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科幻丨失魂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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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陈思清的车停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
他不敢经常出现在博物馆，怕工作人员多嘴告诉玛丽莎。窃听器没有收集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最有用的也只是让他知道玛丽莎什么时候开车而已。明天就是周末了，加尔维会和玛丽莎要参加一场重要的聚会，加尔维在知道收集的情报后也只能让陈思清继续跟着。
艾米丽这几天在加班，所以陈思清还算自由，她之后会有段假期，陈思清希望能尽早解决这件事。
玛丽莎今天出来的晚了些，陈思清戴上耳机，想听听是否发生了什么事。耳机里先传来的是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仔细听了一会后，陈思清才听到了车轮和引擎的声音。
玛丽莎的白色宝马从陈思清面前飞驰而过，陈思清来不及摘下耳机，驱车追了上去。过了一会，在耳机里的铃声结束后，陈思清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略微瞥了一眼，是加尔维的电话。
“陈！你在跟着玛丽莎吗！她没接我电话。”
“我在跟着呢，她在开车，但看起来不太对劲。”
前方的玛丽莎已经做了好几个危险的超车动作，现在她趁着绿灯的最后一刻来了个急转弯，消失在陈思清的视野里。
“我快追不上了，有什么事我跟你说，先挂了。”
“好，你自己也小心。”
陈思清思考着玛丽莎的目的地。在那辆白色汽车拐弯时，他能看到玛丽莎的侧影，在陈思清的想象里，发生了戒断反应的玛丽莎正双目无神地控制方向盘，仅凭本能开向一个连未知的地点，连自己的口水滴到身上的昂贵灰色西装上都不曾察觉。就是这副吸毒者的丑恶模样让他的搭档阵亡，让他腿部负伤，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关心玛丽莎怎么样，只想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碰那该死的神经毒品。
玛丽莎的车停在森特大桥桥底，入海口的位置，紧随其后的陈思清看见她正站在围栏边，盯着水面，整个人像是进入了在博物馆时的状态。
陈思清想上前询问，但眼前的玛丽莎在下一刻跳过围栏，落进水里。
他站在围栏旁看到玛丽莎在水里如尸体一样浮沉，一动不动。过了一会，陈思清也跳了下去，他身上的衣服瞬间就被秋天的冰冷河水浸透，但他顾不上这些，在抱住玛丽莎后就奋力往岸边游去，所幸她的落水点附近就有上岸的阶梯。玛丽莎并不重，在水里也没有挣扎，但依然费了陈思清一番力气。
玛丽莎正躺在陈思清家的一间房间里，他现在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换上了藏蓝色卫衣和灰色运动裤，眉头紧蹙。正在开会的加尔维害怕那些捕风捉影的媒体，请他不要把玛丽莎带到旅馆和医院。被救上来的玛丽莎虽然意识模糊，但嘴里依然在不停低语着什么。陈思清把她说的话录了下来，只能依稀听到什么什么旅馆。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声，是艾米丽给他发的消息。
玛丽莎的房间里传来些动静，应该是醒了，在陈思清打算起身时，玛丽莎打开了房门。
她穿着艾米丽喜欢的浅绿色波点睡衣，赤脚走出来。她没有化妆，但眉眼依然英气，热情的火红唇色变成了温润的肉色，微驼着背，像新生儿一样打量着四周。
“你醒了，嗯……要喝什么吗？咖啡？还是来点茶》”陈思清站起来，用英文问道。
“咖啡就好。”玛丽莎自在随意地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拿起一条艾米丽的发圈，把自己的头发扎成单马尾。
“你没开暖气吗？”
“没开。”陈思清泡好了咖啡，顺手把空调打开，然后把杯子放到玛丽莎面前，坐到侧边的沙发上，“从哪里开始说呢，你还记得什么吗，你掉进水里了，在森特大桥那。”
“不，完全没有印象。”玛丽莎一直看着陈思清，之后直起腰，喝了一口咖啡。
“对了，我用你的手机问了一下你老公，他让我不要送去医院，我就把你带到这里，这里有一些急救药品。你老公一会就过来，希望你不要介意。”陈思清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了过去。
“不会，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玛丽莎看着陈思清，接过手机。
两人都没有说下一句话，都想着怎么开始下一个话题。
“你真的……什么都记不得吗？”陈思清小心地提问。
玛丽莎皱了皱眉头，“为什么要一直问这个问题？”
“我很抱歉。”陈思清摸了摸头。
“没事。”玛丽莎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其实我很好奇，你是什么工作的？你救我的时候看起来很……专业。”
“这个……我是个警察，现在因为负伤，在休假。”
“哇，那你真是非常敬业。”玛丽莎单手托腮，看着陈思清，“我还不认识你呢，我的名字是玛丽莎·埃尔斯。”
“见义勇为而已，”陈思清客套的回应，“我的名字是陈思清”。
“中国人？”
“是的。”
“你让我想起一个男孩，他也是一个中国人。”
“哦，嗯……”陈思清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对玛丽莎的过往没有太大的兴趣，“那你是和他有一段故事？”
“怎么说呢……”
这时候，玛丽莎的手机响了起来。
“可能是你丈夫打来的。”
玛丽莎接了电话，简单回复了几声。
“我丈夫就在外边，我得走了。”玛丽莎起身欲走。
“你的衣服还在这。”陈思清对正在穿高跟鞋的玛丽莎说道。
“再见。”玛丽莎说完，对他笑了一下就关门离去。
（八）
等到玛丽莎走后，陈思清才有空处理自己的事。
首先是他的支架，还好他用的不是什么便宜货，而且只下水了一会，好好干燥护养后应该不影响正常使用。把支架处理好后，他开始回复艾米丽的消息，艾米丽看上去很期待假期，在问陈思清的安排，顺便跟他说了今天吃的什么。陈思清不打算说谎，他告诉艾米丽今天自己救了个人，但没有说救的是谁，也没有提及自己在跟踪玛丽莎的事情。
简单解决晚餐后，陈思清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的书桌前，戴上目镜，开始处理玛丽莎的录音。他的目镜是三星的高配款，大小相当于一些轻量级的全息操控头盔，但戴起来并不累。他的书桌上有一套完整的键鼠，还有一个用于提升性能的DIY主机箱，主机箱一般只在打游戏时才会启用，今天陈思清用不着它。
陈思清循环播放着录音，尝试听出玛丽莎说的是哪一间旅馆。他同时开启了卫星地图和语音识别，希望它们能提供一些帮助。
“麦基，麦奇克，麦克，麦特里克，叶城居然有那么多旅店。”陈思清的目光顺着地图不断来回寻找“这样子不行啊”
循环听了多遍都得不到结果后，陈思清把录音关了，点开叶城博物馆的网页，观察起本田有希子的自画像。
“和你有关系吗，你之后去哪了呢，玛丽莎在看什么呢？”
画上，本田有希子的笑容让他琢磨不透，陈思清把鼠标移到有希子身上，顺着链接，点开本田有希子的个人主页。
“她是……跳桥死的，还是在森特大桥”
主页上对本田有希子的介绍只有她离开德川公司之前的履历，下面一段就是有希子跳海身亡的消息。
“会和你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你附身到玛丽莎身上了？”陈思清靠到椅背上，“有没有可能，你离开德川后加入帮派，开始贩毒了？”
在苦苦思索都没有得出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结论后，他重新点开地图，“如果是长期住的话，你肯定不会选择市区的。”位于市区的几个图钉被陈思清一一去掉。
“九龙？太平州？还是你住在公路旁边，或者是工业区？”
卫星地图上的图钉还是有不少。
时间不早了，陈思清打算先休息。他计划从九龙那开始找起，因为本田有希子是亚洲人，而且九龙他也比较熟悉。
陈思清睡下没多久，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他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是加尔维的电话。
“喂？”
“陈！玛丽莎不见了，我半夜醒来，发现她不在床上，之后我把家里找了一遍，都没找到她。”
加尔维的一连串单词把陈思清吼精神了，“别着急，你知道她去哪了吗，可能去哪了？”
“我不知道，陈，该死的，我不知道。”加尔维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担心。她的车还在吗，我装了窃听器在上面，可以跟踪到她的位置。”
“你装了窃听器在她车上？”
“非常时期，加尔维，相信我，我没干坏事，也没收集到她的隐私。”
“好吧，我相信你。”加尔维叹了口气，“她车开出去了。”
“等我消息，我马上给你发位置过去。”
陈思清说完便从床上翻下来，开始定位玛丽莎的位置，很快，他发现玛丽莎的车停在叶城郊区的一片废弃的小镇。
陈思清随便换了身衣服就冲出房门。他的支架电量不是很够，在前往车库的路上，陈思清发了条语音消息给加尔维，告诉他玛丽莎的位置。
在凌晨四点左右，陈思清抵达了小镇。加尔维还在路上——他住在港口附近，到这要横跨整座城市。
“该死的。”
这里没有信号，陈思清没法给加尔维发消息。
这座小镇设施完善：在陈思清的左前方有一间的修车厂，修车厂的旁边应该是一家超市，他的右手边是一架废弃的信号塔，用水泥墙和铁门围住，里面还停着一辆干瘪的小货车。这应该会是一个受司机们欢迎的中转站，但在叶城建立后，风沙便吞噬了这里，像这样的地方在叶城周围有数十个。
此时天色昏暗，被风沙侵蚀的建筑并没有增加任何现代气息。陈思清多次被周围的响动吸引，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是被风穿过洞口，或是吹动垃圾的声音吸引了注意。他小心翼翼地往镇内移动，感觉在玩一个要用到全息操控头盔的游戏，自己周围的一切真实又虚假。
玛丽莎的白色宝马停在镇里教堂旁，在野外十分显眼。陈思清进到教堂，看到玛丽莎坐在椅子上，对着面前的神像祈祷。
“嘿，玛丽莎。”陈思清引起了玛丽莎的注意，“你在这干什么。”
玛丽莎转过身，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袍，没有化妆，在教堂的烛光下，她的眉眼看上去比在陈思清家里更柔和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的，陈？”玛丽莎的声音没有丝毫锐利，轻盈，温润，像是情人间的私密话语。
“你是谁？”陈思清警惕的盯着她，“玛丽莎？还是本田有希子”
“这很重要吗？”她婉转一笑，右手撑住脑袋，左手搭在椅背上，“我很喜欢有希子，美丽又哀伤的亚洲女人，她的画对我有独特的吸引力，有时候我抚摸她的画作，我能感觉得到她的温度和呼吸，那一刻我们连接在一起。天啊，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亚洲人，美丽，悲伤，又疯狂和执着，太迷人了。”
她站起来，在教堂里踱步，“陈，我很感激你，你救了河里的我。”
“感谢你的夸奖，”陈思清站在中间的过道，双手扶住两边的椅背，准备一有什么不对劲就冲上去。
“你既然知道有希子，肯定也知道她是跳桥自杀的吧。”
玛丽莎在刻意拉开她和陈思清的距离。
“你想说什么？”
“其实她并没有死，而是被一个亚洲男孩救了。她是在这里跳楼去世的，这间看着她长大的教堂。”
玛丽莎说完便拉开前门，飞奔而出。陈思清也跑了过去，但右脚的支架让他不敢全速奔跑。
门后是通往教堂顶层的楼梯，他左手握住扶手，尽全力想跟上玛丽莎，可每次想提速时，右脚的金属碰撞声总会让陈思清不由自主的慢下来。终于，在第三层楼梯，他的右脚发出一声巨大的金属碰撞声，同时传来一阵令肌肉痉挛的疼痛。陈思清摔倒在台阶上，好在他及时拉住扶手，没有掉下去。在勉强保持住平衡后，陈思清继续挣扎着想向上走，但他的右腿已经无法支持他做出这一行动。
回荡在楼层间的脚步声消失了，陈思清看向窗外，意识到为时已晚。玛丽莎的身影从他眼前闪过，笔直地向下坠去。
在处理完一系列事情后，陈思清终于可以回到家里。他被带去做笔录，包扎伤口，被记者围堵。一连串的事情耗光了他的精力。这段时间，除了必要的部分，他都没有开口说话，一方面是节省体力，一方面是避免出错。
玛丽莎的死亡原因是精神失常。陈思清觉得她的死亡原因不会这么简单，但他也找不出合理的解释，尸检也查不出玛丽莎有使用毒品的痕迹—她的身体非常健康。
疲倦让他很快就有了困意。他有太多需要思考的事情，但在意识消失前，他想起了本田有希子的自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