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迷幻剂使用者的迫害反倒促进了赛博计算机亚文化的蓬勃发展。德·格鲁特是赛博社区的模范市民,他把时间、金钱和设施都投入到建设“全球电子村”中。他发明的系统占据了半个公寓,是业余无线电与计算机的交互界面。
德·格鲁特一边吃着楼下商店买的冰淇淋,一边解释自己建立交互界面的初衷,是为了“让业余无线电操作员能够在网络其他位置获得访问UNIX系统电子邮箱服务的权限。我的终端二十四小时工作。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很有意思,让我有能力了解电子邮件,而且还提供了一项服务。“没有利润?你可以靠它挣钱,我想,但我最大的愿望是发展无线电这门艺术。”
很难想像,像德·格鲁特这样的年轻人不仅在探索数据领域,自己也在积极创造构成其的网络。这不只是爱好,或者说周末消遣,而是在构建未来。
德·格鲁特认为科技是传播互联性思潮的一种方法。“我们之间不再有相同的距离。便携式摄像机改变了一切。无论什么时候世界上发生了什么,就可能有人拿着摄像机记录下来。我们都在小村落里比邻而居,就和以前一样。”甚至是德·格鲁特更专业的努力,也是为了让整个社群能最大限度的使用计算机。赛博范式的成功仍旧依靠着普通人学习使用反文化的先驱企业家和设计师们发明的科技。
“如果你不遵从新范式,你就活不下去。”德·格鲁特放下冰淇淋勺子,认真说明自己的论点。“要么溺水,要么游泳。拒绝使用计算机的人正在伤害自己,而非其他人。从一个很宽泛的角度来说,他们处于生存智慧的劣势,不愿意使用程序,这削弱了他们追求更高质量生活的能力。”
使用程序离你不过就是一“猫”之遥。这个简单的装置正如字面意义上让用户进入赛博空间。赛博空间,或者说数据网络,由通过电话线彼此连接的计算机组成。如果将一台计算机类比为磁带录音台,连接上“猫”,就组成一个双向电台。在大学和军事研究机构的第一批计算机网络建立之后,科学家和其他官方用户们就开始把他们的最新发现“张贴”到数据库中,供系统中的所有人阅览。比如说,现在斯坦福大学有人发现了原子裂变反应器的新制作方法,全世界的科学家和开发者会立刻知道。他们还能公开发表自己对这项发现的意见,任何人都能看见,当然也可以通过电子邮件,或者“E-mail”。只让特定的收信者阅读。所以说,普林斯顿的博士看到斯坦福的文章,可以提出问题,表达对实验真实性的质疑。同时,他可以给在大公司工作的朋友发邮件说,斯坦福的实验是一堆疯子做的,公司应该停止赞助他们。
通过计算机建立网络的想法很快传播开来。BBS论坛开始大量涌现,还有像Compuserve和Prodigy这样的信息服务。信息服务是数据银行构成的信息网络,用户可以通过“猫”呼叫上网,接触一切从股市报告、Macintosh产品更新到纸质书籍和报纸期刊的信息。
泰德·尼尔森是超文本的发明人,而超文本出现时间很早,但不可否认是对用户友好的文件翻阅方法。过去十年多,尼尔森一直在研究创建终极数据库,即“仙那度”(Xanadu)计划。他希望建造一个数据库,从字面意义上包含一切内容,以及所有能够保护版权、支付版税和许多合法功能的必要软件。不管像仙那度这样的“仓库”是否可能成真,事实上,有些人正在尝试,并受到硅谷大型企业的支持,例如欧特克(Autodesk)——用户交互和赛博空间科技先驱。旨在让以下愿景合法化:有朝一日,从任何矩阵节点,即使用任何一台计算机,就能访问所有数据。然而,对司法界来说,后果则是陷入无止境产权、隐私和信息纠纷的泥潭,归根结底,往往指向前赛博时代和后赛博时代精神的关键冲突:数据能被占有吗,还是说它应该对所有人免费?我们处理数据的能力远超前于定义其合理使用能力。
在诸如WELL这样的BBS上最能观察到人们对此的争论。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公开的和私人的BBS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计算机用户通过电话线分享数据和软件。有些是像kødz kidz那样聚集着年轻的黑客团体,他们使用BBS分享任何东西,从unix源代码到免费软件,再到刚刚从企业“猫”中破解的电话号码。其它BBS则迎合特定用户群体的需求,比如说Macintosh用户、IBM用户、软件设计者,甚至是教育从业者。最终,根基广泛的BBS,包括WELL,开放自己的电话线路,供成员们探讨问题、创建邮件地址、分享信息、发表公告、创造性地建立个人专业网络。
WELL成为了赛博村庄的大客厅。约翰·巴洛(John Barlow)解释说:“在这个寂静的世界,所有的对话都通过打字显示。为此,一个人得抛弃身体和周遭环境,成为只由单词构成的东西。你可以看到你的邻居正在说的话(或者最近说过的),而看不到他们的物理身体、或者周遭的物理环境。小镇会议持续进行,对话如火如荼,从性交到折旧明细,包罗万象。”
WELL上的对话被组织为会议。这些会议又分解为若干个话题,而每个话题又由个人回复组成。比如,有场名为EFF的会议,致力于讨论关于电子边界基础(Electronic Frontiers Foundation)相关话题,该小组尝试发展合法的赛博活动框架。如果你浏览EFF会议的话题,会看到正在进行的话题列表(这又是容易被误解的说法,并不是用户们始终在线,进行实时对话。对话以日、周、月为单位进行)。它们可能关于“版权和电子邮件”或者“黑客判决”,甚至“虚拟性爱!”
一旦你选择好了要参与的话题,你会读到一份公开申明,描述话题或者讨论中的话题。这一申明可能很简洁:“我刚才读了布里格斯和皮特写的《湍鉴》,有人有兴趣聊一聊混沌数学对西方哲学的影响吗?”或者,“我在想要不要买一套水培系统,培养一下感受器,求建议!”其它对此感兴趣的人就会进来,根据进入帖子的前后顺序,一个接一个回复。
对话还可以转移到相关或不相关领域,甚至可以创造新话题。所有参与者要列出他们的名字和用户id,好让别人直接发邮件私信,而不用回复所有人。WELL的唯一规则就是:“你的话语你做主”,这意味着在WELL上,发言者的言论是他的私人财产,也就是说他人未经发言者允许,不得靠用户言论牟利。
但WELL不是一个干巴巴的计算机系统大集合。一旦连上WELL,就会有一种“融入”赛博社群的真实感觉。一个人无需顾忌自己的长相、背景,完全依靠在对话中的表现,发展出自己的赛博人格。他对文学、媒体、宗教、朋友、生活方式和优先事项的表述创造了赛博空间中的自己。而且,人们还可以潜水,看别人评论,也可以亲自参与对话。
参与的危险在于每个入口都有成千上万只质疑的眼睛盯着你。事实一旦有误便会遭遇挑战,谎言会被拆穿,剽窃会被发现。赛博空间满是真理的精华。僭越赛博道德或者村庄伦理,会被立刻揭穿,并以光速沿整个数据网络的线路传出去。如果不遵守退货政策的网商欺骗了WELL用户,那它的恶行会在几分钟内传遍全球。邪恶政客、毒品阴谋或者其他新闻故事,可能会被有赞助的媒体审查按下不表,但都可以在网络空间找到观众。
个人计算机和电话通信网络的问世使赛博社区成为可能。其它诸如电视盒卫星系统以及消费级别的视频设备的出现都对此做出了贡献,后者使得警察的轻率举动进入了摄像机的拍摄范围内。赛博革命使得世界变成了一个小地方。正如TRW公司可以揭露任何人的经济史,像WELL、UseNet甚至是CNN这样的链接也都可以曝光TRW。连接进入赛博空间,之前只属于军事或者先进科技研究的专业领域,现在它改变了个人和世界连接的大环境。
全球村的成员认为他们自己是分形活动的一部分。虚拟社群在社会和政治层面上整合和改进了许多混沌数学法则。一个微小、遥远、批判警察活动伦理或者试验结果有效性的声音会被听到,并在整个网络中循环传播。
最终,个人计算机及其相关科技可能是我们进入赛博利亚的最佳方式。它们甚至是赛伯利亚最妙的隐喻,和计算机本身无关,但把网络看作人类互动模型。允许不受时间或空间、个性或身体、宗教或国籍束缚的交流。巨大的计算机通信网络以分形方式深入人类意识,实现复杂和即时的反馈和循环,甚至在自身构建中保持自相似性,巨大网络以BBS的形式表现,映射用户自己的系统、线路板和组件,所有都映照出每个参与者自己的神经生物线路。在更深层次的自相似中,一些计算机显示器描绘出复杂的分形模式,反应了其设计师受迷幻剂诱导产生的幻觉,这是第一次,混沌系统反馈和循环存在的象征。
数据网络就是行星本身的硬连线,在网络中提供传播和循环信息的方法。要加入,只需要连接就行。但真的那么容易吗?
大卫·甘斯(David Gans),感恩致死一小时广播节目(哥伦比亚大学黑客们几个晚上之前录制的国家广播节目)主持人,正在度过奇怪的一周。他为感恩致死写的第四本书提纲已经要迟交了,还得去录音室录制广播节目,直到快黄昏了也没法儿出来去参加乐队排练,而且今天早上WELL也出现了奇怪的事情。甘斯每天一般会花几个小时坐在自己奥克兰的单间公寓里,登录WELL。作为最初WELL公告板的创始成员,他已经主持了数十场会议,话题从感恩致死到电子前沿基金会,无所不包。每周他都要协助指导上百次、甚至上千次计算机交流,不过这周还有更多考量。WELL上来了一个烦人的新人,自称为“臭”(Stink)的用户。
某一天深夜,“臭”出现在感恩致死会议上,坚持对所有的感恩致死粉丝说:“杰里·加西亚臭死了”。出于礼貌和宽容,粉丝们决定忽略这个捣蛋鬼。“也许他觉得无聊后就会走开,”甘斯不断提议道。WELL用户们认为WELL是一个有爱、无政府的开放环境,除非某人真的很危险,否则不喜欢完全屏蔽他。例如,窃取密码或信用卡号码是一种恶行,比仅仅恶意评论激怒他人,更应该被踢出去。
但今天大卫·甘斯的电子邮件箱里充满了WELL女性用户愤怒的声音。“臭”开始给她们不停“发短信”,收件人收到信息后,屏幕上立即出现各种“哔哔声”,打断自己正在做的任何事情。人们一般看到好友登录,想要跟对方发起一场简短的“实时”队话,可以给对方“发短信”。没人会给不认识的人“发短信”。但根据甘斯的邮件,女性用户一登录WELL,屏幕上就会收到诸如“想跳支舞吗?”、或者“到你家还是我家?”这样的信息,她们开始感到厌烦。匿名电话至少会让女孩心惊胆战。但这是一种对隐私更严重的践踏。读完女孩在社区的发言后,他知道她的名字、喜欢的话题,对话题的想法;如果他是一个黑客,谁知道他还知道什么?
大卫意识到对“臭”保持沉默没有用。但能怎么办?他找到WELL的工作人员,和其他不受其扰的话题版主讨论后,决定把“臭”关进“问题壳子”。无论何时,只要他尝试登录WELL,就会收到消息,要他联系总办公室和工作人员谈谈。在他真这么做之前会一直被阻挡在系统之外。
“臭”试图登录,也收到了信息,但并没有联系工作人员。几天过去了,问题似乎结束了。但关于“臭”的话题,和他恶意出现的影响开始在WELL各处涌现。许多人赞同对“臭”的惩罚,但其他人警告说这是审查制度的开始。“怎么说?”有人问,“我们还能自称是一个开放的虚拟社群吗?我们屏蔽掉不以我们喜欢的方式交流的人。想想我们当中有多少人可能因为相同逻辑被踢出WELL?”“我们是谁,爱心小熊?”其他人反驳道,“那家伙有病!”
大卫让讨论继续,在他力所能及的地方维护WELL工作人员的决定,强调有多少时间花在处理这一问题上。同时,他开始自己做一些调查,注意到“臭”不常见的姓氏和另一个WELL用户本内特(Bennett)一样。大卫赌了一下,发邮件问本内特,但后者回答见过臭的发言,但和自己无关。
然而,第二天,举办了一场惊人的特殊“忏悔”会议:本内特承认他就是“臭”。“臭”的账户是本内特弟弟开设的,但从来没用过。本内特重开了账户,玩着用,但也释放了他的“另一面自我”。从他平常的性格中解脱出来,他可以做任何人,不考虑任何后果,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最开始的思想实验或者说行为锻炼很快就失控了。另一个自我不再听话。本内特,原本是基督教聚会中举止温和的成员,他的日常人格甚至会安慰一位失去丈夫的WELL成员。本内特不是少年黑客;他有妻子和孩子、有工作、宗教信仰和社会意识,性格相当安静。他祈求其他WELL成员的原谅,因为这一切发生后,他对大卫·甘斯撒谎使得他倍感愧疚。他还想做赛博社群的成员,最终重新获得了WELL成员的信任。
一些成员相信了本内特并原谅他。有的人则没有。“他之所以忏悔是因为你找到了他,大卫。干得好。”一些人提议封禁他,乃至进行社群审判:“他不能在WELL办公室里做一些行政工作,为此赎罪吗?”
但大多数人声称想了解这一精神分裂WELL成员的奇妙赛博体验,想知道这对全球村来说意味着什么。本内特一直都这样,而“臭”只是他被压抑的人格?又或者赛博网络对他的心灵产生了负面影响,创造了一个不存在的“臭”?离开他的虚拟摇杆后,我们余下的人有多脆弱?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的日常交往,其产生心理和神经元有多大程度上跟着我们一起进入网络空间?还是有办法将它们抛之脑后?通过计算机,我们能有多亲密?代价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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