对空荡荡的家和惨白的日光灯。只有早上走得匆忙而来不及叠的被子勉强算作他活着的证据。
这样的生活不能再下去了，他想。不光是精神上无法支撑，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身体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常因为睡过头而错过早饭，他的胃叫苦连天。为了自己，他终于下定决心，辞职不干了。他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这些年在A厂工作，也积攒了不小财富。递交辞职申请的时候，他以为这是美好生活的开始，殊不知这已是职业生涯的高光。
接下来的三年，经济下行，竞争激烈。他有过几个点子，召集过几批志同道合的伙伴，却都在大环境的逼迫下早早夭折。他曾考虑过重新找一家公司上班。可真的开始投简历，他却发现自己的学历、工作经验、年龄、甚至婚姻状况都比不上竞争对手。甚至原本的公司都将他拒之门外。母亲三番两次来电来关心，建议他不如离开一线城市回到家乡。他都拒绝了。他觉得这座城市依旧充满机会，只要努力找，一定能找到。
一个冬天的下午，结束了当天的第五个的面试，他离开高耸入云的摩天楼，朝着地铁站走去。面试似乎顺利，薪水不如以前，但是勉强凑合。需要加班，有时大小周。如此加班模式近年来这些已成常态，他也见怪不怪。按照目前的经济形势，有个工作就已经不错。
走在CBD的街上，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想着刚刚结束的面试，心情似乎好了些。街上人们行色匆匆。他们都是有工作的人，他想，我也马上要有了。
回到家，他开了一听啤酒，打开电视。电视上播放着对专家们对新一年经济形势的分析。总的来说，危机重重，但是危中有机，祸兮福所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闷了一大口啤酒。二氧化碳气泡在肚子里不断地爆裂，过去三年的疲惫与绝望如这些气泡一样随着一个个嗝消散在空气中。
酒喝完了，不胜酒力的他缓缓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手机的振动惊醒。来电的是一个陌生的的号码。
“您好，请问是……”
这通电话是医院打来的，他的母亲在去超市的路上中风晕倒，被好心人送去了医院。
还没来得及穿上外套去医院，他又接到第二通电话。这通电话是来通知他面试结果的：不予录用。电话对面的HR说，虽然他的面试成绩不错，但是有更年轻，愿意接受更低工资的应征者。非常抱歉。
非常抱歉。
这四个字像是一把冰刀，直戳他的心脏。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出租车上了。
“X医院到了。”司机问。
“哦。”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扫码支付。
医生已经等候多时。母亲的情况有点复杂，需要观察多日，以后也要在床上度日。条件允许的话最好在母亲出院后安排一个护工……
和医生聊完，他坐在母亲的病床前，看着昏迷中的母亲。不远处呼吸机的声音和隔壁病人的鼾声此起彼伏。久而久之，脑中似乎也有个声音跟着律动起来。一次鼾声，一次呼吸机，一次鼾声，一次呼吸机……每一个声音的出现，都是下一个声音的预言，像是对无奈命运的推演。
此后的一个月里，母亲都在医院观察，她的情况变得稳定，清醒的时间也逐日增加。同病房有四个遭遇类似的老人，连接着四个遭遇类似的家庭。日子长了，大家变得熟悉了起来。来探望的家属，多半都是有工作的子女，周末才偶尔来访。唯独他依旧失业，每天都陪在母亲床前。
这个周末，隔壁床大爷的儿子来了。等安排好病人的午餐，他俩坐在窗前聊天。
“小九，你今天来得挺早。”他说。隔壁床大爷在家里排行第九，俗称老九。自然大家都叫他的儿子小九。
“是啊，我辞职不干了。”小九轻松地说。
“啥？辞职不干了？”他觉得很不可思议。现在有个工作就不容易了，辞职简直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我现在干这个。”小九侧过头，指了指耳后的一个金属边框的洞，“脑机接口，听过没？”
他听过。人脑与电脑之间如果实现互通，或许可以增强人脑的能力。脑机接口就是两者沟通的桥梁。这种技术前几年刚火起来，听说最近有了革命性的突破。
“牛逼啊，你……创业了？”他试探性地问。
“不是不是。”小九摇着头解释道，“这个是最新科技，出租脑力的……”
“出租脑力？”他依旧没听懂。这年头什么都可以出租，脑力怎么个出租法？
“害，这一句两句说不明白，我这有个注册页面您可以看看。这玩意儿能赚不少钱，还不费力。来，您扫我。”小九有点不耐烦，掏出手机。他刚买的旗舰手机上出现了一个二维码。
他有些迟疑，还是扫了码。见他扫了码，小九收回手机，掏出一根线，把手机和耳朵后面的那个洞连接了起来，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去了。
二维码的对面是一个极简的页面，设计非常有科技感。白色的背景，黑色的线条，简洁明了的动画效果，到处弥漫着高端科技的气息。
【达芬奇脑算力服务 DaVinci Brain Services】
激发您的潜力，为人类创造价值。达芬奇脑算力服务是一个共享的脑算力市场。在这里您可以共享您的脑算力，或购买算力完成您的工作。

1. 共享算力获取额外收入
采用安全高效的脑机接口，您可以出售平日里不用的脑算力，以获取收入。

2. 您的隐私得到全方位保护
共享算力是绝对安全的。您提供的仅是您的脑力。我们绝不会未经允许读取或修改您的记忆。

3. 购买算力轻松完成工作
当您需要短时间内完成某项繁重工作时，您可以在市场上按需购买他人的脑算力，在成功路上祝您一臂之力。

4. 工作内容保密安全
提供工作和共享算力都是完全匿名的。您将不知道谁为您提供了算力，对方也不会对所做工作有任何记忆。

【现在参与测试】
现在的科技都这么发达了？他有点惊讶这三年的变化。三年来自己一心创业，说是下海，不如是入狱。每天把自己囚禁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完善产品，寻找投资。除了竞争对手的情况，他对这世间的一切变化都一无所知。
他将信将疑地完成了注册流程，填写了自己的姓名、住址、学历等个人信息，签了协议。反正自己还在找工作，多一个收入渠道也是好的。现在自己也是用钱的时候。母亲每天的住院费和护工费就是一比不小的支出。
2 “脑友”
三天后，他收到了来自“达芬奇”的包裹。包裹里有一把额温枪一样的东西，还有几页注意事项，和一根脑机连接线。按照说明书，他需要把额温枪瞄准右耳耳后，在一股刺痛后，脑机接口的植入工作就完成了。
接下来的工作，就和小九在医院里展示的那样，将手机与脑子连在一起，便可以提供算力换钱了。为了保险起见，他选择提供1个小时的算力。他躺在沙发上，挑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确保这一个小时没有人打扰，开始了他的第一次脑算力出租。
此刻是下午2:03。
他不知如何描述这种体验。因为其实整个过程并没有什么感觉，唯独最开始当他将连接线插入耳后的接口的时候，插头和接口周围的金属圈碰撞产生的一生脆响通过骨传导猛烈地刺激了他的听觉神经。
“咔哒。”
接下来他感受到一股冰凉自耳根向全身蔓延，像是炎热夏日一口气喝了一整瓶冰可乐。那种凉爽的感觉遍布心肺脾胆，四肢与大脑。接下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醒来时，时钟刚好落在下午3:03，一个小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感到略有疲惫，可能是第一次使用的关系。疲惫感并没有延续很久，很快就被手机的提醒打断了：
【XX银行】您尾号为0996的账户入帐223.54元。（1月10日 15:05）
这已经超出了他之前上班时的时薪。
后来他发现，每次的价格会根据市场的供求而浮动。下午三点正是用脑高峰期，自然价格会贵一些。不过即便如此，每小时出租的单价也在150元到250元之间，还能自由选择出租时长。
另外，脑算力单价也因人而异。像他这种本科学历的脑算力，会比高中学历的要高一些。能做的工作也多一些。虽然并不知道出租脑力的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工作，群里“脑友”普遍认为低学历的脑算力只能从事简单而低价的工作，比如为人工智能数据标记等重复性劳动。高学历的脑算力能胜任更复杂的工作，比如单独为数据进行决策分析，因此可以享受更高的单价。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他先后加入了各式各样“脑友”群和论坛，与“脑友”们一起推测分析提高自己脑算力单价的偏方：从吃高蛋白的食物，到提升性生活质量。“脑友”们的方法五花八门。每每有一种新的办法出现，就有热情的“脑友”前仆后继，在论坛上提供个人经验。行话叫“数据点”（DP）、或者“脑经”。
【新】实测慢跑提价的DP
亲，本人坐标西南三线小县城，根据XX大大提供的慢跑法，在提供算力前慢跑十五分钟提升心率。这是我的DP。
3月15日下午4:12分 未慢跑，脑算力单价102.3元
3月16日下午4:12分 开始前慢跑15分钟，脑算力单价125.3元
实测可行。求大米。
小九也在这个“脑友”群里。自从上次邀他参与脑算力后，他和小九每天都会去医院。母亲醒着的时候就陪她聊聊天，昏睡时就开始出租算力。每天的收入不光可以支付母亲的医疗费用，还有所结余。虽然每天出租算力结束后都会觉得疲惫，但是一想到不用和上司、同事打交道，也不会因为枯燥的工作而感到烦躁，还能陪着母亲，就不觉得那么累了。母亲的情况也慢慢变好，医生说不久或许可以出院回家。正巧春天到了，他计划着等母亲出院了，就带她去看樱花。
3 梦算力
母亲下周就要出院。他打算给自己放个假。上周每天出租了七八个小时的脑力，周末也没闲着。他打算这周把家里收拾收拾，让母亲搬过来和自己住。
春天是来了啊。他的视线从窗外盛开的樱花转移到洒满阳光的沙发，又想象着母亲病床的位置。下午他约了几个护工面谈，想挑一个合适的。价格不是问题，重点是要老实、会照顾人。
连续忙了三天，搬上搬下。添置了一些新家具，在墙壁上装了扶手和呼叫按钮。他明显感觉到有点力不从心。毕竟早过了而立之年，已不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了。搬个稍微重一点的桌子，他就要在沙发上休息一会。盯着墙壁上的扶手和按钮，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还是多赚一点养老钱吧，他一边想，一边在沙发上躺下，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出租了4个小时的脑算力。
四个小时后，天已经黑了。他很满意自己今天的效率，既完成了家里的改造工作，又赚了外快。其实这已经不是外快了，算是他的“全职工作”。万家灯火渐渐点亮，他的心也被点亮了。
可是这来之不易的微光，很快就被银行的到款通知熄灭了。
【XX银行】您尾号为0996的账户入帐412.73元。（4月19日 19:31）
这不合理啊，他心想。自己出租了四个小时的算力，每小时才100元左右。此前通过各种办法已经能达到300元以上的单价了。
或许是自己收拾家里太累了？他想到这里，心中虽有了安慰，却依旧无法甩掉收入骤降的不安。明天再试试吧。带着不安，他沉沉地睡去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艘逆流的船上。他奋力划桨的速度永远赶不上水流的速度，眼看着眼前的风景一点点倒退，身后的悬崖也越来越近。他半夜惊醒，枕头上湿了一片。起身就水囫囵吞下一粒安眠药，他又很快睡去。之后一夜无梦。
或许是因为药物的作用，他睡了一个好觉，被清晨明媚的阳光温柔地唤醒。他匆匆做了早饭，特地多吃了一个鸡蛋，因为“脑友”的“脑经”中说蛋白质有助于提升单价。
【XX银行】您尾号为0996的账户入帐421.22元。（4月20日 09:11）
单价并没有回归正常，四个小时的脑算力，还是平均一个小时100元出头。
他怀疑是脑算力系统出了什么问题，打电话问了小九。老九三月底去世了，但小九并没有停止脑算力的工作，甚至越做越多，已经成了“脑友”论坛的红人。
“什么？单价降低了？这个我也没遇到过，你最近是不是停了一段时间？”小九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是啊……”他回答道，依旧找不到这两者的关联。
“哈哈，你妈没告诉你吗？脑子不用会生锈。”小九打趣道。
“这一点儿也不好笑。”他有点生气。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不如你打客服电话试试看？”小九连忙道歉。
听从小九的建议，他打通了达芬奇脑算力服务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热情的女声：“您好，欢迎致电达芬奇脑算力服务，您的通话将被录音，尽请谅解。我是工号7273，请问我能帮你什么吗？”
他向7273号解释了自己的情况。因为之前已经向小九解释了一遍，这次他就有点不耐烦。
“请您别急，是这样的，脑子不用会生锈这句话您听过吧？简单来说就是因为您一段时间不出租算力的话，您的大脑中的神经递质就不会那么活跃，也就是说效率也会降低……看您之前的工作，您的客户对算力的要求还是很高的。现在这些工作您暂时无法胜任，只能给您安排价格稍微低一点的工作了。”
“操。”他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这些无良的资本家，都一个样。”
心里骂，嘴上还是保持着文明礼貌：“谢谢您，那我该怎么才能提升我的单价呢？”
“这个提升单价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您可能需要等一段时间，不过我这里有一个新产品推荐给您：梦算力。”
“梦算力……”
还没等他发问，7273号就继续说了下去，“您知道做梦的时候人脑也是在活动的是吧，您可以在睡觉的时候也开启算力出租的服务，这样您不光能在睡眠时赚取收入，还能重新激活您退化的神经元，提升您的算力效率，恢复之前的收入水平。您看我要不要为您开通？”
“睡觉都动脑，不会睡不好觉吗？”
“这个不会的，呵呵。您做梦也动脑的呀，我们只是把您做梦的那部分脑力调用了而已。您放心使用。”
母亲还有几天就要搬来和自己同住了，每天的护工费也是一比不小的支出。他一边心里打着算盘，一边和客服核对了自己的身份信息。
当夜，他试着第一次将自己的梦出租给了别人。和7273号所说一样，梦算力只是调用了人脑做梦的算力，因为隐私保护和各种安全措施，虽然脑子在“做梦”，他对梦的内容一无所知。
一夜无梦，醒来却异常疲惫，像是做了一场大梦。按照客服的提示，首次使用的确会特别累，这样的情况会慢慢缓解。
【XX银行】您尾号为0996的账户入帐1430.12元。（4月21日 09:05）
单价已经接近200元了，挺好。他对自己说。
早晨医生打电话来说，他母亲有点发低烧，考虑到最近流感季节，最好还是留院观察几天，不必担心。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他决定去医院看一看。
家离医院三站地铁，在去地铁站的路上，春风拂面，柳絮飞扬。一切都会变好的。他看着金黄色阳光温柔地洒在人们的脸上，每个人似乎都为春天的到来而感到愉悦。新闻上说经济寒冬马上要过去，我国与竞争对手也即将达成新一轮的贸易协定。接下来的半年将是黎明前的黑暗，美好的生活马上到来。
他一会儿看看花，一会儿看看过往的人流，一会儿看看天空。天空似乎铺满了花瓣，人流一会儿前行一会儿倒退。这世界像是万花筒一样。突然间自己仿佛置身于花园之中，他对每朵花的名字都了如指掌。这是牡丹，这不是牡丹，这是牡丹，这不是牡丹……他的意识自发地为这些花儿做着记号。远处是一个狗公园。狗主人们不约而同地啃着巧克力饼。狗狗们在草地上撒着欢地跑……
他想凑近了看，没想到他竟然化作光子直接进入了某个狗主人的眼睛，视网膜里的每一根血管都非常清晰，这位狗主人大概率有糖尿病。就在穿过狗主人的角膜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分成了两个部分，或者本来就有两个他？时间突然快速倒退，他回到了角膜表面，刚接触角膜就被猛地弹射了出去，看着另一个自己朝着反方向前进，他突然泛起一阵恶心。
等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他这次并非坐在母亲的床前，而是躺在了自己的病床上。
“你醒了啊？没啥事，年轻人工作不要太辛苦，打完点滴就可以回去了，早点休息。”他在朦胧中听见护士对他说。
我……晕倒了？他无法解释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今天看来是没法探望母亲了，不能让母亲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的后脑勺有点疼，可能是刚才跌倒的时候磕到了？
4 全算力
接下来的几天，他闭门不出。一方面梦算力带来的疲惫感让他不想离开家半步，另一方面他也不敢，怕自己再次晕倒。他咨询过客服，客服说刚开始使用梦算力的确可能会引起身体的排异反应，但是并不常见，也不会持续很久。客服建议他这两天不要出门，等适应期过去了再说。
排异反应虽然在几天后改善了，却并不会消失，甚至开始与自己的意识并存。有时他会下意识地为冰箱里的食物的卡路里进行标记，在空气中看见一些奇怪的数字……他开始考虑停止梦算力。
梦算力的产品测试已经结束，手机端的APP上已经可以自由加入和退出。他盯着退出按钮好久好久，久到开始怀疑这个按钮是否也是幻觉。这个红色的按钮或许能让他好受一点，但也切断了自己的部分收入。
本以为摁下按钮就可以结束这糟糕的体验，眼前的弹窗又让他陷入深思：
您确定要退出梦算力？因为人脑结构和程序架构的原因，梦算力一生只能激活一次。退出梦算力后可能也会影响您脑算力的单价，请您慎重决定！
操。
他把手机丢到了一边，点了一根烟，看着烟雾升腾，翻滚。取消了梦算力，脑算力的价格也会下降。还不能恢复。
理想像是烟气随着时间消失无影，现实如烟灰随着重力跌落地面。
操。
他看了一眼空空的病床，母亲几天后出院就会在那里。
操。
此时银行的入账提醒到了，他在不久前刚完成了一次脑算力。他瞥了眼到账数字，就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继续凝视烟雾缭绕的房间。时间像是静止了，直到日落时分医院的电话再次打来。
“检测结果出来了，我们怀疑和最近医院的几个传染病例有关，您母亲烧还没有退，为了保险起见，希望您如非必要暂时不要来探望。”
之后的几天，他母亲的情况并没有改善，而当地开始了隔离检测措施。他意识到自己短时间内是无法去探望母亲了。
虽然不能见到母亲，但是母亲的住院费依旧及时地出现在账单上。他有意识地减少梦算力的时间，尽量让收入保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不用每天去医院，反而让他感觉轻松了不少。在家不能出门，也不影响他赚钱。在传染病蔓延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算幸运。
几个星期前达芬奇脑算力服务曾向他推荐过新产品：全算力。全算力特别为在家隔离人士设计。一次性提供七天的脑算力，这七天内全算力设备会提供体征检测和养分供给，最大限度地利用人脑的算力。对于不能出门的人来说，一来不用担心吃喝拉撒的问题，二也能有额外的收入。全算力设备在单身”脑友“中特别流行。用他们“脑经”中的话说，说不定醒来，传染病就结束了，自己的银行账户中还多出了一大笔钱。
可是他并没有为之心动。他是真的累了。从医院每周的账单，他能大致知道自己母亲的情况，有时也能视频看看半昏半醒的母亲。生活似乎达成了一种稳态。
这样的平衡被医院的又一个电话打破了。由于母亲的情况在近日内不见好转并有恶化的迹象，医院决定送她进重症监护室。重症监护室的费用远远超出了他的能承担的范围。医生提醒他说目前床位很紧张，如果现在不做决定，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电话那头的他第一次哭了。这是他这半年里第一次流泪。滚烫的泪珠落在桌子上，打湿了手机，每一滴泪珠都是一个透镜，反射出自己疲惫而无助的脸。
“最近怎么样？用全算力了吗。我用它赚了一大笔钱。”小九发来问候的短信。
他盯着“全算力”这三个字发呆。仿佛看见一个漫长而幽暗的隧道，隧道末端的微光忽隐忽现。他打通了医院的电话，给自己的母亲安排了重症监护室的床位。医院的电话刚挂，他又联系了达芬奇脑算力服务，让他们寄一台全算力设备。
与其说是设备，不如说是一件衣服。这套衣服类似宇航服，提供基本的生命维持。全算力服上延伸出几个管子，负责处理人在七天中与外界的所有物质交换。
他按照说明书的指示，穿上了这件厚重的衣服。看着从衣服里延伸出的管线，好像看到了病床上的母亲：食管、尿管、体征检测贴……
“妈，七天后见。”
不一会儿，衣服自动识别了他耳后的脑机接口，一股熟悉的清凉后，他带着希望沉沉睡去。
长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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