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匹诺埃尔斯是在一个雨季来到兰里卡的,搭的是加西亚家的一辆货运马车;他在两周前便托人包下了斯特兰街的一间店面,打算开一家药剂铺。佩德罗是一位药剂师,在首都隆纳都学习完药剂学知识后便辗转来到了兰里卡;在他的店铺开业那天,兰里卡的人都挤到了斯特兰街,想亲眼看看佩德罗的药剂是否有什么神秘的作用,但他们很快便失望了,因为佩德罗的药剂和别家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我能让一瓶药水发挥出它不该有的神奇效果,我也不会呆在这了”
佩德罗说完这句话便把店前聚集的人群都赶走了;这位二三十岁却留有棕色络腮胡的药剂师给兰里卡居民的印象并不好。一周后,兰里卡的大人们发现自己的孩子经常会光顾佩德罗的店铺,在晚饭期间向他们称赞一种酸甜的黑色液体;在一个月后,胡安·蒙特罗的惨叫声回荡着整个兰里卡,这个六岁男孩已经从父亲的口袋里偷走了十二枚铜币,换取了六瓶用三百毫升玻璃瓶装着的黑色液体,这让他的父亲在卸完码头的货物后少喝了两瓶棕瓶啤酒。
矛盾被转移到了佩德罗身上,兰里卡的所有父母在一个普通的夜晚后突然发现自己年幼的孩子被佩德罗所蛊惑,在他们不曾注意的时候偷取家里积攒的铜币以换取佩德罗·匹诺埃尔斯手里的黑色液体;人们开始对佩德罗的碧绿色眼眸产生恐惧,胡安·蒙特罗的家人声称要立刻把这位邪恶的药剂师绑在十字架上烧死,以防他继续祸害兰里卡的孩子,佩德罗来自隆纳都,他有可能是传说中亵神的女巫的同伙,他的衣物和书籍也应当变成灰烬,仪器和药剂则应当和他的骨灰一起,由一位处男带进森林的深处,从太阳升起时启程,在明月高悬时停下,掩埋到地底深处,这位纯洁的男孩在掩埋好后便就地自刎,防止有人被佩德罗的遗产蛊惑。
最后是胡阿诺·乌尔比奥医生出面终止了这场骚动,他是兰里卡最受尊敬的医生,在斯特兰街被围的水泄不通时,乌尔比奥医生在结束了自己的临床医学课程后匆忙赶到现场,穿着白色的长袍,没有摘下口罩和头套,仅凭自己的琥珀色眼睛便从人群中分出一条路。在五分钟后,乌尔比奥医生和佩德罗一起站在在店铺门口,面对聚在斯特兰街的喧闹的人们,乌尔比奥摘下口罩高声说道:“请安静,各位兰里卡的朋友,我知道你们对佩德罗的指控,但就我所知道的,任何药剂师都不可能做出控制小孩的药剂,不如让我们亲眼看看佩德罗是如何制作这种液体的,明天早上,就在这个地方,以我的名誉发誓,明天早上,一切都会有答案。”
胡阿诺·乌尔比奥医生让斯特兰街安静了下来,但他无法停下兰里卡的流言蜚语,人们开始讨论乌尔比奥医生为什么愿意帮助佩德罗·匹诺埃尔斯,在这个夜晚,胡阿诺·乌尔比奥医生的身份被兰里卡重新记起,他也是一位外来者,在来到兰里卡的十年后在媒人的介绍下迎娶了加西亚家的大女儿朱丽安·加西亚,从码头旁的小木屋搬到了半山腰的佩里街庄园;现在,乌尔比诺医生每天早上都会穿上平整洁净的棕色礼服,在熏香的气味里认真地把自己的头发从中间梳开,整理他的山羊胡,就跟他在佩里街醒来的第一个早晨一样,只不过他的毛发渐渐从黑色变成了白色;之后胡阿诺·乌尔比奥会下楼喝上一杯橙汁、一杯苦艾酒,再吃掉两片面包,加上几片火腿,然后坐上马车,从佩里街去到码头附近的木屋—这间乌尔比奥医生曾经的住所现在是他的私人诊所,如果没有病人,胡阿诺·乌尔比诺医生会在兰里卡的学院里传授基础医学。
“你不应该这么帮佩德罗。”这天的夜晚,朱丽安·加西亚侧坐在床上,向乌尔比奥埋怨他的鲁莽,“搞不好还会害了他“
“睡吧,我会处理好的。”胡阿诺·乌尔比奥躺在床上,背对着朱丽安说道。
“这种行为让你像个叛逆期的小孩,胡阿诺。”在朱丽安的记忆里,每次乌尔比奥在生气,或者说心情不好,都会这样背对着她。
“呵。”胡阿诺·乌尔比奥半转过身,“你意思是我现在和学院里的那些学生一样?那些和父母吵到天昏地暗,在被所谓的朋友骗了后灰溜溜地跑回家的蠢蛋?别说这种话,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胡阿诺·乌尔比奥说完这句话便又躺下了;朱丽安无法反驳这句话,只能用力锤了一下身边的枕头——这是她在年轻时干过的蠢事之一。
朱丽安说完,背对着胡阿诺躺在床上。两人之前的无数争吵都是这样结束的,这次也不例外。
在兰里卡的码头广场,佩德罗演示了一遍如何制作那被人唾弃的黑色液体,他把葡萄和桑葚混合在一起,做成果酱的模样,加入一些白砂糖和柠檬汁调整味道,然后将烟草与咖啡叶混在一起捣碎,和果酱放到一起,撒上一层白色的碳酸氢钠粉末,加水搅匀。
胡阿诺·乌尔比奥接过佩德罗的饮料,一饮而尽,打了一声响亮的嗝。胡安·蒙特罗证明了饮料的味道和之前喝到的没有不同,佩德罗·匹诺埃尔斯没有使用什么邪恶的药剂,这是在厨房也能制作的简易饮品。
“看吧,兰里卡的朋友们,我们的佩德罗先生是一位富有创新和探索精神的药剂师,不是那些会在夜里掳走孩子的邪恶术士!”胡阿诺·乌尔比奥大力拍打着佩德罗的后背,向着聚集的人群大声说道,像是在宣布自己的胜利;佩德罗站在乌尔比奥的旁边,交叉握住的双手不断从身前放到身后,又从身后放到身前,他的络腮胡时不时地上下晃动,像是在悄悄踮起脚尖,又放下来。
这位药剂师在演示时脱下了身上的棕色夹克,现在正被他拿在左手,他被乌尔比奥带着走下演示用的木制展台,捧着黑色饮料向兰里卡的各位居民打招呼。在胡阿诺·乌尔比奥医生的组织下,兰里卡在白天便升起了宴会的篝火。佩德罗·匹诺埃尔斯为短缺的饮料不断奔波,在空闲时,不少兰里卡的女孩都会邀请他跳上一支舞。在这场持续到午夜的派对后,佩德罗的饮料有了一个新名字——佩拉。
多年以后,在兰里卡的一个普通的午后,佩德罗·匹诺埃尔斯拖着一个一人高的木箱进到店里的地下室,放在中间的空地上,扬起一阵灰尘。佩德罗关上地下室的木门,然后施了一个小小的法术将地下室照亮,四团光球散落在地下室,照出角落里的箱子和麻袋,还有一个有半人高的红棕色木制药材柜。佩德罗的络腮胡已经不见了很久,弯曲杂乱的棕色头发也被整齐地梳向脑后,但现在,因为刚才的剧烈动作,有几根碎发在他的头顶高高翘起。
在几个呼吸后,佩德罗打开了木箱,在木箱的棉絮中是一位有着湖蓝色头发的年轻女孩,穿着白色的长裙;佩德罗无声地赞叹着她的美丽,她的皮肤白皙轻盈,五官如雕像般精美,但很快,佩德罗发现她是不动的,她的身体没有起伏,也没有呼吸,闭着眼睛,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你应该是个精灵,或者是半精灵。”佩德罗没有见过精灵种,但在书上看到过,眼前的女性有着可爱的圆脸,精灵的外貌大多纤细而优雅,但她的耳朵却是和精灵相同的尖耳,和佩德罗在书上看到的图片一模一样。
“你好,唤醒者。”眼前的女孩睁开了她湖绿色的眼睛,用轻柔的声音回复佩德罗。
在伊丽莎白离开木箱,站在佩德罗面前时,他说道,“伊丽莎白,叫我佩德罗。”
“好的,要称呼你为佩德罗吗?没问题!”伊丽莎白一改之前平静的语气,用欢快的声音回复佩德罗。
在伊丽莎白醒来后,她的美丽像是拼上了最后一块碎片,变得完整;佩德罗伸出手捏了捏她圆润的脸颊,伊丽莎白的皮肤细腻的不像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她的美丽也是如此。
“佩德罗?”伊丽莎白突然用疑问的语气说道,“是你吗?”
“我是乌尔比奥,胡阿诺·乌尔比奥。”伊丽莎白仍然用着她轻柔的声音说着话,“哈哈,我看到你刚才在干什么了,你个坏小子。”
“她确实非常美丽,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被她吸引是在所难免的;你还没有体会到她的神奇之处吧?”
“佩德罗所需要的结果为,四十二。”很明显,这句话不是由乌尔比奥操控说出来的。
“哦,不是吧,佩德罗,你居然问伊丽莎白这种问题?”乌尔比奥说道。
“只是一个小小的测试。”佩德罗的声音里带着兴奋,他伸出食指,做了个手势,“伊丽莎白,查询,光亮术。”
很快,伊丽莎白将光亮术的效果和需要的材料讲述了一遍。
“伊丽莎白知道已知的绝大部分法术,但可惜,咒语和姿势这两个很个人化的东西她是无法记录的。”
“这谁都看得出来,佩德罗,但你知道吗,我的一生只能做出这一个伊丽莎白,这还是在有其他朋友的帮助,我是来给你泼冷水的,如果想大规模推广的话,她的成本是不可估量的,最重要的是,这是不许触碰的巫女的遗物,亵神的巫女的遗产,我敢打赌,至少一百年,所有人都不会希望看到伊丽莎白出现在世人眼前。”
“这是对知识的追求,佩德罗,我的朋友们推荐了你,说明我们是同类人。”
“当然,知识是没有正义邪恶的。”佩德罗点了点头,咽了口唾沫“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是我的半个老师,我从她的手稿里学到了非常多的知识,她不只是个咒法法师,佩拉就是她先配制出来的,在那之前没有任何人能想到碳酸氢钠能当作饮品的原料。”
“我们都对这位女巫充满尊敬和害怕,但我认为在公共场合最好还是不要说出这些事情,佩德罗。”
“你现在有的册子是我写的简单的使用指令,等你熟悉了我会把巫女的原稿和我写的注释给你,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在确定乌尔比奥彻底离开后,佩德罗再次上前,捏了捏伊丽莎白的脸颊,然后说道,“伊丽莎白,跟着佩德罗。”
“要我跟着你?好的。”伊丽莎白用欢快的语气回答道。
“伊丽莎白,记忆材料位置和数量。”佩德罗说完,便把墙边的麻袋拖到脚边,将里面的材料放进药材柜里。
佩德罗在夕阳的最后一刻离开了地下室,他透过店里的百叶窗往外看,码头上的渔船正趁着最后一点红色的阳光卸下最后一船鱼,他从未分清这些鱼的种类,即使已经在兰里卡定居许久。
斯特兰街的入口处,有一个皮肤棕黑穿着碎花裙子,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用双手扶着头顶的一篮鲜花从人群中跑过;一个穿着布满灰尘与汗渍的白色背心,左手提着箱子的健壮工人拿着一瓶冒着冷气的棕瓶啤酒,他走进斯特兰街,然后用牙齿咬开瓶盖,随口吐到一边;在他旁边无人注意的巷子里,四个没有穿上衣的干瘦男孩将右手叠在一起,欢笑一声,随后四散跑开。
天空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佩德罗意识到自己该去吃饭了,一个小时后,吃饱喝足的兰里卡人会挤到斯特兰街;他的店里有清爽可口的佩拉售卖,在他的对面,是贩卖神奇墨水的老费尔南德,他的店里有闪着微光的磷光墨水,在火焰的热气下才会现形的隐形墨水,还有能让信纸带上各类花香的爱情墨水——老费尔南德声称花香是由写信人和收信人共同决定的,这是年轻人写情书时最爱用的墨水;墨水店的旁边就是代人写信的代笔人门廊,是斯特兰街最热闹的地方;佩德罗最常光顾的是斯特兰街尽头的一间书店,店主何塞·弗朗西斯科能订阅来自隆纳都的最新报纸,而他和乌尔比奥医生是唯二订阅的顾客;最近的兰里卡来了一位带着鳄鱼的流浪艺人,他声称来自更南边的波希拉,每晚都会到斯特兰街和他的鳄鱼一起表演,在黎明时消失不见。佩德罗心情很好,他决定在夜晚真正来临前去沙滩上的蓝海餐厅吃一碗海鲜浓汤,现在去可以享用到渔夫们送过去的最新鲜的食材,浓汤由红绸鱼,龙虾,蛤蜊炖煮而成,蓝海餐厅会给他配上半颗柠檬和一份椰子饭;在沙滩上吹着海风享用美食是佩德罗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马尔科姆牧师是在兰里卡举办佩拉节的时候抵达的,在这里的人们都在庆祝佩德罗带来的佩拉时,他骑着一头年老瘦弱的毛驴,满身泥泞。他进入城镇的第一眼便看到了教堂的位置,在拴好毛驴后便躺在教堂的木椅上长眠不醒,两个醉汉看到了他,把他抬到了乌尔比奥的诊所里。
对佩德罗·匹诺埃尔斯来说,第一次见到马尔科姆时在何塞·弗朗西斯科的书店里,马尔科姆想订阅的一本隆纳都发行的杂志,而他正好拿着;佩德罗认不清马尔科姆的年纪,他乱糟糟的黑发和络腮胡夹杂着白色,身上的牧师服已经被洗的有部分褪色,黑色的眼睛闪着亮光;在马尔科姆身上,佩德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留下了自己店铺的地址,邀请马尔科姆改日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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