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拜占庭驱魔手稿，看希腊民俗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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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可与借席路德席老爷所发的《银幕外的西方驱魔人历史》对照阅读。
第五六次公会议  Quinisext Council
尽管基督教成为罗马帝国国教是在公元四世纪发生的事情了，但直到公元七世纪，异教崇拜或来自异教的习俗依然在罗马境内流行。年岁的占卜在罗马东方国土上依然是一个重要的习俗，即使自公元四世纪起，君士坦丁二世就将之列为死罪。
在君士坦丁二世的时代，整个帝国境内兴起一场大规模的审判。根据罗马史学家阿密亚努斯（Ammianus）的记载，不同类型的人受到巫术指控，往往伴随该指控一并确立的还有叛国罪。其中有为治愈发烧而吟唱咒语的老妇，有睡过头的闲人（为预防梦占卜），为治疗胃病而拼写字母的年轻人，也有哲学家为了避免被指控收集巫术著作而销毁了自己的藏书，甚至出现有无辜者因家中被他人暗中放了巫术装置而受到控告。这位历史学家说，虽然他很感谢皇帝让他们免于巫术的威胁，但这种不加鉴别的大规模审判运动让他感到非常恐惧。不过，这些指控并不难理解，从拜占庭文献，如十三世纪教会法学家兼史学家额我略帕修梅（Pachymeres）编撰的法律文本可以看到，魔法巫术除了在民间广泛运用外，在宫廷中也非常常见，主要用于暗杀和控制宫廷秩序，而占卜是巫术过程中必要的一环。
和残留的异教习俗相对的是圣像滥用，这标志着在民间，基督教形象如何被用来和过去的习俗相和谐。有钱人开始花钱制作画满圣像的衣服，根据记载以及考古发现，这种衣物并不是如同后来神职人员使用的衣物那样单纯在仪式上穿戴，而是日用。这些圣像虽然被冠以基督教特性，但其中许多形象是模糊不清的，它们无法联系到历史上出现过的具体圣人，其原因既有基督教在当时属于新宗教这点，同时也在于这类圣像不少形象来自护身符或者更早的多神教神像。甚或当时流行的观念认为，穿戴这种圣像衣物可以避开邪恶巫术或者邪恶之眼的打击，假若衣物上圣像无故破损则说明该处圣像抵抗了一次巫术打击。君士坦丁堡宗主教曾多次公开抨击这种习俗，但没有任何作用。
七世纪末，在查士丁尼二世主持下，圆顶会议（Concile Trullo）召开，其起因就是对教条，仪式与习俗予以规定。这场会议在后世引起了不小争议，东罗马将之列为正式的公会议，西罗马则拒绝承认，因此该会议在西欧习惯上被称作第五六次，或圆顶会议，因为是在圆顶大厅内召开的。在这场会议上一些当时流行的巫术被一一列举出来，并予以谴责。

首先被谴责的是所谓的落水者。他们会通过手相，观察一些具有希腊特色的艺术作品，或者观水圆光的方法来预言未来。巫医，这些人将一些毛皮，染色的线，或是一些编织物给人以进行所谓的治愈和诅咒的巫术。还有一些人被称作观云者，他们会观察特定时期云的形状以预言未来，并且这些人属于混合主义者，他们会同时使用阿波罗宙斯之类希腊神明的名字和耶稣基督并众天使的名字以获取帮助。按照记载，这些人往往是乡村老妇。这同时也意味着对于当时拜占庭帝国境内的乡村人来说，当邪魔控制人体的时候，使用这些蛇皮一类的器物可以有效将疾病和恶魔从人体中拔出。
该会议上另一类谴责对象则是在民间流行的习俗。
三月一日这天整个弗里基亚人都会开始榨酒，并在这一日饮酒庆祝酒神的诞生。七月七日是特别属于农民的，因为这天他们要向潘致谢，请求他们保护自己的动物，然后分享奶酪。在纪念波塞冬的节日和酒神的狂欢节上人们疯狂跳舞，会有特别的舞女前来舞蹈，甚至还有神职人员加入这样的聚会。在最为隆重盛大的冬节（Brumalia）上，饮酒，作乐，预言，狂欢从十一月二十四日开始，持续接近一个月，期间不乏神职人员参与。该次会议严厉谴责了这个活动，因为它原初是纪念农神萨吞和谷神德墨忒尔的节日，但从文献上来看，十一世纪在拜占庭首都君士坦丁堡依然有对此节日的盛大庆祝活动。

除了这些在会议上被谴责的巫术外，另外还有一些被后世学者记载却没有被提及的习俗。奥林波斯山区的牧羊人会在羊身上绑上骨头，因为他们相信山里的魔鬼会伤害羊，而这些骨头可以让魔鬼看不到这些羊上山吃草——这或许是一个非常古老的习俗，古代女神会在山上洗澡，因此遇到牧人会予以诅咒，或是喜欢作弄人的神仆会故意给羊带来麻烦，而牧人则会用一些巫术方法避免这些超自然力量造成不利的影响，只是到基督教时代以后这些故意给人带来麻烦的精怪被视作是讨厌的小魔鬼。
此外，在乡村地区依然存在这样的仪式，即，每到新月时期，就会有人在门外点燃篝火，然后跳过去。这是一个古希腊时代留下来的习俗，人们相信这种行为可以烧掉残留的厄运，接下来这个月只会有好运在身上，这样魔鬼就不能抓住他。另外一些异教习俗只是被挪了日子。在圣若翰纪念日前夜，希腊乡村的男女会聚集在一起，将他们身上的首饰或特征物丢到一个水桶里面，这时一个扮演女神的年轻姑娘会观察水中器物的色泽，并挑选出一个来预示该人接下来一年的运势。
自罗马时代以来的附身案例也没有消停。过去的希腊人相信，异教神居住在神庙中，会附身在人或者动物身上。尤其是山野之神萨提，常常与入眠的妇女在梦中狂野交欢，引得罗马女子对他都又爱又怕。当基督教进入这些地区后，受到那些圣人的驱逐，这些异教神离开了神庙，前往山脉，洞穴，河流或是荒原之中。即使这样，它们也会再次回来。公元八世纪，自居为异教神的人在拜占庭大街上比比皆是，他们有些来自乡村有些来自城镇，做事就像是过去希腊多神时代的附身祭司那样，以这些神的名义进行预言，一如新约中圣保禄他们遇到的那个被附身并作预言的女人。这些人受到大众膜拜，不少被地方尊为圣人。
因此，在圆顶会议的文稿上，标准驱魔章程被以正式文件予以规定，主教联合起来动用权力，写下如下的判词：
主谴责你们，堕落的天神……畏惧他大而可怖的手，离开这个生灵，再不要回来，也不要隐藏其中。不要妄图再见到他/她，也不要留下任何影响。回到你的归宿，回到塔尔塔罗斯（即希腊语中的地狱），在那里等候属于你的审判之日。

阿托斯僧侣所录的猎魔法则
随着拜占庭帝国崩溃，奥斯曼苏丹将君士坦丁十一世取而代之，希腊正教传统在某种意义上遭遇了毁灭性打击。尽管君士坦丁堡宗主教的权力被极大拓宽，但不难想象，正教实际上不断紧缩，受到压制，圣智之座的轮廓仍被记忆，但其上的马赛克早已被遗忘。如今只可通过残垣断壁推知曾经的辉煌。
阿托斯山（Xiropotamou）修道院所藏拜占庭猎魔经卷正是此遗迹之一部分。阿托斯山（Athos）是一处早在拜占庭时代就被视作是圣地的山地半岛，上面常驻居民为僧侣，著名的寂静修行法就以此地为中心发扬。因此，该地修道院内藏有诸多古代遗产，能在其中找到一些依然遵循拜占庭规则写下的文本并不特别稀奇，尤其是遵循第五六次公会议的文本。但在开始谈论文本和习俗之前，有必要解释一下该法则的核心。
拜占庭猎魔法则必须从对于神明的讨论开始。因为这种力量的核心在于神明，他才是猎魔仪式的中心。
圣言创生了一切可识不可识，这一点在整个圣经中都有详细说明。创世纪开宗明义，一开始就说：神言之光，如是而光。随后神又说：令植物发芽生长……一切正如所言，神明的话语完成了神明所说的内容。通过话语，神施行创造。第四福音书开篇则说：太初即是圣言，圣言与主同在，圣言即天主。随后这部书继续说：圣言取了肉身，居住在我们之间。因此，圣言不仅仅是语言，它是一个具有力量和真理的人，是一个通过其行为传达神圣意志的言辞。
而在驱魔礼仪中使用言辞不仅是一种述说的行为，这些言辞还致力于实现它们所说的内容。它们的力量来自于永不歇息，将恩赐施与其创造物的神明。正如神以他的言语创造世界，他还将祝福世界的工作交给愿意承受这工作的人。因此，神将圣言赐予人类，以使人类将圣言作为榜样，发现更伟大的功业或权能。因此，神的创造权能在驱魔礼仪中展现出来，圣言的名号被用于祝福和解放，圣言寄于人的言说之中。
如果有以上内容作为前提条件，那么可以毫不困难的理解为什么驱魔礼仪被著名的希腊礼神父亚历山大施梅曼（Alexandra Schmemann）称作是一首抵至言辞实义最深处的诗歌，因为在希腊语中诗歌具有创造或制造的含义，而驱魔礼仪中则是神创世的伟力在其中运作。通过这种创造性的力量，事物的内在本质被更新净化，死亡与痛苦被解除。

可以看见，在这些僧侣的理念中，人也是这场创造工作重要的一环。正如神创造了光明，人也将接受这项工作，完善创造，直到世界的终结。在他们看来，驱魔礼仪是这项赋予人类的工作的一个集中表现。通过这种仪式，神明的力量流经驱魔人，进入他所面对的一切。这并非因为驱魔人具有怎样的力量或者如何具有信心，而是在于他完全奉献于神的意志——这一点正是拜占庭中期寂静主义（Hesychasm）的理念。
写到这里，这些隐修士开始强调驱逐恶魔的意义。在他们的想法中，驱逐恶魔指向了神明，因为单纯驱逐恶魔并不是目的，目的是让人走向神明，从而获得解脱。这里他们援引耶稣自己的话作为例子，“即使曾有人用耶稣的名号驱逐恶魔却不遵循他的教诲，耶稣也不会认他”。经卷继续陈述了这样的理念：驱逐恶魔同时宣告了一件事，即万物的更新到来。对他们而言，神明已从内部摧毁了恶魔的力量，以为人类的解放打开道路——拜占庭时期的哲学家认为，人可以通过成为神明的合作者以抵达不朽，这根本上是从古罗马传下来的理念，并和柏拉图主义思想关系深厚。
因为这个原因，驱魔礼仪被视作是一种神圣的言说，这也是为何这项礼仪在希腊人的习俗中极为重要。

以下是这部法则的内容：
附身的恶魔拥有其阶级。每个恶魔正如天主所造时有自己的名字。询问恶魔的名字。

以天主之圣名及其伟力，询问恶魔有多少跟随他一起，他处于什么阶级，他的首领叫什么，是什么能力。询问他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原因感染受害者的。询问他会在什么时候出来，出来的时候会是什么症状。

以父，子及圣神之名，如果他拒绝开口，他将收到来自火焰的火焰，焚烧他的舌头和脸面，他将明白这是什么。

然后该这么说：我命令你，邪恶的妖魔，真理之敌。以全能的天主，父，子，圣神大而可畏的名号，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命令你，以宝座者，裁决者，大能者，掌权者，革鲁宾，瑟拉芬等诸圣天使，告诉我你的名号，我命令你。

以圣天主之母玛丽亚，诸圣宗徒，为首的十二个与为尊的七十个，以可畏的审判，以我主耶稣基督身侧所流之圣血，以二十四长者并站在天主不可见宝座旁向他高歌的圣者。以众圣者不停歇的赞颂，以全能天主为亚伯拉哈，伊萨克，雅各布并一切律法以先的圣者，无论天上地下所造化的伟业，以被黑罗德王所杀的一万四千无辜婴灵，以一切的一切。以一切一生中充满圣洁美德而肖似天主的神圣男女，我以一切圣者命令你们，一切恶灵，告诉我你们的名号。右手拿起光荣十字架并说：注视它，这是我主耶稣基督光荣的十字架。速速逃遁，邪魔。

耶稣基督战胜了，他是犹大的雄狮，大卫的根系，与我们同在的天主。基督登基，基督统治，基督处死，基督令其生存。圣哉，圣哉，圣哉，基督万军之主，天地一切光荣皆归于他。欢呼至于至高天，他永受赞颂，阿门。让天主崛起，让仇敌退散，让他们躲避他的颜面。正如烈日升起后烟消雾散，不要迟疑不决，为不说出名号而受更大的痛苦。以天主的荣耀，我发出可怖的命令，以我主耶稣基督向你下令，我命令你说出你的名字。

我命令你，因我在他面前空虚，因为我是他的仆从。我以十字架上的鲜血命令你，以我这天主之仆的身份，我命令你，揭露出你隐藏的名号。若你有其他同伴，告诉我你有多少同伴，他们依照什么秩序，主宰是谁，你在其中是什么位置，你们司掌什么特性，具有什么能力，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出来，你出来会是什么情形，他们什么时候出来以及是什么情形，你的主宰什么时候出来以及是什么情形。

正如伯多禄击败法师西门，正如若望在帕特摩岛战胜巫师。我吩咐你离开，恶魔，天主的仆人也将如是挫败你，你将从高位上摔下，你将被从你霸占的居所中连根拔起。不要等待那一刻到来。天主为大地定下了时刻，你的同伴将与尘寰一同在烈火中化作灰烬，被抛入外界咬牙切齿的苦痛黑暗，在那里死者进入第二次的死。以天主之名，天主可怖的烈怒同父，子，圣神的荣耀，至真而超越万世。阿门。

询问名号基本是一个公式了。名号本身是一个象征性极强的符号，从拜占庭时代开始直到今天，希腊人都有一个迷信，就是在婴儿接受洗礼以前都不会透露出名字，以免被魔鬼听见。而如果祭司在执行洗礼和洗礼前象征性解除魔鬼权力的仪式的过程中错漏了字眼，那么这个孩子这辈子都容易被某种不幸的魔鬼所困扰，甚至孩子死后会成为为害一方的吸血鬼。因此希腊人对于婴儿洗礼非常重视，执行的祭司也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在驱魔礼仪中，名称的使用非常常见，举凡仪式都是从对于三位一体名称的宣告开始的，并以带有圣言字样的命令式作为主要组成句式。这样的句式组合意味着驱魔人所使用的语言具有神圣的展现力。通过宣告神圣的话语创造并遍布宇宙，驱魔人唤起恶魔所面对的现实，并在以三位一体名称做结的情况下做驱逐宣告。因此，驱魔仪式的很大部分内容不在于将恶魔直接驱逐出去，而是让恶魔将自己的身份表露出来，这往往是以名字的形式体现，这种令恶魔表露身份意味着令恶魔屈服于力量之下。在中世纪的时候，名字也是个人身份的指代。这种思想可以追溯到更早的魔法书所罗门遗教，当所罗门王制服一个恶魔时，其标志便是恶魔将其身份表露出来，例如如下的对话：
然后我（所罗门王）对他说：“告诉我他的名字。”但他回答说：“我不能告诉你。如果我告诉了你，我就再不能从他那里获得解放。而他会回应对他名称的呼唤。”
这些恶魔中最麻烦的是那些又聋又哑的恶魔，这些恶魔非常顽固，因为它们完全拒绝来自言辞的力量。这可能是因为恶魔不愿意暴露自己，暴露自己会将自己置于控制之下。因此在拜占庭手稿中可以看见很多秘密名字，这些名字必须被驱魔执行者背诵掌握，届时他们要在受困者耳边念出这些名字，例如：Abiron，Abrian，Abriane，Konsegramine，Gellou，Abyzou，这些是被记载在文稿中并早已被人掌握的名字。另一种特别的名号是如此调用的：例如先诵念四个恶魔名称Vileth，Missanou，Arka，Avouzamba，然后再诵念克制它们的四个天使名称Mikael，Gabriel，Samael，Rafael。这种对应在当时的魔法之中也是通行公式。在这种情况下，名称和属性很重要，这样可以找到克制对应恶魔的神圣名称。一个非常著名的罗列名词的命令式可以很好的说明这点，该句式如下：
我以万能之神的圣名，受膏王（Meshia），救世主，与我等同在之天主（Emmanuel），万军之主（Sabaot），我主（Adonai），独生子，道路，真理，生命，圣三一，太古长存者，天主头生子，上智，万有真源，根源，庇护者，仲介，天主的羔羊，逾越羔羊，阿尔法与欧米茄，起始与终结，蛇，公羊，狮子，圣言，太阳，面包，花，藤曼，山，门，尘土，顽石，房角石，新郎，牧羊人，先知，祭司，不朽者，自在者，全能者，全知者，至慈者，鹰，四字圣名，主宰耶稣基督，以他的圣名我驱逐你。
一个比较有趣的特点是，在对名字的研究和讨论中可以发现，恶魔大多都是无名的，或者鲜少有名字。相对的，却有大量圣贤被记住名字。而所有对于名字的讨论最终指向始终都是神的名称，而每个人都会出于自己的需求通过私人的对神的称呼建立特定关联。相对的，恶魔的命名则更加混乱，且彼此难以区分。
因为这个原因，在阿托斯山的许多不同经卷中都存在这样的教导：成功对恶魔命名，就可以对恶魔进行控制。这也体现在一些对于附身恶魔（Exotica）的谴责中。在希腊语中，exotica意味着外来或超越的事物，并用于指代那些邪恶的灵物。较为矛盾的是，从经卷可以看出，拜占庭官方将附身恶魔视作是一种民间迷信，但同时又有经卷和仪式承认它们存在，因此附身可以算作一类介于标准教义和民间习俗之间的模糊信念。在后者的态度中，驱逐恶魔也是迫切需要完成的事情，相比之下知晓恶魔的来源完全不重要，因为恶魔始终比人更强大也比人更聪明，更古老。

为了更好的理解恶魔这种事物，拜占庭神学家们开始发挥奇思妙想，赋予了恶魔以秩序：这是此前没有详细讨论过的想法。
新约中恶魔的各式称呼首先引起了他们的兴趣。群魔之王（ἄρχων των δαιμονίων），此世之霸王（ἄρχων τοῦ κόσμου τούτο），空中掌权者（ἄρχοντα τῆς ἐξουσίας τοῦ ἀέρος），裁决者(ἀρχάς)，掌权者（ἐξουσίας），宇宙间的强权(κοσμοκράτορας)，谎言之王（ὁ διάβολος，此即Diabolos，devil的来源）。早期罗马人给这些恶魔取了各种各样的名字，随后这些名字被拿来排序。
首先受到关注的是世界之王（κοσμοκράτορας），大马士革的圣若翰认为这指在太空中控制所有近地天使的主宰。他的说法很快受到积极相应，不过后世的帕拉马斯则认为，世界之王没有真正控制任何一个界域，他只是控制了那些被他迷惑的生灵。尽管对这个魔王究竟曾经是所有天使的领袖或只是近地天使的领导者还有争议，但恶魔被视作和他有接近的本质。拜占庭的学者们开始给这些恶魔按照军队等级制度安排头衔，例如将领（ταξίαρχος），这算是对于天军制度的回应。
在解决了恶魔的等级问题后，这些学者开始思考恶魔的栖息地和起居时间，它们如何攻击人以及其造成的疾病。毫无疑问，他们居住在一个名字很多的地方，不过那里通常叫做地狱（Άδης, Τάρταρος, Γέενα, Καταχθόνιον）括号内名称分别是哈德斯，塔尔塔罗斯，戈亥农谷（耶路撒冷外的一个山谷，常常做地狱的代名词），以及大墓穴。至于恶魔可能袭击的地方，金口圣若望认为包括水流处，干旱地，森林，战场，叉路口，而大巴西略则认为是多水的地方，地穴和森林。这里可以注意到，他们列举的地方，水流处反复出现（笔者省略了他们的名单，几乎有三分之二的名词都和水有关），这与希腊传说中宁芙活跃的地方重合，她们经常扮演给凡人带来各种麻烦的水中女妖。在更后一些时代，恶魔的居住地就和大地以及大地更深处有关了，这可能是受到元素上下秩序说法的启发，认为恶魔这种低劣的精灵只应住在最沉重的泥土下。
接下来是恶魔活跃的时间问题。大部分人都赞成它们在夜晚行动。不过，大巴西略也认为中午会是它们的活动时间，因为人可能在睡眠中遇到梦魇。夜里常见的往往是幽灵，但对醒着的恶魔来说都一样。在拜占庭时代的人看来，新月和满月的时候恶魔特别猖獗，只是关于究竟是新月时魔法最强还是满月时魔法最强的讨论没有一个结论。

一些手稿会给出民间解决方案，而非驱魔人给出的。这是因为并不是总有足够数量的神职人员，很多业余驱魔人往往是家里有经验的长辈，甚至很多神职人员自己都会跟从这些家长的习俗。在民间方法中有这样一条解决方法：如果它不回应，就用烧着的木炭烧掉它的舌和脸。这种习俗来自于古罗马时期希腊人对抗邪恶之眼的方法，因为它们是由空气中密密麻麻排列的灵物（daemon）造成的。为了抵抗这种邪恶，不同手稿有不同描述，这些迷信依然在希腊各地存在。其中一条是这样的，救助者会端着水念出祈祷，然后将烧着的木炭丢入水中。正如木炭在水中熄灭，邪恶之眼的力量也会熄灭。随后在水面画三次十字，从煤炭上取一点灰烬，和盐中和了涂抹在受害者头上，接着往火中丢入三把盐以完成仪式。
在拜占庭西西里地区，人们则认为邪恶之眼是一种被称作小僧（munaceddi）的小鬼造成的，它们往往会作一些偷窃或是隐藏的小把戏。因此在被记载下来的当地民间咒语是这样的：
两个眼打了你，三将治愈你。圣父，圣子，圣神，邪恶去海里，好事来这里。以至圣圣三的名义，我们自天降下的主，他将橄榄枝放在了祭坛上。他的手已祝福，眼和角已被击倒。
尽管是一种不被正式承认的迷信，但圣巴西略对邪恶之眼持积极态度，他认为邪恶之眼使得心灵的窗户打开，人的内心世界暴露出来，然后恶魔就会通过这个通道进来，使得人类的嫉妒能令他人不幸。邪恶之眼也分种类，危害较弱的嘲弄之眼（μάτιασμα）和危险的猎杀之眼（βασκανία）。躲避邪恶之眼的习俗已经广为人知了，比如使用蓝色或红色的布，用蓝色眼睛护身符，遮住好东西不让人发现。拜占庭的僧侣为此还发明了一种驱逐邪恶之眼的祝福，辟邪辞（ξεμάτιασμα），目的是将附着在人身上的邪恶之眼诅咒驱逐出去，它们已被人格化为一种恶魔的力量。其完整内容如下：
万能之主，你凭你的心意改变万物。你让比平日加热七倍的火炉化作露水保护了三个青年。我们灵魂的治疗者，祈求你移走并驱逐一切恶魔的行为，邪恶的一切阴谋，恶魔的好奇与伤害。移除它们仆从的恶作剧，和邪恶之人的邪恶之眼，无论它出自觊觎还是嫉妒。慈爱的神明，你伸出强有力的手和坚实的手臂，看护你的造物，派遣给他一个和平的天使，灵魂与身体的守护者，将他身上被施加的每个恶念，诅咒和邪恶之眼都除去。在你的庇护下，你的求救者向你高歌，神明是我们的救助者，人能作什么？我们不怕邪恶，因为你与我们同在，你是我们的力量，和平的君王。主，我们的神明，请饶恕你的仆人，将他从邪恶之眼的毒害中拯救，免去他身上的痛苦。全能之王，我们将荣耀归于父，子与圣神，起初如何，今日依然，直到永远。

另外一些经卷讨论了恶魔附着的身体部位。这种讨论在魔法书中特别盛行，尤其是诺斯替魔法书中，甚至在约翰密续中有给人体各个部位出现的恶魔安排名字。这些经卷证实，接受这些仪式的人相信，如果身体某个部位的名号诵念被漏掉了，他接下来那个部位就会感觉到痛苦。这使得浸入式洗礼变得特别重要，因为通过这种方式全身都被净化了。甚至在一部阿托斯山手稿中详细列举了解剖学中所有器官名词。
在具体仪式中，人们更关注感觉器官，因为它们直接接受圣油涂抹。身体的开口是一个经常被讨论的地方，恶魔常常从这些开口出入。一部驱魔经卷有这样的祈祷文：通过肠道，人摆脱它们，通过肛门它们离开，并对身体和灵魂不造成任何伤害，阿门。明显恶魔被要求以大便的方式排出。
驱魔人有权要求恶魔以特定方式显示其离开的迹象与时间，且未经要求不得擅自行动。一篇手稿记载，恶魔告知驱魔人他将从左脚趾离开。不过恶魔离开往往不会是这种方式，它们常常是发出闪光或发出尖叫。一个驱魔人就恶魔离开的叙述是这样的：
它们经常从嘴里出来，像火一样炽热，像凌冽的寒风，它们出来时会令气管膨胀开。有时它们从耳朵，从胃和心脏里出来。

在驱魔人常用的句式中，我命令（όρκίζω）你几乎成为一种公式句子了。这个词最早来自公元前五世纪，当时的希腊魔法师这个词汇束缚恶魔，用于和恶魔缔结契约。公元一世纪时这个词汇变成了审判（έξορκίζω），它往往针对死者，或者说死亡世界徘徊的有害之灵（Neky-daimon），命令这些造成疾病的恶灵离开。
这种希腊起源的句式很快就和基督教结合并成为拜占庭中期后常用的句子。一个特别的例子是，希腊驱魔人使用了亚伯拉哈，伊萨克和雅各布之神的名号后，使用橄榄枝的冠冕施加在恶魔头上，并用耶稣的名字命令它。在这个审判过程中，驱魔人逼迫恶魔向更高的等级宣誓，并反过来要求恶魔执行他的誓言。
在使用这一句式后，后面固定会跟着“命令你离开”这一句式，并将恶魔称作真理的仇敌。相对真理的仇敌，驱魔人会列举神的各项美德以战胜对手，包括德性（αρετή），智慧（σοφία），纯净（αγνειά），节制（εγκράτεια），爱（αγάπη），希望（ελπίδα），温柔（πραότητα），坚韧（μακροθυμιά），耐心（υπομονή），审慎（σωφροσύνη），警醒（προσοχή）。这些德性不单纯是神的德性，也是驱魔人自身具有的德性，他通过这些武装战胜他的敌人。这些德性属于善，而善的力量是一切存在的基础，因此当邪恶展现时，这些善的力量会被表演性的复述，以祈求这些更强大而纯粹的力量能庇护人并战胜对手。同时，这也是为了勉励受害者，让其能增强自身的力量以最终摆脱邪魔的控制。
在阿托斯山修道院收藏的经卷里面有不少提到了天使的阶级，不过都不算正式。尽管在正式驱魔文本里面提及天使的内容较少，但并不是没有这方面的内容。例如一段文字如下：
我命令你，众灵，借两位大天神米哈伊与加碧利，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我面前。
ὁρκίζω ὑμᾶς, πνεύματα, εἰς τοὺς δύο ἁρχαγγέλους. Γαβριήλ καί Ῥαφαὴλ, ἵνα ἔλθετε ἔμπροσθέν μου τάχιστα και συντομώτατα

我以坐于荣耀宝座那位的权力驱逐你……瑟拉芬站在宝座前呼唤，而革鲁宾遮盖了慈悲之座，呼喊说：圣哉，圣哉，圣哉，万军之主。
ὁρκίζω σε κατὰ τοῦ καθημένου ἐπι θρόνου και Χερουβὶμ ἐπι σκιάζοντα τὸ ἱλαστήριον κ(αὶ) λέγοντα ἃγιος, ἃγιος, ἃγιος, Κύριος Σαβαώθ, κτλ.
不过，天神的名号不会和圣名并举，因为述说天神的名号的时候往往是为了指向神明的宝座。这些经文的目的是呼唤天界众神以压制恶魔。例如如下的经文：
我以坐在革鲁宾之上的天主的圣名命令你，以他荣耀的圣名厄洛伊（Eloe），皇帝（Kesar），赫罗伊（Heloe）命令你。（ὀμνύωσας εἰς τὸν θεὸν τῶν Χερουβὶμ καθήμενον, οὗτὸ ὄνομα αὐτοῦ Ἐλωὲ Κέσαρ, ἑλωέ, κτλ.）

我以坐在宝座上的万军之天主驱逐你，我，天主的驱魔人，以革鲁宾与四福音，并瑟拉芬上的至高者驱逐你，我以天主大而可畏的圣名驱逐你。（Ὁρκίζω σε ἐπὶ θρόνου Θεοῦ Σαβαὡθ, θεορκίζω σε εἰς τὰ Χερουβὶμ καὶ εἰς δ’εὐαγγελισταίς, Λουκᾶν, Ματθαῖον, Μάρκον, Ἰωάννην, <εἰς> τὸν ἐπὶ τῶν Σεραφίμ, ὁρκίζωσας εἰς τὸ μέγα ὄνοματοῦ Θεοῦ）

驱魔经文随后提到耶稣的圣血，此处的血是祭祀的标志，通过牺牲，败坏的力量被战胜。对于血的宣告这对应了最终审判，那些没有被这血所洁净的将被丢入黑暗之中。可以看到，在这些拜占庭僧侣的思想中，这种仪式同时也有表现的成分在里面，试图通过各种相关的意象表现一种主题。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对于血的纪念也和洗礼相关，因为洗礼使得人能免于邪魔的控制。这也可以很好的解释拜占庭古迹中挖出来的写有洗礼字样的护身符所承托的含义：通过述说某件事以唤起该事件的功效。
相应的，那些被血所洁净并进入奥秘的圣者的名号也时常被呼唤，人们相信他们战胜了邪魔，至少有效抵御了邪魔的困扰——因为邪魔或心怀不轨的巫师有时会想破坏这些人的修行。这样的传说在中世纪并不少，例如拜占庭时期人们相信魔鬼会变成狗的样子进入修道院作恶，或是有迷恋修女的男子会在教唆下使用某种巫术魔咒蛊惑修女。类似的迷信在希腊继续存在，据说在纳克修斯，每一家都有自己独门的咒语，在母亲和女儿之间传递，这些咒语和占星术关系密切，并且似乎喜欢挑选满月或新月的时间，或某个特定星辰方位。相应的，对抗这类巫术的圣人传说也存在，往往是圣人可以遥感巫术器物的地点，挖掘出来破坏，或是直接通过某种祈祷的力量直接破坏器物并令其暴露在众人眼前。

当然，这种事情很容易钻空子。民间魔法师也喜欢使用这些名号，各种圣者的事迹，或者直接是天使和神的名字，这使得魔法有时和正规仪式在外行人眼中难以分别——值得注意的是，外行人这个词原意是未经神学训练的平信徒。有趣的是，在近古世，同样存在基督徒使用此类魔法来攻击异教徒。除了因为过去出于不严谨而难以判别精神疾病与恶魔骚扰外，有充分的论据表明，基督徒自己也指责其他基督徒涉嫌魔术，以打击自己的对手，特别是当主教与其主要合作者之间发生教义纠纷时。他们以此罗列罪名，不仅引起了群众的恐惧，而且激起了帝国当局的干预，这可能导致当事人被谴责甚至被处决或流放。人们普遍相信魔法具有强大可怕力量，并对此感到恐惧。这也使魔法师的力量显得模棱两可，因为很容易与圣人的超自然力量相混淆，从而使指控更容易成立。它们之间的区别分别取决于它们的力量来源，是恶魔还是神明。不过不要忘记的是，使用恶魔的力量行神迹这样的指控也是针对耶稣的。福音书表明，耶稣有着他那时代对待恶魔的观念，但是耶稣并不局限其中，况且他仅凭命令而不使用任何魔术手段就驱除了不干净的灵物。

在讨论过神的形象后，问题开始回到对于魔鬼形象的讨论。在拜占庭人眼中，恶魔是堕落的天神，这毋庸置疑。前面也已经提到，恶魔被视作是以军衔和阶级划分，一个很重要的来源是福音书中恶魔自称为军旅。恶魔之间也被称作协作者（συνεργάτες），它们的形象被描述为龙（δρακοντοειδής）或是兽面（θηριοπρόσωπος），这与恶魔代表的恶性象征有关。传统文本中经常说它们浑身焦黑，是一个黑影，一方面是因为它们代表了暗以及相关的不适感，另一方面是因为它们无法面对神光而面目焦灼。相对前文提及的神的德性，恶魔则与各种缺陷有联系，例如欲望（Eπιθυμία），淫荡（λαγνεία），无耻（αναίδεια），强欲（φιλαργυρία），嫉妒（φθόνος），嗜睡（ληθάργου） 错乱（ινδάλμασιν ταράσσονται）; 谎言（ψευδείς），骄傲（υπερηφάνεια），虚荣（ματαιότης），邪恶（πονηρία），偶像崇拜（ειδωλολατρία）和贪婪（πλεονεξία）。因为这个原因，在拜占庭人眼中，存在七种固有的德性缺憾上的恶魔，它们潜伏在人身边，福音书中曾提到有人被七个恶魔控制，而玛丽亚马达肋那也曾被七魔所控制。
与恶魔同流的大多是魔法师和各种怪物，其中魔法师的故事最为常见。一个非常著名的拜占庭故事发生在爱琴海帕特摩岛上，那里有一个名为kynpos的死灵法师，他居住在山洞里，并拥有支配死者的力量。他曾挖掘基督徒的坟墓以获得施法用的尸体，在这个过程中他通过观察kollyva以发现坟墓亵渎尸体——因为基督徒的坟墓更容易获得。kollyva是早期基督徒开始使用，一直延续到今日的习俗，它是一种糕点，用谷物，蜂蜜，坚果，葡萄干和糖煮成，会灌入坟墓中以象征死者将复活。死灵法师kynpos的这种行为激怒了宗徒圣若望，后者提出要和他斗法。kynpos于是从他所在的悬崖跳入海中证明自己具有强大的超自然力量，他让海中的死者把他托起不至于被海浪淹没。圣若望见海难的遇害者竟也遭到亵渎，大怒，将他变成了爱琴海里的一块石头。

拜占庭时期希腊人普遍相信吸血鬼（βουρκολάκκου,写作vrikolakas，字面意思是狼人）存在。早在公元三世纪，大巴西略就在自己的文本中谴责那些焚烧吸血鬼的人，因为他发现，但凡自称见过吸血鬼的人，只是从其他人那里获得了太多这方面的描述从而以为自己见过罢了。这种吸血鬼和小说浪漫化的吸血鬼不同，这是恶灵利用没有腐朽的尸体作恶，因此拜占庭人不少有把尸体从坟墓里面挖出来焚烧的习俗，这属于对于尸体的亵渎，为此这种陋习受到拜占庭教会官方谴责。在拜占庭时代吸血鬼与狼人是一回事。
根据拜占庭时代的记载，人们相信，被教会驱逐的人死后尸体会被恶魔利用成为吸血鬼。不过，在大众眼中，凶死之人也可能成为吸血鬼，这可能是对于凶死者作祟的恐惧。尤其是海盗，因为海盗按照法律会被绞死。记录此民俗的拜占庭主教尼可德慕对此做出了让步，他允许祭司对可疑的坟墓洒圣水并祝福，但他禁止按照过去的方法把尸体从坟墓中挖出来烧掉。
但这些禁令显然没能阻止这种信念延续到今日。在克里特岛，吸血鬼被称作καταχανάδες。在死者死去三年后，家属会把坟墓挖开，将遗体放在盒子里，并倒上酒，并接受祭司诵经。但如果遗体被发现没有腐烂到一定程度，那么这个尸体就会被标记为吸血鬼，并进入下一步仪式。
在民俗传说中，形成吸血鬼的条件多种多样。身患重罪而死，被人发现独自死亡的世俗人，被父母诅咒后死去的人，吃了被狼人杀死的羊羔的肉因而被诅咒，甚至是被猫跳过坟墓。这些怪物会在安息日以外的夜晚从坟墓中爬起，吸食人的血液，先从他们生前最亲近的人开始：这意味着在夜间看见自己故去的亲人站在房间角落里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由于吸血鬼和活人难以区分，为了避免被吸血鬼纠缠，教堂祝福过的十字架和礼仪完毕后发放的圣糕被认为可以防御吸血鬼。人们还会在尸体的心脏上打铁钉，防止吸血鬼活过来，甚至是焚烧尸体：而教会并不喜欢接受过洗礼的人被火葬，因为火葬曾一度是反对肉身复活信仰的标志。
十七世纪的希腊学者，梵蒂冈图书馆管理员阿拉提奥斯（Allatios）将吸血鬼的信念带到西方，试图说服西欧人吸血鬼是真实存在的。这种信念随后受到来自西方教会的质疑。西方如此对待吸血鬼信念并不奇怪，因为在拜占庭时代，吸血鬼就是被官方抵制的民间习俗。平民时常邀请神职人员加入他们的狩猎吸血鬼行动，而教会则大加斥责，甚至将所有参加此类活动的祭司革除神职。
阿拉提奥斯不加鉴别的使用拜占庭教会法典中提及的两种吸血鬼指涉名词Burculaca和Tympaniaios，他认为要么是恶魔盘踞了尸体，要么就是死者的灵魂再次使用尸体。他后一个解释可能来自对于炼狱中的死者回到人间的信念，至于前者，则来自拜占庭教会法典中给出的要求。中世纪拜占庭学者认为，魔鬼可能会进入人类尸体制造幻像以令人恐惧，但因此破坏尸体则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为此祭司必须驱逐霸占尸体的魔鬼，但不可焚烧尸体。

一位法国旅行者曾留下关于这方面的记载。在他的笔记中他矢口否认吸血鬼存在，不过他提到当地人是如何在夜间看见他们熟识的死者出现，或是见到它们在街上抓住人并吸食血液。他详细的描述了当地人对付吸血鬼的方法：
人们感到沮丧；他们赶紧去坟墓，打开坟墓，挖掘尸体。而且因为他们对神明的信仰并非完美无缺，所以魔鬼会变化并进入死者的身体。尽管尸体可能已经在坟墓中停留了一段时间，但对这些人来说，尸体仍然看起来像保留有生活着的肉，血，指甲和头发。在这些表现的存在下，Vrykolakas不应被焚烧。相反，应该召唤神父端来童贞圣母像，并为水做些许祝福。然后，他们应进行仪式并援引圣母玛利亚，恳求她的援助。他们还应该用Kollyva来纪念死者。然后应在尸体上重述驱魔和洗礼驱魔仪式。信徒应在这时撒上圣水，大部分圣水应撒在尸体上：靠着神明的恩宠，魔鬼将逃离那里。
因为这个原因，在一些保留至今的参考拜占庭规则编写的操作指南上面，也有关于复生的死者的内容：
有关吸血鬼或者说死人的昭示。正如圣若望在其法典中所言，它们从坟墓中出来，偷走了遗骸，拉起棺木，给人间带来罪恶。为此要在安息日守夜。并在教堂中唱歌，直到安息日早晨，这项侍奉及其后的侍奉是神圣的，正如圣童贞女曾做的那样。这是祭司应做的，他将在纪念碑上装饰圣洁之物。这是对付邪恶的刻印，他将封印坟墓，而邪魔打不开它。让我们向主祈祷。

至高的审判者，只有他心中知晓一切的命运，他将审判你，令你无力玷污他的法律。光荣归于全能天主，父，子，圣神，永恒之王。让我们向主祈祷。天主至圣者，可怖而荣耀者，无论在其功业中展现或其在内心中展现，都不可理解。他是一切存在的创造者，他将你判入地狱，永久打入地狱，我们虽是罪恶的仆从，但为天主所拯救。

以耶稣基督真天主之名，我命令你，可耻的亵渎者。圣所之眼，以雾霭与光明做衣裳，他以光明照耀天，他是大地的根基，令大地坚实。若非他手所护，大海将淹没整个大地。他拯救万世。主以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喜爱人并愿赐予人永生，人因罪而堕落，却被耶稣基督救世主的恩赐所救。他将人从邪恶的聚会，从日中的恶魔，从一切恶灵与不洁的鬼神中救出。他将他的造物从仇敌中赎回，带回王国并赐予灵魂永生的光明。

在人心中隐藏着一种错误的精神，一种狡猾的精神，偶像崇拜与贪婪的精神，虚假的精神及邪恶教导的种种混乱，它们都为天主的和平所消灭。在天主的和平中，我们祈祷。我们看见长眠，正如我们看见未来的复活。在天主的光辉中，邪恶离去，坟墓不会打开。万魔并其邪术应随着伟大皇帝同诸圣并一切写下未写下的驱魔祈祷词被纪念而消逝。

此乃至真，既非恶魔的作为，也非我等的幻想。但若有死者被发现，就需要为死者进行仪式，为他制作糕饼与圣糕，需要所有人的帮助。仪式完成后，要将遗骸埋葬，上面放上仪式的圣糕，再放置圣十字架或圣像。带着众人的祈祷，皇帝的祈祷以及一切被写下的祈祷，将之变成倾流祝福的杯盏。

尾声
1453年，君士坦丁堡沦陷，君士坦丁十一世失踪。拜占庭帝国宣告灭亡，许多学者纷纷向西向北逃跑，直接导致了意大利文艺复兴与协助莫斯科大公国崛起。奥斯曼帝国建立后，教会地位跌落，君士坦丁堡主教被压制，成为奥斯曼苏丹的走狗。而那些民间流行的习俗，那些关于吸血鬼和邪恶之眼的信念依然在这片土地上延续，影响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时至今日，只要春季到来，就能看见出外上山，在树木上捆绑布带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