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什么?对于人类来说,历史就是冲动。他们从一种冲动涌向另一种冲动,这些冲动像钟摆一样,绵延不断的彼此反复。
贞观十八年,生活在长安的大唐子民,感受到了一种情绪的骚动。小道消息从四面八方在坊市间流布,这些消息是伴随着驿马的飞火流星而来,汇聚到大明宫中,又随着阊阖的开闭,传满帝国的关东关西诸地。简而言之,他们讨论的是辽东边境可能要发生战争的传闻。那个历来不驯服的强邻高丽,发生一件大事——悍臣泉盖苏文(渊盖苏文)以阅兵为借口,屠尽本国的诸部大人,而后带领军队“驰入宫,杀王,断为数截,弃之沟中。”而后,盖泉苏文改立君主,自号“莫离支”,一人独断国纲。
弑君的事中国不是没有,但这么骇人听闻的,还是罕见。作为亚华夏文化圈内的近邦,其行为自然引发士大夫的反感,很快,唐朝亳州刺史裴思庄,就上书唐太宗,请求讨伐高丽以正藩邦之礼——对于儒家士人来说,这件事,变成了一件进入公共政治空间讨论的大事。
当舆论的洪流冲向内阁,此处弥散的,却是一种暧昧而默契的情绪。对于李世民和他的股肱重臣们来说,他们曾经在十多年的时间里,对这件事反复推演,昼夜画策。此时,他们彼此不用说话,眼神就透露出了真实的想法:这件事,终于要来了。
辽东——华夏为之气折的地方。是过去数十年天下动荡的起点。因为隋炀帝与高丽的战争,无数中原儿郎战死在那里,无数尸骨埋藏在那里,帝国因之而覆灭,群雄因之而兴起,李氏雄起太原,击破突厥,削平割据,受命于天,建立了新的横跨长城内外的大帝国。
十数年的血与火,死了太多人了。在马背上建立了秩序的李世民,在一个诏书里透露出自己鼎祚维新的内心动机:
甲兵之设,事不获已,义在止戈,期於去杀。季叶驰竞,恃力肆威。锋刃之下,恣情翦馘。血流漂杵,方称快意,尸若乱麻,自以为武。露骸封土,多崇京观,徒见安忍之心,未宏掩骸之礼,静言念此,悯叹良深。但是诸州有京观处,无问新旧,宜悉划削。
——《令诸州划削京观诏》
战争中,战胜方常常将战败方的尸骸,封土堆叠成山,称之为京观。如今海内终得和平,太宗便下令削平各地京观,抹去战争在这片土地留下的痕迹。又在杀人多的战场,建立佛寺,以超度亡魂。如今四海归一,只剩下因果开始的地方——辽东。那里曾保留着天下最大的一个“京观”,高丽人把战殁的隋军将士的尸体,堆砌成一个极其壮观的京观。对于生活在贞观年间的唐人来说,这并非多么久远的记忆,他们也许就有亲人,就堆砌在那里的封土中。更何况,作为华夏故地的辽东,如今依然在高丽人手中,他们轻视唐庭的诏命,依然以辽东为中心,肆无忌惮的欺凌征讨周边政权,把那里变成一个不稳定的中心。
即将开始的对高丽的战争,并不是泉盖苏文弑君背后的“无藩臣之礼”那么简单。只不过泉盖苏文的暴虐行径,为唐庭提供了一个几乎完美的战争理由——“盖苏文弑其君,贼其大臣,残虐其民,今又违我诏命,侵暴邻国,不可以不讨。”
李世民君臣,明白辽东是唐初期系列战争的最后终点,也是这个时代情绪的爆发点。消息只是在人群中稍作传播,就立刻引发人们彼此的热烈回应——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锦背裆。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如今,王师又要再向辽东,还是譬如辽东死,中国之民如何呢?
史书记载,“应募及献攻城器械者,不可胜数。”李世民高兴的说道:“朕今征高丽,皆取愿行者,募十得百,募百得千,其不得从军者,皆愤叹郁邑,岂比隋之行怨民哉!”
在当时普通唐人的视野里,作为敌国的高丽,也成为一种抒发情绪的目标。安定人梁基参加了这场战争,他死后,他的墓志铭上赫然写道:“近似东夷小丑,暂阙朝仪,圣上方命将徂征。”
看到民心如此,太宗宣召,为贞观年间的系列征讨“东夷小丑”的战事,拉开帷幕——
辽东本中国之地,隋氏四出师而不能得;朕今东征,欲为中国报子弟之仇,高丽雪君父之耻耳。且方隅大定,惟此未平,故及朕之未老,用士大夫余力以取之。
前朝的历史遗绪,国人的父兄之恨,国际的君臣法理,天下的金瓯一缺,以开国的锋锐未老之师,为子孙开太平之时。
此次东讨高丽,贞观朝的名将尽出。其中,太子詹事左卫率英国公李勣,持节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是作战序列里主要的指挥者。
我年十二三为无赖贼,逢人则杀;十四五为难当贼,有所不快者,无不杀之;十七八为好贼,上阵乃杀人;年二十,便为天下大将,用兵以救人死。
从江湖小贼到救世大将,李勣军旅倥偬一生,中原乱战,南下江淮,荡平大漠,从南打到北,经验十分丰富,如果辽东之行能够顺利,他的武德人生将趋向圆融。
所谓的行军道总管,就是此次征伐辽东方面军总指挥的意思(行军元帅通常由皇室遥领)。唐人说“行军之号,本系出师。”在军镇出现之前,唐军采取委任行军总管,基于实际战情开设行军幕府的野战制度。既然要开府,就免不了需要诸多专业人员组成整个参谋,指挥体系。其一般构成是:判官(或长史、司马)、行军管记(后来叫掌书记)、四曹(仓、胄、兵、骑等)。
这里面,军队的实际运转,依赖于擅长密谋规划的判官,善于算术文牍的四曹。但有一个职位,对军队来说不能说十分重要,对主将来说,却是要极其精挑细选,不可或缺,那就是——行军管记(后来也叫掌书记)。
这个职位你可以看做是军营内的“PPT高手”,无论你业务做得多漂亮,如果述职时没有打动老板,那么都将是灾难。因此有唐一代,注重战功的大将,莫不笼络文采昭著之人,为其担管记一职。平日里也不需要他做具体工作,烫好火锅唱好歌,开开心心事不多,但要到了发布文檄,汇报战果的时候,就得要其拿出一百二十分才华,用硬笔头为主将争得一个“彩”头。
李勣毕竟是江湖出身,不懂文翰,在身边高人指教下,千挑万选了一位硬笔杆子——郭正一。
郭正一出身山东世家,考中贞观进士,经历了弘文馆这种国家图书馆的陶冶历练,作为喝饱墨水的文学之士一点毛病都没有。全唐诗尚存一首我们可以窥见他的诗歌水平:
桂宫初服冕,兰掖早升笄。
礼盛亲迎晋,声芬出降齐。
金龟开瑞钮,宝翟上仙袿。
转扇承宵月,扬旌照夕蜺。
看完后有同学说肉麻,肉麻就对了!正所谓“扬雄更有河东赋,唯待吹嘘送上天。”李勣大呼就是这个feel,倍儿爽。如果仗打的漂亮,文章也写的漂亮,他就能解锁武德终极成就,获得《资治通鉴》里与李靖并肩的评价:“古之韩、白、卫、霍岂能及也!”
贞观十九年四月,李勣领军率先渡过辽水,唐与高丽的战争拉开大幕。经过三个月的战斗,唐军攻城拔寨,进展顺利。到了这一年的七月,已推进到了北朝鲜的门户——安市城。陷入绝境的高丽勾连黑水靺鞨,起倾国之兵,以数倍于唐军的优势兵力,前来迎战。
当时唐人笔记里,以简短凝练的文字,悬疑的手法,描述了这次战役中,英国公李勣神乎其神的发挥——
“驻跸之役,六军为高丽所乘,太宗命视黑旗——英公之麾也,候者告黑旗被围,帝大恐。须臾复曰围解,高丽哭声动山谷,勣军大胜,斩首数万,俘虏亦数万。”
李世民看着远处己方兵马被潮水般的敌军淹没,饶是久经沙场也心慌不已!甲光映日的蚁潮中心,惟有一面黑旗在飘扬——那是李勣的将旗。就当所有人以为黑旗要被淹没的时候,须臾之间,天崩地裂,高丽人的军势土崩瓦解,哭声漫山遍野——勣军大胜,斩首数万,俘虏亦数万!
这一战,只是李唐一伐高丽的其中一战,却也是高丽人“三军为之夺气”的一战。在之后的时间里,这个国家还要遭遇多次这样的征伐,直到政权覆灭,人民流亡……就在这样激昂慷慨的描述中,李勣的武功达到了人生顶点。
从隋朝大业年间(612)到唐贞观二十二年(648)的三十余年时间中,小小的高丽政权,接连遭到六次大规模的征伐,流血边庭,积尸疆场,数十万军人遭到杀伤,百万人被迁徙。这个七百余年的政权已经摇摇欲坠。666年,悍臣泉盖苏文去世,最终,在总章元年(668),由李勣亲率军队攻破平壤,俘获盖苏文诸子和作为傀儡的高丽宝藏王。
史载,曾经的“莫离支”盖苏文“貌魁秀,美须髯,冠服皆饰以金,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视。使贵人伏诸地,践以升马。出入陈兵,长呼禁切。”如今他身死国灭,貌魁秀,美须髯,还有一切功名,都化了土。莫离支,莫离支,莫不支离而破碎……
功成名就之后,李勣也松弛下来,人生成就已百分百解锁,余下的光阴,便是追溯光荣的往昔。他想起了自己的功名,也想起了为自己功名粉饰一番的管记郭正一。在松弛的心境下,他看这位师爷越看越可爱,有点张麻子搂着汤师爷的意思,于是他对兄弟们打趣道:“此段行,我录郭正一可笑事。虽满十卷,犹未能尽。”军旅之余,李勣竟然做了十卷“汤师爷笑话集”。可见这位师爷郭正一,虽然文采华美,但为人滑稽。
在座哈哈大笑的众人,此刻都没想到,这十卷本的“郭正一可笑事”里,中有一件,将在不久的将来,让整个长安陷入沸腾。
奴婢,属于唐代户口制度中与良民相对的贱籍。依所有权分官有和私有,隶属于官府的叫官奴婢,隶属于私人的叫私奴婢。她们的一大来源,就是战争。
在这场战争中,滑稽的郭管记,获得了一名女奴婢。这个奴婢名叫玉素,非常漂亮(要是不漂亮恐怕也不会被掳掠而来了)。这位高丽婢是怎么得来的,我们先不问。这个高丽婢来自一个什么家庭,我们也先不问。
且说这位郭管记之所以被当做滑稽人,从他与玉素的相处可见一斑。首先他十分宠爱玉素,虽然因为良贱之隔,玉素既不能成为他的妻也不能成为他的妾。但郭正一把家中的财务管理,尽情托付给了玉素,毫不怀疑,其实是以妻室而待之。另一件是,郭正一每晚都要喝浆水粥,他也要求玉素亲手烹煮,每夜端来抚慰。
这件事给予了玉素下毒的机会,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土方子毒药,就喂给了郭正一。一碗粥下去,郭正一腹中绞痛,想明白其中关节,额头冒汗,大声嚷嚷起来——“此婢药我!此婢药我!”满府惊动,给他用土方子解了毒,再寻觅玉素,早已找不到了。
郭正一,虽然滑稽,但却是朝中重臣,如果笔记所记载属实,那么此事发生在破平壤后,他已经升任高宗朝的中书舍人,掌制诰之责,可谓是朝廷的脸面。事发之后,朝廷震怒,敕令长安与万年两县执掌追捕的不良人,追索玉素。连搜三日,长安城翻了个天,也没有找到玉素的身影。最后是不良人主帅魏昶,依据他丰富的捕拿经验,判断出玉素必然有同伙。于是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他捉了两个郭府的家奴,蒙头盖脸游街,对外号称抓到了玉素同伙。
第二件:他仔细讯问在十日之内,拜访过郭府的人群的来往线索。
很快,从卫士口中,他掌握了一条重要线索,几天前,曾有一名“投化高丽”留书,给了郭府的捉马奴。不良人继续搜下去,找到了这封信,信的内容极其简略,只有几个字——
不良人前往金城坊,很快就把这所空宅子翻了出来。院子封锁甚密,破锁而入之后,发现了玉素和投化高丽二人的身影,经过拷问,果然是投化高丽与捉马奴庇护了逃亡的玉素。
这则被记录在《朝野佥载》里的故事讲完了,但还有很问题并没有解释,所以我们要利用其它史料,重新梳理一遍这个故事。
尽管郭正一是个很搞笑的乐子人,但那是对于李勣而言的,对于其它人来说,他则是官居五品,出入内阁,凌然众人之上的掌笔大臣,更何况对于一个奴婢。但是,在于玉素的交往中,他却体现出一种奇怪的女尊而男卑,要讨好玉素的感觉。他不但出格的将家中权力交给玉素,做出一种“啊你看我多么相信你啊”,还制造机会与玉素独处。
可是喝粥后,感觉不对的郭正一,却在第一时间就恐惧地喊出——此婢药我!这暴露了他对玉素又爱又惧的想法。很明显,玉素不喜欢他,郭正一也深知这一点。骨子里,面对玉素这样一个亡国女婢,郭正一是自卑的。
我们再来推测一下玉素的逃亡路线——在初唐,大臣们为了朝务方便,多居住在靠近皇城的南部诸坊,如果我们假设郭正一居住在兴道坊的话,她一路朝西,跑向在街西的庶民区——
金城坊靠近西市,那里小规模商店林立,充满商业活力,外国人也众多,是长安城的下层社会与外国人的居住区。更重要的是,距离皇城也很近,逃亡路程短,混居的里坊形态,也适合隐匿,这个逃亡计划可以说十分完美。
一个奴婢,一个捉马奴,一个平民身份的投化高丽,完成了这场逃亡的完美串联,代表着玉素与当时共同生活在长安城高丽流亡群体,建立了密切的社会联系。
我们也许可以做出一个推测,玉素的身份并不简单。至少,她也不是一个普通贫民人家的女儿。她具有掌管财务的能力,这并非当时一般女性所能做到。而且在她毒杀郭正一失败后,有不止一位高丽人帮助她逃亡。如果说捉马奴帮助她,或许是因为她执掌郭府财务后给予了恩情,但那个“投化高丽”呢?
所谓投化高丽,指的是居住在长安城内,不同于奴婢的身家清白的高丽人,与唐人良民相比,他们具有相同甚至更高的社会地位。他们比奴婢的地位更高,而且通常整个家族共同居住,什么能让他甘于冒着砍头风险,去帮助一个奴婢筹划毒杀朝廷重臣,以及一系列的逃亡的行动?只可惜史料记载仅此,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报以猜测。
发生在玉素身上的这场重大战争,让数量高达三百五十万的高丽人(包含其境内的汉人和其他民族)命运发生了改变。学者预估最多有高达三分之一的高丽人被迁徙到了唐土。他们有的被安置在两京(长安、洛阳),有的则被安置到了河陇,后世名将高仙芝的家族便来自于此次迁徙。还有些安置在辽东。迁徙的最远的一支,被安置到了岭南,成为当时尚在开发中的南方的生力军。
这些高丽人,有些成为了——投化高丽。唐庭对他们的安置是有标准的——富室大户,前往内地,与普通唐人无异。而贫弱之民,则留于安东地区,作为城傍部落。
而另外一些,则被称作“生口”,也就是战俘,被分发给了参战将士,进入奴籍。
这些奴婢,可能原本也是大户之家的仕女。他们成为奴婢的合理性,是可以被质疑的,同时代开国战争时期,李大亮曾私放了李渊赏赐给他的数百奴婢,他说过一句话:“汝辈多衣冠子女,破亡至此!吾亦何忍以汝为贱隶乎。”
原本是衣冠子女的玉素,恐怕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成为了被辗转赠送的礼物,进入了行军管记郭正一的帐中。
前文中,李勣曾打趣郭正一:“此段行,我录郭正一可笑事。虽满十卷,犹未能尽。”
我们再来想这十卷“可笑事”,里面有些什么?只能说细思极恐。
在玉素给郭正一投毒的时代,一些对唐庭心怀不满的没落高丽贵族,正在发起一场接一场的反唐叛乱。668年高丽灭国,两年后,钳牟岑就在高丽故地发动叛乱。唐庭一方面出兵镇压,另一方面,为了安抚高丽遗民的情绪,他们又想起了那个长期作为傀儡存在的宝藏王,封他为朝鲜王,往居安东,以镇本藩。
此时的宝藏王已年近六十,他长期有着仁厚之名,在泉盖苏文执掌的时期,他就能与杀父仇人长期共存,对权力毫不热衷。这也是让唐庭能够放心让他重回安东的原因。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佛了一辈子的老人——“至安东,潜与靺鞨相通,谋叛,事觉,召还,配流邛州。”
从玉素和宝藏王身上,我们能看到一种共同的东西,或者说是一种共同的情绪,这种情绪驱使着他们做一些飞蛾扑火的事情。但他们的力量太过于微弱,以至于火花甚至没有眨眼,就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历史是什么?对于人类来说,历史就是冲动。他们从一种冲动涌向另一种冲动,这些冲动像钟摆一样,绵延不断的彼此反复。
如果说钟摆的轨迹是史料上硬邦邦的历史。那么那些驱使钟摆运动的情绪,则深藏于史料背后,被世界渐渐遗忘。
“中书舍人郭正一破平壤,得一高丽婢,名玉素,极姝艳,令专知财物库。正一夜须浆水粥,非玉素煮之不可。玉素乃毒之而进,正一急曰:“此婢药我!”索土浆、甘草服解之,良久乃止。觅婢不得,并失金银器物十余事。
录奏,敕令长安、万年捉不良脊烂求贼,鼎沸三日不获。不良主帅魏昶有策略,取舍人家奴,选年少端正者三人,布衫笼头至卫。缚卫士四人,问十日内已来,何人觅舍人家。卫士云:“有投化高丽留书,遣付舍人捉马奴,书见在。”检云“金城坊中有一空宅”,更无语。
不良往金城坊空宅,并搜之。至一宅,封锁正密,打锁破开之,婢及高丽并在其中。拷问,乃是投化高丽共捉马奴藏之,奉敕斩于东市。”
——《朝野佥载·卷五· 高丽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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