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Dark Demon,By Robert Bloch
埃德加·戈登之死的真实故事从未刊登在报刊上。事实上,除我以外,没有人知道他的死讯。他的骇人传说曾在世界各地的奇幻爱好者中广为流传,可如今人们却已经逐渐忘却了这位古怪的邪恶天才。这也许得归功于他生涯末期的最后几部作品中噩梦般的暗示以及反常的幻想,这也使得他与大众渐行渐远。许多人认为这些措辞夸张的大部头出自狂人之手,甚至连他的通讯记者也拒绝对他寄给他们的一些尚未发表的作品评论。此外,他鬼祟古怪的私生活也并未令在他生涯早期有所成就的岁月里所熟知的人抱有好感。虽说事出有因,但他和他的著作注定要被一个总是忽视自己无法完全理解的事物的世界所遗忘。如今,所有能忆起他的人都认为戈登只是失踪了。考虑到他特殊的死亡方式,这样反而更好。但我决定将真相公之于众。我跟戈登很熟。老实说,我是他最后一个朋友,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我也在场。我对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心存感激,我想象不出除了将他可悲的精神脱变与凄惨的死亡真相揭露于世外还有什么更恰当的方式报答他。
如果我能阐明这些事实,将戈登的名字从不公的精神错乱的污名中抹去,那我也不算虚度一生了。为此,我特此声明。
我深知这一故事不会令人信服。其中有一些——我们或许应该说,“耸人听闻的方面”?——使我在将他的案子公诸于众时所采取的步骤进行了辩论。但我还欠他一笔债;更确切地说,是向曾经的天才埃德加·亨奎斯特·戈登致敬。因此,这就是我们的故事。
我第一次遇见他一定是在六年前。在同一个通讯记者在一封信里无意中提及这件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们是老乡。
当然,我以前听说过他。作为一名前程似锦(有时也日暮途穷)的业余作家,他在各种迎合我喜爱的奇幻文学杂志上刊登的作品对我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并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几乎所有读过这类杂志的读者都知道他是一个非常博学的恐怖小说作家。他的风格为他在这一小片领域里赢得了声誉,尽管即使在那时也有部分人嗤笑他的怪诞主题。
但我非常钦佩他。因此,我不约而同地到戈登家进行了一次社交拜访。最后,我们成为了朋友。
出人意料地是,这位隐居的梦想家似乎很喜欢我的陪伴。他离群索居,没有结交的熟人,除了写信外,与朋友没有任何联系。然而,他的寄件名单却长得惊人。他与全国各地的作家和编辑书信往来;还有未来的作家,有抱负的记者,各地的思想家和学生。一旦他的矜持显露,便很乐意与我为伴。不用说,我也自然欣喜。
埃德加·戈登在接下来的三年里为我所做的一切永远无法被充分地陈述。他干练的帮助,善意的批评和亲切的鼓励终于使我成为了一名作家,从那以后,我们共同的兴趣使我们之间的关系愈加紧密。
他所透露的关于自己的精彩故事令我震惊。然而,我可能从一开始就对此有所怀疑。
戈登是一个高挑,瘦骨嶙峋的男人,苍白的面孔和深陷的双眼表明他是一位梦想家。他的言语之间流露出诗意与深邃;他的行为举止仿如梦游般缓慢编织,仿佛指挥他机械运动的灵魂来自陌生遥远的彼方。因此,我可能已经从这些迹象中猜到了他的秘密。但我并没有,当他第一次向我透露的时候,我倍感震惊。
因为埃德加·戈登所有的故事均源自梦境!故事的情节,背景和人物都是他自己绚丽多彩的梦境生活的产物——他所要做的就是把入梦后的幻想撰写于纸。
我后来了解到,这并不是一种完全独特的现象。已故的爱德华·卢卡斯·怀特便声称他写过几部完全基于夜间幻想的作品。H.P.洛夫克拉夫特亦创作了诸多受类似来源启发的精彩故事。当然,柯勒律治也曾梦见了他的《忽必烈汗》。心理学上有许多例子可以证实夜间灵感的可能性。
但戈登的供认之所以如此反常是因为他的梦境状态会伴随着古怪的个人特征。他非常严肃地宣称,他可以随时闭上眼睛,让自己放松到进入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然后继续无休止地陷入梦乡。甚至无关白昼或黑夜;也不知他睡了15小时还是15分钟。他似乎特别容易受到潜意识的影响。
我对心理学的肤浅研究使我认为这是某种自我催眠,他的打盹实际是催眠入睡的一个特定阶段,在这一阶段,受试者可以接受任何暗示。
在我的兴趣的驱使下,我时常就这些梦境的主题向他进行详细地询问。当我告诉了他关于这个项目的想法后,他很快就欣然接受了。
戈登的幻想与普通的弗洛伊德式的升华或压抑类型相去甚远。它们没有任何明显的潜藏愿望模式或是象征性的表达。它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极度异常。他告诉我他是如何梦见自己著名的石像鬼故事;梦见造访远在神话般的宇宙边缘的漆黑城市,以及超越一切物质的无定形王座上与他交谈的怪异居民。他对可怖的奇怪几何形状和超越地球生物的生命形式的生动描述使我相信他的思想绝非寻常,其中一定藏有这种诡异和不安的阴影。
更离奇的是,他还能轻松记住生动的细节。对他来说似乎根本没有什么模糊的心理概念;他甚至能回忆起几年前所经历的梦境的每一处细节。有时,他会以“言语无法使事物变得清晰易懂”为借口以掩饰自己描述的部分内容。 他坚持认为自己看到并理解了许多无法用三维方式描述的事物,而且能在睡梦中感知色彩和感官。
对我而言,这自然是一个迷人的研究领域。在回答我的问题时,戈登曾向我透露,自记忆中最早的童年时起,他一直知晓这些梦境,而最初的梦境与最后的梦境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感受到的强度。他现在声称自己的印象更强烈了。
梦境的场景出奇地固定。几乎所有的梦境都发生在他以某种方式认知到的,我们宇宙之外的场景中。漆黑石笋构成的山脉;死阳坑谷的峰峦和圆锥体;群星中的石城;这些都早已司空见惯。有时,他和其他星球上不可名状的种族一同行走或飞翔,蹒跚而行或以难以描述的方式移动。怪物也是他能且愿意描述的,但有些具有智慧的生命只存在于气体,朦胧的状态,还有一些不过是一种非凡力量的化身。
戈登总是发现自己身处于每一个梦境中。尽管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这些骇人,常常令人不安的冒险,但他认为这些梦中幻像不能算作噩梦。因为他毫不畏惧。事实上,他有时会经历一种离奇的身份逆转,因为他认为自己的梦境才是现实,而他的清醒生活才是虚幻之物。
我尽可能深入地询问他,但他没有提供任何解释。他的家族史在任一方面都很正常,虽说他的一位祖先曾是威尔士的“巫师”。他本身也并非什么迷信之人,但他必须得承认,他的某些梦境的确与《死灵之书》,《蠕虫的秘密》,《伊波恩之书》等书中描述的片段出奇地吻合。
但早在他的大脑促使他阅读上述提及的晦涩难懂的巨著之前,他就早已经历过类似的梦境。他坚信,在他了解到它们在亘古传说中半神话般的存在之前,他就曾窥探过“阿撒托斯”和“犹格斯”。他能够从与这些寓言般的存在的真实梦境的接触中描述“奈亚拉托提普”和“犹格·索托斯”。
他的这些陈述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最后我不得不承认,我无法给出合乎逻辑的解释。他本人对待这件事非常严肃,我从未想过讽刺或嘲笑他的观念。
倒不如说,他每写一篇新故事时,我都会非常认真地询问他激发这一故事的梦境,几年来,他在我们每周的会面时都会向我讲述这类趣事。
但正是在这段时间,他进入了那个使他备受冷待的写作阶段。迎合他作品的杂志开始以过于恐怖和不符大众口味为由拒绝接受一些原稿。他初版的第一本书《夜魔》因其主题的病态而暴死。
我感觉到他的风格和题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不再遵从传统的情节发展动力。他开始用第一人称来讲述他的故事,但叙述者并非人类。他的用词选择清晰地表明他的过度兴奋。
作为对我关于引入非人叙述者的构思的回应,他认为一个真正的怪奇故事必须从怪物或独立存在本身的角度讲述。这对我而言并非什么新理论,但我确实反感他如今的故事中强调的那种骇人的病态注释。此外,他笔下的非人角色也并不是什么寻常的食尸鬼,狼人,亦或是吸血鬼。相反,他展现出了怪异的恶魔,诞自繁星的生物,甚至还写了一篇关于某种无形智慧生物的故事,名为《邪恶根源》。
他的这种特质不仅形而上,晦涩难懂,且对于任何正常的思想概念来说都是疯狂至极。他所阐述的构思及理论变得极度亵渎。想想他在《混沌之魂》中的开场白:
这个世界不过是无尽黑暗海洋中的一座小岛,恐怖在我们周围盘旋。我们周围?更确切地说,是我们之间。我知道如此,因为我曾在梦中窥视,这个世界上更多是理智无法瞥见之物。
顺便一提,《混沌之魂》是他四本私人出版的著作中的第一本。这时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与正规出版商和杂志的联系。他也抛弃了大部分通讯记者,从而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一些古怪的东方思想家身上。
他对我的态度也在逐渐改变。他不再像我阐述他的梦境,也不再概述情节和风格的构思。我也不再经常拜访他,毫无疑问,他断然拒绝了我的建议。
考虑到我们之前的几次会面,这样或许最好。一方面,我厌恶他书房的一些新藏书。单就研究而言,一些神秘学的著作倒还能接受,但梦魇般的神秘《尸食教典仪》和《Daemonolorum》对于健康的精神状态毫无益处。而且,他最后的私人手稿都过于疯狂。他对待某些神秘传说的严肃态度并未给我留下多好的印象;他的一些想法太过极端了。要是换做在另一个世纪,他如果敢表露出这些著作中一半的观点,肯定会因巫术而受到迫害。
不知怎的,还有其他一些因素令我乐意避开这个人。他总是选择做一个寡言少语的隐居者,而这股隐士的倾向似乎明显地增强了。他跟我说,他再也不出门了;甚至不会在院子里散步。而且每周都会有食物和生活必需品送上门。到了夜晚,他只在大厅的书房里放上一盏小灯,除此之外他不允许有任何光源。他自愿选择这种固化的生活方式。并说要把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睡觉和写作上。
他变得更加瘦削,脸色也愈加苍白,行为举止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神秘而轻柔。这让我想到了毒品: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个典型的瘾君子,但他的眼睛并不是大麻吸食者那种特有的灼热火球,鸦片也没有影响他的体格。随后我自己也开始怀疑是精神错乱;他那超然的说话方式及对任何话题都拒不深入的可疑态度,可能正是出于某种神经紊乱。他天生就容易受某些精神分裂特征的影响。也许他真的疯了。
当然,他最后说,他最近的梦境内容倾向于证实我的理论。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不会忘记关于他梦境的最后讨论——原因很快就会明了了。
他带着某种不情愿的思绪向我透露他最后的故事。没错,它们和其他作品一样,都是受梦境启发的。他撰写这些故事并非为了供大众消费,编辑和出版商也会因此大发雷霆,但他才不在乎。他会撰写这些故事是因为自己被驱使。
是的,驱使。显而易见,肯定是他梦中的怪物所为。他不愿谈及这件事,但我们既然是朋友......
我不停敦促他。但我现在真希望自己当时没这么做;也许我还能免受接下来这些知识的影响......
埃德加·亨奎斯特·戈登坐在宽大的窗前,沐浴着苍白月光,眼中闪烁的惨白光芒堪比不洁的月光......
“我现在了解我的梦境的含义了。我从一开始就被选为弥赛亚;我是他命令的传达者。我不是在信教。我指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上帝’,人们会用这个词来指代任何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我指的是‘幽暗者’。在我给你读的那些书中有提到祂;他们称祂为‘恶魔信使’。但那都是寓言。祂并不邪恶,因为世界本便没有所谓的邪恶。祂不过是某种异界生物。我将成为祂在地球上的传令者。”
“别那么慌张!我没有疯。你以前也都听说过——古时的人类是如何崇拜那些曾实际显现于地球的力量的,就像幽暗者选择了我一样。这些传说无疑荒唐至极。祂并非毁灭者——祂仅是一种希望与人类的思想建立精神上的融洽关系的高级智慧生物,以便令人类与那些‘另一边’的东西进行某种交流。”
“祂在梦中与我交谈。祂让我书写故事,并将它们分发给那些知情者。当时机成熟时,我们将共同联合,揭露一些人类在梦境中只能猜测甚至察觉到的宇宙奥秘。”
“这就是我频繁入梦的缘由。我被选中成为学者。这就是梦境向我呈现‘犹格斯’和其他一切事物的缘由。现在,我正为我的使徒之职做准备。”
“我不能再向你透露更多了。我现在必须大量写作,睡眠,这样我才能学得更快。”
“‘那这个幽暗者是谁?’我不能再向你透露更多了。你肯定认为我疯了。我相信你有许多支持这一论点的拥护者。但我真的没疯。这点毋庸置疑。”
“你还记得我曾告诉过你我的梦境变得愈加强烈吗?很好。几个月前,我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梦。我身处黑暗——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寻常的黑暗,那里是位于宇宙之外的至暗之域。它根本无法用三维概念或思维模式来描述。黑暗中传来一种声音,一种类似呼吸的律动,因为它是活的。当我看见祂的时候,我只是一种毫无躯体的精神。”
“祂从黑暗中现身——与我交流。不是通过语言。我很感激之前的那些梦境,它们让我适应了视觉上的恐惧。否则我将永远无法忍受祂的存在。祂选择的那副非人形体骇人至极。但是,一旦你理解了,你就能意识到这个形体就像那些愚昧之人编造的关于祂和其他事物的传说一般具有寓意。”
“祂看起来有点像中世纪的人们对恶魔阿斯蒙蒂斯的构想。漆黑的身躯覆盖茸毛,长有似猪的鼻子,绿色的眼睛以及如凶猛野兽般的利爪和獠牙。”
“不过,在祂与我交流过后,我便毫不畏惧。祂会以这副形体显现不过是因为古老岁月中愚昧的人们坚信祂会是这般模样。大众信仰对不可名状之力具有一种独特的影响。人们会认为这种力量污秽不堪,便使它们呈现出邪恶的一面。但祂其实没有恶意。”
“从那时起,我度过的每一个夜晚都能遇见祂。但我承诺过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绝不泄露任何信息。现在我领悟了,我不再有兴为这些芸芸众生写作。恐怕人性对我而言早已毫无意义,因为我已经掌握了位于另一边的那些步骤——以及如何实现它们。”
“你可以远离我,也随你怎么嘲笑我。我所能说的是,我的书中没有丝毫言过其实之处——而它们只涵盖了潜藏在人类意识之外的终极启示的极微一瞥。但当祂的约定之日到来时,整个世界就会了解真相。”
“在那之前,你最好离我远点。我现在不能受扰,每天晚上,这种印象越来越强烈。我现在每天睡18个小时,有时是因为祂希望我能了解更多知识;在准备过程中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但当那天到来时,我将成为祂向我许诺的神明,我将以某种方式成为祂的化身!”
这些就是祂的独白的内容。之后不久我就离开了。我无言以对,也无能为力。但后来我对他的话想了很多。
可怜的家伙,他已经和我渐行渐远了,显而易见,再过一个月左右,他就会达到崩溃的极点。我由衷地感到抱歉,并对这场悲剧深感忧虑。毕竟他是我多年的朋友和导师,而且他是个天才。一切都太糟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一个奇怪却又合乎逻辑的不安故事。如果《死灵之书》可信的话,那当然符合他之前对梦境的描述,传说的背景也肯定确凿不移。我想弄清楚他所谓的幽暗者与奈亚拉托提普寓言或女巫仪式的“暗之恶魔”之间是否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所有关于“那一天”和他成为地球上的“弥赛亚”的无稽之谈实在过于荒谬。他说的幽暗者许诺自己成为祂的化身又是什么意思?像恶魔附身这种古老的信仰一般只有幼稚的迷信之人才会相信。
我对整件事思考了很多。数个星期以来,我自己也做了一些调查。我重温了戈登后续发表的新著作,与他以前的编辑和出版商的通信记录,给他的老朋友们写下的留言。我甚至亲自研究了一些古老的魔法巨著。
然而,我并没有从这一切中得到任何实质性的信息,唯有必须做些什么来拯救戈登的意识愈发强烈。我非常担忧这个人的精神状态,我知道必须迅速采取行动。
因此,大约在我们最后一次会面三周后的一天夜晚,我离开家,开始步行前往他的住所。如果可能的话,我打算恳求他放下这一切;或者至少敦促他接受医疗检查。不知怎得,我带上了这把左轮手枪——某种内心的本能在警告我,我可能会面临某种过激的反应。
无论如何,我把枪藏在外套里,一只手紧紧握住枪托,穿过一些漆黑的街道,通向他位于雪松街的旧住所。
那是一个无月之夜,不详的迹象预示着雷阵雨的来临。预告即将落雨的微风早已在头顶的黯淡之森中叹息,偶尔闪过的几道条纹状闪电也正于西边闪烁。
我的思绪一片混乱,被恐惧,忧虑,决心和潜在的迷惘紧紧缠绕。我甚至都没想好见到戈登后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我一直在琢磨他在过去的数周时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他所说的“那一天”是否早已来临。
屋内一片漆黑。我敲了敲门,但没人回应。门最终在我肩膀的撞击下打开了。木头碎裂的声响被头顶的第一阵雷声掩盖。
我沿着大厅向书房走去。周围黯淡无光。我打开书房门。一个男人正躺在窗边的沙发。毫无疑问,他是埃德加·戈登。
他梦见了什么?是不是又梦见了幽暗者?那个“漆黑的身躯覆盖茸毛,长有似猪的鼻子,绿色的眼睛以及如凶猛野兽般的利爪和獠牙”的幽暗者;那个许诺他成为其化身的幽暗者?
这就是他的五月前夕之梦吗?埃德加·亨奎斯特·戈登以古怪的姿势睡在窗边的沙发......
我伸手触碰电灯开关,但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令我措手不及。它只持续了一秒钟,但它的光亮足以照亮整个房间。我瞥见了墙壁,家具,桌上骇人的潦草手稿。
最后的闪光消失前,我用左轮手枪开了三枪。一阵新近的雷声仁慈地掩盖了骇人的惨叫。我自己也随之尖叫。我没有开灯,只是收拾了桌面上的文件,然后奔向雨中。
回去的路上,雨水夹杂着滴落脸庞的泪珠,每一次雷声的轰鸣,我都以一种将死的恐惧的抽泣来回应。
我无法忍受灯光,我捂住双眼,盲目地跑回自己屋内的安全地带。在那里,我没有阅读带回的文件,而是直接将其烧毁。我不需要这些,因为我不必知道更多信息。
这已经是数周前的事了。人们最后进入戈登的住所时,没有发现任何尸体——只有一套看起来像是被随意仍在沙发上的合身衣物。屋内其余的一切都完好无损,但警方指出,屋内没有任何可以作为戈登证件的文件表明他失踪时带走了它们。
我很欣慰他们没有找到其他线索,如果不是因为戈登被认为是疯子,我将很乐意保持沉默。我曾也以为他疯了,所以我必须将一切公之于众。我之后打算离开这里,我想尽可能地忘记一切。在这点上,我很庆幸自己没有陷于梦境。
埃德加·戈登没有疯。他是个天才,是个善人。他在书中道出了真相——恐怖在我们周围盘旋,在我们之间盘旋。
因为当闪电划过房屋时,我瞥见了躺在沙发上的东西。也就是让我开枪射击的东西;让我在暴风雨中抽泣的东西,也正是让我确信戈登没有疯,只是道出了真相的原因。
因为附身的仪式已经发生了。在沙发上,躺着一只穿着埃德加·亨奎斯特·戈登的衣物,形像阿斯蒙蒂斯的恶魔——一只漆黑的身躯覆盖茸毛,长有似猪的鼻子,绿色的眼睛以及如凶猛野兽般的利爪和獠牙的生物。那正是埃德加·戈登梦中的幽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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