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苏醒后的迷糊间隙使他看见林华严本是于广阔的天地间飞翔的鸟儿。
鸟巢建筑所需的泥土和树枝需要它跨越万水千山、对大地了解透彻。
它飞跃干涸的盐田、在滩涂上遭遇弹涂鱼,在红树林中遭遇招潮蟹。海边码头酒店后面有蚝壳铺就的高山。
那些由码头源源不断产生的蚝壳组成了一座又一座密林山川。
于那蚝壳铺就的密林山川之中,他遇见了巢穴的另一种可能性。于是他变成了把巢穴装在屋檐下的燕子。
在他变成燕子之前,作为黄鸟的他已经死亡,他被一只弹弓杀死在荔枝树上,凶手是他的的父亲,林华严的父亲。
黄鸟在林华严屋后的荔枝树上被打死了。因为他父亲想晚上给他煲一锅鸟粥。
黄鸟死在荔枝树上。荔枝树上没有它的鸟巢,它也许只是歇脚而已。荔枝树或者其他果树上很少有鸟巢。
果树极易受到侵扰。除果农外,蝙蝠、老鼠、猫、小孩也是那里的常客。
鸟巢被小孩们认为为接近蓝天的一种方式。自由的鸟儿飞翔在蓝天。
在屋檐下林华严和伙伴憧憬地望着蓝天中驶过的飞机,心中立下了飞天的志向。
他追逐鸟儿、摆弄蜥蜴,用好看的蝴蝶和树叶做过书签,他网住蝉,收集蝉蜕去药店兑钱。
飞鸟让他手中弹弓跃跃欲试。他珍视作为子弹的石子,它们尖锐且坚不可摧。
他从未想过用樟树籽去替代石子。樟树籽形状圆润且轻巧、一样可以作为子弹。樟树籽代替石子的好处在于它不会杀死那些鸟儿,由樟树籽所受伤可以恢复。即使樟树籽未能击中鸟儿,但也使飞鸟躲避的地方落地生根,长出樟树来。
如果他能早明白这些,也许童年的遗憾会少很多。那时他还小,不懂得珍惜生命。他学会心怀慈悲还要晚很多时间。
他对慈悲心的最早印象是灵岩寺放生池中背上用红漆写上“生”字的放生龟。他印象深刻,是因为它们在水中悠哉悠哉地游着,而那时的他们正在边上准备偷取池中的小龟。
他们翻山越岭,偷溜至寺中,放生池在寺院无人关注的偏僻处。放生池十方左右,中有岩块给乌龟歇息。池边有围栏阻挡,下去容易被瓮中抓鳖,因此钓龟是他们选择的方法。
风筝线和竹竿随手搭成鱼竿系上薄荷叶团垂直往小龟的头上落下,只要咬钩,就能收获一只乌龟。
他们最终一无所获,因为寺庙身处有犬吠。他们落荒而逃。
林华严躲进了观音洞里,洞中无人。洞中有观音像、有玳瑁的展示箱。他看见箱中那只巨大的玳瑁标本时,他以为自己是在海中的洞穴里面。很多年以后,他才知晓那种感觉并没有错,那里是海洋的遗址。
那只玳瑁使林华严对灵岩寺这个普通的小寺印象深刻。而后他再对寺庙记忆深刻就是他大学毕业后在寺院的参加的考试。
考试在寺院附属的民宗委大楼中进行。大楼方方正正,与寺院的古建并不协调,但得益于周边环绕的大树,现代化的办公大楼也充满了禅意和古意。
到达民宗委大楼须穿过寺庙前院的古朴大殿。他很高兴在那里考试,考试结束后的自由时间他可以在寺里走走。古寺风景很美,规模在十个灵岩寺之上。
自走进寺院附属大楼后,里面的现代样式使刚才路过的大殿成为一种虚幻。
家在远离寺庙的,他没有就近住宿,但于限定的时间赶到,这令他自豪。
为了不错过这场考试,早起的闹钟,声音调得极大又远离床头,以致关掉它变得不容易,正是这个不容易才会让他立刻想到这时间背后的重大意义。
早起后,他穿戴简单洗漱、检查证件和考试用具齐全后出发。他从深巷鱼贯而出,通过单车使自己到地铁的时间缩短了,他是地铁第一批乘客。他紧盯着换乘的站点毫不松懈。在不浪费一分一秒的前提下,他在开考前半小时抵达。横穿了城市。他视之为壮举。
考试结束后,他在寺中闲逛,品尝胜利的喜悦。直到在一座大殿中昏厥了过去。
叫起他的僧人说他是低血糖的症状。他却记得是寺庙大殿里的某个东西使他受了刺激。
他在昏暗的意识中变成一只童年居住在他屋檐下的燕子,偷听他和友人的谈话。
那时他八岁,记忆的基础很是夯实。但他涉世未深,他还不足以认识世界。所幸还有林庆深这个发小、死党。
林庆深喜欢叫他“卢惠玲”。“卢惠玲”原来是“芦荟林”的意识,因为他家种的芦荟比全村人都多。像村里做包子的被取”包子林”的外号。种芦荟的人家自然也被叫做“芦荟林”。
林华严可以接受被庆深叫做"小卢“,但“惠玲”的这个昵称则不能接受,不止因为这是一个女孩的名字,而且别的班真的有个叫惠玲的女生。华严觉得庆深一定喜欢那个叫惠玲的女生。因为庆深很喜欢对他说骚话,他认为是对惠玲的一种练习。
燕子巢屋檐下的白墙是华严和庆深常聊天的地方,白墙是华严家的墙。虽然它终将被岁月和雨水染成灰色,但在华严的记忆之中,尽是它洁白如新的模样。
林华严没想到他家的墙壁如此与那么海洋那么遥远的地方产生联系。
而伯父却说大海没那么遥远,大海虽然不在他们的眼前,也不再耳边。但距离却没有那么遥远,在盐场后面,就是大海,大海在他们的边上。
盐场之后便是海洋。盐场就在他们村田野南向的尽头。林华严曾经由田野走到海边。那是他人生的第一次独自一人出远门,风景都是新的。
他第一次穿过田野,穿过盐场广袤的盐田之后,他看见长在鱼天上的椰子树时,他以为鱼田就是海洋。可是那里没有沙滩和船舶。于是他知道那里是被大地俘获的大海的一部分,但方向是没有错的,所以他走过一半干涸的鱼田,一半还没收获的鱼田继续超前。越是往前,越是在那些干涸的鱼田中行走,他就是感到恐惧。
鱼田上没有任何遮挡,天空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于他。他行走在的干涸鱼田里,自己也干涸了起来。为了避免中暑,他躲进了鱼田上的小房子。房里是鱼田的闸口,下方是流动清凉的水,房子建在水上。房下是鱼田的一角,因为屋内昏暗,所以本来不深的鱼田在那种情况下看来是连通海洋的样子,令他感到恐惧。他好像于房下的深渊之中看到了海底的珊瑚和贝壳、还有一闪而过的玳瑁。
等到鱼田上的太阳光的热气衰退后,他才走出屋子继续前进。他曲折迂回地在广袤的鱼田间穿行,因为横亘在眼前的深沟。在傍晚来临前,他终于经越过堤坝上的松树和滩涂上的红树林看见了停泊船只和沙滩的大海。珊瑚和贝壳就潜藏在那深邃的海底。那些珊瑚和贝壳被人从海底捞出然后烧制粉碎涂抹在墙上,才成为白墙一座。当看见白色的墙的时候,林华严就会这样想起珊瑚和贝壳,还有观音洞中的玳瑁。观音洞中的玳瑁在林华严的心中甚至取代了那尊观音像的存在,那座观音洞只有玳瑁的存在而没有观音像。
多年后,林华严意识到那个洞穴曾经是海洋的遗迹,也许那里本就是那只玳瑁的家,那只玳瑁活了很久,直到僧人在那里建起了寺庙。僧人们可能在沿着洞窟修建寺庙的时候发现了这只玳瑁。僧人们看到这只玳瑁的时候,兴许想到了海,自然而然南海观世音菩萨的形象就浮现在他们的眼前,这只玳瑁就是南海观世音菩萨的启示,于是就在此间营造了观音洞。寺庙的布局也以此为基准, 于悬崖峭壁之间,依岩石营建,凑接岩洞修造。林华严猜测沿着观音洞往下挖,也许能挖到海里去。
林华严天台飘出的屋檐下和情深说着这样的想象。他们头上一层屋顶上的天台可以看见屋后的山坡。那是村里到镇上需要走上的山坡,路边常种满松树,过了松树段,便是蕉林边,蕉林边后是榕树园,守卫他们村口的正是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榕树便是他们村的牌坊。村口处哼着一条自西向东的大马路,马路对面是另一条村子的集市,到镇上的邮局要往西穿过一大片棕榈树、裸露红壤的火龙果园、最后停在甘蔗林前边。那是年少时林华严认为的世界尽头。灵岩寺的观音洞就在那片棕榈林后的岩石山之中。
林华严置身被修改成考场的寺庙大殿之中。他透过大殿的窗棂能望见了澄澈的蓝天。
大殿中的佛像以及壁画均已不见,任何图像和文字信息都被清理了。除当中不可移除的须弥基座外便是环基台而设的考试桌椅。殿内萦绕暗香说明了它曾经香火鼎盛。
严格的考试制度在这间大殿中得到很好的贯彻。考试地点虽然出乎意外,但考试得到了国家的认可。重达数百斤佛像被清空无疑展现了考试的庄严肃穆。
考场设在大殿而非寺中庭院以及后院禅房,这件事透着不寻常的意味。寺院后院禅房附属区域环境清静、寂寂自然,而且绝非陋室,这里有图书室,有乐道、茶道、花道、香道的研习室,即使考试设置在寺庙之中,那这些地方比前院的佛陀大殿更适合作为考场。如果它们没有被选为考场,这意味着那些佛陀大殿是考试本身的重要目的。
佛陀大殿供奉佛陀,后院禅房居住僧尼。对游人而言,前者来者不拒,可以不请自来;后者处处规矩,讲求非请勿入。考试设在佛陀大殿看上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至少可以得到佛陀的谅解,而且林华严认为空空的佛殿更接近佛陀的期望。
寺庙于城市的郊外。与城里间隔着玄武岩台地上的无数村镇,来往只有两路汽车。
往好处想,这里前景广阔。当那些村镇逐渐变成了城区,这座并不热闹的寺庙未必不能像城中闹市的古寺那般拥有昂贵的身价。那些繁富古寺以前也通过广袤的荒野来隔绝人间的喧嚣,照看荒野上的历代星辰。直到城市将这里变成繁华地带。
寺庙成为繁富地带的一部分后,寺外长街上的商业买卖兴旺。它们有香店、有佛像店、有素菜馆、有禅茶室、有冥想间,为寺庙充当世俗的屏障。但其实寺内寺外均为一体。可以由佛像可见。寺里供奉的佛像和寺外店铺买卖的佛像只有大小上的差异,他们形象一致。
寺内佛像大而法相庄严,寺外佛像小而慈眉善目。佛像大、佛像小均有得处。他们之间也有传承的因果。云游僧随身携带小佛像四处弘法才有的万千佛国古刹。小佛像随云游僧而定营建寺庙,为满足信众参拜需求,依这小佛像的模样而锻造雕凿大佛像。大小佛像间构成了始终。而现在云游僧兴许已经没有了,但来店中购买佛像的人家又何尝不是云游僧呢。“家家弥陀佛、户户观世音。”
于满布佛像的商铺中,林华严感慨良多。他于佛像本身没有敬畏,因为他的敬畏心已经让给了佛像的价格。
在这里,放满簸箕、指头大的佛像挂坠最便宜的也是30块钱。这是两碗猪脚饭的价格。而博古架上的佛像,价格就更加眩目了。往里走,空间越大,佛像就越少、但体积也就越大。最里面的佛陀坐像已经和庙里大雄宝殿中的佛像一样大小了。即使如此,它仍旧具有价格,不是非卖品。只是这尊大佛如何走出这座店铺,让林华严很是感兴趣。如果客人指定这一座,要当场包好,店家要使用什么方法呢?店家说,这尊大佛要是真的能卖出去,就是把他这座小店拆了也值。
林华严店内寻遍,没有看见罗汉像。店主说,店内没有罗汉像。罗汉像大多在陶瓷店里面,它们是个大主题,艺术品。
林华严问佛像不是艺术品吗?店主说,是也不是。看客人喜欢。
林华严喜欢木制品,喜欢木头的佛像。它们大多由香木雕琢而成,有自然的清香。木头会比石头让他在意,他会在意那是怎样一块木头,原先在怎样的树上、那树又是生长在那哪里,是在深山里,还是平原上,与何种动植物为伴,那些动植物里面又有哪种让他欢喜的存在。而那棵树是怎样被砍下,怎么送去的木头场,怎么由师傅?由什么年记和阅历的师傅如何决定它被雕刻成何种神佛。一棵木头的故事总是要较石头多些。不过他倒希望石像、铁像的佛陀能较木像的佛陀好卖一些,这样,树就能多留存于世。尤其是石头,石像有更好的理由值得被珍视。最早的佛像就是石像。最早的寺庙就是山里的石窟。
林华严说店主要是把店内布置成石窟的样子,其间还有壁画点缀,这样的店铺可以吸引一大批年轻。
店主说年轻人也许在未来会需要买个佛像的。“客人,你也需要买佛像吗?”
林华严只是笑笑,“我只能周全自己。周全不了佛像。买了佛像就需要神龛和贡品,佛像孤单,说不得又要买上别的佛像,到最后也许房子都不够用。也只有大户人家啊,才供得起这神佛。这里有全佛图吗?"
林华严问与寺内藏经阁里面的经书相比如何?书法大师所写经书大概会让人更关注书法而非经书的内容吧。“形式比内容还要重要。”
在城里,他往常经过黄葛榕回到住所,黄葛榕树木高大粗壮,叶子青翠欲滴。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似乎也变成了黄葛树。他和女友就在这个黄葛树城中相识相知相爱。
他存着期望,将来买一间很高的房子,屋内装饰简便。上面的风轻柔,像长河一样连绵不绝。窗外是云汇成的山峦、那云的山峦需要飞机用一首长诗的时间才能飞跃。组成城市天际线下高楼大厦远远看过去就是一堆坚不可摧的礁石群。但是飞机飞过,家乡的面目就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他记起甘蔗林里的银行、花生地边上的邮局、棕榈林里的部委大院。
他不是黄葛树,那是自己的错觉,他在女朋友的城市和女朋友相爱。欣然地接受了这个假象,忘记了自己是甘蔗林、棕榈林、樟树林的事实。
他家乡的山林中已经没有老虎了,只有胜酒楼疏忽跑掉的猴子及其衍生的种群,它们受灵岩寺的庇护。
胜海酒楼是他认识最早的动物园,除了珍禽异兽的餐单外,还有一整墙的生猛海鲜。
那时的世界是“夜郎自大”又逻辑自洽。世界珍藏于天空、山林、坦阔的红土之上。烈日炎炎,蝉声越过坦阔的红土来到燕子窝的屋檐下,为竹凳上的华严和庆深所听。院墙捧住了一汪海蓝的天。屋外透过植被洒下的光斑会汇成溪流流淌到林华严家的门前。但这一切并不能让他在女孩充满志气。
“到你家去看看。”大学时的女孩充满了兴奋的感觉。她以为他家乡全是他一个人的领土。他是领主一般的存在。
他不敢说自己还没准备好。但他私底下询问伯父,能否在伯父家那三层高的楼房里借出一个房间,谎称那个是他的家。伯父问他向女生撒了多少谎言。他说他从没有说谎,他老老实实地介绍他们的家乡,但他过度强调于他的家是建立在巨大的甘蔗地上,目前只有伯父家的情况比较符合这个特征。
林华严说,因为甘蔗地里才有他们城市的飞机场。至少在拥有机场这件事情上,他们的城市和女孩的城市打了个平手。
他们城市的机场选址在一片甘蔗地里。时至今日,他们城市的人还是叫它甘蔗地机场。因为在机场的候机厅还长着一片甘蔗地。这是他们市长的得意之座,因为他们城市的其中一张名片就是“糖都”,生长着各种各样的甘蔗。在机场里面开辟几亩甘蔗地,能够让远道而来的客人第一眼就能感受到他们这座热带城市的风情。。
机场的候机厅的设计,就是甘蔗地上撑起钢柱骨架铺上玻璃挡雨的温室大棚。人们可以坐在蓝白色的马赛克瓷砖的水泥靠背椅上看着飞机在厅外起落,如同在甘蔗田里面起落。口渴时,客人们也折几根甘蔗解渴,内急找不到厕所时也可以钻进蔗田里面方便一二。这似乎可以被人接受。
甘蔗机场外就是古樟林公交车站,一如既往是市长的手笔,古樟林车站顾名思义周围的围墙全部被樟树林替代。古樟林车站驶出就是棕榈林大道,临接近海边,便替换为椰林大道。市长力图让所有的客人将那些树木和这座城市联系起来、给他们自然清新的感觉,以此淡化这座城市留给人们工业不发达的劣势的印象。
因此,林华严不得不强化一下在女友心中‘这是一片热土“的印象。而且他林华严和甘蔗地的因果牵连太深了。他伯父就是种着大片甘蔗的甘蔗种植户。
他小时候,在甘蔗收割的季节,要和整个家族的人一起在伯父的甘蔗地里帮忙。他年纪还小,干不了砍甘蔗的活,只能和伯母们打下手,为甘蔗工人们准备各种吃的东西。到年纪大时,也就是比以前大两三岁时,他还可以替换开拖拉机的工人,开拖拉机把工人们包好的甘蔗装车,送到如同堤坝一样的公路边,让糖厂的人装车。然后就是像堂哥们一样开着皮卡在伯父的甘蔗地上巡视,监督砍甘蔗的进度。当然,无论他干得多累,干得怎样认真,都是没有工钱可拿的,因为这是他的义务劳动。
在伯父的甘蔗地里,爷爷扮演的是周扒皮一类的角色。甘蔗地是伯父的生意,本和爷爷没有任何干系,伯父雇人砍甘蔗,价钱是怎么样的,就随伯父的心意。而爷爷则强调只能按亩给钱,不能按多少捆里面给钱。因为按捆来给钱,容易被人偷奸耍滑。“这人的劣根性防不胜防。”爷爷对任何表现出懈怠的孙子都会一通大骂。他爱他的儿子甚过于孙子。他们只能以怕他中暑为由,让他回家里或者庙里歇息,通常送爷爷回家都是林华严当仁不让的工作。因为他是他爷爷最小的孙子,他最疼他。
爷爷疼他,除了他最小外,还因为他使他爷爷在朋友面前出了风头。某年某天,爷爷发小多年后回到村里,他们在村中边走边畅谈往昔。从村头到了村尾中,爷爷总能恰巧遇见他的孙子孙女们,于是他得意地向叔公炫耀。等到了广袤的田野上,再也看不见爷爷的孙子孙女时,叔公以为不可见爷爷得意的神情时,他们看见在爬椰子树的小孩。那个小孩不借助任何工具,就像猴子一样灵活地爬上树顶,摘下了一只椰子。叔公赞叹不以的时候,爷爷“诶”的一声就把林华严从椰子树上叫了下来,让他对着老友喊“叔公好”。那时爷爷收获了一整个田野的欢喜。
爷爷和林华严从甘蔗地回庙上。庙是林华严和女友坐火车来到林华严家乡途中会看见的在那些田野上或者村里面的紫墙青瓦的小庙。“那是什么?”女友好奇地询问华严。
“大概什么样的庙,土地庙吗?就在绿油油的田野上。“女友问。
“那个不是土地庙,那个庙比土地庙要大一点,可能是白马庙。”林华严回答。
“道教神祇白马公的庙。”林华严回答。“不过还是噤声,我们已经来到了白马公庇护的土地上了。”
“算是吧,还有一点,我家就是这方面的专业人才。”林华严自信地回答道。
林华严这村里的一支负责村里的祭祀和庙宇的管理。他们世代传承着村中祭祀的知识。因而林华严耳濡目染之下也晓得一些事宜。比如神像、脊兽、琉璃瓦。他的童年大部分时间和庙宇相关。不过长大后,他却矢志逃离这种生活。因为他害怕自己像爷爷那样被庙宇牵绊住。
但他和爷爷在从甘蔗地回庙上的时候,他爷爷用另一句话牵绊住了他。“甘蔗地里埋着一把枪,有十二颗子弹,被油纸包包着,这把枪和那包子弹没有被政府收上去。没人会查到那把枪和那些子弹的来历,因为那是日本鬼子时候的枪。但那把枪只能用一次。他就埋在我要只有我们家人才能砍的那片甘蔗地里。有三米深。别忘了有这把枪在,谁要敢欺负你,你就把它挖出来。”
不得不说,甘蔗地的确由此给了他一些底气。但他对此三缄其口。他也不会询问其他兄弟是否知道此事,他就此保持沉默。就像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情似的。他自然也不会向女友提及此事。可家乡的风景,又哪里可以长她的耳目呢?他想到了王首富家的十二层楼。
十二层楼在城里是不稀奇的事,但在他们家乡,王首富的十二层楼却有特殊的意义。这座大楼甚至被写进了县志。这座大楼的年纪并不比林华严大上多少。但在古老的村庄里面建起只在发达城市里才有的现代高楼实开时代之先河。
王首富的高楼是坚固耐用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外立面还是玻璃幕墙。在最顶上的12层上还有第十三层的钢柱框架,似乎建筑还有向上拓展的空间。不过光是十二层里面的精彩就足以引人遐想,回味无穷了。每个人都试图通过自己的认识像填空一样把他们心目中十二层楼填满。
有人认为里面应该有个图书馆。图书馆可能占据三层的空间,里面有上万本书存在,图书内容包罗万象。也许王首富家不一定有图书馆存在,但是当人们想象它有的时候,它就获得了人们的尊敬。就像它能激励人们建造楼房开始,对它图书馆的想象也会激励人们在自己的家里建造一个图书室出来。
有人认为里面有游泳馆、有博物馆、有天文馆、玩具馆。反正里面有各种值得期待的生活。反正怎么样的生活,王首富都有能力去实现他。因为他是王首富。乡镇通向市区的公交车是王首富的产业之一。始发站点便设置在他的村里,他的村庄在他大楼立起后,便逐渐发展成一座发达的小镇。他们村子里的人以此为傲。他们的村子远远看过去就像把市区精华的区域切下来一部分安在那里似的。
王首富的故事很有传奇色彩。于是林华严和女友说起王首富的对手离奇死亡的故事。那个人的名字就叫“那个人”,时间久远,人们已经忘记他的名字,甚至外号了。只需要知晓,在禁枪的年代,他开有一座狩猎林地,为达官显贵提供打猎的地方。
王首富与那人因糖厂的拥有权而取冲突。糖厂在他们家乡扮发挥着重要作用。
那人在某次狩猎活动中死于狩猎林地中。此前,他杀死了一头梅花鹿。这头梅花鹿来自胜海酒楼的鹿场,那次的随从就有四海酒楼的厨师。他被请来料理梅花鹿。在梅花鹿中枪倒地之后,厨师以最快的速度把梅花鹿料理成各种菜肴。然后所有人在吃得尽兴之后,就地搭建吊床和凉棚休息。梅花鹿皮被当作营旗。悬挂在那人两树之间的吊床上空。有人睡觉,有人打牌。在林间悠闲的午后,突然一声枪响打破了所有的宁静,睡在吊床上的人都摔下来。
人们四处张望,然后发现那人身下的血泊和倒在血泊里的枪。他背心和胸膛被贯穿,最后在鹿皮上的空洞里也发现了他的血迹,按照弹道轨迹计算,有人以匍匐的姿势向他后背开枪。但最后被认证是枪不小心倒了,然后碰击地面不小心弹起开枪打中了他。但是人们最后发现王首富最后是胜海酒楼的老板之一,这一切让那个意外的结论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林华严表示不知道。不过王首富的十二层楼,最后变了样子。
“王首富的十二层楼好像变成了飞檐寺。变成了一座寺庙。”林华严说,"看起来和灵岩寺的方丈有关。“
灵岩寺的方丈不知道叫什么法号,但他担任方丈的时间太过久远了,人们叫他方丈的日头也很久了,所以还是叫呀灵岩寺方丈把。他听闻是从佛教昌盛的地方学法,而后才四处云游至灵岩寺,在寺里挂单修行多年,深受寺里的爱戴,而后才担任的寺庙方丈。灵岩方丈多才多艺。他会佛乐,会法器,会雕刻、能造佛像、会画画、懂书法、会编草席蒲团,会炼香、会做斋菜,佛法精深。当地人并不认为很了不起的事情,但很多年后,他会的那些东西都成了重要的“国宝”。
灵岩寺方丈和王首富高楼最早的联系据说是王首富高楼建成入伙点灯的时候,他在灵岩寺的狮子岩上恰好望见了那一日的场景。狮子岩台三面环树,树木拾级而下、蔓延成一片苍翠的山林,彼时,朗月高悬于空,星斗交相辉映,万籁俱寂。灵岩方丈踱步到相思树树前。相思树那如云团一般枝叶的树间远方平静的天地,灵岩方丈偶然瞥见数里之外的高楼逐层亮起的灯光,灯光很是微弱,但是灵岩方丈却数得一共十二层楼,灵岩方丈枯寂的内心随着那些灯火的亮起,心思也活络了起来。那多像一座塔。登时,灵岩方丈如遭雷击一般,心神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想着从那头到这头数里间土地的模样假若成为佛国的气象。那是上香都要备马而行。这神驰的想象经此也不可遏制铺展开来。他希望那座现代的高楼也能成为佛陀的殿堂。而后果然成真。
“据说是灵岩寺方丈抚慰了王首富的丧子之痛。”林华严答道。
“王首富的儿子死了。被人在甘蔗地里打死的。而凶手也因此自尽。凶手与王首富存有恩怨,这是不争的事实。”林华严说道。
“王首富的儿子为什么会被甘蔗地里面被杀死。”女友问,“像他那样的有钱人怎么会孤单一个人呢?
“哦,他并不是在真的甘蔗地,怎么说呢,他是在甘蔗地飞机场里面的甘蔗地里,王首富的仇人埋伏在那片特殊的甘蔗里面,等着他的儿子出现,然后从甘蔗地里面冲了出来,开了十一枪,全都打中了,然后最后一枪吞枪自尽。一共十二颗子弹,人们说这对应了王首富的十二层楼。这就是飞檐寺背后的故事,建立在所有人都期待的王首富的高楼上的飞檐寺看起来扼杀了人们所有的期待,但站在最高层的大雄宝殿俯瞰整片大地的景致真的很美。”林华严说起。“如果在城市之中,几百米高的大厦作为一座寺庙存在,那真是让人无语言表。佛教是舶来品,大厦也是,看来来它们缘分不浅。”
“林主任,这是不应该的事情。"在沦为考场的佛陀大殿中,寺院的方丈的申诉把林华严的思绪从往事中拉回了现实之中。
”是的,但是否要为我们的村镇着想呢?这里的孩子需要一个自然资源博物馆。不能让他们在这一方面就落后城里孩子太多。“林华严回答到。
“这是一个过渡,一个认识的过渡,寺庙可以充当这个过渡的桥梁。”林华严回答道,“让我花时间来解释一下我们为什么在寺庙之中兴建一个自然资源博物馆。在此之前,我想向方丈询问几个问题。”
“这个历史不算太久。我是说和那些名寺相比。”林华严说。
”除了历史之外,您认为我们寺庙和那些名寺相比,是不是有其他的优势。"林华严问。
“这个我不能回答,当我们计较孰优孰劣的时候,我们便会落入下乘。”方丈阿弥陀佛合掌。
“可是那些是客观存在的。当然我本人是支持寺庙在本质没有任何差别的,都是佛陀的寺庙。神佛也不会因为寺庙的历史悠久就格外偏爱那些寺庙,他们也能做到一视同仁。但是,对普通的民众而言,老一点的寺庙总是韵味深长。建筑越是足可称道的寺庙就越能吸引人。如果一个寺庙更是具备其他寺庙都没有的优势,只此一家,那人们一定会趋之若鹜。我毫不客气地说,与其他很有特色的寺庙相比,我们这座寺庙没有什么特色。甚至不值得别人远道而来。你想说,服务乡里就好了,但目前的情况是,寺庙现在还在倚仗老一辈人的支持,而年轻人早就被外面的花花世界给吸引的,就寺庙而言,他们更喜欢去那些已经成为地方名片的古寺去游览参观。人人都知道那些地方,他们的旅行才有意义。至少,起码让这里的孩子对这里充满一个记忆点,而不是像随便路过的土地庙那样的存在。我们首先应当唤起他们对家乡的骄傲。让他们知道即使他们家乡的人文历史可能匮乏,但自然历史却十分丰富。在城里,自然资源博物馆深受孩子和家长的喜欢。”林华严继续说道:“我们当然也可以在这里建设一个很现代的自然资源博物馆,就在我们这座村镇之间找一块空地,起十分现代化的、看起来比城里还城里的大建筑。在那里做成一个自然资源博物馆。可那并不是我要的,那只不过是把城市的一角搬了过来,最终还是城市获胜。而且自然资源博物馆单独建立在某个村子里面,那么只会成那个村子的自大,他们可能会限制任何非本村的人进入,只独享这份优待。我想,天底下,没有那个地方会比寺庙更开放的了,他广迎四方来客。寺庙所在地会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而且我们也并不需要搭建新的建筑大楼,自然资源博物馆就应该身处自然之中。而且最大的恐龙化石绝对能够放置在大雄宝殿之中供人欣赏。我们新出土的、以我们城市命名的、目前只独属于我们恐龙化石可以放置在观音殿中,因为那具恐龙化石是在海边挖掘出来的,水月观音殿会让人们很自然就想到这是海边的恐龙化石。一旦将恐龙和佛陀的大殿联系起来,这太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了。而且佛殿,是我们都接受的建筑审美风格。这样的建筑在千百年以前已经融入了我们的血脉,他们本身就是我们的历史。自然界的历史自然比我们人类的历史还要漫长,我们有幸和那些老古董一直呼吸、生存至今。一朵花、或者一颗石头的历史都远远超越了佛陀,但是这块石头被雕刻成佛陀、这朵花供奉于佛陀的面前。我想佛陀也不介意将他的座位让给更宏大的历史。很多年轻人、他们对寺庙的历史更甚于对佛像的喜爱。我想,当寺庙长久地矗立在时间之上,它本身就是历史的活化石。恐龙化石和它历史的活化石看起来并不冲突。我曾经在一座寺庙之中,看见一座佛像。那是一尊石像,可那个石头的细节也许被雕刻师给忽略。也许因为他不是化石方面的专家,他竟没有意思到那是一块多么宝贵的化石,那块化石要是拿到学术界,足以掀起巨大的波澜。可是它被雕刻成了一尊巨大的佛像。信众或许把它当作是一般的佛像,但不知道这样的佛像也许世上只有一份了。它的线条里有太多珍贵的化石了。它与佛陀结合起来,给予了远比佛陀本来更久远的生命。佛陀就感觉生活在恐龙时代,甚至更早以前。我对那尊化石的佛像很为难,最后还是让他保持原样。但我也意识到,化石展可以和寺庙很契合。而且我认为寺庙也应该有所发展,比如是没有寺庙的,而后才有的寺庙,寺庙从草庐、到石窟、再到各种的古建形式,发展至今,应该变一变。我认为以后摩天大楼也可以是寺庙的一种。而且城市之中的摩天大楼是那么显眼的存在,也许所有人都能看见它,当人们知晓这高大的摩天大楼就是寺庙的一种时,或许佛陀将拯救太多需要它拯救的人。因为人们知道它是寺庙,那就不会被它挡在门外,当他们走上那座摩天大楼的时候,阴郁的心情也许就会烟消云散。不需要建摩天大楼高的佛像展示它的伟力,当他们知道那摩天大楼就代表它的时候,那么它就无处不在了。人们看见摩天大楼的时候,佛陀就出现在它们的心中。当寺庙变成摩天大楼的时候,那么原先的寺庙作为自然资源博物馆是再恰当不过了,这样子下的自然资源博物馆和自然是多么接近,不想其他的自然博物馆那样被镶嵌在密不透风的建筑之中,一切照明都是人工光源,在寺庙里面,环境是多么好,你甚至能在看见各种化石标本的时候,能一转眼就看到外面青翠的世界。能形成一个有益的呼吸。好的自然资源馆应该自然,就在自然之中。我期望所有偏远地区的寺庙都能变成这样的自然资源博物馆,他们的少年可以借此开拓视野,明白自己是被伟大的世界所包裹,不必在此沉沦下去。这是我们第一批自然馆同事的招聘考试,我希望这些青年甩掉只有大城市才配得上自然馆资源的念头。扎根在土地之上,能建设出更美好的世界。如果他们也由此让那些化石替换掉佛陀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我想他们会更热爱他们的事业。是否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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