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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片冈义男:(1939-1982)日本杂文家、通俗小说家、翻译家、摄影家。1939年3月出生于东京,父亲是美籍日裔第二代,母亲是滋贺县人。他在日本度过幼儿时代,童年一度旅居夏威夷。最终学历为早稻田大学法学部。24岁起以杂文扬名日本文坛。
1975年,片冈义男以青少年题材短篇小说《请来一曲慢布吉(スローなブギにしてくれ)》夺得第二届野性时代文学新人奖和该年直木奖提名。从此在日本青少年文学界开启了一个“片冈义男时代”。在1970-1980年代,片冈的小说以美式创作手法表现青年亚文化和日本故事,鼓励年轻人坚持真我,极受日本青少年欢迎。代表作有:《情迷博比(ボビーに首ったけ )》、《他的摩托,她的岛》、《冲浪之岛》、《湾岸道路》等。
片冈义男的这些代表作均被改编成真人和动画电影。《请来一曲慢布吉》的电影版捧红了浅野温子,电影版《他的摩托,他的岛》捧红了当年走小鲜肉路线的竹内力。《我的夏日旅行》由药师丸博子与顶流小鲜肉野村宏伸共同主演。《情迷博比》则被拍成剧场版动画,由平田敏夫执导,野村宏伸配音,吉田秋生担任人设。片冈义男“以美国文学手法写日本青春故事”的巨大成功,为同走“半美式路线”的村上春树铺平了道路。
除了作家,片冈义男也执笔翻译了大量摇滚乐相关著作,《披头士诗集》、鲍勃迪伦《狼蛛》均由片冈氏第一时间译成日文。
鲍比(Bobby)回到家,老爸已经开始晚间小酌了。
妹妹佳子走出厨房,把下酒菜放在饭桌上,说:“鲍比,你今天回来晚了。”
鲍比放学后的确打了橄榄球。但是,今天回家这么晚,是因为他去了江之岛,他在海滩上用双筒望远镜久久地眺望着在海面上出没的诸多冲浪手。
“好久没玩橄榄球,一口气玩了三小时,累坏了。”鲍比没提在江之岛看冲浪的事。
鲍比没回答,老妈也就没说啥,继续在厨房里忙做菜。天妇罗的香味扑鼻而来。
“‘鲍比’,你哥咋得了个这么个浑名?”老爸一边倒啤酒,一边问佳子。
“我也不知道。不过,大家好像都这么称呼哥。‘鲍比’这个浑名确实很顺口。”
鲍比没在浴室里好好洗澡,只把身体浸在热水里泡了泡,洗头倒是挺认真。
鲍比穿上衣服,用毛巾裹住湿漉漉的头发,走进二楼自己的房间。透过书桌前的窗户,鲍比可以看到北镰仓的住宅区。五月末春天的傍晚,鲍比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向外眺望。
突然,他瞥了一眼桌子。收录机的一端压着一封信。他把信拿起来一看,发现这信是写给自己的。收信人的名字是用浅蓝色墨水写成,字迹纤廋漂亮,一看就是女生手笔。翻到后面。寄信人的名字是中原咲美。寄信地址是冈山县的笠冈市。淡蓝色的信封是可爱的方形,背面以略深的蓝色印着水仙花图案,给人以忧伤之感。
鲍比把毛巾扔到另一张椅子的背上,坐在了椅子的前面。从抽屉里挑出一盒磁带。放进收录机,按下播放键。扬声器里开始传出洒脱利落的摇滚乐。鲍比稍稍调高音量。他把信的一端撕开条细缝。里面是三张蓝色信纸,上面也印着水仙花。漂亮的小字,整齐地横写着。
野村昭彦同学:
陌生人的第一封信总是来得很突然。也许我的这封信也会在某天突然送到您的手上。您讨厌突然吗?您会在什么时候,何种情形下读到这封信呢?如果这封信在上课时被送到府上,您放学后一定会看到吧。如果是下雨天送到,信封上的墨水会不会有点洇湿呢?
信的语气是这样的。过了第一张信纸的一半,内容的全貌还不清晰。
正当鲍比想继续读下去的时候,从楼梯下面传来妹妹的声音。
鲍比按下收录机的暂停键,决定等吃完饭再看信,拿起湿毛巾,下楼去了。
一家四口在餐桌前共进晚餐,主菜是天妇罗。父亲喝着啤酒,心情很好。妹妹格外快活地说话,鲍比默默地吃着东西。
“那种信,真没啥可炫耀的。”老爸插嘴道。老爸说的话,一贯是话糙理不糙。
“鲍比!鲍比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了。恭喜!真的,这可是我哥头一回收到女孩子写的信。”
鲍比瘦长的身体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向厨房,往玻璃杯里倒水。他喝掉半杯,又把杯子灌满,然后回到餐桌前。
鲍比把炸虾天妇罗放进嘴里。把尾巴咬断,让它直接掉到盘子里。
鲍比一边大口嚼着饭和虾,一边朝通往二楼的楼梯方向点点头。
我是从摩托车杂志的近期过刊上得知您的名字和地址的。就是《大型摩托车》杂志今年的新年特辑。您还记得吗?
虽然这是本几乎没有女生会读的摩托车杂志,但我偶然读到了它。
此前我从未接触过摩托车杂志,觉得很新鲜。我不太懂摩托车,但在读者来稿页面上,不仅有漫画、诗歌,还有女读者投稿,读起来很有意思。
骑着摩托去远方旅行,骑士们称之为摩旅,对吧?我在登载摩旅体验的专页上,读到了您的文章。
你和朋友两人各骑一辆摩托车,一次摩旅居然走了那么远,是真的吗?作为同龄人,我真是又惊又羡。女孩子也能做到吗?
旅途如此漫长,如何骑摩托车驶过?从您的文章看来,您非常享受这一过程。
您在文章中写到的地方,我只去过足折岬。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我想起那里,又怀念又高兴,所以才会这么唐突地写信。杂志上有您在足折岬拍的照片。我在几乎同样的取景地拍过照,贴在相册里。
您说您是从国道2号线驶过笠冈的。我家离2号线只有徒步五分钟的距离。从二楼窗户可以看到路面。也许,我曾从窗户看到过飞驰而过的您。您的摩托车是什么颜色的?
不知怎的,写了这么封漫无边际的信。我刚刚在那本摩托车杂志上看到了您的旅行,看到了足折岬和笠冈,特别开心,想向您表达这份喜悦,所以才开始写信。如果能顺利地传达就好了。不知您是否讨厌读信?
还是别写太长了吧。这封信来得突然,请不要为此感到负担。令人心情舒畅的风,从能看到国道2号线的窗户吹来。我家离海很近,刚才我一直望着国道,没有摩托车驶过。我一边迎着风,一边等着摩托车。
然后,他向写字台旁的书架看去。杂志《大型摩托车》今年的新年特辑就放在最下面的架子中间。厚厚的新年特大号的黄色书脊上,写着鲜红的七个字母:BIG BIKE。
去年十月校园祭结束后的一周假期,鲍比和一个同为摩友的高中同学兼朋友一起去自驾游。两人从镰仓上到信州上田,从松本下到岐阜,穿过京都、大阪、姬路,来到三原,再从三原前往四国。在四国岛上,他们曾在高知城、足折岬与八幡滨驻足。接着,两人又去了九州,先后在别府、佐贺、长崎和云仙徜徉。然后下到鹿儿岛,再渡到日本本土最南端的佐多岬,而后从宫崎县日南市向北骑到宫崎县日向市。再从日向乘坐渡轮到川崎,享受这段船上旅程。正如咲美在信中所说,这是一趟路途很长的摩旅。两人花了十天,没有任何争吵和事故,顺利跑完了三千公里。鲍比当时的坐骑是1976年款雅马哈RD250。鲍比现在也骑着它。鲍比把这次旅行写成一篇记叙文,应付高中语文课的作文小考。在班里,鲍比的各科考试名次一贯靠后。但是,这篇作文罕见地得了高分。
老师把作文还给鲍比时,在空白处用红色铅笔写下批语:“非常好,写得很生动。这种感觉,永远不要忘记!”鲍比把这篇作文的复印件,附上两张照片和一封亲笔信,寄给了《大型摩托车》的编辑部。信中写道:“教书匠表扬了我,如果您觉得这稿子还成,请采纳吧。”
投稿被采纳了。在新年第一期刊出。那期杂志设置了摩旅特辑,拿出三倍于平时的篇幅刊登读者撰写的摩旅报告,其中就有鲍比的文章。可能是纸张问题,在刊出的照片上,鲍比的脸庞显得黑黑的。鲍比为这期杂志而骄傲,至今仍把它珍藏在书架上。
住在笠冈市的同龄女孩中原咲美看到这篇文章后,给鲍比写来了信件。三天后,在妹妹佳子的催促下,鲍比写了回信。
信,我读过了。Thank you。收到女生来信,有点开心。
我的摩托车是蓝色的。
现在鲍比最想要的是冲浪板。他在上高中之前就很想要。但是,刚进高中,他就买了一辆雅马哈摩托车,所以暂时还没能购置冲浪板。
冲浪板的单价高达七八万日元。他也想过把摩托车卖给朋友攒钱买冲浪板。但是,要把冲浪板带到海边,必须要有一辆车子。否则,即使有了板子,也无济于事。
所以,目前为止,鲍比只好强忍着,在湘南的冲浪器材店里看看或摸摸冲浪板,过过干瘾。
鲍比想做冲浪运动员,购置自己的冲浪板和汽车,不仅要在湘南海岸和千叶的外房海岸等地反复练习弄潮,还要去夏威夷训练,总有一天要成为职业冲浪运动员。
在高一和高二的两个暑期里,鲍比积累了很多冲浪经验。鲍比有位男性朋友买了冲浪板,夏天里,不论有没有海浪,鲍比每天都和他一起站在冲浪板上出海。
如果冲浪者穿上保暖冲浪服,即使是秋冬季,也能出海。不过,和冲浪板一样,鲍比现在还买不起。(注:所谓“冲浪服”“湿式潜水服”“潜水湿衣”,在英语里都是一个词“WET SUIT”。WET SUIT最早的开发目的是潜水。后来被应用到冲浪领域。)
现在鲍比被禁锢在高中的框框里,很难获得自由。但是他暗下决心,今年是高中时代最后一个夏天,所以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打算买冲浪板。在暑假前,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想去和冲浪有关的企业打工。
随着夏天的临近,湘南的海面上,冲浪手们的身影越来越多。他们把冲浪板装在皮卡的货箱或汽车行李架上,和同伴一起来到海边。
鲍比也非常想拿着自己的滑板出海。他深爱冲浪。每当他看到那些在车里载着冲浪板、晒得黝黑的冲浪手,他的心情就变得迫不及待。
每到这时,鲍比都会提醒自己:别乱了方寸。眼下还是高三学生。今后机会多得是。他一边勉强按捺着对冲浪的冲动,一边按照自己的方式稳步处理日常事项。
必须解决高中的事情。以现状而言,鲍比虽然学习成绩比较靠后,但也应该能勉强毕业。他认为,只要毕业,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如果任其自然,还有不到一年时间,鲍比就能从高中毕业。大学的问题早就解决了。至少鲍比自己是这么想的。
前几年一直没考虑好“选就业?选升学?”这个问题,鲍比如今自己决定,明确地选择了就业。
老爸决定:高中毕业后即使逼鲍比复读,也要让他上大学,他至今还相信鲍比会选择升学。
但是,老妈似乎放弃了。与其说是放弃,不如说是无意间成为了鲍比的伙伴。如果他真想直接就业,就放手让他去吧。身为人母,老妈越来越愿意这样包容儿子。但老妈还不希望儿子完全放弃升学。老妈经常想,还是尽量让他考上大学为好,所以念叨起学习的牢骚和注意事项来,比老爸更频繁。
而且,妹妹佳子信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一有机会就会明确说出自己的想法。
鲍比下定决心直接就业,把这件事告诉了课外活动的指导老师,几天后,校方的确认信寄到了鲍比家里,被老爸拿到了。
他没说“去冲浪”。爸妈肯定会反对,而且他们一旦知道鲍比喜欢冲浪,肯定会下达禁足令。鲍比一直都刻意避免在爸妈面前提及冲浪。
“你到底能干啥? 公办高中随堂小考,你都只能拿三四十分,到社会上能干啥?”
老爸说教般唠叨,只要参加升学考试,哪怕野鸡大学也行,就去上吧。
“为啥?你还啥都不会呢,还是去上大学吧,给自己争取点时间。”
随着春天到来,鲍比心中涌起一种预感,今年夏天,一切都会如己所愿。
一周前收到了您的回信。那天下雨。身着黄色塑料雨衣的邮递员把它投进了信箱。
那天空气很清新,雨下得很轻柔。即使在家里,看不见的雨点——那份意外之喜——也像香味一样落在我身上,围在我身上,就这样过去了。
那天我非常开心。这么写似乎在逼别人一起高兴,不太妥当,但是我确实很开心,所以直抒胸臆。没想到您会回信。我相信,生命中的很多事都会被淡忘,只有对那个下雨天的怡人香气的回忆,会永远留在我心中。
我写了第一封信时用了三张纸。写得多长啊!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很害羞。好像独自在唠叨。但是,信真的是独自写的。即使那样,也太长了吧。这次也会变长。啊,如何是好。
您的回信真是简短。简直像听见您亲口说话。打开信封一看,信上的字句全都跃入眼帘了。
多么漂亮的信啊!见字如闻声。而且,很棒的是,在你简短的回复中,也有“很高兴”这样的话。(您把摩托车称作机车。那是正确的说法吗?)读了摩托车杂志,我很开心,为了表达这份喜悦,给您写信了。然后,您高兴地给了我回信。用“好高兴”这个词。在冈山县和神奈川县之间,喜悦之情乘着信件来回飞翔。
太棒了。无论如何。为了不把信拖长,我必须格外注意。我在想:蓝色摩托车能跑到多远呢?
我骑着荞麦面店的送货摩托车,跑过二百米左右。今天终于给您的回信写了回信。其实,我当然想在收到信那天马上写,但又觉得不能写得太急。希望您也能感受到那个雨天的香气。
篇幅缩到两张纸。字体依旧苗条而漂亮,但是信封与信纸都换了。
鲍比独自读了这封信。没给妹妹看。鲍比在放学后,自己把信件和晚报一起取出邮箱,所以妹妹不知道。读完后,信件就被藏在抽屉里。
放学或休假的时候,他每天都去湘南海岸,来回走访了好几家冲浪器材店,希望能看到招聘临时工作人员的告示。去年和前年的夏天,他经常在冲浪店看到这类招聘告示。
眼下才六月初。冲浪旺季还没开始。或许由此所致,他一直没找到打工的机会。
一周、十天、半个月。给中原咲美回信这件事被推迟了。每当鲍比回到家,走进自己的房间,他都下定决心写回信。但是,每次都写不出来。
对鲍比来说,写信是件很棘手的事情。他不知道该为这个未曾谋面的同龄女孩写些什么。
鲍比明白:只要稍微写写自己的事情,就算是合格的回信。但是,一点也写不出来。毕竟,他从来没写过信,也很少动笔写东西。
鲍比每天至少明确提醒自己一次,一定要给人家回信,但是回信还是一点点被推迟。
某日,鲍比终于找到了打工机会。那天,他在七里滨海边一家面向海岸大道的大型冲浪器材店里,浏览冲浪板并翻阅冲浪杂志,听到了店里人的对话。
“多雇点人。日薪便宜,时间也很短,就别折腾我了。”
“文娱场馆变得比以前更挑剔了。在其他活动中会被忽略的细节,一说是冲浪电影放映,就会被挑出来各种指责。这是为啥呢?”
“他们把咱们的活动跟摇滚音乐会弄混了。留着长发的年轻人络绎不绝。在那些老家伙看来,咱们的装束跟摇滚青年没啥区别。”
“因为要打理会场周边,近期连路上的事情都被投诉了。发传单的时候,有人把传单扔在会场附近的路上,连这点都被抱怨。”
当谈话告一段落,鲍比向这位看起来像是该店负责人的中年男子搭话。
“有啊,我刚才还在说呢。啊,你听到了吗?”眼镜背后,男人的目光很柔和。
话题就这样定下来了。负责人当场在便笺上写下工作内容、日期、地点、报酬等,盖上店里的印章,交给鲍比。
“我希望你把爸妈的承诺书拿来,要爸妈亲笔写,盖上印章。明天啥时候拿来都行,你还是高中生吧?”
“其实也不是非要不可,不过万一出点啥事,有这玩意儿比较方便。”
在东京和藤泽,那家冲浪器材店每隔一天就举办一次电影放映会。鲍比工作非常努力。然后,他拜托店里的负责人,代为寻找其他兼职机会。
一周后。鲍比在那家冲浪器材店时,负责的男人发现了他,对他说:“你整个夏天都能这么工作吗?”“
“啊,没问题。”他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心里怦怦直跳。
“那边的小酒馆正在招人,怎么说呢,纯属打杂,啥活儿都得干。”
万岁!鲍比在心中高呼。这个夏天很走运。这么一想,他就特别高兴。
回家后,母亲告诉鲍比,店里的负责人打来电话告诉他们,打工的时候,他们会替爸妈照顾好鲍比。
趁着高兴的势头,鲍比给中原咲美回了信。把打工和冲浪的事写进了信里,和上次一样,在活页笔记本上,用稍大的字写了七行,好不容易,终于写出来了。
Surfing(冲浪)!
这是个非常温柔的词儿啊。但是,那份温柔有着巨大的广度,其中悄然包含着一种不容姑息的严厉。
冲浪!
多么美妙啊。在大海的温柔与辽阔中,彼此不姑息不宽纵,亲密而美丽的交往。
请见谅。这是我个人的想象。错了的话,真的很抱歉。不过,我还是稍微有一点自信的。
连蓝色的雅马哈摩托车都还想象不出来,这次,冲浪!
不管是什么事,我都必须去想象。把这样的事情写给你,难道我是在任性吗?我每天都在下定决心,绝对不要做任性的事。
啊,接下来,恭喜找到打工机会!我由衷地为你高兴,就像自己找到兼职一样。这次夏季兼职,我想一定会留下极其宝贵的体验和回忆。一定。你在什么地方打工呢?因为是夏天,应该是在山里?还是,在海边呢?提到了冲浪,肯定是海边。猜对了吧。我也想试试呢。
今年夏天,你一定有非常好的体验。届时请也讲给我听,分享这份记忆,拜托了。从窗户可以看到蓝天。夏天已经来了。今年夏天,你一定会被晒得黝黑吧。可能因为住处靠近大海,天空一片蔚蓝,好像连大海的碧蓝色都倒映上去了。在明媚的阳光下,白云显得颇耀眼。
Surfing!
冲浪!
蓝色摩托车。雅马哈!
在夏天外出打工!
只是写着字,泪水都快夺眶而出了。
这是中原咲美的第三封信。鲍比读完后,不知为何觉得奇怪。中原咲美通过一连串多愁善感的语言,袒露出感情的起伏,好像在拼命倾诉什么。鲍比就是对此感到惊异。她到底要倾诉什么呢?还没等想出头绪,鲍比就迎来了有生以来最忙碌的夏天。
鲍比预定从七月初上岗的临时工作,六月中旬就开始了。鲍比工作的小酒馆与冲浪商店挤在同一个建筑里。鲍比身为柜台店员的见习助手,负责干杂活。
学校还有半个月才会放暑假。此时鲍比已经无心再老实地待在学校里了。没办法,他只好忽悠老妈,声称那些不考大学的同学都放假了。最终鲍比如期去小酒馆打工了。
正如冲浪用品店负责人所说,打工是件苦差事。虽然也有闲暇,但一忙起来,常人都会头晕眼花。
“世上的闲人儿多了起来,去年的光景可不是这样。”代理店长说道。这位代理店长,其实也是一位男子职业冲浪选手。
上岗第一天就忙了九个钟头,鲍比累得迷迷糊糊,身体好像浮在离地板好几公分的地方。连说话的劲儿都没了。
这家酒馆最受欢迎的餐点和饮品,是开放式三明治和樱桃味可乐,量大管饱,用料实在。店家让鲍比拿这个当晚饭。鲍比风卷残云,火速吃完,快得连自己都意外。
过了一个星期,他就基本胜任工作了。到了第十天,他已经完全进入了店员的角色,职业表现与制服非常相称,工作起来游刃有余。
但是,鲍比还是很忙,给中原咲美回信这档事儿,就被抛至脑后了。
六月末,棘手的事情发生了。学校给父亲寄了信。每次要说啥事儿,学校就给父母写信——因为只消一张不值几分钱的邮票,就可以朝家长甩锅。
信上写着:鲍比从六月中旬起一直缺席,靠朋友顶替上课蒙混过关,而且根本没参加期末考试。
鲍比忙完一天工作,回到家里,刚好赶上老爸周六休假,被逮个正着。
老爸在餐厅里说教了足足一个钟头。鲍比觉得这种说教很没劲。在冲浪商店的小酒馆里满负荷工作了一天,他切身体会到的充实感、熟练感,在单纯的说教中完全感觉不到。
鲍比亲口告诉父亲:他深信自己能全力以赴做好自己找到的工作。
“你啥意思?”就在这时,老爸踢开椅子站了起来,右手朝鲍比猛挥过去。
昭彦轻轻一躲。 无处施力的老爸失去重心,摇晃着身体,趴在桌子上。
鲍比走出了餐厅,把老爸的怒吼声抛在身后。在上楼的楼梯下,鲍比被老爸抓住,挨了两三拳。鲍比甩开他,跑上楼梯,冲进自己的房间,从里面锁上了门。
老爸在外边喊“开门”,鲍比没理他,迅速将行李装进美国产的大号帆布包。换洗衣物、冲浪杂志、写了很多备忘内容的活页笔记本、T恤衫、收录机、从电台和黑胶唱片转录的音乐盒带,被统统塞进了包里。中原咲美的来信被夹在活页笔记本里。包差不多满了。
老爸好像下楼了,门外没有动静。鲍比悄悄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从走廊走到玄关,穿上运动鞋,走出家门,在车库里把包捆在了雅马哈摩托车上,然后把车推出去。当离家稍远,鲍比发动引擎,戴上头盔,轻快地逃了出去。
鲍比在车站前的电话亭给几个朋友打了电话。第三个接到电话的哥们说,如果只躲两三天,没问题。
鲍比瞅准时机,给家里打了电话。妹妹佳子出来了。鲍比把住处和工作地点的名字都告诉了她。
“老爸气得不行,他放话:只要你敢踏进家门,他就把你再轰出去。这回他好像动了真格。”
鲍比在这位哥们的家里寄住了三天。只有早餐是在朋友母亲的盛情招待下,和他们全家人一起吃的。朋友的母亲为人直爽,似乎很欣赏鲍比离家出走的状态。
鲍比此后离开哥们家,与另一个男孩合住公寓。两人是同校同年级,但班级不同。
“好啊,你想住到啥时候都行。不过,咱俩得平摊房租。八月中旬,我要去北海道了。你这是离家出走吧?那可真是不得了。”
从入住公寓的那天起,鲍比就开始打工。既然已经打算中途退学,鲍比就完全不在学校露面了。鲍比这样打算:即使到了秋季新学期,也要继续打工,不去上学了。
鲍比整个白天都忙于工作,每天傍晚开始下海训练。冲浪器材店把店里的二手冲浪板借给了鲍比。他从较小的波浪起步,通过反复练习,不断提高对冲浪板和波浪的适应能力。他与冲浪圈的老人儿们也混熟了,大家都亲热地叫他鲍比。他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离家一周后,佳子在下午早些时候来到冲浪器材店,点了一份冰淇淋。鲍比把冰淇淋端给她。她坐在吧台边的椅子上,边吃边说:“哥,你过得咋样?你看起来倒是挺精神,家里还是老样子。”
原来是中原咲美的信。鲍比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完全忘了写回信了。
听到鲍比这么说,佳子把冰淇淋含在嘴里,缩着脖子笑了。
那天晚上鲍比回到公寓,发现室友的几位异性友人到访。虽然室友提起过,但鲍比还是头回见到她们。鲍比意识到,再待下去,自己就成“电灯泡”了,于是只拿着活页笔记本,立刻走出了房间。
他走进街边的咖啡馆,呆了一会儿,看了中原咲美的信。
这封信的开头是“果然我还是寂寞啊”,语气低沉。此前来信中的乐观情绪消失殆尽。鲍比再次感到惊异。
鲍比盯着活页笔记本看了好长时间。他想给人家回信,但死活想不出该写啥才好。
“我不想再读满纸低回啜泣的信件,咱俩直接在电话里聊吧,我不擅长写东西,如果你在晚上打电话,我可以及时接听的。”
鲍比寄完信,快半夜才回到公寓,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鲍比工作的冲浪器材店拥有三家冲浪板工厂。但冲浪板是手工制作的,因此与其说是工厂,不如说是作坊。
器材店在千叶新开了第四家工厂。冲浪器材店在九十九里海岸南边,面对国道新开了一家分店,店主租下附近的旧农舍,把冲浪板作坊设在里面。
鲍比提出想在那里工作。鲍比热情地说,想在那里住下来学习制作冲浪板,门卫之类的杂活他都愿意做。
鲍比的工作状态和对冲浪的热情备受认可。店里的负责人同意让他从七月中旬起,先去千叶试试。
佳子又带来了中原咲美的信。下班后,鲍比一如往常,一边吃着开放式三明治的晚餐,一边读那封信。
中原咲美为回信晚了而道歉。她说自己在医院住了一星期。她第一次告诉鲍比,她因为生病一直呆在家里,至今已经三年了。
“我下定决心给你打电话。打电话聊天也很不错。”咲美写道。
咲美在信中指定了打来电话来的日期。不知为何,她选择了很久以后的八月十日。
7月中旬,鲍比结束了持续一个月的酒馆打工,搬到了千叶。他住在设置作坊的农舍里,每天用半天时间学习制作冲浪板,剩下半天时间练习冲浪,每一天都过得分外美好。
八月初,鲍比的肌肤被晒得黝黑。当他抱着冲浪板在通往海边的乡间小路上行走,他的举止仪态已然有了冲浪运动员的风范。
下午早些时候,鲍比和鲜红的冲浪板一起从海里上岸。强烈的阳光给红色广告牌和鲍比晒得黝黑的身体披上一层光辉。在这片小沙滩上,除了鲍比,别无他人。鲍比上到沙滩,面前是杂草丛生的陡坡。他抱起冲浪板,穿着沙滩凉鞋,踩着杂草根,爬上陡坡,接着又走过前方一片裸露着黄褐色泥土的平坦土地,再往前是一片斜坡,这斜坡中间用了混凝土加固、又长又陡。鲍比登上斜坡旁的台阶。登到台阶尽头,他就到了松树环绕的山丘脚下。山丘顶上的白色小灯塔,在山脚松树的映衬下,显得熠熠生辉。
鲍比朝山丘的另一边走去。松林前面有个大沼泽。他踩着草走在沼泽地边的小径上,来到阔叶树林前。当他沿着树林走在碎石路上,盛夏午后的阳光下飘来一股猪的味道。附近的农家在养猪。林子环绕在农家后面,连绵不绝。树林里蝉鸣大作。
在树林尽头,鲍比穿过道口,走下坡道,来到田地里。他独自走在田间小路上。周遭很安静。太阳照在头顶上,尘土飞扬的杂草气味从脚下喷涌而出。
起风了。微风吹动结出果实的稻穗,形成美丽的稻浪,一阵阵涌向远方。 稻穗相互碰撞、沙沙作向的动听声音乘着风儿从后方飘来。
鲍比目力所及之处,皆是广阔的田野,这田野一直延伸到国道。稻穗之声在其上飞驰而去,四散开来。
没过多久,鲍比走进了一间有着茅草屋顶的旧农舍的后院。生产冲浪板的作坊就设在这间农舍。
除了鲍比,还有几个年轻人在这里工作。但是,现在鲍比却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今天海上有很多不大不小的浪,大家都出去冲浪了。
鲍比走进地面裸露的宽敞房间。空气凉飕飕的。房间里摆满了制作冲浪板的材料。那股刺鼻的味道扑鼻而来。
鲍比把冲浪板立在裸地房间的一角,走进新铺上地板的房间,蹲在电话机前,把电话打到了此前一直与同学同住的公寓里。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没有人接电话。不可能有人接的。先前那位同学带着几位异性朋友,七月末就出发去北海道了。
鲍比在院子里冲了个澡,穿上了衣服。今天的穿搭是长袖工装衬衫配上蓝色水洗牛仔裤。他赤脚穿着运动鞋,脖子上缠着粉色的班丹纳手帕。
他走进车库,把雅马哈RD250拖到阳光下。两三天前,他刚给这车子打过蜡。在阳光照耀下,车身处处闪耀着美丽的光芒。油箱的蓝色尤其醒目。
鲍比望着天空,皱皱眉,戴上头盔。系上下颚绳,跨上雅马哈。他踢了两次启动杆,发动了引擎。鲍比驶出院子的灌木篱笆,转到通向国道的路上。这是一条没有人影,也没有车辆行驶的柏油路。路面静卧在午后的阳光下。
RD250状态良好。自从换上高档轮胎以来,鲍比突然对这台车有了依恋之情。在能拉出马力峰值的转速范围内,这台车的六档变速器运行得非常顺滑。鲍比这么想:今后留着RD250不转手,在九十九里一带的公路上骑着它多跑跑。
鲍比觉得头盔和长袖衬衫里面很热。为了让风吹进来,他飞快地驶上国道。阵阵凉风吹在脸上和胸口,鲍比感到很舒服。他沿着128号国道往南行驶,跑了不到五分钟,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冲浪器材店。
这座店铺是模仿东南亚风格的传统民居建造的。在面向道路的墙板上,店家打算用喷枪画满色彩鲜明的波浪,眼下大约画完了一半。
打工女孩米奇(Mitch)独自在看店。店内的地面都铺着木地板。因为刚刚铺好,室内充斥着木板的香味。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躺在竹椅上的米奇站起身来,把手中的64开小书放下。她身上带鲜花图案的比基尼泳装,与晒成古铜色的肌肤非常相称。
“你把那玩意折腾得破破烂烂的,谁都不会拿走的。现在海上有浪吗?”
“灯塔附近的海面上有浪,浪有三英尺高哦。其他人都到南边的冲浪点去了。“
戴上忘在店里的墨镜,鲍比走出了商店。在国道上众多汽车的夹缝里,他驾着雅马哈掉头了。
正值工作日下午,千叶外房地区的国道上没有多少车辆,鲍比骑着他的RD250飞驰。 这台体积不大的摩托似乎已经与他的身体完全融合。 鲍比可以如臂使指般轻松驾驭它。此前鲍比只把这车子当成代步工具,在日常出行和每年两三次长途摩旅时用到。但来到九十九里之后,鲍比终于意识到,RD250是那种可以当成赛车驾驶的市售摩托车。
在明亮的阳光下,深灰色的柏油路国道,透过墨镜清晰地映入鲍比的眼帘。他在左侧车道的中央加快速度,不久,阳光将鲍比包围起来,开始跟在他身旁奔跑。鲍比不是在阳光下奔跑,而是用自己的身体去捕捉阳光,与阳光一起奔跑。
路旁闪闪发光的绿树和孤零零立着的商店招牌,都飞向鲍比的身后。那些看似遥远的景物,只需两三秒钟,就会被拽到他身边,然后被甩到后面,无影无踪。
包围着鲍比的阳光,很快就开始以更快的速度向前飞驰。鲍比与阳光的竞赛开始了。光芒沿着平缓转弯的白色中心线,飞逝而去。那光芒在某个时候突然斜飞起来,照亮了前方的路标和路边餐厅的日本酒招牌。阳光从路边大树茂密绿叶的空隙里洒下,在清新的空气中,比摩托车更快地冲向前方。
鲍比想追上阳光,便加大了油门。发动机的振动传到油箱和握把上。从轻轻夹紧油箱的双膝,以及握着握把的双手,振动进入鲍比体内。风压撞击着他的身体。透过头盔的透明防风罩,鲍比仿佛能看到撞到之后又轻轻流走的风。隐藏在体内的振动,被风压的力量抵消。他心情很好。
握把左侧的后视镜划着风。风在鲍比耳边呼啸而过。在戴着墨镜的鲍比那浅灰色的视野里,只有夏日的阳光在闪闪发光。还没等鲍比追上,阳光就发出锐利的光芒,轻身一闪,将前方的松林染成一片翠绿,擦着路面飞舞而去。
鲍比因为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而减速,阳光突然飞上天空,又消失在某处。当他等着红灯变绿的时候,无意间瞥了一眼后视镜,发现阳光正停在镜面上,由于振动,刚才那上面还是一片模糊呢。
绿灯亮了。当鲍比松开离合器,停在后视镜上的阳光,在空气中划开一条直线,照亮数百米外的护栏,飞了出去。鲍比的雅马哈和夏日阳光的竞赛就这样被按下了暂停键。
在太东海岸附近,鲍比的雅马哈车开出了128号线,径直奔到一宫,进入千叶九十九里地区收费公路。
他沿着收费公路跑到片贝,向左转,又沿着道路往前走,总算越过了东金绕行道路和国铁的东金线。然后,他到了东金站的北边。
这车站的面容还有点古朴风韵。下午的阳光直射在白墙上,有几辆出租车等着客人。126国道穿过东金市,如果沿着国道一路西行,没过多久就会进入千叶市区。
在鲍比看来,只要在国道上行驶,通过墨镜映入眼帘的只会是同样的景象——乱糟糟的,毫无看头。
鲍比老实地跑在126号国道上,经过即将开建的千叶东金道路和国道交叉口,继续前行。这时,他突然看见了一群翻斗车和卡车。因为必须慢速行驶,鲍比罩在头盔里的额头和脖子都大汗淋漓。没有风从胸前吹到衬衫上,暑气停留在腋下,令他非常难受。
就在刚才,当鲍比在灯塔附近海面乘上三英尺高的浪花,他突然想起一件早已遗忘的事。
中原咲美在信中与他相约,今晚七点到八点,她会打来电话。鲍比给北镰仓与同学合住过的公寓打电话,房间里如今空无一人。他必须在七点前回到房间,等着接电话。
时间很充裕。鲍比只需要从千叶穿过东京,到达湘南,在街面等到晚上,然后再进公寓就行了。
鲍比从126号国道转入一条小路。这小路鲍比曾跑过一次,它穿过国道北面,一直延伸到千叶市内。对于前往千叶市区的摩托骑手,这条小道可比国道快多了。
车子一上小道,周遭的氛围和气味就截然不同了。国道上尘土飞扬的场景实在难看。虽然鲍比必须随时关注颠簸不平的柏油路面,但那股糟心之感也彻底消失了。
摩托车在这条乡间小路上行驶时,骑手可以闻到树木和泥土的气息,以轻松的心态驶过。
从这条路上,鲍比一眼就可以望到远方。路上没有车,也没有人。鲍比加快了速度。从胸前吹来的风,把衬衫的后背吹得鼓起来。腋下令人难受的暑气,如今无影无踪了。
鲍比稍稍抬起头,新鲜的风迎面而来,仿佛要帮着他洗净头盔里的汗水。
在树丛和田间,稀稀落落地散布着一些农舍。在明媚的阳光下,鲍比的蓝色雅马哈摩托车,笔直地奔跑着。清风吹拂之下,雅马哈带着高亢悦耳的排气声,精悍地奔驰着。道路两旁是茂密的树林,树林里满是参天大树,把阳光挡住了。那夏日鲜明的阳光,不久前还曾与鲍比竞速,当他驶入林间的阴影时,就躲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一驶入影子里,鲍比就能尽情呼吸森林中充满树木香气的新鲜空气。
右侧树林深处,有个闪闪发光的东西隐约可见。那是被太阳变得闪亮的塑料大棚。
原本笔直的林间道路,平缓地向左拐弯。鲍比降低车速,让与车子融为一体的身躯略微向左倾斜。这样一来,鲍比就驾着雅马哈干净漂亮地过弯了。
随着身体的倾斜,视野也变得倾斜了。在压弯的过程中,风儿撞击鲍比身体的方式也变得不一样了。当摩托车骑手通过弯心时,骑手一边让身躯掠风而过,一边通过弯道,从而产生一种无与伦比的快感。鲍比享受着这种快感。车身的重量从鲍比两腿传递到腰部,从而增强了他体内蕴含着的速度感。
当鲍比离开弯道时,道路又变得笔直。 在前面很远的地方,森林中出现了空白地带,只有在那里,路面明亮,空气被日光染得金黄。
鲍比飞速接近那金黄色的空气。明明只在林荫中跑了片刻,当走到阳光下,鲍比不知为何竟有点害怕。他在阳光下摆好架势,驶入那片明亮地带。
平坦的道路不久就变成了下坡,而且很漫长。在下坡的途中,阳光中断了。两侧山丘上茂密的树木挡住了太阳。
上坡了。刚一上来,鲍比和雅马哈就沐浴到了日光。道路在前方显得笔直。
两旁又是树林。在头顶方向,枝叶相连,遮天而不蔽日。偶尔,透过树叶的缝隙,可以瞥见蔚蓝的天空。
道路笔直地继续着。自从进入这条小路以来,鲍比还没有看到一辆汽车。像美术中的透视法一样,鲍比可以纵览前方的景致。景物一个接一个被拉到身边,然后飞到后面。鲍比和摩托车正身处透视的中央。
道路两旁的树林渐行渐远。树林和道路之间是又细又长、杂草丛生的地面。道路依然是笔直的。
鲍比看见一台停在左侧路肩上的芥黄色两厢掀背车。车尾朝着鲍比这边,车头越过路肩,斜插在树林里。
鲍比没有减速,就在他即将驶过车尾之前,掀背车突然向后倒车。
鲍比立刻用左膝盖猛顶雅马哈的油箱,力度大到仿佛要把它踹开一样。同时向右猛打把手,让车体尽量向右倾倒,以求通过占满道路右侧的方式避开掀背车,但为时已晚。
摩托车碰到了掀背车的后保险杠,伴随着沉重的撞击声,车子向右侧倾斜,从路上飞向空中。
在其飞行的顶点,前轮向左倒下。 摩托车在空中飞过,落入树林。 车把撞到了树干上,被撞得七扭八弯。 摩托车翻倒在草地上。 大灯的碎片散落在路上。
鲍比被从车上甩飞,飞过车把。道路右侧、树林前方停着一辆小型卡车。鲍比猛烈地撞上了这辆卡车半开放的货斗面板。
在头盔的边缘之下,鲍比的左颈和下巴被深深地割伤。 鲜血喷涌而出。 他在撞上公路时,血喷到了空中,身体足足滚了好几圈。
他仰面躺在马路中央,慢慢地转向俯卧。鲍比两手撑在路面上,想要坐起来,他最后那句无法说出的话语混着鲜血在喉咙深处响起。他的双臂失去了力量,戴着头盔的脸落在路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本小说于1977年由《儿童之馆》杂志首发,翻译底本为1980年同名小说集收录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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