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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一片白色迷雾之中,传来颇具神秘气息的电子音乐,音量响彻云霄。它不像任何国家的音乐,令人仿佛能感受到宇宙的宏大。仪式进行时,四周喇叭一直播放着这首音乐。
既不是自然之美、也不是人工之美,实在是一股幻想色彩的氛围,当然也很庄严。但仅仅如此的话……
司沮丧地抱怨道。天空如果放晴,一定可以拍到不错的照片。
如此问道的人是藤森郁夫。他是为司登塔带路的人,同时也是“拜阳”的广播员。他一身纯白制服,看起来就像是医生或护士,柔和的表情又令人想到幼教老师。
“因为是高原,早晨夜晚偶而会有,白天经常起雾。像今天这样在大雾之中举行‘南中祈祷’的事并不算罕见。”
意识到自己这番话有些失礼的司,话音未落就后悔了。但藤森似乎没有受到冒犯的意思,说:“教团创始祖师,也就是上一代导师八幡阳司,三十五岁的他正是在这中庭正中央接受了‘太阳的启示’。”
“中庭正中央……就是那块象征‘太阳’的花岗岩的地方吗?”
登塔之前,司看到了那块石头打造的‘太阳’。光溜溜的石头让人忍不住想要抱住它。
“正是。因此我们‘拜阳’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此处。这里是无法取代的圣地。”
创始人八幡阳司在两年前病故,第二代导师之位由当时的二把手余户照政接任。
“‘南中祈祷’会持续四十五分钟。说不定在仪式进行途中就会雾散放晴。只要天野小姐心够诚,也许就能找到拍照时机。”
“好的。只是我对于注意力专注这一点没什么自信……啊,不好意思。”
设置成静音模式的手机振动了,打电话的人是留在地面的泷井雄太。
他问道。司回答说:“还是不行。但我想再等等看,说不定大雾会散去,可以吗?”
“完全看不清吗?这样啊。反正下来也拍不到什么好照片,你就留在上面吧。拍不到就拍不到吧,但既然连那么重的摄影器材都搬上去了,至少要拍几张塔顶‘新生之间’的照片。我就在下面转悠一下吧,有什么事就打电话。”
“是的。让我在这继续等待。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拜见一下那个蹦极的房间。”
广播员苦笑道:“那倒是没问题。只是,天野小姐,请不要戏称那里为蹦极房间。那里是‘新生之间’,杂志刊载时请务必使用正确的名称。”
藤森语气平稳,却透着斩钉截铁的态度。那里对教团来说想必是十分重要的仪式吧。
“啊,对不起。撰写报道的人是泷井先生,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那就拜托你们了。我这就带你去‘新生之间’吧,从这里继续往上爬到塔顶便是。”
藤森走在前头,爬上一段螺旋上升的阶梯。大约二十段台阶后走到尽头。
“这里就是塔的最顶层……”司说道。煞风景的房间只有一扇巨大的窗户和一台木制柜子。
“是的,刚才那个小房间是‘准备之间’。是为执行‘新生仪式’做准备的房间。在那里接受导师的祝福和神谕后,再独自登上塔顶纵身跳下。”
这是扇两侧均可打开的落地窗,向外可打开数十公分。透过玻璃往下看,由于浓雾的关系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司连架起照相机的兴致都没了。
“只要是‘拜阳’的出家信徒,没有不曾体验过这个仪式的人。与太阳光芒同化,投身于大地……”
“患有恐高症的人不可能参加吧,喜欢蹦极的人倒是开心了。”
“这不是游乐园的设施,抱着半吊子的觉悟可做不到。地面不会铺气垫,坠落高度将近接触地面。”
这条绳子不算很粗,但看上去十分结实。司摸了摸,的确很有“橡胶”的弹性。绳子两端装备了金属钩。
“用这头钩住腰带再往下跳。你脚边不是有个铁环吗,那就是用来钩住绳子的。”
快跳到地面的时候,人就会被绳子拉回去,上上下下地来回抽动。光是想象了一下,司就全身发抖。
哪怕她有一天有了出家皈依“拜阳”的决心,也是万万不会同意这种惩罚游戏般的仪式。
听到藤森如此说道,司再次走近窗户抬头眺望,雾色笼罩下已能看到太阳模糊的轮廓。
司瞟了一眼手表。十一点五十分。仪式从十一点三十八分开始,持续四十五分钟的话……结束时间是十二点二十三分,还剩下三十三分钟。
“你想去那里等候摄影时机吧。没问题,请便。看上去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那间房间太狭小了,我就留在这里吧,不会打扰你拍照。”
司把藤森留下后,走螺旋阶梯下楼,回到了小房间。她鼓起干劲将摄像机架在窗边,视野内大雾仍然浓郁。
“现在就是等待了,司。对摄影师而言,耐心很重要。”
浓雾蠕动着,仿佛有妖魔鬼怪寄寓其中似的,又仿佛是在配合音乐旋律在跳舞。仪式所使用配乐好像是创始人八幡阳司自己谱写的。
正当她以为机会来了,大雾却没有立刻被风吹散。风再刮得狠一点吧!司在心中许愿。
和塔分立在中庭两侧,对面的那栋建筑物二楼玻璃窗出现了一个人影。
不,不对。泷井穿的是黑色T恤和驼色外套,这个人影穿的似乎是蓝色西装。除了泷井和司以及为司带路的藤森,那栋建筑物里所有人应该都集中在一楼礼堂祈祷才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难道除了司他们以外还有别的访客吗?
二楼那扇窗户的那个人影再次出现。拍下照片也没用,虽然这么想,司还是在摄影师的本能驱使下按下了快门。
风很快就停了,别说放晴了,雾更浓了。好不容易才取得在塔上观礼“南中祈祷”的许可,这样下去就要无功而返了……
“是我心意不够诚吗?应该不是吧。都怪泷井先生平时生活作风太散漫。”自言自语着,司将目光从摄像机的取景器中移开了,紧绷的神经终于开始放松。
马上要过正午零二分了,还剩二十一分钟。应该是午餐时间了,但听说这个教团每天只吃早晚两餐。我要不要也不吃午饭呢?司这么想着,肚子忽然叫了起来。
“早知道这样,在路上去便利店买个三明治就好了……”
咚。中庭传来一个打中什么东西似的闷沉声音。紧接着仿佛有重物落地般嘭的一声,然后就是圆状物体滚动的咕噜咕噜声……
司朝上方呼喊道:“藤森先生,刚才有奇怪的声音……到底是什么声音?”
没有回应。是因为声音大轻,没有听到吗?还是说被外面的音乐干扰了?
之后时间依旧无情地流逝了,正好十二点二十三分时,音乐开始淡出。
“噢,还是不行吗。运气真是不好啊。”看来不是司心不够诚的关系。
“我明明是来采访信奉太阳的教团……有点被背叛了的感觉。”
“抱怨天气也于事无补。”藤森哈哈干笑了两声,然后他的笑容立刻凝固了。
二人走近窗户,雾还是很浓,什么都看不见。下方传来女子慌张的叫喊声。
“导师大人……怎么办哪,土居先生?”声音的主人是牧野直美和土居刚。二人都是信徒,和余户导师一起进入中庭,在“南中祈祷”中负责供奉。
话音刚落,土居就叫了出来:“喂,这是怎么回事?这也太残忍了……”
司拉住哑口无言呆立着的藤森的手腕,说:“我们快下去吧!”
他们走下塔来,跑过长长的走廊。进出中庭的唯一一扇门就是离塔最远的入口大门。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信徒,骚动渐渐蔓延开来。
太迟了?警察?该不会……司的脑海里浮现不好的画面。一定发生了不可逆转的事。是什么呢……一定是……
泷井雄太出现了。他是从司他们的相反方向朝大厅跑来。他从右肩自左背着一个黑色肩包,说:“我听说导师死了,真的吗?”
通往中庭的大门附近有好几个信徒呆若木鸡地站着。司向其中一人询问后,那人说:“我不太清楚。好像是仪式快结束的时候,导师去世了……”
司伸出手分开人群,使劲往前挤。天生好奇和摄影师本性驱使着她必须探清虚实。好不容易挤到最前排,司震惊到大气都不敢喘。
中庭约莫半个网球场大小,铺着花岗石,象征着宇宙。庭院周围分散着几百个象征星星的圆石。然后镇在庭院中央的“太阳之石”令人吃惊地被染成红色。周围仍笼罩着浓雾,只能看到一片红色。
那片红色是鲜血吧。视线被庭院里数名信徒身体遮挡,司尚且看不太清。
庭院角落里有个满面胡须的大个子男性和身形修长的溜肩女性。那就是土居刚和牧野直美。女人白色制服的胸部位置一片红色。那也是鲜血吧。司本以为那是个大伤口,不过女人看上去既不疼痛、也不难受。
“喂,报警了吗。你们几个赶紧站远一点,不要搞乱现场。”土居一边用左手抱着牧野纤细的肩膀,一边呵斥着命令信徒。围着“太阳之石”的信徒因此散开了。
大雾直到此刻才讽刺似的变薄了,中庭的情形逐渐清晰起来。
她看到导师余户照政摆着诡异的姿势。余户照政向塔的方向跪下,纹丝不动地怀抱“太阳之石”俯卧在地。走近再看,他显然已经丧命。他的头部被残忍地击碎了。
眼前景象过于凄惨,司甚至忘了举起相机……正当她步履蹒跚时,泷井从背后扶住了她。
离尸体大约五米远的地方,滚落了一块沾满鲜血的石头。大概是比垒球略大、比炮弹略小这种体积的石头。
“那是‘星之石’吧,中庭里到处都是。那就是凶器吧……”
最初的“咚”是石头击中导师头部的声音。接下来的“嘭”是凶手将石头扔掉的声音。最后的“咕噜咕噜”是凶器滚动的声音。
真是完美对应,简直就像电影画面般精准描绘出了犯罪行为。
“太残忍了。而且竟然在神圣仪式进行途中杀人,到底是谁……”
司将目光从尸体上移开,说道。泷井眼望中庭中央,说:“真是胆大包天的犯罪。但并非不可能。仪式进行时,导师会将额头贴在‘太阳之石’上,再抱住石头。可说是毫无防备的状态,凶手可以轻易偷偷靠近偷袭他。”
“仪式开始时,通往中庭的大门是从中庭上的锁,没有人能够进出。凶手要怎样靠近导师呢?”
尽管泷井有所保留,他真正想说什么不言自明。案发时,中庭除了被害人只有土居和牧野二人。那当然就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土居先生。”藤森步入中庭,由于过分兴奋而脸颊泛红。
“正如你看到的一样。导师去世了。”胡须男松开抱着牧野肩膀的手,面向藤森说道。
“这我当然看到了。你和牧野小姐一直在中庭,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请一一解释清楚。”
“解释清楚?我也不知道。祈祷结束后,我抬起头就是这样了。”
土居怄气地回应道。藤森瞪着他追问道:“你们俩不管怎么说都是离导师最近的人,分别在这个‘祈祷之庭’的东北角和西南角。你们和‘太阳之石’旁的导师最多只相距十米。没有察觉任何异常,这太说不通了吧?”
土居赶苍蝇似的摆了摆右手。他的手掌不知为何沾满鲜血。
“冷静想一想,藤森。‘南中祈祷’时,我们会把额头贴在‘许愿之石’上,不管发生什么都绝对不会抬头。你难道不知道这仪式吗?”
“好了好了,两边都消消气。”这么说着,新角色登场了。
“太兴奋可没有好处。藤森先生,你那样子追问,土居先生还能怎么回答呢。我们把这事交给警察处理吧,好吗?”
这个男人穿着剪裁合身的藏青色西装,身体会跟着说话莫名其妙地扭动。
虽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肯定她在二楼窗边看到的那个人。因为建筑物内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穿纯白色制服。
男人似乎听到了泷井的话语,转身朝向这边,说:“我是本教团的顾问律师,敝姓守口,守口荣太郎。”说完他鞠了个躬,接着用锐利的目光瞪了司他们一眼。他的言谈举止很温柔,眼神里却蕴含着绝不会疏忽懈怠的光芒。
泷井干脆地回答道:“我是为《日本发现杂志》来采访的撰稿人泷井雄太。她是摄影师天野司。”
“今天早上,十点钟。藤森先生带我们参观了各处设施……本来预定在‘南中祈祷’后采访导师。”
“这样啊。二位可真是目击到不得了的事件了呢。”律师的脸色变得难以捉摸。案件有可能被当作丑闻报道,因此他产生了戒备心。
听到司如此说道,律师重重点了头,说:“正如你所说,浓雾牢牢包围着一切,简直就像是上天在协助凶手行凶一样。”
“请不要说这样的话。”有人立刻生气发怒道。是牧野直美在抗议。
“‘拜阳’的导师是世界上最高贵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更加理解宇宙的真理,睿智的他是能够带全人类走向幸福的救世主。为何上天会让这样的人死去呢,我无法接受。”
皮肤白皙、鼻梁曲线优美的美女颤抖着嘴唇诘问道。守口朝她低头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说:“是我失言了,请您原谅。我绝无恶意,只是稍稍用了点文学式描述。”
即便守口诚恳道歉,牧野的怒火依然无法平息。土居便劝解道:“差不多行了吧。你受打击太大,站都站不稳,到屋里去休息一会吧。”
男子伸出沾满鲜血的右手,女子不领情地拂手拒绝。她是怕弄脏衣服吗?就算是那样,她的举动还是很失礼。
“在警察来之前,必须保存现场状况。来,大家一起出去吧。”
从远方传来巡逻车的警笛声,对司来说真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
“来的时候我不是在车里跟你说过吗?余户导师在推动修订教义,教团内部为此针锋相对。我担心会不会因此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此时,牧野直美从窃窃私语的二人面前走过。司假装不在意,暗中注视着牧野直美的背影,发现她的背部右肩胛骨的位置有灰色污点。
“它一直……粘在背上。”(注:字体加粗是原文中重点标记的词句)
那是‘南中祈祷’开始以前的事。余户导师和土居、牧野三人进入中庭时,司在入口大厅拍摄照片,那个时候牧野纯白制服的背部就有灰色污点。仪式开始前,她不知在哪里沾到了鸟粪。
祈祷就要开始了,土居马上就要关门,因此司没有将此事说出口。
和当时一样,司注视着那沾着一撮鸟粪的背影在建筑物深处消失。随后她不禁发出叹息。
“又要被警察强行带去问话,唉,为什么总会变成这样。”
离开S镇后就是广阔的田园风光。泷井开着混合动力的爱车,在菜地之间的柏油路上稳当地行驶。放眼望去只有稀稀疏疏寥寥几个人家。
“照这个速度,还有十分钟就到了吧?我对信奉太阳的教团很感兴趣。”坐在副驾驶座位的司用轻快语气说道。泷井的表情却不甚明朗。
“别高兴得太早。你看那边已经开始起雾了。我们想要的照片效果可是阳光普照下的仪式。”
“真是的,这可不大妙啊。”看到前方森林有白雾缭绕,司逐渐不安。
“好不容易拿到了摄影许可。算了,天气差的话就用摄影特效修一下吧,你说是吧,摄影师小姐。”
“我会努力的。”司双手握拳,点了点头,接着怯怯说道:“虽然这么说,我其实对‘拜阳’教团不是很了解。”
“采访导师、写报道这些是我这个撰稿人的工作,你不了解也没事。仪式开始前,广播员藤森会带我们游览教团各种设施。那个时候,你可要留心注意任何摄影机会噢。”泷井很温柔。虽然长着一张严肃、精明的脸,声音却很好听。因为工作关系和他只能做一天搭档,司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第一代导师在两年前去世了,对吧?那个人叫八,八……”
“第一代导师即创始人八幡阳司。那可是个了不起的人。”
司看着握方向盘的男人的侧脸,说:“听你这么说,是不是认识他?”
“是的,非常熟。我从十七岁到二十岁一直待在‘拜阳’教团,侍奉八幡导师。我原来是信徒。”
“你不必这么惊讶。‘拜阳’绝对不是什么可疑的宗教,是很正经的宗教团体。”泷井用极其平稳的语气说道。
“在我拒绝上学、宅在家里的时候,读了八幡导师的书而大为感动。读完书后我坐立不安,便加入了教团。因此我对‘拜阳’非常了解,也因为此他们才委托我来负责这次采访。”
“我所尊敬的八幡导师去世后,我马上脱离教团了。热情冷却的缘故吧,我现在觉得当时选择退教真是太好了。现在的‘拜阳’由于教义变更,教团内部一团糟……和八幡导师在世时简直是云泥之别。”
“这正是展现我记者功力的时候。你看,前方就是教团本部。”
在不高不低的山丘上,有座以橙色为主色调的大型建筑物。司正想拍下建筑物全景的时候,看到再往里头有座极具符号色彩的高塔,在那里拍照应该能摆脱浓雾干扰吧。
“八幡导师事业失败后,本想自杀的他在这座山丘的森林里受到了‘太阳的启示’。因此决心成为宗教家重振人生。那是他三十五岁的时候。”
“经过二十多年的传教活动,‘拜阳’收获了许多信徒。两年半前,为偿夙愿的他就在这受上天启示的圣地成立了教团本部,并建造了如此气派的建筑物。”
“还不到六十岁,英年早逝啊。不过他能亲眼目睹新本部落成,算是幸事。这座建筑是导师亲自设计的……”
创始人八幡阳司不仅是卓越的宗教家,还熟知天文学等自然科学,对音乐、美术、建筑学亦颇有造诣。他自己作曲、绘画、设计建筑。博学多才的他被称作“现代的达芬奇”。
“不光是厉害,而且品行高洁,严于律己……这个世界偶而还是能冒出这么杰出的人。”
建筑物侧面有几个巨大的字母雕塑“HAIYO”。这些字母是创始人的设计,为钢制无骨结构。这使得教团本部给人一种工厂的错觉。(注:HAIYO是拜阳的罗马音)
泷井在大门前停车,向门卫告知来意后,马上就放行了。在装点着树丛的柏油坡道缓慢行驶了约两百米,便看到建筑物正面的广阔土地。完全感觉不到宗教设施该有的威严感,仿佛更像是高原上的疗养院或企业研究所。
这里面积也很大,刚才看到的“HAIYO”几个字母就矗立在停车场和建筑之间。这些字母的高度大约两米半左右。字母“I”顶端有一条短短的横棒,那是英文字母常用的衬线装饰,上面停着一只野鸽。
“两年后重回故地,有何感想?”向着身旁这位原来是信徒的撰稿人,司见缝插针地问道。
“为了扩地把树林砍掉了吗?这边的风景我从来没见过。”
在那里是一片花岗岩搭造的岩石庭院。和停车场那侧相同,这边也有“HAIYO”字母。有个穿着茶色工作服的男人正蹲在那里给花岗岩抛光。男人约五十上下,脸色阴沉。泷井和男人交换眼神后,说:“刚才那个人不是信徒。”
“是八幡导师设计的制服,简洁、干净,布料质地也很好。只要是出家信徒,在这里必须穿制服……”
“嗯。”泷井点了点头,随后他将外套袖子卷起。他的手臂肌肉令人意外地非常明显。
“穿那套衣服的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我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再穿了吧。”
“《日本发现杂志》的泷井先生对吗?欢迎。这位是摄影师?真是年轻啊。”经过短暂的问候,彬彬有礼的藤森就将司二人引入门内。
进门后便是开阔的入口大厅。右手边墙壁挂着一副硕大的油画。画中用细腻笔触描绘了光芒万丈的金色太阳,给人以不同寻常的压迫感。司不禁目不转睛地观赏起这幅画。
“这是创始人的作品。生动画出了太阳的原始力量,很漂亮吧。”藤森解说道。
大厅一角是装饰豪华的服务台。司在松软的沙发上坐下,听藤森开始讲述教团历史与当下活动。
泷井一边记笔记,一边隔三岔五地提问,司在旁沉默不语。话题实在不算有趣,司只想快点到馆内游览一番。
有个从鼻子到下巴都长满了黝黑胡须的男人,举着一只手朝这边走来。年纪估计不到四十岁。
“岂止认识,这位泷井雄太直到两年前还是我们这里的信徒。而且他因为创始人才入教的。”
“久疏问候,土居先生。听说你现在高升了,成为余户导师的左膀右臂了。”
“是啊,我是右臂,牧野直美是左膀。不过请不要说高升这种话,这里可不是公司。”
藤森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那么泷井先生肯定不需要我来介绍本教团的历史了,您之前大可明言。”
“不会,您的介绍非常详尽,很有参考价值,我万分感谢。”
“两年来有许多设施都不一样了,我也有可能会忘记一些东西。能烦请您带我们观览一下吗?可以的话,请让我们进入‘祈祷之庭’,最好能拍些照片。”
“荣幸之至。电话里也说过了,可以让你们登塔拍摄‘南中祈祷’。但今天天气不是太好,话说今天的仪式几点开始,土居先生。”
“十一点三十八分。”胡须男当即回答道。“十一点半后,导师和我还有牧野君,我们三个人会进入中庭。你们可以乘那时拍照。尽量把我拍得帅气一点哦,可爱的摄影师小姐。告辞了。”
“一日当中,当太阳位于最高处时,即南中时刻举行祈祷仪式。导师和全体信徒共同面向南中太阳,祈祷宇宙和谐。每天都要祈祷四十五分钟……你们今天不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吗?”
“‘南中祈祷’以后,我们就能见到余户导师吧?电话里我也拜托过了。”
泷井探出身子继续问道:“机会难得,请务必让我和他当面对话。”
“导师已经同意了,下午一点后可以留给您三十分钟时间。”
“唔……好。”泷井的回答有些含糊,但藤森并没有在意。
入口大厅所在的是1号楼。自1号楼按顺时针顺序分别是2号楼、3号楼、4号楼,四栋楼将长方形的中庭包围住。奇数楼为两层,偶数楼为一层。
“1号楼的二楼是导师和干部的房间,以及为访客准备的房间。请往这边走。”
“这个狭长的房间就是面向中庭的礼堂,信徒会聚集在此祈祷。”
开门一看,这间房间所有窗户都是被嵌死的雾化玻璃窗。司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样不就看不到庭院了吗?”
“这是为了让信徒通过心眼看到导师祈祷的样子,专门装的不透明玻璃窗。泷井先生过去一定也有透过玻璃祈祷的经历吧。”
穿过走廊,礼堂对面是并排的食堂和厨房。这里每天只有早晚两餐。
广播员点头说:“差不多两年前出家至今。和泷井先生正好错开了。”
3号楼靠中庭这一侧既无房间、也无窗户,只有白色的走廊墙壁。另一侧是澡堂和机房,二者之间就是通往高塔的楼梯。
“塔内台阶是沿着墙壁螺旋上升式,和灯塔一样。最高处是二十二米。泷井先生上去过吗?”
“这栋楼的二楼是信徒寝室。塔右边是男性寝室,左边是女性寝室。都是大通铺,和干部房间有所不同。”
“这里靠近中庭一侧是办公室和学习室。对面那侧是广播室。”
司朝办公室瞥了一眼,里头有好几个穿制服、面对电脑的信徒。学习室和学校教师般大小,里面空无一人。
广播室在学习室对面,里面展示着教团历史和概况的图片。正在拍照的司注意到了其中一张图片。
“是的。下面有说明这是五年前的照片。”藤森回复道。
“和现在相比变化很大啊。看上去不像是有中庭的样子。”
“是的。当时这里只有目前1号楼和2号楼,塔独立在远处。”
“下一张就是将老楼毁掉,重新搭建的照片。再下一张就是如今这几栋楼建造时的照片。”
“真的是诶。外头的‘HAIYO’几个字母一直都有呢。”
藤森将问题抛过来,泷井点头道:“啊,对。那个是用这里最早的建筑物改造而来的,是创始人最喜欢的设计。现在中庭里的‘太阳之石’也没变,和过去几乎在同一位置上。这两年来没变的东西就只有这两个吧。”
“那是不会变的。谁都不允许改变创始人决定的‘太阳’位置。”
这时藤森转向泷井,说:“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退出‘拜阳’?”
“我当时只不过是个被八幡导师的人格魅力吸引的毛头小子罢了。那位大人去世后,我的信仰也就……”
“如果你回心转意的话,这里何时都是你的家。今天的采访说不定就是契机噢。”
“再说吧。我听说有关教义修正的事,‘拜阳’最近有点飘摇,是吗?”
“都是无稽之谈。您说这个会让人怀疑你的动机。只不过教团确实有可能改名。”
“泷井先生。”藤森双手叉腰道,“和导师见面时,请您务必不要说这些事。如果做不到的话,我们将不允许您报道这次采访。”
“那个……到底是什么地方。”隔着厕所,和广播室并排的另一间房间尚没有介绍过。司好奇地问道。
这个房间是仓库,有各种各样地杂物堆放其中。有许多东西光凭外观,司根本分辨不出是何用途。
“该叫人来整理了,真是不好意思。好了,该去中庭了。”
面向中庭的窗户,不出所料地全是雾化玻璃。中间有扇橙色的门。看来这就是通往中庭的门。
淡色的花岗岩地面上,有颗直径一米左右的球状物镇在中央。这就是刚才谈到的“太阳之石”吧。导师每天都会把额头贴在“太阳”上祈祷。
周围有几百颗小石头,那就是“星之石”。右边靠里和左手靠前的方位有两颗直径三十公分左右的球状物,那是为和导师共同祈祷的人准备的“许愿之石”……
“刚才那位土居先生还有另外一个人就会在这里祈祷吧。”拍完照片的司问道。
藤森回答说:“另一个是名叫牧野直美的女性。才二十七岁,已经是肩负教团下一代重任,备受瞩目的人才了。”
“她是拥有个人寝室的干部。泷井先生应该知道她吧?”
“有那样漂亮的姐姐真是令人羡慕。她和充满男子气概的土居先生并列,倒是形成了一副对比强烈的有趣画面。”
“能够进入中庭的人只有导师和导师选择的两名信徒。所以就像土居先生刚才所说,你可以乘他们走进‘祈祷之庭’的时候拍照,这一点还是允许的。”
仰望天空,高塔周围开始起雾了。在雾中很难摄影,司说:“如果起雾的话,我可以去二楼拍照吗?”
“这个就请不必费心了。在塔上拍照没问题,二楼就不行了。如果有任何气息靠近中庭的话,都会干扰到祈祷。”
“已经十一点二十分了。还有十分钟导师他们就要进入中庭,我们就在大厅里等待一会吧。”
司做好摄影准备后,导师余户照政和土居刚及牧野直美出现了。不用说,三人都穿着白色制服。披肩黑发的牧野美貌得引人注目,但摄像师的首要目标还是导师。
听说余户导师有五十三岁,可他脸上皱纹很多,看起来似乎比年龄更老一些。他眼神锐利,直视前方,丝毫没有动摇。被这股威风堂堂的入场气魄所震慑,司不禁倒退。此时泷井在背后轻轻扶住了她。借着泷井的力道,司先前踏出两、三步,继续拍照。
司在取景器中聚焦导师的脸,突然感到一股不和谐感。锐利的眼神莫不是单纯视力不好?他的嘴巴也有点歪……
本想拍出宗教家气势,不料却适得其反。余户照政这个人的本性说不定是个大俗人。司情不自禁地心下暗想。
就在司遐想的时候,余户导师在眼前走过,进入了中庭。接着牧野、土居陆续也进去了。
司一脸羞赧,赶紧追上拍摄对象。可土居马上无情地将大门紧紧关上了。就在门关上之前,司看到一撮鸟粪落在牧野直美的制服上。
司一行人坐在入口大厅的沙发上,按顺序等待着刑警问话。期间泷井给编辑部打了电话,告知对方采访已经不可能继续,没想到从编辑部接到了让他继续调查案件的命令。
“就算这么说,我不过是一介撰稿人,警察哪肯协助我呢。”
“不过要能写出来的话,还是能拿到定金吧。泷井先生对教团了如指掌,如果利用这个信息差的话……”
司想尽办法给泷井鼓劲。她还从来没有看过泷井沮丧的样子。
“‘拜阳’这两年变化很大,我所知的部分又能派上多少用场呢?”
在这一刻,来自本厅的搜查人员到了,馆内气氛愈发地紧张起来。司在搜查人员当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然后“唉”地叹出声来。虽然她早已预感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了。
“哦呀,这可真是,我们又在奇妙场合相遇了呢。”说话的人是丸之内庆次警部。他的眼神已经不仅是惊讶,更是哑然。
“那么天野司君,这次你又干什么了?握着沾满鲜血的匕首,站在尸体旁边吗?”
“嗯,听说现场是中庭,看来你的不在场证明成立了。你是跟他在一块吗?”说着,丸之内指了指泷井。
“不是的。我是跟教团的人一起登塔,泷井先生是……”
“算了,具体情况等会再说。我现在要搜查现场。那么,我等会儿再来打扰各位。”说完,丸之内就离开了。
旁观了二人对话的泷井,讶然问道:“诶?天野君和警察这么熟吗?人面挺广啊。”
“不是的……见过几次而已,那个,奇妙的缘分吧……”
司言语含糊。如果说出自己曾多次卷入杀人事件,还被当作凶手的事,肯定会被泷井认为她是个怪女孩吧。
“唉,真是惨了,怎么会出这种事……”嘟哝着嘴抱怨的人是律师守口荣太郎。
泷井问道。守口夸张地耸了耸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你是想说警察来调查这件事会对教团不利吗?”
“这种事没关系的,现在首要问题是找出真相。在那之后才轮到我出场。”
司这么说了以后,守口呢喃着回答道:“唔……应该是吧,如果你们不是凶手的话。”
撰稿人接下话头说道。律师皱眉道:“您一个人转悠吗?那么您就没有不在场证明了”
“我在建筑物里头转了转,又到外面看了看。写稿子前必须考察一下环境。”
“对。信徒都集中在礼堂祷告。会出来转悠的人只有我一个。”
在旁听着这段对话的司渐渐心生不满。咄咄逼人的质问或许是律师的习性,可这实在太不公平了。司无法再保持沉默。
“我没有怀疑你。只是关于不在场证明,您和泷井先生应该是一样的。仪式进行期间,您也是一个人。”
律师不快地拱起鼻子,司继续问道:“仪式进行期间,您在什么地方?”
“我从昨天起就住在本部。当时,我就在自己的房间。”
“正午时分,这栋楼的二楼只有律师先生您一个人吧?”
司取出相机,把当时拍摄的照片用液晶显示屏放给对方看。律师马上爽快地承认了。
“果然是你。仪式期间不是说不许待在二楼吗?更别提你还那么靠近窗户。”
“确实这么说过,每次都会说。但我想安静站着应该没有问题……”
守口反唇相讥道:“那又怎么样?仪式开始之后,谁也不能进入中庭。我怎么可能打死导师?”
“正是如此。不光是律师您,泷井先生也不能进入中庭。”
泷井出来打圆场,说道:“案件概况都不清楚,我们在这聊也聊不东西,就别再互相调查不在场证明了。那是警察的工作吧。”
沉默不语地深深靠在沙发里,带着阴晴难测的脸色,守口缓缓开口道:“在考虑其他事之前,还是该思考一下案件。”
司亦有同感,于是问道:“刚才藤森在中庭所说的话,您怎么看?”
“导师身旁的土居先生和牧野小姐最可疑,是吗?的确是不能忽视的意见。案发时,中庭是密室状态,按逻辑推算,能够加害导师的只有他们二人……”
这样一来,嫌疑人就缩小到二人了。看起来仿佛超脱常规的古怪事件,解决起来却异常简单。
泷井谦虚地说:“我以前就认识土居先生和牧野小姐,他们不是能够杀人的人。更何况,他们是‘拜阳’的虔诚信徒,绝对不会用‘星之石’殴打导师。”
泷井便将自己曾是信徒的经历向守口言明。律师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理解你想要相信他们二人的心情,但现场情况对他们很不利。实在无法不将他们视作最大嫌疑人。”
“可是泷井先生,这个案件需要思考得太复杂吗?案发当时,现场只有那两个人。不存在接近被害人的第三者,凶手当然就在他们二人之中。”
听了守口这句话,泷井以退为进地说:“很简单的问题,在那种情况下,土居先生和牧野小姐会去犯罪吗?那种立马会被当做嫌疑人的情况下。”
司认为这个问题很有道理。律师反驳道:“仪式开始后凶手才产生强烈的杀人冲动。于是他就近拿起‘星之石’打了导师。”
“你是说冲动型犯罪吗?可是我看不出产生这种冲动的可能。”
“人类时常会做出不合常理的举动,干了这么多年律师,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情况对土居先生和牧野小姐很不利,这我理解。可是他们的杀人动机呢?他们不是余户导师的左膀右臂吗?所以才能一起进入中庭吧。”
“那就奇怪了.再怎么冲动犯罪,总得有点契机吧,何况是那么残忍的犯罪。”
“确实不能说内部是一片和谐。但我不认为冲突会严重到杀害导师的地步。”
司感觉他的发言自相矛盾了,于是进一步追问:“具体而言,是谁和谁以及为什么产生冲突呢?”
“根据我听到的传闻,余户导师好像马上要大幅修订教义。土居先生当面表示了反对。牧野小姐似乎亦口有微词。”
“好像说了‘不准违抗我’这种话。总之是要搞一言堂。”
“关于教义的解释而意见相左,这是任何宗教团体都会有的事。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风波而已,这点问题怎么可能会引发杀人事件呢!”
司话音刚落,律师就怒目瞪了她一眼。看来他很讨厌被人用自己的话讥讽。
从土居刚和牧野直美那里听取案情大略后,丸之内警部喜上眉梢。
案发时分,被害人身边只有此二人。并且,“祈祷之庭”的门还被土居上了锁。出入通道只有那一处。更何况,面向中庭的窗户全都被嵌死了,没有一丝一毫破坏的痕迹。
也就是说,可能性只有他们二人。除二人外,没有任何人进出犯罪现场。
这件案子或许会是全国瞩目的焦点,不能磨磨蹭蹭。丸之内心想:可以的话,最好是今天之内就把它解决掉。
土居和牧野说他们在仪式期间始终低头祈祷,什么都没看到。虽然途中听到了异样的声音,可仪式严禁抬头,所以他们没有抬头看。另外,二人都明确表示自己不是凶手。
丸之内委婉地用话术刺激他们。二人互相望了望对方,接着牧野开口说:“指证同样信仰的人实在很痛苦,但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再顾虑太多。是的,因为我不是凶手,凶手就是土居先生。”
“犯不着顾虑的人是我才对吧!凶手只可能是你,不是我。你身上溅到的血迹就是再好不过的证明。警部也这么认为吧?”
丸之内点点头。牧野之前换掉的那件胸部沾满血迹的衣服现在正在鉴证人员手中。
“请不要开玩笑了。祈祷结束,我抬头一看,导师已经是那副模样了。我在震惊之下跑过去时摔了一跤。血迹就是那时候沾上的。”
她说胸部血迹因此而来。她的反驳不无道理,很难断定是谎言。
“土居先生才可疑呢。对吧,警部。这个人的右手都是血。我衣服上有血,但我两只手可是干干净净的。大家都看到了。”
土居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慌乱。他挥舞着已经洗干净的右手,说:“我比你更晚冲到导师身边,那个时候我的手上还没有血。我的右手是因为之后捡起那块沾满血的石头才弄脏的。你明明知道还敢撒谎。”
“你不是看到我捡起石头了吗。” “我看到的时候,你已经捡起石头了。”
“你还是说实话吧。不对,你不可能说实话的,因为你就是凶手。”
“所以说土居先生是凶手啊!右手的血迹就是证据。导师那般惨状,你的手不可能不沾上血迹。为了掩饰这一点,你就故意捡起凶器石头。”
在旁听着二人的唇枪舌剑,丸之内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除了右手血迹,土居另有可疑之处。被害人是被以远超平均人类的力量击打头部而死。凶手应该是个相当强壮的人。
根据这个理由,凶手怎么看都是身强体壮的土居。牧野手臂纤细,不可能做到这种杀人方式。
根据验尸报告,凶手是从右斜上方击打被害人头部。土居是右撇子,牧野是左撇子。如果凶手偷偷靠近被害人背后杀人,那么凶手是右撇子的可能性更高。果然还是土居更可疑。然而,事情尚有蹊跷。
根据现场状况分析,凶手身上理应溅到大量血迹,土居的制服完全没有这种痕迹。按照这个思路,凶手就是牧野了。左撇子的她只要潜行至被害人前方,也能满足击打方向的条件。
“你我都是‘拜阳’的信徒,对导师抱有崇高敬意。我们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听到此话的牧野垂下了头,顷刻后又说:“可是土居先生不是批评过导师吗?”
“批评?哦,那件事啊。不过是意见不合而已。那又怎么样?你不会想说那是杀人动机吧?我如果真的跟他合不来,离开教团就是了,犯得着杀他吗。”
“确实有令我不能信服之处,可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下那样的毒手。”
这样谈下去也不会产生新的线索,丸之内便结束了对二人的问话。
“暂时告一段落吧,大厅会有搜查人员来采集指纹,请二位务必配合一下。另外,我还要和剩下那几位谈话,不知是否有合适的房间借用片刻。”
“警部,仓库有情况。”土居和牧野刚刚准备离开时,门“咣”的一下被打开,冲进来一位年轻刑警。
刑警招招手,有个穿茶色工作服的男人出现了,他驼着背,面色阴沉。
土居问道。被称作北浜的男人小声说:“上午我修完洒水器,把工具箱放回仓库的时候,还没发现什么异常。但我忘记把铁钳收进箱子,所以刚才又去了一趟仓库,然后就发现出事了……”
真是废话连篇。丸之内压抑焦躁的心情,问道:“‘出事了’到底是什么事?”
“恶作剧?那究竟是……算了,还是亲眼去看看比较好。土居先生、牧野小姐,能否烦劳你们带个路。”
回答后丸之内又添了一句:“你们几个,等会儿到学习室来。”
问题所在的仓库位于4号楼走廊右边深处。仓库里杂乱堆放着各种日常用品和器具。仓库门口有如小山般的纸箱坍倒了……
“真的好乱,应该好好整理一下……不对,这是被故意弄乱的吧。”
跨过纸箱走进仓库,纯白制服和床单散乱在混凝土地板上。而且好像都被人撕破了。教团的书籍和宣传手册乱七八糟堆在上面。看情形远在“恶作剧”的级别之上。
土居和牧野说道。丸之内转过头对二人说:“这必定是十分憎恨教团之人所为。你们觉得是谁?”
“不大可能是外部人员做的。你们可别因为丑闻而隐瞒内情噢!是用这个干的吗?”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就有必要采集建筑物内所有人的指纹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土居先生。”
土居的表情显然非常不满,说:“信徒肯定不会做这种事。难道不是外部入侵者干的吗?”
“根据两位值班门卫的证言,我们警方来之前,进入大门的人只有来采访的二人。此处周围设有铁丝网,一旦铁丝网被翻阅或剪破就会触发警报,而警报并没有响。”
这时牧野插嘴道:“这座建筑物的入口有监控摄像机。只要看监控录像,就能……”
“确认有没有可疑人物进出了,对吧?摄像机只有一台吗?”
丸之内喊来数名搜查人员,将工作吩咐下去。然后他转向土居和牧野,说:“请你们留在这里。我不知道仓库原本是怎样的状态。我想请你们确认一下到底损毁了些什么以及丢了什么东西。”
藤森负责教团广播,他能够决定教团所有人的动向,职位不可谓不重要。“拜阳”教团最近形象不好,内部矛盾纷纷,丸之内很想从藤森口中得到准确的信息。作为警察不能随便轻信他人的话,尤其是这些信徒。
丸之内直接质问道。藤森率直地回答:“余户导师非常羡慕去世的创始人的人格魅力。因此他想给‘拜阳’打上个人烙印。他的做法在我看来确有不少不当之处,我也曾多次向他提出意见。”
“没有。他只是会骂我‘别在我面前摆谱’。土居先生和牧野小姐也遭到了同样的呵斥,特别是土居先生……”
“逐步壮大的教团内部竟然那么不太平。话说这座建筑物真是气派啊……”
“多谢夸奖。这是由过时的创始人八幡导师亲自设计的,听说创始人自己对这建筑物亦很满意。”
“是两年半前建好的吧?工程期间,你们暂时把本部移到S镇上,对吧?”
“各方面都很伟大的人,有口皆碑。才干、智慧、品性俱佳,从不高声呵斥他人……”
感觉藤森还有话想说。在丸之内的敦促下,藤森总算补充道:“其实还有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拜阳’和S镇的土地交易里好像有点可疑的违法行为。相关负责人是顾问律师守口先生介绍的地产从业者。”
“对方似乎钻了法律空子。导师怀疑是守口先生监守自盗,在背后操纵一切。为了这件事,导师昨天才把律师叫了过来……”
如果导师的怀疑成立,假设他手上又有犯罪证据,那么守口就有可能为了自保,铤而走险杀人灭口。可他是凶手的话,犯罪手法仍不得而知。
“仪式开始后,来采访的那两个人也看见礼堂的样子了。所有人确实都在那里。就算有人祈祷到一半想溜出来,很难不被周围的信徒注意到。”
“像今天这样有人来采访的话,为了陪同就特别准许我不用参加祈祷。”
“原来如此。参观礼堂后,你和摄影师直到仪式结束都在一起吗?”
土居和牧野曾听到“异样的声音”,藤森也听到了。那是十二点零二分的时候。这想来就是作案时间,那时藤森和摄影师天野司分处塔内不同房间。
丸之内感到少许不和谐感,立刻将这件事记在笔记本上。
丸之内问白发斑驳的律师为何从昨天起就住在教团本部。律师回答说他是为了和导师商量传教活动方针。
当丸之内问及土地交易的违法问题时,律师瞬间丧失了冷静,说:“到、到底是谁在跟警部传这种谣言,导师不过向我咨询两三个问题罢了……请不要误会,我是个有职业操守的律师。”
“那当然了。您如果想找杀人动机,应该先怀疑反对导师改革方针的土居和牧野,还有藤森也是。先找他们问话比较重要。”
“别看他那副样子,他才是最愤怒的一个。‘不用跟那种家伙废话了’,我亲眼见过他发牢骚。表情很恐怖噢。”
关于这件事,丸之内认为应该听听其他信徒的证言再做怕判断。
“吃完早饭,我在上午九点去导师房间,和他讨论有关传教活动的法律问题。快到十一点的时候,他说差不多该准备‘南中祈祷’了,然后我们的谈话就中断了。祈祷仪式后我还要负责杂志采访的合同事宜,因此我打算在1号楼二楼房间里等到一点半。”
“刚才藤森先生说仪式进行时,二楼是不允许上去的,是吗?”
“准确来说,是不允许从二楼窗户朝中庭看。我只是在房间里用电脑工作而已……”
“是我熟人,突然打电话来咨询私事法律问题,时间是……”
今天十二点零一分的来电记录,来电人的名字是“丹波桥一也”。
正打算记电话号码的丸之内突然停下手中的笔。丹波桥一也,这名字总觉得很耳熟。
“他是我高中时代的老朋友。别瞧我现在这样,当年我和丹波桥可是投捕搭档,一起出战过夏之甲子园。”
“现役时代的丹波桥教练的确是捕手。这么说你是投手吗?而且不单是高中球员,还是甲子园的王牌吗!厉害啊!”
“人不可貌相吧?虽然甲子园第一战我就被对手打出不少安打,第一场就败了。”
“进去过。不进行仪式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中庭。”
那么,很容易就能把凶器“星之石”从中庭带出去。丸之内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仪式期间,你有没有听到中庭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
“声音?啊,是那个吧。丹波桥教练打电话来的时候,窗外确实有奇怪的声音……”
“因为严禁朝中庭看,所以我就没看。不过在那个声音前,我心想好大的雾啊,就偷偷朝外看了一眼。”
“没什么异常。我透过雾色模模糊糊看到导师把额头贴在‘太阳之石’上祈祷。”
丸之内没有将此事交给部下,而是亲自拨打电话确认。实不相瞒,他是猎鹰的骨灰粉。
十二点零二分时,司在塔上“准备之间”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这时藤森郁夫在上面的“新生之间”,看来藤森的证言无误。泷井没有听到那个声音。当时他在建筑物外面,只能听到仪式配乐。另外,泷井在两年前还是“拜阳”的虔诚信徒。理所当然地,丸之内对此颇有兴趣。
“没有,当时还没有决定由他接任。但他的确是继任人选之一。从教团后续发展来看,推选余户为第二代说不定是正确决定。虽说也有人持反对意见。”
泷井的回答简单利落。泷井本人在创始人去世后脱离教团,他可能不是非常尊敬余户。
“是的。最近才发生矛盾不是吗?其中原委,我这个外人就不怎么了解了……”
“编辑部希望我能让他聊‘教团改革计划’,是否会有新名称以及新的组织形式。就是这些之类问题吧。”
泷井打开肩包,拿出一份打印的编辑部指示给丸之内看。上面写着余户打算将“拜阳”更名为“阳司教”。
“是取创始人八幡阳司的名字,改名‘阳司教’吗?原来如此。但不是说余户嫉妒八幡的人格魅力吗?”
“我既不反、也不挺。那个人是我的采访对象,仅此而已。”
“失去了采访机会真是遗憾。我原本还期待可以采访到怎样的趣闻。”
“还能再说一点创始人八幡的事吗?大家都说他是个伟大的人,你也崇拜他吗?”
“崇拜……是的。八幡导师真的是个杰出的人,才干、智慧、品行都十分高洁。”
“而且他严于律己……他总是说人类最恐怖的就是自身的堕落。每次听到他这番话,我就浑身发怵。”
确实是句至理名言,丸之内在心下赞叹,然后继续问道:“余户被杀时刻应该就是天野司在塔上听到可疑声响的十二点零二分。其他证言和尸检报告也证实了这一点。当时泷井先生在建筑物外,案发前后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吗?”
“我在的时候还没有那座岩石庭院,我向他问了来由。岩石庭院是余户导师的创意,说是象征着彼岸的朝阳。他似乎打算用这个创意和创始人较量一番。”
丸之内摇了摇头,将视线转向天野司。女孩咕的一声耸起肩膀。丸之内和颜悦色地笑道:“不用那么害怕。我不会吃了你的。这次你有不在场证明了。”
摄像师眨了眨眼。丸之内收敛笑容,继续说:“你在‘准备之间’时,塔顶房间的藤森先生没有下来过。那么,你就有可能偷偷走下塔噢。”
“而且就算我下了塔,也进不去中庭。你难道没有确认过这一点吗?”
“没错。出入中庭是不可能的。但是,你能够不被任何人看到地自由行动。”
“藤森先生带你进入中庭的时候,你一直在拍照,对吧?”
“没错。因为你是摄影师,无论何时都随身携带大件器材。”
“不是没收,只是借来看一下数据。你的照片可能会拍到重要线索。”
“纸箱里头是教团宣传手册和书籍,大部分散乱在地的东西都是文具,平时就没有仔细管理,所以弄不清是否有丢东西。被美工刀割破的东西有教团制服八件、床单两条、海报五张。另外,仪式用的几根橡胶绳被割得稀烂,土星形状的金属制品应该是被踩破了。”
“仪式用的橡胶绳是蹦极用的吧。就是那个高塔上往外跳的出家仪式……”
“那并不是土星的光环。那道光环代表着‘循环的生命”。那是创始人设想到宇宙模型,不是装饰品。”
这件金属制品很轻,应该是铝制,银色表面有火焰图案的浮雕。宽约五公分的光环和本体间有四根粗粗的辐条连接。
与其说像土星,不如说像飞碟。由于被人刻意破坏的缘故,现在裂成了两半。
“里头要是放糖果的话,很适合送给小孩子。对不起。不开玩笑了,这是什么仪式道具吗,牧野小姐?”
“这是用来收纳太阳光芒的圣器,叫做‘生命之器’。”
“是的。它的容积和‘星之石’是吻合的,怎么了吗?”
凶手使用这个道具将凶器偷走的吗?丸之内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闪念。但他转念一想,这个道具不是更加引人注目吗。
三个、四个……地上有五个‘生命之器’,全都被踩破了。为何凶手要做这些事呢?仅仅为了报复教团吗?还是说有别的什么理由……
丸之内找来工人北浜,问道:“北浜先生,你的名字叫什么?我应该还没有问过。”
“北浜靖史先生,你上午修完洒水器以后,将工具箱放回仓库,那是什么时候?”
“那时‘南中祈祷’已经开始了呢。那个工具箱就是这个吗?”
丸之内从墙边架子上拿下工具箱,打开箱子确认。螺丝起子等工具装得满满当当。
“你放下工具箱后立刻出去了,对吗?你去干什么了?“
“我到外面抽烟去了。我不是信徒,不用参加祈祷,所以这段时间是我的午休时间。这里一天只吃两顿饭,没有午饭。”
不光是信徒,连雇佣的工人也不能吃午饭。丸之内多少有些同情北浜。
“我碰到了那个给杂志做采访的年轻男性,聊了一会儿。”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问我每天都干些什么活,最近教团气氛如何。还有就是那座岩石庭院的事。”
“杂物活都是我干,包括植被洒水器的修理。我不是信徒,所以不清楚教团的事。就这些了。”
“我不喜欢聊天,他应该也察觉到了,因此说了句‘打扰了’之后就离去了。”
“我没有听到什么可疑声音。我听到的只有仪式伴奏音乐。”
这也和泷井的证言相合。这个声音虽然传到了二楼的守口和高塔的司耳中,但应该传不到建筑物外头。
“这个我听到了,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就进去看了。”
“我因为忘记把铁钳放回工具箱而往回走,在返回仓库的途中听到了尖叫。刚进入建筑物,就看到所有人因为余户先生的死而乱成一团”
“我当时也很慌张,顺手把铁钳揣进衣服口袋里了。后来警察就来了……再后来我才想起铁钳的事,就回到仓库。然后就发现仓库一片狼藉。”
北浜小心翼翼地窥测着丸之内。他的眼神仿佛在问自己莫不是被丸之内怀疑了。
“不想。我和余户先生是旧相识,因为找不到工作,我才拉下脸来求他让我到教团找碗饭吃。今后还能继续在这里工作吗,现在我只关心这件事。”
牧野说完后,北浜郑重其事地低头道:“真是万分感谢。你们真是好人,你和土居先生都比余户先生温柔多了。”
北浜说着对被杀的余户并不友好的话。听到这句话,两名干部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尽管是旧相识,北浜对余户对他的待遇似有不满。
“可以了。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有人恶意搞毁了这间仓库,关于这个人,你心里有怀疑对象吗?”
“土居先生,牧野小姐,实在抱歉,恐怕还得麻烦你们配搜查人员跑一趟。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是先去看看监控录像吧。”
杀人案件的消息已不胫而走,社会各界陆续打来电话询问事由。办公室里早有几个信徒正在接打电话。
丸之内坐在旁边椅子上,牧野敲打了几下键盘。土居则和搜查人员一起去建筑物内其他地方确认情况了。
“监控录像都存在硬盘里。我现在就打开视频,这是正面入口的。”
电脑显示屏里出现影像,监控摄像机位于入口大厅的天花板上,视频清晰度比丸之内想象的好多了。
二人到来的时间正好是十点。藤森出门迎接他们入内。之后再无任何人进出过正门。
“上午通常是这样无人出入。下午之后才会逐渐有信徒出入正门。”
“南中祈祷”在十一点三十八分开始。即便到那时,画面也没有发生变化。
十一点四十三分。北浜右手拿着工具箱进入正门。他趿拉着脚步,步伐懒散。他走向仓库所在的4号楼。十一点四十六分。泷井从2号楼方向出现,走出门外。十一点五十四分。北浜两手空空再次出现,走出门外。
丸之内自言自语道。牧野回答说:“可能去厕所了。毕竟外面没有厕所。”
那确实是一种可能性。但是,十一点四十三分到十一点五十四分,十一分钟足够把仓库弄乱。北浜对余户的怨恨或许波及到了教团,不能说他不存在动机。
搞乱仓库这件事不局限于北浜,任何人都有可能作案。教团因余户之死而骚乱大作,馆内上下一片慌乱。任何人都能乘那时避人耳目地捣乱仓库……
更重要的问题是这和余户被杀之间真的有关系吗?两件案子的犯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人?
同一天同一时刻,一个人在中庭杀死余户,另一个无关系的人搞乱仓库。这种偶然怎么说都不太可能。
犯人必定是同一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凶手一定要把仓库弄乱到那种地步?
下一个出现的人是背着肩包的泷井。时间是十二点十六分。
泷井进门后就停下脚步,注视着右边壁画。那是创始人八幡阳司的画。很快他就继续走出画面外,表情没有特别的变化。
然后,十二点二十八分。仪式结束后五分钟,单手握住铁钳的北浜小跑着进门。
不久,信徒们从礼堂聚集在入口大厅。录像画面没有声音,信徒们左顾右盼、手足无措的神情却一览无余。许多人在画面内往来反复。但即便如此,没有任何人出入建筑物的正门。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警察到来。
“我们有用电话通知门卫,让他们呆在大门不要动。因为大门不能无人看管。”
后门的监控录像很快就确认完毕了。因为今天早晨以来,后门一次都没有打开过。
“两个出入通道弄清楚了。下面该确认一下从窗户进出的可能性。”
“那是不可能的。您没注意到吗?所有面向外侧的窗户都安装了铁栏。”
为了防止信徒逃跑吗?丸之内不禁如此想到,牧野似乎看穿了丸之内的心思,说:“‘拜阳’根本不存在出家信徒逃跑的问题。单纯是为了安全起见而已。因为信徒里女性众多,最近才装上的。”
“处理硬盘数据吗?不能说绝对不可能。但今天没有人俱备那么充分的时间条件。在办公室的人倒是有时间,可这里到处都是人,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脚。我认为不可能篡改录像。”
“这样啊。多谢了。为防万一,之后会对录像数据进行详细分析,敬请理解。”
“没有可疑人物入侵这一点是目前能确定的。没有人离开这座建筑物。杀死余户的犯人以及捣乱仓库的犯人仍然在这里。这些确凿无误。”
牧野语气强硬地诘问道。丸之内有些气短,说:“坦白说,不怀疑你们是不可能的。不过还没有决定性证据。另外,现在还有无法忽视的问题没解决。”
“牧野小姐,虽然你的制服在案发后沾满血迹,可是你的胳膊那么纤细,必须有相当夸张的怪力才要让被害人承受那样的致命伤。而且,你的双手没有血迹。”
之前她明明指证土居为凶手,现在却满脸困扰。看来她自己并不愿相信这件事。
“土居先生的话,虽然具有用石头敲碎被害人头颅的力量,他的右手又满是血迹,然而他的制服上没有血迹,中庭里也没有能够用来遮挡飞溅血液的道具。总不至于是什么融化为水的冰盾吧,你说呢?”
他拨打了记录在笔记本上的丹波桥一也的电话号码。目的是确认守口荣太郎证言中的不在场证明。
丹波桥一也的证词记录如下:“对。我今天确实和守口君打电话了,稍微商量了点事。时间大概是正午时分吧。跟他咨询了些法律上的问题,对了,通话时间应该又有十分钟以上。你问我确定他是守口本人吗?哈哈,怎么可能会弄错。他和我交情可久了。高中时代那三年,我和他可是并肩作战甲子园的投捕组合。有什么异常之处?没什么异常。我从电话里听到奇怪的音乐,就问他现在在哪儿,他说在‘拜阳’本部。我就说他是不是终于打算悔改恶行信教了,他笑着说只是工作关系罢了。除了音乐之外的声音?没有了。我听到的只有模糊的音乐。就是持续循环的诡异旋律。你问我电话有中断过吗?当然没有,我们一直在说话。问题就这些吗?好的,我还有事要忙……诶?你问我进攻击打顺序?喂喂,警部,这种问题……诶?你是球队死忠粉?真是非常感谢你的支持,但我是猎鹰队的教练,请恕我不能透露战术细节。”
眼见天野司肚饿难耐,泷井便说用白天买的小吃充饥。再喝下泷井提供的罐装咖啡,司从副驾驶座位向窗外望,说:“吃顿午饭真是难啊。你看,刑警们都在往我们这边看,好讨厌。”
尽管被允许回到车上,司他们不能离开教团本部。建筑物周围有大两搜查人员在忙碌着,不时向司他们投来锐利的视线。
“嗯。又打电话催我了。问我有没有弄清楚什么,凶手抓到了吗的……真是的,警察才刚开始搜查吧。”
“准备之间“里有个人。虽然从这个角度看有些扭曲,但还是能清楚判明从窗户里探出脑袋的人是谁。毫无疑问是丸之内警部。
丸之内好像一边在说什么,一边往窗外看。这时他和司视线相交了。
司高举双手,微微挥舞。接着,丸之内高声喊道:“原来你在那里吗。你在那里不要走动,我马上过来。”
泷井抱着双臂说道。司点了点头,说:“好,这是个机会。我们可以从警部那里探听搜查情况,问问看吧。”
“你可真干劲十足。明明之前还被警部质问,摄像机都被没收了。”
自己早已习惯因为杀人事件被怀疑了,这种话司果然还是说不出口。否则解释起来就太麻烦了。
“去世的余户导师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我只从摄像机的取景器里看到过他,总感觉不像宗教家……”
“对,就是这个感觉。泷井先生尊敬创始人八幡导师,所以可能不方便说。我想我多少理解了现在教团的内部纷争。”
“因教义分岐产生矛盾当然不可忽视,但杀人动机可能令人意外地只是个人恩怨也说不定。”
“捣乱仓库又是怎么回事呢?信徒都闹哄哄的。制服和仪式用的绳子都被人用美工刀割破了,这些事……”
“不知道啊。我们又不是警察,也不是相关人员,信息不足啊。”
泷井走下车,仰望天空伸了个大懒腰。司也站在泷井身边。
司晃晃荡荡地走近其中“Y”字母,将身体靠在混凝土所打造粗粗的字母下半部分。她轻闭双眼,脑中回想着目前已知的所有线索,细细思考。
那样诡异的杀人现场。被锁上的“祈祷之庭”的情况……
那个人如何呢?如果那样的话……啊,不行,那样也行不通。
“是这样吗。但是你们可不要到处乱晃,会妨碍案件搜查的。”
说着,丸之内将视线转向司。在他开口前,司就提前一步问道:“警部,什么时候能把摄像机还给我?那可是我最重要的工作道具。”
司做好了得不到答案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丸之内直接回答道:“有两张照片都拍到守口荣太郎站在1号楼二楼房间窗边。”
“你确认过照片里的人影了,对吗?那么,守口先生的证言就是真的……”
丸之内尽管说着感谢的话,可他的心情似乎不算好。司遂即问道:“什么用场?是不是他在案发时间位于二楼,你们怀疑他,所以……”
“他去接手机电话了。案发的十二点零二分,那个律师正在打电话。我跟通话对象确认过,他在电话里也听到了奇妙音乐。”
讲话太过分了,即便是最差的摄影师也无法忍气吞声,司说:“再怎么高超的摄影师在那种条件下也拍不出照片。”
“呵呵,你早知会有这种后果,所以特意登塔的,对吗?”
“我求天气能够放晴,二楼禁止入内,所以我才打算去塔上往下……”
“但有藤森先生跟着我啊,而且我不会做这种违反规矩的事。”
“是啊。但是天野君,头先我和藤森确认过,登塔之后他没有一直和你共同行动。你存在少许单独行动的时间。”
司有种不祥的预感,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泷井似乎也有同感,说:“您到底想说什么,警部?”
丸之内没有立即回答,双手插在裤兜,边踱步转圈边说:“近年来发展迅猛的宗教团体领袖,在仪式进行期间惨遭杀害,现场没有外部入侵的痕迹。实在是血腥、猎奇的事件。”
“正面入口和后门有监控摄像机。我看了监控录像,案发前后,出入建筑物的人只有你和北浜先生。翻窗而入是不可能的,因为所有窗户外侧都装上了铁栏。”
“凶手不是外部的未知第三者。凶手就是案发时建筑物内部人员,他此刻还在这里。”
丸之内的回复很简略。司好奇地询问:“你明白了什么?”
“建筑物内也好,附近周边也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我让人把教团本部内搜了个遍,果然什么线索都没有。外面也没有入侵痕迹。虽然这结果我早已料到。”
“即便有入侵者,他也没有进入建筑物。不管怎么考虑,凶手都是案发当时的内部人员。”
司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泷井诧异地说:“你冷不丁地在说什么东西?”
“我知道杀人手法和凶手了。虽说真相有点难以置信,一定是那个人……”
“我是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太麻烦了,天野君,你不用说了。”
司仿佛听到了陌生的外语,完全不能理解眼前这个人所说的话。
“我和你也算是有过不少交情,真没想到这件案子会走到这一步,实在令人百感交集。可我不能忽视真相。”
“我都说了,你不用说了。你杀人一定有苦衷吧,来吧,天野君。”
泷井置身在丸之内和司的争执中,说:“警部,先听完她要说的话如何?”
“我当然会听。等我们到离面坐下来慢慢谈。但她是凶手这个事实不可动摇。因为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能够杀死余户。”
“她事先从中庭捡起‘星之石’,藏在装摄像机的包里。她进入塔内,乘独自留在‘准备之间’的时候,从窗户将‘星之石’向余户头顶扔去。被害人头部受到的怪力正因为此。”
“你是不是傻?从十五米的高度想要准确击中目标可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事,况且还是那种浓雾里。”
“就算没有命中,她也不会遭到怀疑,对被害人而言真是万分不幸。”
“退一万步说,我根本没有杀余户导师的动机。今天我才第一次来这里啊!”
“刚才我也说了,动机什么的我再慢慢跟你谈。泷井先生,请让开。”丸之内推开泷井,抓起司的手臂往里走。都做到了这一步,看来丸之内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自认为自己找到了真相。
“等、等一下,警部!别太过分了!冷静一点,先听听我的推理啊!”
“等等啊,讨厌……真的是不得了的手法,你听我说啊。啊,快放开我,你拉得我手好痛,放开我,放开我啊……”
不管如何抵抗,丸之内都不会松手,司最终还是被他带走了。停车场只剩泷井一个人呆立原地。
一,文本所述皆是事实,但不排除文中角色有说谎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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