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的时候大家都很清闲,伊卡斯特约人就方便的多。他本可以叫个仆人去替他通知一下朋友们的,但他又不是很愿意使唤人,于是自己背上琴骑着车就出发了。他的车子涂着考究的黑漆,车把上还有金色的莫里德家姓氏纹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太热了。他心里想。这个天气也要去钓鱼吗?冰湖上得热成什么样啊!
转眼间到了诺索安家。门房认得来人是谁,引他到门口花厅稍坐,进去通报了。伊卡斯特在藤萝架的阴影下休息着,马上就有女仆端来了茶水,站在他背后给他扇扇子。莫里德家的仆人并不这么伺候主子,这让伊卡斯特觉得很拘束。他一边回头一边道谢,一边示意她可以去忙自己的去了。对方并不理他,只是微笑着继续扇着扇子。
好在通报的过程并不长,一会儿门房就回来了,身后跟着管家,亲自请他进去。
“莫里德少爷早上好啊!”管家向他打招呼,“今儿个家中客人很多,招待不周了!”说着他发现有个地方有些不对劲,于是伸手摸了一下伊卡斯特刚刚用过的杯子,转而皱眉对那个女仆说,“怎么没有拿冰的来?”
“没关系!”伊卡斯特连忙说,“喝太冰的对胃不好。”
管家转回脸对着伊卡斯特的时候又都是笑容了,一双精明的眼睛在镶金边眼镜后闪闪发亮。“您随我来。”他说着挑开帘子。
大厅里坐着几个穿着蓝色军装的年轻人,小声谈论着什么事。见有人来,他们都收了声,警觉地看着管家身后的人。管家因而介绍:“这位是莫里德家的少爷。这几位是海军部几位长官的勤务兵。”
“莫里德”这个姓氏在布里卡亚没有人不知道。几个年轻人连忙站起身和伊卡斯特打招呼。伊卡斯特回了礼,却分明听到有个冒失的家伙小声说了句:“莫里德家的怎么没有耳朵啊?”
他的同伴瞪了他一眼,他自知失语,低下头不敢看伊卡斯特。伊卡斯特有些发愣,管家赶紧说:“少爷您这边请,我家少爷在楼上等您。”
上楼梯的时候,好心的管家替那个人解释:“那人不大会说话,您别往心里去。”
自然是不会往心里去的。如果是以前,伊卡斯特会忍不住摸一摸自己的耳朵,但现在他忍住了。
诺索安家和莫里德家是世交,莫里德家的祖辈还是伊德兰的初中老师,伊德兰和伊洛彭斯从小就玩在一起。父辈的友谊也延续到了下一代。伊安是伊卡斯特高中时的同学,暑假过完就是布里卡亚大学航海驾驶系一年级的学生了。
伊卡斯特的社交圈子并不窄,但是其中大多数人都是冲着“莫里德”家的头衔去的,能够交心的朋友并不算很多,伊安绝对能算是其中一个,也是为数不多从没说过他的耳朵的人。伊安是人群中闪闪发光的人,英俊的脸庞和颀长的身材,出生于军旅世家的他身上浸染着军人的勇毅与果敢,无论在哪都会是众人的焦点。
钓不钓鱼也无所谓了。伊卡斯特问:“你家楼下坐着的那些人,来干嘛的?”
听到这话,伊安的脸色有些变化。他将椅子拖到伊卡斯特面前,示意他附耳过去。“海上的事儿。”
“海”指的是冰湖。冰湖很大,虽然叫做冰湖,但是和一个海差不多大。莫顿帝国在北面,瑞雅玛伊在南面,双方以冰湖的中心线为界。冰湖边上的部队自然就是海军部冰湖舰队。根据《航海条例》,除民用船只外,南北军队不许越过中界。双方就在一个相对紧张的状态下进行着贸易。
伊安四下看确保没人在听——怎么会有人在听呢?他的房间足有一个教室那么大,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墙上不是书架就是卡拉特莫产的挂毯,遮的严严实实的,足够安静。确定四周没人,伊安说:“我们有一艘运煤船被对面的扣下了,还是在我们这半边被人抓去的!南方佬说是违反了《航海条例》,说里面藏着我国的间谍,谁知道是不是欲加之罪!再说他们这可是越界抓人,就是个挑事的借口呗!他们扣了船、扣了人,还向我们发了外交警告。上面派了人去谈判,但是谈不拢,所以可能要开战了,现在在商量这战能不能打呢。”
伊卡斯特总觉得从“谈不拢”到“要打战”之间还省略了太多细节,怎么突然就已经到了战争边缘呢?他回想起某天看见的父亲的书稿《古战争史》中的一句话:战争的永恒动机是利益,永恒主题是伤痛。伊安说的很轻描淡写,甚至有一点点难以察觉的兴奋。伊卡斯特有些担忧,但他不知道该对他的朋友说些什么。
“所以会不会打呢?”伊卡斯特问。其实更应该问问“能不能”。
“我不知道。”伊安无所谓地摊手,倒在柔软的沙发里,“还得看各位叔叔们的讨论结果。”
“各位叔叔”是整个海军部的中流砥柱,随便一个军衔都不低。军官们不喜欢在海军部的军营里开繁文缛节的会议,这种上头还没有定调的事情他们喜欢到某个人家中谈,对外都说是“打金特牌”。久而久之,人们知道“打牌”和时政总是有些关系。
“哥哥可能会知道。”伊安说的是伊德维奇。伊德维奇比伊安大六岁,和伊瓦洛特同岁,但却年轻有为,已经是海军部某部门的公务员了,据说明年还会升。伊洛彭斯很少拿什么东西在一起比较,只是说到伊德维奇时总会对旁人说:“要是伊瓦洛特也这么让人省心就好了!”
一时无话。窗外的虫聒噪地叫。伊安提议:“我们叫上伊吉斯吧。”
肯定是要叫的。伊卡斯特欣然同意。伊安说:“你把琴放这吧,背来背去不累吗?”
伊卡斯特本想坐在船上的时候可以弹会琴,转而又想起了姐姐早上那句话,便把琴搁在了伊安房间里。
他们到希俄拉沃家的时候,这家的男主人正在和什么人吵架。伊甫罗斯长得像是油画上的斗士,有一副漂亮的一字胡,边角微微上翘——正是时髦的款式,但并不是所有人蓄这样的胡子都像他这么精神。据说每天都有专门的男仆花半个小时给他梳理胡子。
伊甫罗斯发火的时候胡子的角已经翘不起来了:“不是说了不要放糖不要放糖吗!这点事情弄不清楚!”
伊卡斯特和伊安小心翼翼地转过门厅,看见了伊甫罗斯发火的对象——一个家仆。这人像是新来的,对于伊卡斯特和伊安来说是生面孔。他满头大汗,局促地站在那,衣服后背湿透了,几乎要滴出水来。伊甫罗斯感觉到有人来,回头看见是两个孩子,勉强挤出一点稍纵即逝的笑容打了个招呼:“早啊。伊吉斯在楼上,你们出去玩吧。”
他的脾气不太好,伊卡斯特和伊安都是知道的。两人也不敢多待,加快了脚步往楼上走。在楼梯拐角遇到了一袭红裙拎着珍珠链提包的伊兰,三人互相打了招呼。
伊兰在楼梯上探出头往下看,让人担心她会掉下去。“不应该发那么大的火的。”伊兰嘀咕,转而又向两位哥哥笑:“让你们见笑了,父亲一直都这脾气。上楼去吧。”
“往常也没见发这么大火。”伊卡斯特说,“就因为茶里放糖了?”
“不是糖的事情。”伊兰解释,“冰湖那边不是关系紧张吗,家里的生意很受影响。”
伊兰苦笑:“是啊。而且运的还是值钱的货,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后面的船主不敢出发了,太多订单积压在这了。”说着她又探出身子看了一眼楼下的伊甫罗斯,“所以不是糖不糖的事。”
说着她抬起雪白的手腕看了一眼表:“抱歉,我该走了。下午还有个茶话会——你姐姐也有去的吧?”
伊莉莎说的是“读书会”而伊兰说的是“茶话会”,可见这次聚会在不同的人眼中性质不太一样。伊卡斯特点了点头,伊兰笑着和他们挥挥手,一手提着包一手提着裙摆哒哒哒下楼去了。她在楼下和伊甫罗斯说了几句话,伊甫罗斯挥了挥手,一副“别来烦我”的样子。
说话间伊吉斯走来了。“这两天家里过的可不太平。”伊吉斯说,“你们来的不凑巧。”
他看着楼下的伊甫罗斯,突然笑起来,好似损失的是别人家的钱一样:“也不知道亏了多少。我们去哪玩?”
“我怎么知道?”伊吉斯又笑。这笑并没有苦笑的意思,似乎家里的生意和他并无关系。他知道只是亏钱而已,家里的天塌不下来。在这一点上,兄妹俩都是挺像的。他们被保护的太好了,外界的风雨淋不到他们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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