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历838年,时值一年当中最为寒冷的息土季。在王国辽阔疆域的东南方,这里还未被大雪覆盖,夜晚的星空依旧明亮清晰。
我仍旧没有离开代号为“山中矮人”的潮汐塔。即使我已经收到了不止一封来自巫师协会总会寄来的邀请函。但我必须先完成手头的研究,这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托朋友从王都图书馆寄来的资料副本已经全部送到,送书来的魔偶信使抱怨包裹超重,让我支付额外的小费,我哭笑不得。虽说所有的资料加起来也有上百磅的重量,但对于由灵核与魔法驱动的魔偶而言这实在是微不足道。经不住它闹腾,只得将书桌上的一小袋魔晶粉尘喂到它的嘴里,这只外形酷似北地猫头鹰的魔偶这才肯善罢甘休,拍打着魔银雕刻打制的翅膀离开了潮汐塔。
拆封包裹之后,我便开始整理资料,并按照年份将其逐册编号。
资料的内容,是从王国建立开始,到去年为止的所有关于白月与红月行动轨迹的相关记录。其实内容还真不算多,可能都没有《魔法道具大全》的目录厚实。其原因,还是巫师协会内部,研究星相学的巫师实在太过稀少。这方面的权威,其实要属皇家巫师会那帮白袍子。
不知是否是有意为之,巫师协会对星相学总是不冷不热,只开设了一个小小的部门负责收集资料。而我面前的这几十本资料,有一半以上还都是从白袍子手里漏出来的。
关于我现在的工作,实际上,我本来并非专业的星相学巫师,我原本只是普普通通的驻守巫师罢了。只不过在驻守“山中矮人”潮汐塔的这些年里,闲来无事,从别的巫师那儿购得一台还算不错的星象仪。转卖星象仪给我的巫师向我保证,这台星象仪绝对有九成九新,几乎和刚从魔法工坊里施完定型咒的热乎货一样,散发着好闻的花朵芳香味儿。因为他买来后,仅在一次聚会上向朋友炫耀展示一番之后,便将其束之高阁,不再使用哩。
我倒不是特别在乎这仪器有几成新,只不过这位巫师朋友是个懂得装点自己生活的贵族,他倒手的东西,总是业内最时新、最顶尖的,这便足够了。
当然,我并没有从这台星象仪身上闻到好闻的花朵芳香味儿,拿到手的时候只有一股难闻的酒精发酵的味道。大概是我严肃的表情打动了他,他识趣地送了我一套古时候占星术士们用的小道具作为添头。
花了一个下午完成了整理工作,期间收到三次地下城发来的警报,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无非就是冒险者们之间的纠纷,哪里的供能管路出了毛病以及哪哪儿的圈养魔兽又出逃了。而我要做的,无非就是指派几名学徒带着强力的魔法道具,去往地下城去处理这些小问题。虽然我并不喜欢指使他人,但是在长期的工作中,我逐渐意识到,巫师们招募一些天分其实并不出色的孩子充当学徒,也不完全是为了培养新血液,总会有一些琐事是巫师们不想花时间去处理的。这时候,任劳任怨的学徒们就是最佳的人选。
这便是我在潮汐塔原本的工作了,维持潮汐塔的日常运作以及其附属地下城的正常运转;监控地下城所有危险魔兽的动向;定期向周边的巫师协会分会缴纳地下城运营所得的税金以及开采出的魔晶原矿。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大肥差。当初我也是走了运才能够被分配到这儿来。即使我在学院时,成绩与表现总是名列前茅,但我也明白,今时不同往日,曾经以求知求真为唯一追求的巫师群体,早已被王国上上下下无处不在的贵族体系和商业体系所渗透。很多时候,你能够在转瞬之间施展出好几个法术,都不如一袋子金玫瑰来得好使。因为一袋子金玫瑰能够雇佣到比你更强的巫师,或者是买到更强力且简单易用的魔法道具。
思绪纷飞的我站在潮汐塔顶端的露台上,扶着围栏,仰望逐渐染上墨色的天空。
不可否认,我也正朝着曾经自己不喜欢的那一面倒去。只是,手头的研究,也的确让我找回了当初学会第一道法术时的欣喜与满足。只希望在我完全滑向深渊之前,我能够做出成果。那么这一切,或许就是值得的。
而一切的开始,是在一年前某个夜晚,我观察到两个月亮之间那异乎寻常的现象。
时间:征服历838年,白月历4686年,红月历1243年。息土季的第三周,火日。
地点:“山中矮人”潮汐塔第十三层,驻守巫师专属实验室。该潮汐塔位于神圣伽耶联合王国境内,麦那勒斯公国领内的帕贾西城东南方向三十里处,毗邻帕贾西山丘。附属地下城编号为M-6。魔网信标代号为MND42335。
记录人:狄伊塔·伊鲁卡萨尔,时任“山中矮人”潮汐塔驻守巫师,巫师级别-[求知灵]。
去年,也就是征服历837年芒雨季第一周的水日,我于“山中矮人”潮汐塔观测双月运动轨迹时,发现了不寻常的现象。
当天,还未到双满月之日,依照《星图测度论》最新版中给出的简易测量标准(该版本由皇家巫师会首席巫师坎巴尔·库里尼奥于七十年前更新),当日当地,白月与红月之间的目测距离应在三掌以上(以成年男性人类手掌长度为基准),然而当天观测到的距离实际只有两掌左右。
我首先调取了潮汐塔中历年的星象记录。该行为已报备,备案号为MTTR7785216489。可通过魔网查询,权限等级为普通。
在我之前的历任驻守巫师里,似乎对于星象感兴趣的人并不是很多,能够找到的记录只有十二份。最早的一份记录日期为征服历216年,记录者为当时的驻守巫师萨瓦·杰拉尔,也是“山中矮人”潮汐塔的第一任驻守巫师(“山中矮人”潮汐塔于征服历212年建成竣工)。而时间最晚的一份记录,则是我的上一任,麦法托·里昂巫师所记录的。
十二份记录中,有七份是常规星象记录,没有提到关于白月和红月的异常现象,只是记录了可见星空里各大星座的明暗情况,以及一段时间内的昼夜长短。因为麦那勒斯公国不临海,所以也没有相关的潮汛报告。这些应该都是总会的星象部门下达的例行任务。
有一份与前面七份类似,不过提到了“漂流星”一词。记录中描述为一颗光度达到1.5的可疑发光体自北向南掠过夜空,在视野中停留时长大概为两秒不到,其飞行速度极快。达到这个光度的“漂流星”在历史上屈指可数,研究星象学的巫师都能如数家珍,没想到在此处居然还有一份未上报的观察记录。因为文件上面没有审核印章的痕迹,也没有附带回执文件,落款处只有记录时间与记录人。【征服历780年息土季第八周以太日,记录人:麦法托·里昂】。
关于麦法托巫师,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就是在换任的交接仪式上。他是一位垂垂老矣的巫师,以求知灵级别巫师的平均寿命来说,他确实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这位老先生性子倒也豁达,离开潮汐塔的时候甚至没带什么行李,当时他对我说,在他已经度过一百六十五岁的人生中,待在潮汐塔的这五六十年,才算是他巫师生涯最精彩的日子。
据我所知,麦法托巫师在驻守潮汐塔的这些年里,似乎除了发表了几篇关于提升便携式魔网发信器效率的论文之外,其巫师生涯算是乏善可陈。
不过他在临走前说的一段话让我有些在意,他说:“我们总在追寻切实的力量,却忽视了力量背后的规律,或许有一天,你也会从无尽的星空中得到答案。”
他是在暗示什么吗?当时的我只以为他可能也是那种由“自然派”转投“控制派”的巫师,出于善意,对身为晚辈的我提点了一句。如今看来,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
然而这件事已经偏离我最初的研究目的,暂且按下不去深究,或许完成手头的研究后,回到王都才有时间去再去复盘细想。
剩下的四份记录文件,有三份是地地道道的占星论文,都是由一位名叫卡纳兹缇尼·麦那勒斯的巫师所编写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卡纳兹缇尼巫师,还是一位女大公,曾在三百多年前执掌过麦那勒斯公国一段时间,后来无心理政,便传位于她的侄子,而她自己则跑来潮汐塔安度晚年了。没想到她还是一名占星学爱好者。
这里需要重申一遍,以免有不了解的查阅者产生误解。传统意义上的占星学与现代的星象学实际上有着很大的区别。这里以西述帝国覆灭为分界,随着古代巫师的式微,传统的占星学也逐渐失去了它在学术界乃至民间和贵族阶层中的权威性。擅长谈玄的占星术士们远没有炼金术士们过得滋润,后者依旧能为贵族炼制各色功能的药剂,而前者所谈的星座宿命之说,在那个战争不断的年代,显得尤为不重要;而现代星象学是由圣伊娥女士开创的,继承占星学部分理论,且引入数术概念之后的新学科。星象学更注重观测与计算,尊重客观事实,这一点与现代巫师所秉承的精神保持一致。至于更多的细节,本文不再过多赘述。
余下那一份,来自萨瓦·杰拉尔巫师的记录文件,终于提到了我所寻找的现象。这也让我有些意外,我原本只是按照就近原则,先从当地的观测记录开始查起,再逐步扩展到全王国范围的历年记录,没想到甫一开始,便有了收获。
但我还未来得及欣喜,便发现这份记录文件有所缺失。文件有三页被撕去,另有几段文字被涂黑,并且施了强力的固化咒语,以我的能力暂时无法消除那些墨迹。那么,是谁做的?又有何目的?能够接触到塔内库存文件的人可不多啊,还需要多层法术验证才能访问库房。难道这样一份不起眼的星象记录报告,隐藏着什么秘密?
因为这份文件盖有恒定防伪法术效果的审核印戳,那么一定在总会已经抄写归档(如果有必要,原件会存放在总会,原作者则会拿到抄写的副本),而且魔网上的档案区也会复制一份保存。可就在我通过精神信标进入魔网之后,根据回执单所写的档案编号查询,却没有在档案区发现这份记录文件的任何踪影。
这实在太奇怪了。我决定先查看一遍保留下来的部分,然后让朋友帮我去王都的图书馆收集一下相关的文献,顺便看看这份记录文件的副本有没有归档。
由于魔网档案区的通讯协议(即“云端高塔协议”)于325年才正式上线,故在此之前于巫师协会总会归档的所有文件皆按照年份和地区顺序依次补录,在那之后归档的文件则会在抄写后同步录入到魔网档案区。所以现在有以下几种可能:
针对以上猜测,我也验证了其可能性。第一条,只需要通过一个名叫“抄写员之家”的岛礁窗口,就可以查看到所有等待录入、正在录入和已完成录入的公开文件信息,不出所料,查询不到,三个分类里都没有该记录文件的踪迹;
第二条,无从查证,我暂时无法寻求比我更高级的巫师的帮助,鉴于第一条可能性的验证结果,第二条的可能性无疑上升许多,或许正是因为权限较高,所以不在公开领域;
第三条,“云端高塔协议”经过多年完善,加上遍布威斯特海姆的潮汐塔节点,基本不存在文件丢失的可能性,只要有一座潮汐塔还在正常运转,就能通过法术复原当初录入魔网的魔力特征码,并将其转换为文字,我并非魔网工程专业的巫师,对于如何在魔网中销毁一段信息实在无法想象;
综上所述,关于这份记录文件所发生的事情以及其背后的故事,远比我想象的复杂。
征服历216年,该死的息土季。第一周的土日。我都跑到南边来了,还是这么冷,至于我为何要顶着寒风跑到潮汐塔的塔顶观测星空,圣伊娥在上,总会的人是不是和白袍子杠上了,怎么突然想要收集全王国范围内的星象观测记录。
这种事情我平时也没有让学徒去做,因为塔里没有趁手的星象仪,我也不是研究这个的专家学者,该死的,我只不过是个想要安心养老的老东西罢了。
好在总会的人还算头脑清醒,知道配送一台全新的星象仪过来,不然我可不会跑到塔顶来写写画画。
笔者:一段来自萨瓦·杰拉尔巫师的开题牢骚,可惜这位老先生已经作古,不然能够对谈一番的话,必定有趣至极。不过从这几段话里,还是能提取出不少信息的。
第一点,六百多年前的威斯特海姆似乎比现在要冷上不少,在息土季的第一周便刮起了连巫师都感到不适的寒风,当然这里不排除萨瓦巫师夸大其词的可能,虽然记录报告的要求是尽量客观真实,但是很难不怀疑这位老先生会不会胡诌上两句,毕竟是一道护体法术或者一小口沸点煎药就能解决的小问题。我顺便通过魔网调出了王国历年气象记录,虽然魔网上的公开记录非常笼统,但还是提到了一个词——“冰期”。众所周知,威斯特海姆被大海包围(至少没穿过真红大沙漠抵达东境之前,都有海岸线),海上不仅有臭名昭著的海兽人,还有无穷无尽的冰盖和漂浮冰山。历史上有明确记载的,西述帝国时期曾经有过两次“冰期”,据说冰山都快撞上海岸了,冰临城下,所有普通人类都处在下一秒就可能冻死的悲惨处境中,也正是在那样的环境中,当时的古代巫师们显得更加重要,毕竟谁还不会使个火球术呢(没记错的话,当时的巫师属于法理上天生的贵族阶级,但他们在那种情况下,也总该发发善心吧)。在那之后,只有过几次短暂的“小冰期”,大概只会维持十多年的时间,所带来的就是息土季会比往常冷得更早,雪下的更大,仅此而已,毕竟社会生产力今非昔比。
第二点,如果萨瓦巫师所言非虚(我实在是很难忽视他言辞间那股模棱两可的俏皮劲),巫师协会总会就是在216年这一年开始大范围收集全国各地的星象观测报告。那一年发生了什么重大的星象学事件或是其他什么事吗?我毫无印象,从未在历史典籍中看到过。关于这一点,我会在后续调查中一并查证。
我得确保他们送来的操作手册是最新版的,以防一个不小心就把这台金贵的星象仪给弄坏了。抵得上我六周的津贴了,食尸鬼的毛。
魔法工坊的老家伙们为了赚钱真真是拼上老命了,瞧瞧这台星象仪,精美的雕花外壳,细致打磨的手感,精简没有一丝冗余的重量,上乘的反射式镜片,澄澈得像一块微缩的湖泊,附赠一套通用绘制工具。
我当然是懂得怎么绘制星象图的,我这点手艺还是在学院成立之前跟着我的老师学会的,他老人家从圣伊娥陛下那儿取得真理,再教授给我,这么算起来,我的星象学知识相当正统了。
因为是息土季,所以透过星象仪所能看到的星座大致有这几个:天蛾座、狮蝎座、蠕虫座、胡狼座、湖怪座、恶龙座以及乌鸦座,此外,还可以看到岩神星、淹神星和美神星,而代表次神的星辰,则能够看到闪耀着白光的天空神星以及碧绿色光芒的月神星,当然了,还有那颗永远都能在北方天空中看到的明黄色的伽耶星。
笔者:在此作一些补充,因为巫师中不乏对神学兴趣缺缺的同僚们。我们已经不用从前的名字取称呼这些星辰了,因为《伽耶教第一宗教法案(AC10)》的缘故,天空中唯一能够拥有准确名字的星辰有且只有一颗,那就是火神星——伽耶。而从前那些用神祇名字命名的星辰全部需要改换为相应的神职之名。因为他们的名字——当时圣女布道时曾说,皆是人们因为愚昧所自行杜撰出的虚假之名罢了,世上拥有真名的神祇,便只有拯救了王国上下所有人的火神伽耶。传承了上万年的七神信仰在这道法案公布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太阳神的神职逐渐归为火神名下,按照他们的说法,白月女士和红月女士也只是月神的两个化身(精灵们并不认可这一点,因为他们的主神从上古时期开始便是红月女士,而且红月女士也仅是人类国度的说法,在他们的传统中,他们的主神被称为欧尔索斯)。最终演变为,一位主神,五位次神,以及数目众多的民间神的格局。
星辰们按部就班,在我屈指可数的抬头仰望星空的经历当中,它们几乎没有改变过,无论是亮度,位置亦或是出现的时间段。我也知道,即便是以巫师的寿命,相较于这些已经存在了不知多少年月的亘古星辰来说,亦犹如蚍虫一般微不足道。
不过我向来是讨厌怀古伤今的,只是接下来我所观测到的现象着实让我有些难以置信。以至于产生了是不是自己就要咽气去见老师和圣伊娥陛下的错觉。
白月与红月之间的观测距离为█████████████,这不合常理。并且两者之间发现了████████。其缓慢的移动速度实在无法将其归类为漂流星。但是其亮度的确又非常接近漂流星。
我当即施展法术查看当晚的魔力潮汐情况,发现较往日上涨了██有余,并且环流的速度明显加快。或许是太过寒冷导致我压根没有注意到魔力的巨大变化,又或者是晚餐的南瓜汤太好喝了,我还没有从那种不真实的美好中清醒过来?
笔者:以上只是记录文件中一部分相关的内容,还有许多似乎是精确数据以及手绘星象图的部分已经被大面积的墨迹涂抹,无法辨认。到这儿,我已经能够确认,萨瓦巫师所发现的现象和我所看到的基本一致,但是具体到数值,一时之间也难以查证。在此列出,只作参考之用。
信里提到了巫师博览会的事情,询问我何时才能启程前往王都。我只能在回信中告诉她,还需要一些时间。
巫师博览会是近五十年才兴起的活动,随着《魔法及相关技术专项产权法案》的颁布,各种应用类魔法如雨后春笋般被发明出来,魔法工坊的生意越来越好,许多巫师都开起了属于自己的工厂,普通人也能加入到生产魔法道具的工作中去。而巫师博览会,便是每四年一次,让巫师们展示自己最新研究成果的盛会。
虽然我待在远离王国中心的南部地区,在驻守潮汐塔期间也没有什么起眼的论文或是技术成果发表,但依旧收到了总会发来的邀请函。我猜,他们大概是看在我的老师的面子上,才邀请我的吧。
海伦的来信中,还提到了她正在进行的项目,“瓶中人自动机”。她说她需要我的帮助,帮她解决一些关于能源供应方面的问题,毕竟我是魔能专业出身。“瓶中人自动机”是圣伊娥女士提出的十三个魔法难题其中之一,圣伊娥女士曾言,只要解决了这些魔法难题,那么巫师的能力必将被推至一个全新的境界。然而过去了八百多年,十三个难题仍旧横在所有巫师面前,难以逾越。近年来,似乎是有了些突破,“瓶中人自动机”的研究又被许多人提及。海伦便是众多钻研者当中的佼佼者。我在学院的时候曾看过她所设计的原型系统,着实被震撼了一番。
按照她的设计,这个自动机一旦进入运行状态,由炼金术制造的瓶中人便可以在一套完全封闭的生态系统中自行繁衍,并且可以事先设定规则,瓶中人会依照规则去进行演化。这套系统能够模拟许多无法在外部环境中实现的假说。其应用领域也非常广泛,几乎各种学说都能运用其作为模型工具去展开实证。
如果当初我没有被派遣到这驻守潮汐塔,或许我会留在王都帮助海伦一起攻克这个项目吧。
信的最后,她告诉我,她帮我去总会档案库查过了,那份出自萨瓦巫师的记录文件的副本,似乎离奇地消失了。无法通过任何魔法手段追迹。
老师在来信中毫不客气地骂了我一通。并且驳回了我之前所写的论文初稿。也就是关于“双月异常现象”的研究论文。
她告诉我,不管是红月还是白月,其运行轨迹本身就没有固定的说法,整个系统非常复杂,像我这样的门外汉只靠查阅几本资料就妄图下结论实在是异想天开。并且她认为,除非解开“巫师认为大地是曲面的”,这一天生直觉的由来,否则任何关于星象的研究都只是高中楼阁。
尽管我附上了历年的观测记录,记录中确实能归纳出,白月的运动轨迹和观测大小随着年份在有规律地变化,并且在几个关键的节点之后有大幅的改变。
她认为我不该涉足我完全陌生的领域,安心研究魔能相关的技术就可以了,当下魔能技术缺口还很大,她希望我做出一些成果,否则就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并且有辱她的名声。
虽然我从小被老师领养长大,老师待我如己出,但是看到她这般否定我,还是令我黯然不已。她从未像这样,极力反对过我的研究。
可能我这一辈子都无法达到老师的高度吧,毕竟她是能够写出《魔法论》的伟大巫师。
但越是如此,我越不能放弃眼下的研究。我的研究必定是有价值的。
一封通过双头乌鸦投递的纸质信件。这年头还在用动物信使的人可不多了,但也不能说没有吧。总有一些人刻意保持着传统。
信封上没有封蜡,材质普通,甚至没有写收件人。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谁在整蛊。
“ 神敌阿斯莫蒂斯们集结起来,祂带着慈悲耀眼的巨剑悬于世界之上,只要它轻轻落下,那便是世界末日。”
没有落款。但我知道这段话的来历,出自《门戈亚尔》的启示录篇。
这实在令人困惑,而当我抬起头时,发现那只送信的双头乌鸦仍立于窗台之上,四只眼睛都直愣愣地注视着我。
我感到不寒而栗,巫师的直觉告诉我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我无法阻止。
我低头看着信纸,端详着那一笔一笔,板板正正的字迹,陷入沉默。
我查找到四份记载了异常双月现象的报告,且都保存完好,没有人为的损坏。但只有萨瓦巫师的那份记录有描述到神秘的发光体。或许那只是一次偶然事件,是观测错误,又或者是萨瓦巫师的信口开河。但抛开神秘发光体,对比历年的潮汐报告和双月观测报告,我发现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白月的质量正在逐年减小。并且按照现在的速度,可能在一百至一百五十年后结构崩塌。
这听上去就是天方夜谭,或许从未有人担心过头顶的星辰月亮有一天会破碎消亡殆尽。正如从未有人担心过矗立在真红大沙漠边缘的奉火教原初巫师大石像会倒塌,即便经历数千年的时光蹉跎,翡翠人的大举入侵,它也仍旧安然无恙。
但从有记录开始,所有的记录数据都指向这一个结果,并且在发生异常双月现象的年份中,变化幅度尤为明显。虽然那损失的质量相较于白月本身的质量来说非常微小,并且不通过复杂的计算很难得到这个结果,但是它确实发生了,那颗悬挂在人类、精灵和兽人,还有千千万万生物头顶的白色月亮,正在变小,甚至消失殆尽。
近两百年来这种趋势变得异常明显,我想若是懂得星象学知识的人,花些心思计算,总归能算出来的。我不相信巫师总会的星象学部门和皇家巫师会没有发现这件事情。
这让我又产生了额外的担忧。白月质量变小的原因根本无法求证,再结合老师之前的态度,我很难不怀疑我是否触及了自己现在还无法把握的领域。
对于某些享乐的贵族,或者浑浑噩噩度日的普通人来说,这可能确实不算什么。然而事实是,白月的变化,影响着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且不谈巫师们赖以生存的魔网会因为她而产生怎样的变化,光是两颗月亮之间相互影响所导致的潮汐变化,就足以让生活在威斯特海姆的所有生灵遭受灾难。
我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前往王都参加三周后的巫师博览会。路上坐马车是赶不及了,我也没有心情看风景。好在潮汐塔所属的蛇首狮身有翼兽此时正好有一匹正在待命。带足补给的话,完全能赶得上博览会开幕。
在交待好各项注意事项后,我将潮汐塔的控制手环(备份)交给了威尔,他是我的学徒,平时做事认真严谨,就是悟性不算太好。
导致我立即放下手头工作决定前往王都的原因,源自昨晚深夜老师发来的信件。
老师这一次似乎是真的生气了,让我立即停止所有对白月的研究。如果想要问清楚原由,就去王都当面问她。
这让我意识到一件事情,其实我一直处于老师的监控之中。昨天我才刚刚计算出有实际意义的结果,晚上老师就发来了警告;还有,我的预感没有错,看来巫师协会早就知道此事,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有公布这个事实并且采取措施,只能到达王都再好好向老师请教了。
收拾完行李,我沿着好似无止尽的旋梯来到了潮汐塔的塔顶。天气晴朗,甚至没有多少云彩,只有北风呼啸。我望着西边,脑海里勾勒出弯曲的地平线,以及此时此刻正隐匿在地平线之下的两颗月亮。种种疑问在我心头来回萦绕。
蛇首狮身有翼兽亲昵地朝我走来,硕大的三角蛇首轻轻顶着我的肩膀。我脱掉皮质手套,抚摸它冰冷的鳞片,感到一阵久违的舒心。它碧蓝色的瞳仁流露出疑惑的神色,我拍打着它示意不用担心。
这匹蛇首狮身有翼兽和我算是老朋友了,在我来到此处驻守之后,便经常乘坐它四处兜风。
将行李箱挂在它的鞍侧,我翻身骑上它。给自己施一道护体气流盾,驱使着蛇首狮身有翼兽便原地拉高,有翼兽强壮的双翼挥出强风,然后一头朝着地面俯冲下去,扑面的劲风都被气流盾挡开,紧接着我一拉缰绳,有翼兽猛然拉升,飞进稀薄的云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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