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陶一平,现在是一名侦探。 因为种种孽缘,我不得不在大冬天里跑来北海道做调查。
这间村子里住的全是中国人。魏兴农告诉我说他们的父辈全是因为战争被迫迁来开发北海道的东北人,所以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的所有村民对日本人依然怀有敌意。也正因为这样,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个外人跑到这里来。村子里倒是有旅馆,其实就是村长家里的闲房,我说与其我去住旅馆,不如就住魏兴农家里,看他这儿闲房间也不少,房钱我不会少给的。魏兴农拒绝了我的请求:“我没有营业许可。”
我在村长家的旅馆安顿好,登记了身份和来由,魏兴农倒是好心替我做了担保,在我和黄蜂仔联系之后,就开始调查起来。
说实在的,在这种荒山野岭里杀个把人再把尸体藏起来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尤其是在这样的季节,如果全村人再有一致对外的默契,那就更不可能查出什么来了。
事实也是如此,即便我操着一嘴东北话村民对我的态度也很冷淡,而当我拿出山田的照片,表示我要找一个日本人的时候,他们都会挥挥手让我滚开。我只好再去找魏兴农这个本地人商量,魏兴农表示:“要找人你为啥不去找警察?”
看我一脸惊愕,魏兴农解释说别看这个村子好像与世隔绝,其实还是设有一个派出所的:“虽然只有一个警察。”
我忽然意识到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以至于这两三天来我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也就是说,这附近还有一个中国村?”
魏兴农一脸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的表情,我解释道,“我要找的是一个全是黑户的村子。”
魏兴农恍然大悟:“那里不是什么中国村,那些人从来不说自己是中国人或者华人,不过他们倒是都说中国话。”
疏忽了,老魏早就说过他们的祖辈是被迫来北海道垦荒的战争受害者,所以这个村子里的住户怎么会是没有身份户籍的偷渡客呢——倒是自己先入为主地觉得自己的目的地就是这里。
魏兴农点头:“大概十几年前吧他们突然在附近出现,之后就住进深山里面一座已经被废弃了好多年的日本人村子里,除了偶尔和周围几个村有些交易之外,几乎不和外界接触。”
我想了想又问:“你们当地,也就是函馆或者北海道警察本部对他们都没有作出什么反应吗?”
魏兴农笑了起来:“这里是北海道,不是东京都。”据他说,躲在北海道深山里的黑户总有数万,这些人不是偷渡客就是逃犯或者在人群里混不下去的边缘人,如果要进行大规模的搜查将耗费道警察本部大量的精力和资源。出于这方面考虑,北海道历任知事、北海道厅对这件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涂了事罢了。
我又问魏兴农对这群隐居深山的人有多少了解,他仔细回忆了下:“我去过几次,都是去给他们送货,卸完货就回来——那群人倒是很爱赌博,我每次去都看到管仓库的那几个聚在一起斗纸牌,他们也邀请我一起,不过我这个人对赌博没有兴趣——深山里好也没有电视信号,大概也就只有这样的消遣了。”
“不通,”他肯定地回答,“每次都是他们派人来和我们直接交易,买卖的事项、价款、日期都是提前约定好,钱也是提前就付给我们的,到期我们去送货或者收货。有一次我去送货的时候问他们那有没有电话方便再联系,他们说没有,我又建议他们去安装一门,他们也表示没有这个必要。”
那么大金所说的,山田洋次的那个电话又是从哪里打出来的呢?
我从行李里把地图拿出来:“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地方?”
魏兴农仔细比对了周围的地形和山势走向:“差不多吧。”
我希望他能够带我去找一下那个村子,魏兴农摸摸下巴:“地方我倒是记得,不过入冬前他们需要的物资都已经囤好了,突然说要去得找个借口。”
我考虑了一下:“就说我是你的亲戚,为了躲债跑来山里,又手痒想要赌两把。”
魏兴农笑了起来:“你的形象倒是很符合这个说法,不过你都跑来山里躲债了,哪来的本金去和他们玩呢?”
我做了个小偷的手势:“当然是从你这拿的咯。”两人一齐笑了起来。
第二天我们就驱车上路,沿途我打算记下路线,然而没多久卡车就出了山道驶上荒径,没过几个弯我就迷糊了:“还是你给我画个地图吧。”
“画了也没用。”魏兴农直摇头,“你就先安心呆着看吧,过三天我来接你。”我只好继续强迫自己记路。
那是一片我只在纪录片里见过的古旧山村:几处高斜屋顶从山林的缝隙间显现,其上的积雪下露出已经发黑的稻草,偶尔冒起的炊烟才让我感觉到这里是有人在居住的。车又往前开了一会,林地逐渐稀疏并露出几小块连接在一起的规整土地,看来像是农田,一样覆盖着白雪。有几个人正坐在雪地里的椅子上,他们注意到卡车开进村就好奇地朝我们看过来,那些人身上穿着蓝布或者灰布的棉衣,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在厂里见到工人师傅们穿的那种制服。
凑近了果然看到有个理发师在给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人推头——其他人都戴着厚毡帽,只有他露着脑袋,而且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留着大胡子,大概是为了防寒,不过也因为如此我想外人在这里就会显得很扎眼。
卡车开到了村子里所谓的仓库,这栋建筑非常简陋,一看就知道是临时搭起来的,里面又用木板墙隔出了几个不同的功能区域用以存放物资,也有宿舍和设有火塘的堂屋。看仓库的老头叫王七斤,但是正如老魏说的,仓库里一般会聚上三四个人在这里打牌,今天来的两个人一个叫王二的是王七斤的侄子,一个叫赵六。他们对我倒是挺客气,大概因为都认识老魏,听说我想在这里住几天,王七斤表示没问题,仓库里还有间闲房可以住,又问我要住多久,我说住个三五天,主要就是来玩玩,王二嘿嘿笑道:“可别赢了钱就跑。”我说哪能呢。
安顿好之后老魏就开车走了,我从行李里拿了瓶清酒出来请大家喝,王二是个红鼻头,两杯酒下肚就直说日本酒没味道,要请我喝村里的烧刀子,我问村子里也有烧锅吗?王二一脸自得地说他家就是开烧锅的,他做的酒可比这个得劲儿多了。吃喝已毕,王老头就招呼着大家打牌,我听老魏说他们斗纸牌,原以为是打扑克或者扎金花,却没想到打的是叶子牌,这种赌博花样我只在一些书里见过,并不会玩,王二看我一脸尴尬就笑我说:“怎么你没打听清楚就来了吗?”
我道还以为是扎金花,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扎金花是什么——扑克牌倒是玩过的,“不过没有叶子牌有意思。”王二说,又介绍讲叶子牌的规则和麻将比较像,问我会打麻将吗?我说在国内就属麻将玩得多,到日本来之后这里很少有拿麻将赌钱的,都是算分:“那还有什么意思。”
王二一拍大腿:“是啊,大兄弟,不玩钱那还有啥意思!”就让我先看着学。叶子牌打起来十分自由,在人数上并没有太多限制,所以三人、四人甚至四人以上都可以一起玩。看过两遍我记住规则就下场和他们一起斗了起来,一局输赢倒是很小,多也不过一千日币来去,恐怕也是因为这些避世山中的村民比较穷的缘故。
据我观察,王二性格开朗,话说的多,嗓门也大,玩牌的时候咋咋呼呼的,王老头也就是王二的叔叔总是嫌他太吵,一直不住地呵斥他;王老头倒像个职业赌棍,玩牌时很有城府,经常使诈,只是这个人做事露相,每次诡计得逞难免会流露出得意的神色;倒是那个赵六,看着像个老实人,打牌也没有什么歪路子,喝酒、吃饭、打牌都不多话,可我总觉得王二和王七斤都有些怕他。
我故意找王二套话,想问问这个村的由来,王二一边顺着牌一边说他们是从大陆上来的,却突然被赵六抢过话去:“这家伙喝醉了,我们一直住在这座山里,好几辈子了。”他瞪了王二一眼,王二立刻改口:“对对,好几辈子了,好几辈子前我们是从大陆迁过来的。”这话让我觉得那个赵六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怀疑,毕竟据黄蜂仔说“不动组”曾派过三组人来,虽然这些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恐怕也曾给这个村子带来过些波澜。果然赵六在这一圈牌结束之后就推说不要浪费灯油,要求牌局散了,因为王二今天输了不少,脸上难免带出来些不甘和气愤,却没有发作,我只好出来打圆场:“明天再聚,这牌还有的打。”心中已经盘算好,我这一次的调查可以从王二身上下手,明天找个机会和他独处一会,如果聊得好的话就给他看看山田洋次的照片。
晚饭吃的是煮山猪肉和豌豆,饭桌上王七斤问我还需要什么东西不,都可以和他讲,只是他一个老头晚上睡觉轻,不能太吵。我笑着说我没有夜游的习惯,睡觉也不打呼噜,让他尽管放心。我倒是有些担心夜里睡觉冷,王七斤笑嘻嘻地说不怕,房里都盘了火炕。
第二天,王二果然带了烧酒来,一道来的还是昨天的赵六,另外有一个年轻女人。女人自称崔莺儿,说大家都叫她十三娘,我笑说这个名字倒是很古朴。大家又玩了一天,我时不时想从王二那里套话,可今天王二嘴变得很紧,就是不接我的话头,我倒是因此喝了不少酒,到晚上就已经晕晕乎乎的了。赵六主动把局散了,又让十三娘扶我进屋子休息。
今天我房间里的火炕早早就被点了起来,屋子里暖融融的,被热气一蒸我的脑袋越发迷糊,只感觉到有人把我扶躺下,又帮我脱了衣服,一双手在我身上摩挲,我好像拉起了她,把手伸进她的领口,她好像没有挣扎,好像我们睡进了一个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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