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弥漫在山间,两个人影一前一后沿着铁路走来,经过一条岔道,不断地向上攀登,最后,两人越过山丘,雾气已经到了脚下,他们好像走在云彩之上。
累得气喘吁吁的阿宇,感觉走上了天梯,永远走不到头之时,前面出现一条像道班的专用单轨,上面还停着一辆锈迹斑斑的人力轨道车。轨道的枕木,已经腐蚀不堪;碎石间长满野草,与枯枝败叶、碎布条、塑料垃圾缠在一起。
两人走到单轨的尽头,山边有一栋废弃的维修厂房,早在战前就已经荒废。屋顶塌了大半,偌大的空间,空空如也,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墙上的窗户全都碎掉了,遍地是丢弃的各种垃圾。
破厂房对面山头,传来“叮咚、叮咚”敲击钟磬之声,伴随着丝竹管弦和鸣,一阵山风吹过,山雾滚动,往山下滑去。
对面山头隐约露出来,树林间点缀着几间茅屋草阁,林地处,有人跟着音律舞动宝剑,身姿矫健,收放洒脱,绛红色衣裙,珠白色的衣袖飘摆着,地上或坐、或站,都在帮舞剑者伴奏。人群中,一个杏黄色人影,双手平放胸前吹着萧,正是之前在车站见过的女子。
阿宇指着对面山,对陌生男人说:“原来,吟游乐师住的地方,是这样的!有意思哈!”
陌生男人不理睬阿宇的寒暄,转身走到厂房中间,从背包里掏出瓶子放在地上,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道:“无为,亦有为。受诸因缘故,轮转生死中,不住生死迷惑间,救度十方有缘人!”
看过陌生男人展现神力,轻松打开检票口的旋转门,他现在开始念诗。对他奇怪的行为,阿宇已经不觉得奇怪了。可等了半天,陌生男人一直念叨,没有任何动静。
阿宇耐性渐渐消失了,想起通行证还没拿到手,跟着他在山里白白转了大半天。阿宇脾气上来,指着陌生男人道:“大叔!别装神弄鬼啊,是不是想赖?哎,你真要是骗人,我也不讹你。给点钱,自己走人就行!”
阿宇假装转身要走,没走几步,回头看陌生男人,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他停住脚步,从口袋里拿出铁丝,仔细看了看,很普通的铁丝,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用铁丝摩擦着大腿外侧的裤子,摸着下巴琢磨,开始绕地上的瓶子踱步,心想。
他一直转啊转,转到后面有些头晕,就在陌生男人对面蹲下,看着瓶子。两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守着瓶子。
中午日上三竿,树上的知了不停地聒噪。对面山头的乐声也没了,估计吟游乐师都躲进屋里避暑去了。
天气异常干燥,空气中布满了焦臭味,苍蝇肆无忌惮地到处乱飞,不时撞到两人脸上,没人挥手驱赶。陌生男人如冰雕般不动。阿宇额头、鬓角冒着汗珠,眼里瓶子都有重影了。
终于,阿宇忍不住了,站起身走,突然转身,拿起铁丝在瓶子里猛地插了几下,一步跳开,双手一前一后,做出防备动作,眼睛警惕地观察四周。
厂房里,依旧死一般的安静,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阿宇通过破窗户看,近处山头,远处山峰,依然郁郁葱葱,更远处,天空苍茫辽阔,白云袅绕。
他整个人放松下来,好玩似地在瓶子里胡乱地插了几十下,得意地伸手向陌生男人要通行证。
终于,陌生男人停止了念经,从他看阿宇的眼神中,感觉情绪有些激动,眼眶里含着泪,深深地叹了口气,如释重负般地站了起来。他慢慢地往外走,姿势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二十岁。
阿宇楞了,感觉应该过去扶他一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就在他想扶不想扶的时候,陌生男人已经走到了外面的山边。
阿宇跟出来,四下看,除了EGUS树、山岭、天空,啥也没有,就连风也停了,树上知了没了动静。
阿宇看着,心想:“拿不出东西,也不用哭啊。哦!怪不得把我带到这里,一对一,打感情牌,把我给忽悠了。就不用给东西了。我呸。做梦!”
陌生男人顿了一下,满怀深沉和哀伤的说:“奇点……终于……开启了……剩下的,靠你了。”
阿宇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就看我啊?别想跑啊你。按你说的,我都做到了。拿不出通行证,我不会放过你。哎?那是……”
阿宇想着通行证和徽章的事,顺着陌生男人手指的方向扫了一眼。
最远处的山峰,微小烟柱袅袅升起,像是烽火台的“狼烟”。很快,隔不远就有山峰冒起同样黑色的烟柱,越来越多。先升起的狼烟柱,没有因为逐渐升高而被风吹散,而是越滚越粗,好似黑色龙卷风。
天与地仿佛被这些倾斜、摇摆着的黑柱子拉在一起,越来越近!
阿宇好奇地期待着下一步的变化,跟陌生男人调侃两句,缓和一下刚才的尴尬。看来神仙大叔,确实有些本事的。
突然,“嘭”一声巨响!对面山边的石头,突然窜出蓝白色的火焰,点着了EGUS树,很快整个树林燃烧起来。吟游乐师们高叫着,从茅屋里冲出来,在树枝间快速地跳跃,向山下逃去。
熊熊火焰借着风力,旋转着,扫过整个山体,很快就烧到这边了。点燃的山石被风暴吹袭着崩裂开,变成火球飞向空中,砸到地面,落地后爆炸,产生剧烈的冲击波,将挡在前面的一切物体摧毁。
本就残破的厂房,被热浪一冲,残垣断瓦顿时灰飞烟灭。
阿宇以为眼前一切都是幻像,站着发楞,心想:“哎。这又是什么玩意儿啊!幻术啊!居然,真能感到迎面扑来的热浪。这比小瓶子放电、搬动旋转门更牛逼啊!得学啊!”
突然,一块飞起的石子擦过脸颊。他觉得脸上热辣辣地生疼,下意识地伸手一抹,张开手一看,满手血!
阿宇大叫一声,刚想逃,眼前一黑,被翻滚而来的热浪扑倒在地,烟尘一下把他覆盖,陷入昏迷中。
那时候,各大陆上还有圣人,佛陀、无量大神、菩提、刹帝利、天尊、奥丁、三位一体大觉者,他们住在细雨、白莲花洒落,有着金黄宝顶、雪白塔基的神庙里。
那时候,人们心中还有敬畏,口中吟诵着经文,焚香膜拜,身体力行着圣人的教诲,发展出高度发达的科技、文明。
在经历一次、又一次技术革命,最后,人工智能仿佛成为最终的解决方案,人们感觉已经造出了一个可以媲美圣人的对标物。它不仅可以引导,甚至在人们未知的情况下推送心里还未成想到的所需。
那么,还需要圣人吗?慢慢地,不再有人吟诵经文、不再有人膜拜。遵循那些戒条、规律所带来的不适,让人感到不悦、束缚。但在面对圣人时,人们表面还是表现出敬畏的样子,实际却是一种假客气。
千年后,圣人入灭,尘世进入“末法时期”。魔王的徒子徒孙捧着经文法典,去做世俗的买卖,即“经忏可赎罪,难道魔王怕行者?捐财能超生,岂非圣人是贪官!”; 满地“无庙不设功德箱,无寺不受香火钱”。
人工智能不认为这有何不妥,甚至因势利导地帮助人们,解除了圣人封闭的禁忌,打通了与魔界的路径。
魔王波旬终于来到了人间!人性没了,只剩下“权与利!”
歹人们的贼心变大了,什么财物也敢赚了,甚至敢假冒圣人的弟子妖言惑众。魔王说。
“我要让魔子魔孙穿着圣人的衣服、吃圣人的饭、毁掉圣人的戒和法。”
阿宇梦见的那张巨脸便是波旬,一条条白色絮状物,是亡灵魂魄,都成为了波旬口中的食物,吸入后,滋润他和魔子魔孙们。
天道陨灭、群魔乱舞,庆祝着失去圣人引导,势必堕落的人性。很快,世界大战爆发了!人间道,成了阿鼻地狱道!以前所有服务于人类的科技、文明被毁于一旦,更别说人工智能了。幸存的人类退回到原始状态,成了魔王豢养的牲畜,成了他的供养,为他不断地繁殖。
阿宇以第四视角目睹着千年演绎,失去了所有的五感六觉,置身在数千年时空压缩而成的夹层当中,在无限的宇宙,无尽的时间里,在过去、现在、未来早就注定了,他只不过是一叶孤舟,浮在庞杂经历、感知、潜意识形成的滔天巨浪中,存在只是与既定的关系。
所谓“所有”没有了意义,而“没有意义”本身也没有“意义”!
阿宇被“突然的自我”给吓到了,心想:“咦!怎么没喝EGUS大碗茶就梦游呢?脑袋受伤了?什么感觉都没了,怎么还有情绪呢?”
脑袋发胀、发疼,“嗡嗡” 耳鸣声,他只好努力地让自己别去想,赶紧清醒过来。逐渐的,他感觉到了四肢,感觉到身上的肌肉、神经;感觉到疼痛。
阿宇爬在地上,艰难地睁开眼,眼前的景物如幻似梦地重叠在一起,烟雾、火焰缭绕。
他双手撑地,摇晃地站起,踉跄向前走,经过人力轨道车时,轨道车早已化为一滩铁水,炙热的热浪让他下意识伸手遮挡,低头猫腰穿过呛鼻的浓烟,往前走两步,是山坡土路,抬头看……
他正站在棚户区山脚下,怎么回事?刚才还在高山之巅?!
附近山坡一片焦土,烧得只剩半截的EGUS树干冒着火苗。他检查了一下身体,除手臂和腿在爆炸时被飞石灼伤,衣服撕裂了些,其他无碍。
阿宇感觉脚底板的地面,已经变得滚烫,赶紧往山上跑,腿上的伤让他跑起来,一瘸一拐的,扯着心里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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