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萨市的夜晚总是幽暗的,街道上的守夜人手拿着一只油灯,在统治者要求下掺了水的油脂只能让其散发出阴暗的光芒。守夜人打着哈欠,在半饱的肚子驱使下拖动着疲惫的脚步巡视着,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在半夜时就回到自己冰冷的家中,反正那些贵族也不会特意出来检查他们的工作情况。他们只会在自己那大到离谱的城堡中,穿着华贵的服饰举起鲜红的夜光酒杯与其他人彻底狂欢,大肆鼓吹着自己那些死在神圣东征的战士到底有多么英勇,就好像这样可以为自己的纹章增添新的荣耀一般。
守夜人含糊地咕噜着,紧了紧自己那打满补丁的衣服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而在他的身后,一个被黑暗笼罩的男人慢慢地走到了他刚刚所站立的地方,在月光那晦暗的光芒下显露出了他的真身。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他穿着兽皮大衣和长裤,用钢钉和皮革制成的腰带上牢牢栓着一把银剑和火枪,还有好几瓶药剂,其中一瓶药剂散发着幽幽的银光,它是如此地独特以至于其他药剂所散发的不详气息都变薄了些许,他的脸庞上有着好几道伤疤,而有些爪痕很明显是最近新增添上的。
男人沉默地看着守夜人毫无察觉地离去,随后拐进了一处比起其他地方更加晦暗的街道之中,这是这座城市的贫民窟,无数失去了生活的人类在这里啼哭,痛骂,绝望着。而整座城市的污秽和邪恶最终都会聚集在这里,让人畏惧也让人痴狂。
他沉默地走在贫民窟之中,皮靴不断地踩在从未消失的水洼之上,带来一阵令人恶心的湿滑感和在这寂静的街道之中十分刺耳的啪嗒声。
于是黑暗中有些东西开始苏醒,蹒跚的脚步声开始出现在了深处,野蛮的喃语萦绕在男人的四周,空气逐渐变得沉重,压迫着男人的神经。
男人停了下来,他视野中的建筑开始逐渐扭曲可怖,建筑的顶角开始不再笔直,屋檐慢慢低垂到了地面,窗户旋转着,化为了一张张噬人的巨口,他们仿佛已经脱离了现实,如同一块橡皮泥般被人肆意地把握着。
男人倒立在天空之中,他面无表情地从腰带取出了一瓶灰色的药剂,随后快速喝了下去,涌入喉咙的热辣和冷淡不断刺激着他的大脑,只消一会魔药便彻底发挥了作用,尽管建筑物依旧还是那样扭曲,但他终于能够把握住了自己的五感,脚下重新传来了那熟悉的湿腻坚实触感,耳朵里不再有那些恼人的喃语,手上重新传来了银剑那冰冷的触感。
一位男人从扭曲的丛林中走了出来,他穿着与这条街道毫不相干的华贵服饰,脸上带着不知是傲慢还是谦逊的微笑,眼睛中散发出饥渴的光芒。
被称为柯西特斯的男人没有回应,只是沉默且迅速地抽出了火枪,并对着吸血鬼那丑恶的嘴脸开了一枪。
由审判所的那群武器大师制造的水银刀片伴随着破裂的弹丸,以一种常人所无法看见的速度飞快地刺入了吸血鬼那精致的脸庞,但吸血鬼的身影却在下一刻无影无踪,就仿佛刚刚都只是柯西特斯的妄想一般。
“那是伊芙的火枪……看来你我之间确实没有什么和解的余地了啊,柯西特斯。”
有些无奈的话语从柯西特斯的背后传来,紧接着是一支苍白扭曲的手抚上柯西特斯的肩膀,吸血鬼就站在他的身后,用一种不知是嘲笑还是悲伤的神情看着柯西特斯举起的火枪。
火枪在月光下显露出了真身,在那奇异的外表上,有着一行冷硬的文字——“复仇在我”。
银光闪过,吸血鬼的手与其主人分离,柯西特斯面无表情地挥了挥刚刚拔出的银剑,将那些还在燃烧的血液甩掉,而后紧紧地盯着吸血鬼,眼中透露出的是爆发的血与火。他的嘴角微动,沙哑的声音传递出最终的裁定。
吸血鬼捂着手,脸上却依旧自然,他挺直了身板,看向了那个正在寻找着他破绽的猎魔人。
“叛徒……不不不,柯西特斯你还不明白,我卡留斯、你柯西特斯以及伊芙,我们三个人究竟杀了多少黑暗生物,你还有确切的概念吗?”
吸血鬼将捂着的手松开,那完整的断面上已经再生出了一副新的手掌,他转了转手掌,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继续看着柯西特斯,似乎期待着他回应什么。
柯西特斯却没有回应,他只是默默将腰带里的魔药一股脑地喝完,那黄褐的,那血红的,那苍白的,以及那瓶独特的,不详的银色魔药,他都统统喝了下去,在这期间卡留斯也只是看着他,似乎并不准备发起进攻。
“好吧,那就当你也不记得了。在我们这一个世纪的猎杀中,这个国家变得越来越安定,黑暗生物开始逃离这个国度,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看看这里,柯西特斯。”
吸血鬼指着周围扭曲的建筑,那如同黑洞的窗户内,露出的是几个衣衫褴褛的贫民,他们拼命簇拥在一起,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无知地用恐惧的眼神看着吸血鬼和猎魔人,在他们那已经为了生存拼尽全力的大脑中,并没有给善恶留下足够的空间。
在他们的眼里,无论是躲藏在这街道内的吸血鬼还是来猎杀它的猎魔人,都是随时可以将自己杀死的恶,他们早已经对这没有保护的生活麻木,以至于接受不了任何一点来自外界无偿的善意,哪怕那善意并不是有意的,他们也只会想象成贵族姥爷新的游戏方式。
“原本我以为我们杀光了那些黑暗生物,赶跑了他们的根源,烧毁了他们的巢穴,人类就会得救,人民不会挨饿,国家不会虚弱,像你我这样的孤儿会从此消失……可我错了。”
卡留斯指着那堆贫民,话语中的愤恨几乎就要喷发出来。
“国家强大了,人民却还是在挨饿,像你我这样被黑暗生物给弄得流离失所的孤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所谓的神圣东征,男人死在战场上,女人死在庄园里,留下的只有无助的小孩。”
“所以我开始明白了,比起黑暗,更为黑暗的是人类自身,我们的行动并不会帮到那些痛苦的人民,而统治者反倒会因此获益,我的所行所为只是为了保护那些无知的人民,当我的行动无法帮助他们一丝一毫之时,我便明白,是时候改变了。”
柯西特斯听着卡留斯的话,他没有任何动作,既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什么喷涌而出。
“我成为吸血鬼,但我从未吸取过活人的鲜血,我只是要以吸血鬼的身份,组建一只怪物的军队,去取代这些腐朽的贵族,去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民,告诉我柯西特斯,你认为此时的我,比起那些贵族谁更像怪物?”
卡留斯终于说完了他的话,但是柯西特斯却没有回答他,等待了许久,之前喝下的魔药终于到达了效果的巅峰,几乎快要撑开衣服的肌肉和血红色但视野更清晰的瞳孔都在预示着此时的猎魔人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于是剑光闪过,快到发出爆响的银剑刺入卡留斯的胸膛,浓烈的恶臭伴随着诡异下降的烟雾不断刺激着猎魔人加强的嗅觉,但柯西特斯还是面无表情地用力将银剑深入。
卡留斯无奈地说道,被银剑刺中的身体逐渐消失,化为了一摊飞灰。但随之而来的是不断压迫着猎魔人四肢的沉重压力,一双冰冷苍白的手就这样坏绕着柯西特斯的脖子,将他紧紧束缚。
“我太了解你了,柯西特斯,我甚至能够预知你在魔药都生效后的第一步究竟会是什么。”
卡留斯那冰冷的声音从柯西特斯的身后传来,可柯西特斯全力挣扎也无法再挪动自己身体一步,那超越人类极限的一击就算有魔药缓冲也足以让他的身体虚弱一阵。
“好吧,看来你是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那就让你作为我军团的第一位士兵,为人民而战吧柯西特斯。放心好了,我不会像我的尊长那样粗暴的。”
卡留斯的手撑开了柯西特斯的头颅,将那有些血痕的脖颈完整地暴露出来,随后他轻轻地露出了自己的獠牙,温柔地刺入柯西特斯的皮肤内,依照他的尊长教他的方法,注入自己的血液,随后吸走那些健康的血液并化为新的暗血,伟大的契约便就此成立,而契约的接收方将对契约之主立下永不背叛的誓言。
但这次,事情似乎并不如卡留斯所愿,吸取的血液带着滚烫的热量灼伤了他的嘴唇,而契约使血液不断地流入卡留斯的身体内,那神圣的力量不断磨损着他的力量,很快他就将因此化为飞灰彻底死去。
而柯西特斯则是挣脱了束缚,他转身面对着无法停止吸血的卡留斯,脖颈的血洞流出的鲜血在空中化为一道血线连接到卡留斯的嘴里,那空气中的血线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
“水银药剂……没想到为了杀我,你居然不惜让自己的全身血液彻底水银化,不该给你留下让魔药发挥作用的时间啊。”
卡留斯自嘲道,而柯西特斯则是举起火枪,眼神中流露出的不是悲伤,也不是痛苦,而是彻底的火与剑,他那从未颤抖过的手,此刻却有了一丝轻微的抖动。
枪声响起,怪物消失,唯有猎魔人仿佛丧失了所有气力躺倒在地,街道依旧扭曲着,仿佛这才是世界的本来模样。
柯西特斯从大衣里摸出一颗新的弹丸,吸血鬼的力量逐渐在他的身体内游走,渐渐停止跳动的心脏化为了雪白的颜色。
弹丸装填在了火枪内,柯西特斯的瞳孔逐渐充血,原本血红的瞳孔此刻却犹如黑钻一般显眼,他将火枪重新装填完毕,随后顶在了自己的头上,看着冷漠注视着一切的月亮,他头一次牵扯着嘴角,僵硬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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