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属于《丝佩瑞尔年代记》系列的中短篇故事,全文约为3万6千字。
如果各位读者觉得发生在丝佩瑞尔大陆上的故事尚且有趣,对我个人而言已是莫大的鼓励,在此谢过。
系列故事非同步更新于公众号:“丝佩瑞尔年代记” 欢迎各位看官老爷关注、指正。
首先他代表了现今这个时代里,身为法师这一职业的巅峰。他位高权重,又是阿斯托比拉核心权利机构“五指议会”的五位大法师之一。
五指议会并非是养老的虚衔,五位实力顶尖的大法师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他们操控成百上千位公务员,通过他们向阿斯托比拉下属机构,以及注册在案的法师发号施令。可以说阿斯托比拉就是法师们的国家,会有些个怀旧老人将其直接称作“法师公会”,殊不知这只是阿斯托比拉众多机构之一。
拥有五指议会大法师头衔的他还是尖帽大学校长老迪巴波顿笛普·永夏福特毕生的死敌,是迪比利斯郊外传奇法术学府象牙塔的骄傲。是几乎所有立志成为法师,并为之研习法术必须用到的教材编撰人。
巴德还有一个更为世人所知的头衔——混沌之塔的独裁统治者。
倒悬海边峭壁之下的混沌之塔是深造混沌系法术的法师心中至高无上的学府,堪称世间唯一可以窥视灵界彼岸的圣堂。大法师巴德住在倒塔顶层,日夜与塔尖下放出万丈光芒的晶球为伴,过着深居简出与世隔绝的单调生活。巴德本人百年来极少公开抛头露面,哪怕五指议会齐聚一堂的定期会议,他也只是草率派出亲信代为参加,以此向外界证明自己尚且还活在世上。
多数看过巴德传记小说的读者会说他是千年一遇的天才。当翠仙选择急流勇退,偏居金盏豪宅相夫教子,混沌系法术一脉便全由巴德执掌牛耳。
塔外的法师对他同样赞誉有加,认为巴德终于教会混沌之塔里那群处在茹毛饮血阶段的野蛮袍子融入现代社会。话听起来有些贬损的意味,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尽管混沌之塔实现现代化的进程比其他法术研究机构延迟了大约千年,可终归还是赶上时代的末班车,避免历史悠久的混沌系法术学府在奉行传统的野蛮袍子手中走向物理意义的覆灭。
混迹于混沌之塔的老法油子们对巴德改造塔内生态的行为则嗤之以鼻,他们公然对大法师表达不满,巴不得他早日归西。这些人觉得巴德让混沌之塔退化成了阿斯托比拉玩弄于鼓掌中的宠物。
作为立于悬崖峭壁下的怪塔统治者,巴德活得时间有点久。无数聪明勤奋、天资卓然的法术研究者来到混沌之塔,他们渴望扬名立万,以期成为超越狂言阿西达卡乃至翠仙的狠角色,这些人坚信自己迟早有一天名字会刻在法师的丰碑上留名千古。学子们怀揣远大理想踏进悬崖边缘的圆顶危楼,走入深邃巷道,绕过蜿蜒楼梯,寄居在塔内开始新生活。要不了多久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会毅然决然拎起铺盖卷离开。选择留下来的人里,一生毫无建树者居多。于是他们索性一赌气,钻进混沌之塔附近的公共墓地,成为悬崖边的野菊养料。
巴德的存在如同一个塞子,坐镇于混沌之塔阴谋漩涡的正中央。他不仅改变了塔内茹毛饮血的原始气息,也阻塞了绝大多数人的上升通道。身为统治吊塔的君王,巴德的身姿足以恫吓住少部分仍想遵循古典法则上位的老派法师。
长久以来,塔间批评巴德贪恋权利的声音从未间断,他对此充耳不闻。每年混沌之塔例行新年聚会,卜卦巴德今年能否去世已成为新年倒计时活动中至关重要的开场仪式。那些公然批评巴德、自告奋勇占卜大法师运势的幸运儿究竟会不会在新的一年里突遭不幸,已是超出人力所能预料的范畴。
常言说得好,宰相肚里能撑船。俗话又说,人要心如大海般宽广。这话搁在混沌大师巴德身上显然不合适,身为德高望重的混沌之塔负责人,他心里若是能装得下半碗水,早淹死了。
曾经某个颇有资质的年轻人来到混沌之塔进修,只因说了句嘲讽巴德的脑袋像黑黢黢的松花蛋,隔日年轻人的脑袋就真变成了松花蛋模样。上面抠出眼睛鼻子嘴,有模有样,脑子如同蛋黄般悬浮在充满神秘氛围的深色固体里。他的尊容整整维持了一周,只要开口说话顿时弥漫浓郁的松花蛋气味。
混沌之塔里的法师们把“老”字慷慨的送给巴德,故意私底下冠于大法师名字前。流言总会以刹那为单位传进大法师耳朵里,塔里的人不知道其中原理,但无论在混沌之塔的势力范围内发生些什么,或是他们密谋些什么,巴德会第一时间知道。故而法师们寄希望于他明白“老巴德”的含义,进而产生旁敲侧击的效果,提醒大法师可以开始考虑退休,或干脆死在房间里。无论何种选项,赶紧从管理者的高位滚下来,这样对所有人的身心都大有裨益。
充满恶毒的诅咒中,竟还饱含微量的善意关心。这份认同感如涟漪般扩散开来,波及到法师之外的群体。希望死亡终有一日战胜巴德的信念在以塔为家、靠塔吃饭的人们心中生根发芽,无论是塔外平原街的糖果铺老板,还是猪肉摊掌柜,大家一致认为死亡是对巴德最慷慨的施舍。
老巴德的出生就是他们家灾难的起点。据说他天生下肢发育不良,出生后第一件事就是用尖利的声音嘲笑他的生母,又咯咯咯地胡乱说了什么,诅咒他的父亲,简直是天生当混沌法师的好材料。巴德从小生得副瘦骨嶙峋模样,皮肤暗淡无光,头发任性聚集在眉骨附近,形成两牙垂柳般浓密的长眉。溜光水滑的脑袋,配以现世画家难以调配出的暗色肌肤,说巴德是个松花蛋脑袋丝毫不为过。
大法师除了法术造诣登峰造极外,最擅长的是整天咳个不停。听过他彻夜咳嗽的人会默默祝福他病恹恹的撑不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打心底由衷歌颂病魔本回合彻底战胜巴德。每每发病,大法师会整个人陷在带轮子的椅子里,身上关节发出恐怖的噼啪声,甚至能扭曲到杂技演员无法企及的艺术高度。塔里的同僚和学徒听到他夜复一夜的咳喘,无不盼望巴德可以一鼓作气把内脏咳出来,就此一命呜呼。
混沌大师确实病的很厉害,一方面这样一位每年生日都当做忌日过的人,活到现在真不知该感谢哪位路过的神明老爷法外开恩。另一方面,令巴德病情日渐恶化的罪魁祸首,正盘踞在塔尖对面嶙峋的暗礁之上。
那是一枚通体透亮的圆形晶球,躺在礁石堆拱而起的王座里享受海浪献上祭品。
从海带到贝壳,从鱼虾到体型巨大的海洋霸主,它喷出贪婪的万丈光芒,把接近自己的东西统统照单全收。滔天巨浪拍打礁石年复一年改造着海峡,唯独在晶球面前无比卑微,生怕些许微弱浪花叨扰到晶球安宁。
它是如此引人瞩目,昼夜不停向世界宣告它的存在。塔里没人逃得过晶球魔能的干扰,因炫目光污染而罹患神经衰弱成了混沌之塔新人们必经的一道坎。塔里足以取代货币流通的硬通货是窗帘,塔尖下晶球的光芒硬生生砸在布料上,用不了半年就把布抓出点点斑驳的破洞。
混沌之塔决不可忤逆的名单里,位列第一的是混沌大师巴德,第二正是这颗桀骜不驯的水晶球。
没人敢对怪模怪样的石头心存异议,它仿佛具有无与伦比的智慧,随时察觉塔里任何对它图谋不轨的心思,报复心与隔空相望的巴德比之不逞多让。晶球会果断以噩梦为实施手段,说干就干为行动纲领,无分刹那为报复开始的计时单位。它对图谋不轨的法师下手阴狠,而且干劲儿十足,雷厉风行,堪称睚眦必报的楷模。
伤害他人方面,晶球比巴德技高一筹。长明的璀璨彩光夹杂着凡子难以理解的魔能,试图接近晶球的人坦荡的把骸骨留在原地,以此作为信标警醒后来者切莫犯傻。
有人说,巴德之所以选择住在塔顶,是逆行而上站在对抗魔能晶球的前线。
晶球与巴德间的斗智斗勇几乎每天都会上演。一直以来它负多胜少,恰逢昨夜晶球赢下一回合,害得巴德又咳了整晚。
次日第一缕阳光泼到倒塔峭壁,海平线尽头一望无垠的暴风航道像幕布般映出太阳伟岸的身姿。那是个圆形的实心彩虹,幕布上的光斑和初升太阳交相辉映,边缘隐约可以看见升腾起火焰色光环。双日奇景是混沌之塔一带著名的自然景观,随太阳不断攀升,直到一天中的高位时双日重合,如同为太阳披上五彩霞衣。许多太阳之神的信徒慕名而来,露宿海角尽头。他们趁夜色浓烈得挤出露水时拉开帐篷翘首以盼,等着神圣时刻降临之时便开始虔诚祈祷。
此时太阳已崭露头角,卯足劲与海平面尽头的一处黑色岛屿展开对峙。那座好似鱼脊隆起的小岛蛰伏于海面之上,它正是养活了无数怪谈小说作家,大名鼎鼎的噩梦岛。
岛如其名,是个瞧见了准保会做恶梦的鬼地方,只有渔民赶在云海鲸洄游季头几天大着胆子跑到附近捕鱼。商船贴着暗礁密布的海岸航行,它们宁可牺牲航速也绝不肯向噩梦岛方向偏离半步。水手爬上桅杆看得见岛上终日阴云密布,闪电在云层间嬉戏打闹,偶尔落在岛的某处,溅起阵阵异光。
巴德刚从清晨短暂的冥想中回神,恰好看见这样一道闪电跌落,乌云眨眨眼,对大法师仍然生还的事实表示遗憾。巴德佝偻腰身向远方的岛屿致敬,咳喘折磨的呼吸渐渐平缓。
塔顶充沛的日光赶走漫长黑夜,一并赶走滋扰大法师的病灶。巴德目光牢牢钉在窗外,眼中倒映出晶球和噩梦岛的模样,他若有所思,一双清澈的淡色眼睛此刻仿佛已将世间万物尽收眼底。大法师精神矍铄,全然不像遭受病魔折磨的样子,唯独喉咙里残留的粘痰发出如猫科动物般呼噜的声音。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你们不要妨碍我。”巴德独自坐在房间里,看似自言自语的喊道:“我没开玩笑,平时你们吓唬我的访客倒没什么。今天不行,绝对不行!”
大法师声音洪亮如钟,极具穿透力的波形刺破包铁皮的厚重木门。门外传来两阵惊觉的战栗声,随之而来是椅子倾覆和茶碟碰撞的晨间荒诞演奏。大法师房间外站岗放哨的法师如此回应,表示他们听懂了巴德的嘱托,而且一定照办。
魔晶驱动的轮椅沙沙作响,细微机械摩擦声驱动轮子移动到书桌旁。大法师拉响挂铃唤来门外等候已久的当班侍者,正式开启全新一天的规律作息。
侍者在巴德用餐的间隙忙前忙后。这位年轻法师低着头,用余光小心翼翼观察巴德脸色,努力确认昨天撕心裂肺的咳喘究竟有没有让大法师露出死相。侍者眼神透着哀怨,原本服侍混沌大师的艰苦工作由专人负责,结果莫名变成抽签决定伺候大法师的人选,本月他独得殊荣负责巴德日常起居,这项工作简直度日如年。
吃过东西,巴德熟练的操纵轮椅在屋子里左突右绕,他拉开衣柜取出五指议会法袍,郑重其事放到床角。追踪大法师行迹的侍者露出诧异神色,他印象里今天并非是需要穿这身法袍的特殊日子。他把莫名印在脸上,呆呆看着床角令人羡慕的权力象征。
议会法袍已经有年月没有见过光了,衣服深刻的折痕是时间留下的印记,一时间难以抹平。浓缩在织物间的年代感隔着很远都能闻到,略为形容大差不差就是天然樟脑浸透的气味。
巴德极少穿它,拿出来保养的次数都少得可怜。见侍者张嘴想问话,大法师不耐烦摆摆手,示意侍者把法袍供到书桌一角。
大法师日常总穿一身鼠灰色法袍,袍子落满补丁。仅仅在领口别有象征五指议会的绿色扣针,翠色欲滴的宝石表明巴德是五指议会至高无上的五分之一。
巴德想对侍者吩咐些什么,话到嘴边开始剧烈咳起来。尽管昨夜病魔又没能如愿以偿战胜巴德,可还是胜利完成了耗干老人肺部水分的光荣任务。仿佛已在轮椅里生根发芽的混沌大师抻长脖子,脸色变得愈发深邃,剧烈咳喘使气管变得更加狭窄。每次呼吸间空气费力挤进肺部,让他喘气的声音重新变得沉重。大法师拉风箱似的拼命压缩肺部发出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尖锐长音,让人不自觉祈福,希望巴德灾消难满,分分钟响应诸神召唤就此撒手人寰,前往灵界彼岸。
加把劲儿!说不定这次死定了!侍者边想着,边赶忙递上杯蜂蜜水。他活得可真久,侍者皱着眉,目光里填满伺候老人的嫌弃之色。在他看来,混沌大师不过如此,半只脚已经踩住死神袍子了,只差最后一根让他窒息的稻草。侍者并非胆量过人之辈,同时也不想跟胆量过人的前辈们在塔底礁石浅滩相会,所以他选择把谋杀混沌大师的任务交给时间去完成。
侍者有理由表达不满,他正是因为拒绝在家伺候高寿的奶奶才选择象牙塔毕业后继续深造,到头来还是没能逃过命运对自己的审判。
巴德用手帕擦去口水,大法师一时间似乎读懂了侍者内心对生活的感言。他瞪了年轻人一眼,刻薄的神情锋利无比,两道冷峻的目光让人怀疑能不费吹灰之力切开矮人的秘银粗锭。巴德终于咳出卡在喉咙深处的浓痰,他咧开嘴对侍者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侍者早已因大法师猜对自己心思而惊吓过度。他脸色煞白,脖颈红蓝相间的血管清晰可见。倘若塔里其他法师看见此刻巴德露齿一笑时耀眼的满口白牙,可能会立刻开始考虑申请其他法术机构深造的可能性。牙好胃口就好,独裁者巴德极有可能短期内还会继续万寿无疆下去。
“没错。我还能活挺久,让你们失望了。”巴德的话让侍者如坐针毡,大法师把眉毛别至耳后,气若游丝对他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撤换了我贴身的侍从想干什么。尖帽城的老迪巴比我还年长一百多岁,只要我努努力,兴许可以打破他的记录。”
巴德望向侍者汗涔涔的脸,表情活像极北之地的白狐,它正因寻到积雪深处的啮齿类雀跃不已。
侍者擦擦额头渗出的汗,忙向巴德草率的鞠了个躬。他强压飞奔出房间的冲动,尽可能故作镇定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今早太奇怪了!巴德把阿斯托比拉五指议会的法袍翻出来,而且他对我笑,没有骂人。更重要的是,没有骂我。
侍者暗自记下今早发现的种种异常状况,他决心找今天当值的占卜法师算一卦,说不定今天是个买彩票的大吉日子。
打算开门溜走的侍者因这一句感谢着实惊骇,吓得他心脏差点从腔子里蹦出来。
评论区
共 5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