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属于《丝佩瑞尔年代记》系列的中短篇故事,全文约为3万6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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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德兴致勃勃,他伸出枯槁的手指,示意麦琪娅的视线追上自己的动作。
魔法屏障转速越来越快,仿佛变成侏儒们发明的一种叫“风扇”的装置。平原街上经常会冒出牛顿发明工厂新捣鼓出来的奇怪玩意儿,风扇便是其中之一。麦琪娅确信,只要想办法在符文四角拴上叶片,它一定卖得比风扇好。门外法师们还在想办法破除隔音法术,不时从符文间冒出数道炫目的七彩光来。
“隔音法术......吧。”麦琪娅说,面对巴德的质询她反而怯懦起来。
“呃......”麦琪娅沉吟起来,据她所知用于制造声音屏障的法术有三种途经,而她自己就熟练掌握其中一种。靠写一手好符文便利贴的本事,象牙塔求学期间麦琪娅赚了不少外快。
“有意思。以往我这么问的时候,人们巴不得让我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他们,你居然还犹豫。”巴德眯起眼睛,言语中多了几份严厉,“小绿毛,你的头发一直是这么恶心的颜色?”
“是天生的!”麦琪娅脸上的雀斑聚成两朵藏着雷鸣闪电的阴云,她同样加重语气。与此同时麦琪娅意识到自己正同混沌之塔的独裁者交谈,因此极不情愿加上尊称补充道:“大师!”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见别人当着面提及有关头发的问题。毫不掩饰的讥笑和讽刺,裹挟丑态百出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他们仿佛都说生而为人,就不该有如此奇怪的发色。无论旁人对她的身材样貌怎样评头论足,麦琪娅至多一笑了之。但头发不一样,头发是女孩的底线,如同巨龙身上的逆鳞,万万碰不得。
“生气了?不,你应该赶到自豪。咱们头顶上那些人倒各个捯饬得光鲜靓丽,全是饭桶。你我不一样,正因为独一无二才会召来嫉妒。知道翠仙吗?”
“知道,她也是位混沌大师。”麦琪娅气鼓鼓的答道。翠仙·芭芭拉的故事,学法术的人多少都听说过。
“她的头发颜色和你一样,是恶心巴拉的绿色。”巴德说。
“染的,或者魔法弄的,女人对爱美的执念我懂得不多。她说紫头发是人设。”巴德对自己所不擅长的领域用词含混,他一言蔽之继续说:“翠仙的确是绿头发,和你一样,像翡翠的颜色,相信我。”
和麦琪娅谈话间,巴德的手仍旧在胸口比划,动作着实让人眼花缭乱。麦琪娅不知道巴德的动作是个复杂符文,还是上年纪的人无意义的动作。
混沌大师的手突然停止动作悬在半空。只见他咧嘴一笑,对女孩说:“通过。”
麦琪娅困惑不解,她早已忘了巴德究竟有没有提起过找她来的理由。自从进入房间后,混沌大师始终领着她在话题构成的迷宫里穿行。老人自说自话,话题千变万化,让人迷失其中。
窗外平静的海面似乎受到惊扰,嶙峋波光掠过大法师脸庞,麦琪娅看见巨大阴影赫然映在巴德身后的墙上。虽然黑暗笼罩房间的时间不长,充其量只是一瞬,可女孩还是以为自己看到了神殿壁画里众神与恶魔激烈搏斗的一幕。转瞬即逝的深色暗影蠕动着,像个卵泡般裂开,无数人影冒出来,以墙壁为画布展现各自的风采。他们身姿摇曳,手持利刃杀得你来我往。海面反射而来的碧波似青蓝色的火,更加烘托出无以言表的光怪陆离。黑影带来的幻境如昙花一现,麦琪娅对面依旧只有与轮椅相依为命的混沌大法师,巴德的影子投在墙上,看起来是那么羸弱不堪,随时会先于大法师离开人世。
巴德坐直身对麦琪娅说:“你一定在想,对面这糟老头精神尚可,就是说话颠三倒四,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转念再想,一定是这房间有古怪,不可能平白无故白日神游,得加倍小心。”
麦琪娅尴尬的垂下头,几乎快要埋进胸里。巴德的话让她无地自容,大法师精准得仿佛每句话都是从她心窝子里掏出来似的。
“我要找个独一无二的人做我徒弟,唯一的弟子。”巴德眼睛里闪现出不易察觉的兴奋,他追问道:“你明白吗?”
麦琪娅当然已经明白巴德找她来的原因,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偏偏选中自己。女孩不相信只是因为头发偶然和大名鼎鼎的翠仙撞色,才让这份幸运降临在自己身上。
“老迪巴波顿笛普·永夏福特今天早上死了,知道他是谁吗?”巴德喃喃说道,语气里充满对故人的追思,“他是尖帽大学的校长。”
麦琪娅点点头,对尖帽城有位脾气古怪的校长这事她略有耳闻。象牙塔毕业前夕,她曾面临两难抉择。是去尖帽大学深造法术理论,还是接受混沌之塔的邀请走魔法实用主义的路,一时之间令麦琪娅难以判断。早一年进入尖帽城的好友来信挽救了女孩,现在想起信的内容,她依然对刻在校长办公室门上的数百条禁令心有余悸。
“老福特生前是我的死对头,也是知己,他此刻正跟死神胡搅蛮缠。我一直想要给自己找个接班人,倘若某天......我预料时间还早,可万一呢?万一某天我撒手人寰,就真是混沌之塔和混沌法术毁于一旦的开始。因此,我需要找个可以接过衣钵的传人,那个人就是你。”
麦琪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好比走在平原街上有人拦住去路说你骨骼惊奇,是万里挑一最适合卖面包的推销员一样。
“哦,打扫。我给了你这么大的荣誉,你却心心念念想着那辆运垃圾的小推车!”
大法师莫名的情绪激动起来。他张牙舞爪快从轮椅里跳起来,椅子的木轮发出吱嘎的乱叫声,慷慨激昂的附和着巴德。
“那这样吧。我写个告示贴到塔底出入口,也许贴在塔外零食店门前效果更好?昭告天下,说我选你做接班人。很快第二天你就会人间蒸发,连尸体都留不下。现在混沌之塔里精通法术的天才没有,擅长处理各种垃圾的高手倒是一大堆。”
麦琪娅吓得缩紧脖子,她知道巴德说的并非故事,而是很有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实。进入塔第一周,女孩已经见识了混沌之塔里那些塔间法师小肚鸡肠和相互敌对的压抑气氛。虽然古典学院派那种直接又血腥的做法现今已不受推崇,但生活在能量旋涡中的人们体内仍旧流着混沌之塔传承的血脉,他们在入夜后伺机而动,谋划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深夜勾兑害人的泻药,或是致隔壁房间的倒霉蛋失明的毒水之类。
女孩还知道,许多人紧盯巴德屁股下的宝座,当然所指并非是那台做工巧妙的轮椅,而是代表权利与荣誉巅峰的头衔。要是对外广而告之,说大法师选位胖乎乎、脸上长雀斑的绿毛丫头做接班人。这则消息的传播速度一定赶不上一票谋杀者对她痛下杀手的速度。
巴德粗暴打断麦琪娅的胡思乱想,此时幻想的翅膀载着女孩遨游在隐姓埋名躲避追杀的俗套桥段中。麦琪娅困惑的望着大法师,自打走进房间老人只是说个不停,她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什么所谓的测试。
大法师毫无预兆举起双手,在身前用力击掌,与此同时老人嘴角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麦琪娅下意识的双眼紧闭,她听见如地震海啸般的掌声由近至远,直直向海平线尽头推去,巨大的惊雷声自远方暴风航道边的孤岛深处传来,似乎正回应大法师击掌的声音。随之而来,女孩感受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风拂过脸庞,唤醒她童年为数不多的快乐回忆。
那是片家门口的青草地,不知名的灌木树丛间缀满红色的酸甜果子,她和兄弟姐每们无忧忧虑光着脚踏着草地泛起的浪花追逐打闹。她能闻到阵阵青草味,黑色泥土深处透着香气,麦琪娅嘴里满是红色小酸果的味道,勾起她阵阵乡愁。
又是一声惊雷打在耳膜上,震得头皮发麻。这次雷声的距离更近了些。声音唤醒女孩,她这才发现眼角牵着点点泪花。
可眼下所看到的一切,让麦琪娅来不及回味童年的幸福。她惊愕发现房墙壁、天花板和地面无影无踪,书桌、衣柜、门前书堆构成的迷宫荡然无存。女孩仿佛立在悬崖峭壁毗邻的半空,脚下海水汹涌澎湃,散发夺目光芒的水晶球清晰可见。
麦琪娅记得父母同样很擅长让东西消失。有次他们家为躲避债主连夜举家逃离,他们把能带走的东西全带走了,只把框出此地本来有人居住的地基留给找上门的债主。随后他们又搬过几次家,手法越来越纯熟,到最后临走前麦琪娅的父母甚至不忘复原家宅周边的草皮和植被,无论谁来到此地,都不会认为这里一天之前还有人居住。
和麦琪娅一家的仓皇大逃亡不同。此时女孩和大法师二人悬空而坐,四周空无一物,海潮咸腥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紧紧抓住藤椅扶手,双脚缩到座椅里。麦琪娅目不斜视盯着巴德那近乎黑色的眼睛,脚下海浪声声拍打在礁石上,她不敢低头去看,生怕自己昏过去。如果晕过去可能好些,起码不会亲眼看着自己自由落体摔个粉身碎骨。大法师悠然自得,正坐在麦琪娅对面,还有滋有味的喝起蜂蜜水。麦琪娅自始至终没看过巴德施法,她想搞清楚大法师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女孩举目四望,她看见原本停在塔外步栈道上的垃圾车沐浴阳光。海风吹拂,垃圾袋高兴的向她招手,向女孩坦露自己向往自由的心情,一阵旋风飞来,垃圾车放开抓着垃圾袋的钩绳,看着它飞往高空,奔向自由。这辆垃圾车堪称推车界的王者,小车装得多跑得快,倒垃圾的活门设计得灵巧方便,不枉她在车板侧面精心绘制出专属自己的粉色标志。没了这辆推车之王,明天可怎么干活。麦琪娅眨眨眼,抬头恰好瞧见头顶悬空站着群穿麻袋袍的小学徒,他们兴高采烈讨论着什么,围在中央的人手里攥紧几打票根。麦琪娅认得他,是塔务主任的狗腿子,这个月应该由他伺候混沌大师。狗腿子手里抓的是平原街定期开奖的抽奖券,他整个人像已经中了头奖般兴奋,说话的时候脸涨得通红,唾液横飞向周遭的人描述着什么,时而手指戳向麦琪娅所在的空间。
虽然那位小学徒一脸雀跃,可恐怕好运根本不会降临在他身上。不知怎的,麦琪娅就是知道他手里攥着的每张奖券都与中奖无缘。
巴德坐在麦琪娅对面咯咯笑起来,笑声足以让正常人丧失食欲。他颇为好奇的问麦琪娅:“好玩吧?”
此刻麦琪娅可以凭直觉知道她想知道的所有事情,包括巴德需要的答案。这种感觉很难形容,硬要说,她觉得像一场胸有成竹的开卷考试。
“三个月的饭钱,下个月会因偷窃而开除,我觉得塔务主任会打他的断腿再开除。”
“我不清楚,大师。”麦琪娅如实回答,她的预感不及大法师。巴德可以超越时空窥见更远的未来,而麦琪娅只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了然于胸。
“所以我才告诉你,小绿毛!”巴德嚷起来。他的耐心似乎只够维持几句话的交谈,之后需要重新用大量的嘲讽积累平和的心态。“他偷了塔务主任侵吞厨房虚报的日常采买资金,塔外的骨科医院下个月可忙坏了。假如现在提醒塔务主任,他还来得及提前预定一副超合金大下巴。东窗事发,小金库的秘密败露,被厨子用石杵抽脸可不是闹着玩的。”
巴德说话间,一根短法杖凭空出现,刻着暗花的油量木棒饱经风霜,握柄的黄铜磨出金子般灿烂的光泽,短法杖中间几处刀疤伤痕用秘银修补,仿佛披上银色雷电的战袍。木杖前端野兽啃咬痕迹历历在目,如同炫耀战绩的勋章。看得出它是个老物件,而且传承已久,时至今日依然忠心耿耿保护着它的拥有者。
法杖安静待在混沌大师腿上,装作一直就放在那,只在需要时才愿意让人注意到它的存在。
“现在应该不害怕了吧。”巴德笑起来,耷拉松垮的脸让笑容显得格外阴郁。
麦琪娅壮起胆子试探地面。女孩脚下波涛汹涌,碧浪滔天一波接一波撞上暗礁,粉身碎骨的白沫高高抛起在空中绽放出危险的白花。
巴德皱起眉,对麦琪娅的措辞表现出不满神情。两条长长的眉毛抖动着,光凭旺盛的毛发足以拼出世界通行的一切表情。和毁灭大师比比·里奇那批躲在沙海深处墓穴中,自称夜幕之手的脱毛纹身爱好者不同。巴德天生毛发稀疏,不仅头发,连汗毛都没有。大法师出生的时候光溜溜黑黢黢,配着两道长眉活像条发育不良的鲶鱼。
“不、不是原理,我明白是什么,只是说不清。”麦琪娅为自己过度自信的发言而道歉,她的脸又一次红起来,像颗熟透的苹果。
大法师用两根手指捻起法杖,隔空搅动水壶里的水。瞬间水沸腾起来,蒸汽焦躁不安的吹响哨音。混沌大师示意麦琪娅可以为她自己泡杯茶,古朴的茶罐同样已经在水壶边装作恭候多时的模样,盖子上还伪装着一层薄灰。麦琪娅审视自己的记忆,端来水壶和水杯时,并没有什么茶罐,它和短法杖一样,全是自顾出现在女孩视野之中。
“喝吧,我请你喝。这是塔务主任私藏的茶叶,每次来贵客我都会请他们品尝。你敞开了喝,反正到下个月,他也没有下巴喝茶了。
“原理当然重要,否则上课的时候不会告诉摆弄火元素或者水元素的小学徒,低温和高温同样可能导致烧伤。但咱们爷俩要跳过原理阶段,现在体验才是重点。尖帽大学的书呆子拥抱研究原理和理论走入极端,以至于他们的成就只剩抄书,和那堆不知该如何处理的脆弱蛛丝。如何?”
“我觉得茶不错。”麦琪娅摘下起雾的粗框圆眼镜用心品起茶来。这类茶叶是南部半岛那个叫做夏国的神秘国度才出品的特产,曾经她只在象牙塔校庆上有机会分到指甲盖大小的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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