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技术领域的交互(Interfacing with the Technosphere)
计算机和网络技术的发展可以视作为用户友好界面的不断改进过程,从而鼓励计算机小白和希望在赛博空间展开更亲密互动的人以超文本形式参与其中,不仅限于键盘打字那种。20世纪70年代末,Macintosh界面取代了DOS系统风格指令。用户无需再向计算机输入指令,而被鼓励点击、拖曳屏幕上代表文件的图标,放到任何地方,使用的工具正是如今人人皆知的鼠标。但是,随着虚拟现实(以下简称VR)的发展,这一情况再次变化,计算机界面许诺带着我们的思想、身体和灵魂一起进入赛博矩阵(Matrix)。
VR使用3D动作感应头盔来代替计算机屏幕,使用3D耳机来代替扬声器,使用手套和跟踪球来代替鼠标。这样,用户能够在现实或者虚拟空间中任意移动,不用输入指令、文本或者符号。比如,你戴上头盔,就能看到一栋楼房。你“走向”楼房,伸手去开门,门打开后,你走进楼房内。你做这一切的时候,是用完整视角看到门逐渐接近你。一旦你打开门,你会看到楼房内部。你向左转头,看到左边的场景。你向上看,看到天花板。你向右看,比方说,你就会看到墙上的一幅画。一幅描绘森林的画。你走向画,但并没有停下脚步。你走入画中。然后你身处深林中。你向上看,透过树木看到了太阳,听到了风穿过树叶的萧萧声。在你身后,你听到了小鸟悦耳的歌声。
马克·德·格鲁特负责开发的项目就是“你身后”的那一部分。他的工作包括创建3D声效,模仿身体探测声音的过程,确定声音是来自上、下、前、后的方向。对他来说,VR是人类发展的里程碑。
“虚拟现实大规模制造直接体验。你戴上头盔,世界就出现在你身边。一开始,出现了动物,不过除了体验之外什么都没有。然后,人类出现,利用隐喻来掌握现实。我们拥有符号系统。用某一事物代表另一事物。语音代表体验,随后我们相互传递符号,一代代分享体验。接下来,古腾堡印刷技术出现,首次有机会大规模制造符号,这标志着现实的变化。而虚拟现实也是如此这般的里程碑,因为我们现在能第一次真正地大规模直接制造体验。我们终于得到了圆满。”
在讨论VR的过程中不乏与文艺复兴时期的比较。正如3D全息图像在文化和科学中的作用等同于文艺复兴时期的透视作画,在上世纪90年代计算机技术基础上建立的虚拟现实等价于最早的启蒙运动。恰如500多年前的印刷技术,VR向流行文化许下承诺,应允文化能够接触到先前为专家所独有的信息和体验。
德·格鲁特是VPL的领导者,而杰伦·拉尼尔(Jaron Lanier)描绘了一幅更加斑斓的VR图景以及其对全人类的影响。在他的世界巡回演讲中,这位满头脏辫的发明家解释说,VR界面一览无遗,终会彻底淘汰计算机。“想想没有计算机之前的世界是怎样的。想想梦中的世界是怎样的,当你做梦的时候,梦中世界如此真实。想想在计算机出现之前我们曾有过的流畅体验。现在,你就明白如何抓住VR世界。”但是,虚拟现实所承诺的东西和该技术当下的发展水平,两者天差地别。大部分报告,要么对未来种种可能满腔热情,要么大力抨击当下粗糙的VR设备。正因如此,拉尼尔已发誓,不再向媒体发表任何意见。
“虚拟现实存在两个维度。一个是理想愿景,另一个则是现实设备。设备还在早期阶段,不是么?但《时代》杂志的一帮人上周过来找我,说:‘嗯,这一玩意儿真的言过其实了。’而我的回答是:‘到底谁在吹牛?’你们懂吗?这让我想到60年代BBC对保罗·麦卡特尼(Paul MaCartney)的采访,别人问他有没有干过违法的事情,他说:‘嗯,其实有过。’采访者接着问:‘你不觉得向全国青少年讲这样的话影响很不好吗?’他回答说:‘这么干的不是我,是你们!’”
但是,媒体和公众无法接受。VR的承诺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当然,VR能够模拟以一家伊拉克电厂为打击目标,展开轰炸行动,但是,通向赛博世界的道路,嗯……可能性永无止尽。
想象一下,实时发生的情况:有一班学生和一位老师。学生来自20个不同国家,每个人都插上VR系统,所有人都和老师家连接着。他们坐在虚拟教室中,能看到彼此和老师。老师讲解着今天上课的主要内容:古罗马斗兽场(Colosseum)。她举起一张古罗马地图,说:“我们去瞧一瞧。”学生们随后跟着老师,飞跃古代罗马城的天际线。“大家都过来”老师说道,指向圆形剧场,解释为什么斗兽场的位置和古罗马广场(Forum)相对,在城镇的两端。所有人降落在斗兽场的大拱门下,“我们进去看看……”
对VR爱好者来说,更加令人称奇的是该技术能够去到肉身无法抵达的地方,为旧问题提供新视角,就好像系统数学为规划师提供新角度,理解不遵循已有模式运行的电流。
沃伦·罗宾内特(Warren Robinett)是北卡罗林纳大学头戴式显示器项目的经理,他解释说,VR的强大效果在于帮助用户体验细胞内部、蚁丘甚至星系。
“我们将会证明虚拟现实是比任天堂更引人入胜的幻想世界,但即便如此,头戴式显示器的真正实力是它能够帮助你以先前不可能的方式体验现实世界。能看到肉眼不可见的,能以光速行驶,能缩小进入微观世界,能经历重生体验,这一切都是头戴式显示器赋予你的能力。现在听上去可能和科幻小说一样,但明天就变得和打电话一样普通。”
在所有交互观点中,仍然有一种非常科幻的观点:“脑机接口”(wireheading)。这一计算机技术的最新分支主要的目标是设计者将计算机直接接入大脑,创造出视觉硬件。用户只需将大脑连线,或者在脑袋内植入微型芯片和传感器。脑机接口最现实的前景包括当前尚未发明的生物工程技术,即脑细胞被诱导与计算机线片彼此连接,或者将有机物质移植到计算机芯片上,然后与个体的神经末梢相连。科幻小说家将其称为“湿件”(wetware),在人体神经系统和计算机硬件之间建立直接的物理界面。这样作为界面的计算机技术如今已存在,但是,我们对于人体神经系统却没彻底理解。
尽管杰伦·拉尼尔的公司正致力于研发能够直接与大脑交流的“神经芯片”,他本人仍然坚信,人的五感为界面提供了最佳途径。
“大脑和感知器官之间没有差别。身体是一致连续的整体。感知始于视网膜。思维与身体合二为一。演化经过上百万年的发展,创造出了你现在拥有的身体。除了与其他创造物互动,生命到底是什么?你如何互动?当然是通过感官!所以,感官比生物所有其他部位更好定义。它们是个体身份的核心,定义着我们存在的形式。我们是视觉、触觉和听觉造物。绕过感官而定义全部概念,就好比买椟还珠。”
尽管如此,超越五感,用哲学定义世界的魅力也不可抗拒,也吸引了许多有力竞争者争夺VR代言人的头衔。其中最积极活跃的可能是蒂莫西·利里(Timothy Leary),他赶上了VR的风口浪尖,就好像当年施洗者约翰为耶稣宣道开路的情景,又或者像哈佛心理学教授为知识分子们准备好LSD一样。
“就像鱼披上皮在地球上行走,人们穿上宇航服在太空行走,现在我们给人们提供赛博服装,漫游赛博世界。十年后,我们的日常业务、职业、教育和娱乐都发生在赛博利亚。我们每个人都将能与许多人在赛博空间上交流,而这些人在现实中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到。线下面对面的互动也会保留下来,适用于亲密珍贵的特殊神圣活动。”
利里认为VR可赋予个人权力,对抗工业化劳动奴隶驱动和帝国主义扩张的洗脑:
“到2000年, 内城(Inner City,简称I.C.)的孩子们会戴上眼球电话(EyePhone),穿上适合他们体型的计算机套装,开始生活在电子环境中,他们或者可以自行设计自己的生活环境,或者可以从菜单中直接选取。早上9点,她和自己在东京的朋友将会在电子模拟的马里布海滩小聚一下,开心‘玩耍’一会儿。9点30,她和自己的生物老师在电子模拟的心脏中碰头,亲身经历身体循环系统的教学之旅。到了10点,她已经漫步在中世纪的维罗纳古城,和自己的英语文学小组成员一起,演出《罗密欧与朱丽叶》里面的一幕。11点该与自己在马那瓜的小伙伴打一场网球了。到了中午,她脱下自己的赛博装备,和自己的家人在非电子模拟厨房中,调动自己感官,享用一顿美味午餐。”
在马里布海滩上的“玩耍”到底是什么呢?VR中的性爱吗?利里早已承认,VR能够同时为两个人构建同一现实场景:“人与人之间集体能量的暴发有多么和谐,通常挺惊人的。所以,在虚拟世界同样的情况也会发生,一大堆人聚集其中,有点儿类似于虚拟现实的荣格水平。”用户能真真切切“看见”其他人的意思。对于性爱,利里给出了意味深长的回答:“我认为虚拟现实中的一切都饱含性欲。虚拟现实让每时每刻激情澎湃,因为所有一切都具有创造意义。”但是,这样的回答并不能让真正的赛博恋物癖们满意。如果赛博套装充满各式感官刺激,那么就应该有赛博性爱!关于远程性爱(teledildonics)的话题让VR爱好者们兴致盎然。
我们在布莱恩·休斯(Bray Hughes)的家里,也是文艺复兴基金会的总部,这一组织致力于推动VR界面在艺术和教育领域的发展。布莱恩刚刚打开英特尔的克里斯·克劳斯科普夫寄来的一些纸箱子,里面有一台计算机,一套埃里克·古利克森(Eric Gullichsen)设计的VR系统,名为Sense8,以及一套新型头盔-眼镜组合设备原型机。就在布莱恩翻腾纸箱,寻找连接硬件的一个重要组件时,我们其余人受到布莱恩的邀请,来试用未来消费者专用VR,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虚拟性爱的可能性。
丹是伯克利的建筑系学生,嗜好尝试“聪明药”,他先开口说:“他们在研究一种‘智能皮肤’,可以覆盖你全身的橡胶材料,还有凝胶和电极,能够记录你身体的所有动作,同时给你皮肤任何他们想要你感受到的感官刺激反馈。如果你拿起一只虚拟茶杯,智能皮肤就会给你传送茶杯材料、重量等一切感官反馈。”
“所以,这种皮肤也能够模拟触摸‘那个’的感觉咯?”我大胆开口道。
“姑娘,”哈尔丁接下话茬,他是平面设计师,为湾区的多家酸浩室(acid house)俱乐部设计文件、T恤和宣传单。“是这样的:你要么搞你的电脑,要么通过‘猫’搞别人。如果搞你自己的电脑,你要从计算机记忆中召唤一个姑娘出来。你的赛博套装带你去那里。如果你远程性爱,那么那个姑娘,可能是个小伙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其实,很有可能是小伙子,在网上的虚拟身份是女生或者甚至是一只蜘蛛……”
“你也可以装扮成你想要变成的任何人,”丹插话道,“接着说……”
哈尔丁点点头:“你给计算机发出的每个指令,代表你身体的动作,都会被传送到对方的赛博套装上,产生一个触摸动作或者其他什么动作,然后她的感受、她的反应又被回传到你的套装上,就这样一步步来。”
“但是,她也能让自己皮肤感受任何她想感受的。她可以编程为皮毛,这就是她对你的感觉。”
我的脑袋有点儿晕了。在性爱设计现实中,有着无尽的可能性……但很快我开始担心这些可能性,这种事是不是算作虚拟强奸呢?通过电话线的虚拟抢劫或谋杀呢?布莱恩回到了房间里,而这些思绪很快就飘散到遥远的未来中去了。他一直在找的铬连机器不见了,所以我们不得不用胶带凑合一下。
我们轮流试戴最新的VR头盔。使用最新的声纳技术,头盔配备一个用三角杆固定的微型麦克风,能够感知到操作者头部的位置。三角杆必须装在头盔上方几英尺的固定杆上,这个主意很不错,但是,连接三角杆和固定杆的小部件找不着了。不过,布莱恩的胶带能够安全固定几千美元的硬件,我因此开始电子领域大冒险。
演示之旅是一间办公室。没有虚拟性爱,没有虚拟景观。但是3D效果看上去足够好。布莱恩递给我一个游戏手柄,取代更昂贵的手套控制器,在这个系统中使用。布莱恩的方式小心翼翼,就像老母亲一般。在美国,甚至在日本的会议上,他和蒂姆·利里一起将VR介绍给上千人,但是对于我的“第一次”他仍然相当敏锐。它看起来更像是个电子游戏,而不是其他什么,我想到了克雷格·奈多夫,在迷宫中到处徘徊,寻找着魔法道具。随后,布莱恩意识到我没有动,就轻轻哄我向前推动的游戏杆。当我飞向面前的桌子时,我的身体下意识得颤抖起来。布莱恩在计算机旁边的电视监控观察我的进展,屏幕上呈线的时我眼前图像的二维版本。
“这就对了!”他鼓励道,“只需要往前推一点点。”我放松下来,踩下虚拟“油门”,在房间里四处转悠。“你还可以转动你的头。”他平静又坚定地建议说。我转过头,世界瞬间一片模糊,但画面很快又稳定下来。“这台机器的帧速还偏慢。”所以我头转得太快就会发生频闪效应。我每次移动,计算机都需要创造出新画面,而视觉画面的连续流畅,这一动画艺术的关键,取决于每秒闪过的画面数量,越多越流畅。我想办法绕过了书桌,去研究墙上的一幅画。还记得之前我讲过的VR技术吧,我走入画中。但是,什么都没有。眼前一片蓝色。
“他走到画里面去了。”一位围观群众发现了,“按重置键吧。”
“这不是你能走进去的地方。”布莱恩告诉我,同时他往计算机里输入了几条指令,“我们试试其他世界。”
屏幕闪烁了几下,硬驱动将一组新图像上传入机器的RAM中。
现在,我在一家画廊中,里面的画都可以进入了。我冲向一幅描绘星辰的画作,但我跑过头了,直挺挺地冲进了空气中(这里没有天花板)。现在我飘在了画廊上空,看着下面的地板。在布莱恩的指导下,我降落回地面。“你何不去圆环面(torus)看一眼?”他建议到,“里面很整洁。”圆环面是系统数学的三维形状,是许多不同混沌吸引子的模型。甜甜圈状的VR物体,我要进去看看。
即使是疲惫不堪的VR老手们也围聚过来,想要一睹圆环面内部的究竟,我穿过宇宙,其形状织里由看似星云和光的星系几何学构成。我漂浮时,也能感受到我的身体在运动。幻觉发挥作用,一种全然灵魂出窍的感觉遍布全身。我先下潜,又螺旋上升。星星跟着打转。我现在明白了,这个世界属于我,我向前,向上,一环接一环,然后……
“我去!”布莱恩又敲入一些指令,但这次没用了。程序某处出故障了。
但VR之旅持续期间,这种体验类似于窥探另外一个世界,可能和我们世界完全不一样。VR幻觉效果优于我对自己动作的控制。科学家已经发现,一个人在虚拟世界中的体验越娴熟,就越能敏锐地集中于画面体验。如果你移动头部看同一计算机图片的各个部分,整幅图片看上去会更清晰。还没有现实原因来解释这一现象。拉尼尔给出了一种解释:
“为了看清楚,你不得不移动头部。你的头部不是被动的相机支架,就像三脚架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支撑住你的双眼。你的头部更像是一艘间谍潜水艇:总是在四处巡游调查,每秒进行一百万次实验,在环境中将事物排列整齐。创造你自己的世界。那种互动程度是看见的最基础部分。当你打开头戴式显示器中的头部跟踪功能(能影响你看的方向),显示器的分辨率主观上增强了。在最低水平的感知中清楚展示了互动性的威力。”
同时也非常清晰展示了人类感知与外部世界的关系,进一步让人质疑任何客观物理现实的存在。至少在赛伯利亚,现实直接依赖于我们积极参与创造的能力。设计师现实必须是互动的,而不是被动的。用户必须是迭代方程式的一部分。就像克雷格·奈多夫最着迷的“冒险”游戏部分不在说明中一样,赛博利亚人们需要将自己视为自身体验的源头。
周五。蒂姆·利里来到城里举办VR讲座,而文艺复兴基金会与Mondo 2000杂志合作为利里举办了一场派对:赛博文化之声。派对在Big Heart City(大心都)俱乐部的楼下,这家俱乐部位于旧金山新艺术家区Market Street(市场街)以南。无论有没有邀请函,入场费均为5美元,无人例外,也没有嘉宾名单。费用低得人人都付得起,这带来的效益远超向外人收15美元的入场费,因为一般都是内行人来参加这样的活动。通过门口的检查之后,早到的客人在巨大的地下室酒吧内闲逛,交换名片和邮箱,或者观看地球女孩儿(Earth Girl),穿得五颜六色的赛博嬉皮士,搞了个“聪明药”吧台,主要提供各种饮料,将神经功能增强性药物溶于果汁中。
蒂姆和R.U.西利乌斯(Sirius是天狼星的意思)一起到,后者是Mondo 2000杂志著名的流氓编辑,他一到场就立刻被发明家、热情的粉丝,还有一群身材匀称的女大学生们围个水泄不通。大家要么想要蒂姆给些什么,要么想要给蒂姆些什么。而利里的双眼四下环顾,寻找某人或者某事来缓冲一下。R.U.一下子就消失在人群中,在和媒体做什么采访。蒂姆认出了我,我们在旧金山的其他派对上见过,他笑了一下,握住我的手:“你是那个……嗯……”
“道格·罗斯科夫。”利里把我拉到他那一边,在接下来的10分钟里,我和其他一些人一起帮忙,试图分开予取予求的人群。一个来自NASA(美国宇航局)的家伙展示了自己研发的3D分形图片。利里通过原型取景器,连连赞叹:“哇!”然后交给我。
“这是道格·罗斯科夫。他在写书。你觉得怎么样?”随后他和下一个人交谈起来。能接受日本电视台的采访吗?“当然可以。我到酒店后给我打电话吧。布莱恩有我的号码。”“从来没对英特尔失望,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公司。发邮件告诉我细节!”
蒂姆“火力全开”,但同时也烦躁不安。他掌握了无需参与的互动艺术,然后不在侮辱他人的情况下继续前进,但每分钟的密集互动频率似乎也给他造成了沉重的负担。他不听使用着形容词“最高级”形式:“哦,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3D”,内心知道过度赞誉让他的追随者们心满意足。他让我想到了婚礼上的酒保,由于人手不足,他给宾客特别烈的酒,让他们不想再喝第二杯。
新的粉丝不断涌入,在刚刚交流过的人群中,布莱恩·修斯的手臂温柔地搭上了蒂姆的肩头:“系统就绪,你何不尝试一下?”
在另一间屋里,布莱恩已经装好了VR设备。蒂姆在护送之下,穿过排着长队,等待第一次接触赛博空间的人们,他戴上了VR设备。在他和计算机的旁边是一台巨大的视频投影仪,将会投射出蒂姆眼前见到的镜像。我说不清他是深陷其中,还只是在卖力销售产品,又或是庆幸一连上VR,他就不用再应付周围狂热的粉丝。他在VR演示中探索,对于他做出的每个决定,人们不停地哦哦啊啊。让我们和蒂姆一起进入虚拟世界!蒂姆接近圆环面了。人们欢呼起来。蒂姆进入圆环面里面了。人们大声尖叫。蒂姆手舞足蹈,就好像高潮了一样。
“这太恶心了。”特洛伊(Troy)今天下午在接受我的采访时这么说过,他是我认识的湾区地下黑客之一。“我们现在出发了……”特洛伊提议我和他还有他的朋友一起去“解密”现实世界,只要我愿意改名换姓,烧掉自己的电话……,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匿名安全。
那天下午,特洛伊让我把各个网络查了个遍,我猜自己应该够“干净”,或者“肮脏”了,通过了测试。我们钻入特洛伊的面包车,他的朋友们早已在里面等我们了。西蒙和杰克,分别是解密高手和视频图像师,这两人是城里自由艺术学院的学生(特洛伊入学两周之后就辍学了,他的教育都来自作为剩余军用物资的计算机设备)。
特洛伊插上钥匙,但没有启动车引擎。“他们想让你们先一起抽根烟。”
“看来你确实不是警察。”杰克说,他胡子邋遢,肌肉健硕,这突然让我产生了被黑客攻击,甚至分解致死的幻觉。我接过西蒙手中的烟草,西蒙是三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个,穿着鳄梨绿的聚酯纤维连身裤。随着第一口加州大麻传来的快感,我尝试判断他的装束究竟是做作地应和环境,还是宅男新潮流。随后,面包车开动,飞速驶离俱乐部后面的小巷,蒂姆·利里和大心都的喧哗声消失在夜色中,我随即打开了自己的袖珍录音机。
到了银行之后,我已经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了。银行坐落于马林县一条华丽的街道上。“街区越好,这里的银行提款机就不会装摄像头。”我们起身后杰克这样告诉我。
西蒙重复了两遍行动计划,但他不同意我录音,而我也听得云里雾里,忙着记住他讲的话。(另外,他讲话的速度是正常人语速的两倍,因为一部分速度他注入自己的大腿中)现在,他手中捧着一个黑塑料盒,大约有两幅纸牌这么大,中间有一条缝。盒子内是磁带机的磁头,用某种方式改造过,可以读取银行卡背面的数字信息。西蒙在盒子一侧贴上些黑色双面胶,然后移开面包车门,走向ATM机。特洛伊向我解释他们的做法:
“西蒙将读卡器贴在你通常插卡的卡槽上方。读卡器有一个RAM芯片,插入银行卡后,会记下卡的ID号。机器很薄很薄,所以人们的银行卡插入常规卡槽后,会自动进入提款机。”
“根本没人在意。”杰克说,他现在忙着处理自己的视频设备,“他们都被催眠了。”
“那你怎么得到他们的银行卡密码(PIN码)?”我继续问道。
“瞧。”他轻轻地笑起来,将300毫米镜头安装到自己的池上牌相机上。西蒙返回车内,而杰克又补上了一些电线。“我需要你的位置。”
我和杰克换了座位,他随后用一个小型三脚架架好自己的相机,放在面包车的乘客座位上。特洛伊坐到我后面,而杰克坐上驾驶座。
“打开设备。”杰克命令道,同时他将一个东西插入车载点烟器。索尼显示器发出哔哔声,然后杰克专心盯着ATM机键。突然之间,一切都有了意义。
在第一个受害者走到提款机前我们等待了整整40分钟,这是一位驾驶着阿尔法·罗密欧(意大利跑车)的年轻女孩儿。她站在提款机前,我们在监视器上看到的全是她的头发。
我们又花了20分钟重新调整摄像头角度,在这期间,至少有十几个密码“提供者”用过取款机,最终,我们找到了绕过使用者的头发、肩膀和手肘,能看清键盘的位置。当然,这也意味着至少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没人会再出现。大麻吸完了,我们也饿了。
一辆警车驶过,我们本能地躲避起来。摄像头很可疑地竖立在副驾驶座上。但警车甚至都没减速。
终于,来ATM机取款的人流多了起来,特洛伊尽心尽责地记录下每个人的PIN码。我认为我们大家都不愿意亲眼看到受害者。如果只是系统被黑后的纯粹磁文件,我们心理的不舒服会少一些。我向特洛伊提了一嘴,西蒙立刻叫我闭嘴。我们保持沉默,一直到取款的人流变成“涓涓细流”,最后彻底消失。现在大概半夜1点。西蒙去ATM机上取下他的硬件,此时,特洛伊最终回答了我刚才的提问。
“这样我们就知道谁的账户能取钱,谁的不能。像那对墨西哥夫妇,我们就不会动他们的账户。他们可能甚至无法理解账户上的钱怎么没了,也可能害怕不敢向银行报告。对他们来说,差了几百块钱真的会天翻地覆。至于那个开保时捷的?去他妈的。”
大概在两点,我们返回了西蒙的住处。他将读卡器RAM芯片上的数据下载到PC端。数字在屏幕上闪现,而西蒙和杰克交叉比对每一个PIN码和对应的卡号。一旦他们有了最终名单,西蒙拿出一个白塑料机器,名为“安全技术”或者“磁锁”,或者随便什么。去年停业的一家太浩湖酒店将这台机器卖给了商品早已过剩的电子供应商,一起出售的还有几百张背后有磁条的塑料卡,以前用作房卡。西蒙在机器键盘上敲入号码,就能将正确的数字“写到”卡上。
特洛伊给我看了上个月他们在BBS上得到的信息打印件。上面详述了每个数字代表什么,每三个特定数字指定了存款人的国内银行、支行、账户密码等等。在两个小时内,我们坐的旁边就是一堆伪造的银行卡,还有对应的PIN码。有什么东西迫使我打破特洛伊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觉得应该是第五张。”我用我最坦率的语气说道,“有没有可能是第五张呢?”
“行。”突然间,特洛伊从卡堆里抽出第四张和第五张卡,扔到房间对面,“满意了?”
但是,没有比利用赛博世界许多其他网民更危险、更大胆的事情了,我们所有人,出于选择或必要,正变得越来越亲密。我们刚刚通过第一扇窗口窥见了赛博利亚世界:计算机显示器、数码眼镜、自动预告屏幕,提供了技术领域的即使访问能力。然而,我们很快会看见,赛博利亚的组成远超于信息网络,还可能通过个人、社会、艺术、甚至最简单的化学方式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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