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波在黑影中,惊慌失措地往回跑了一小段,觉得不太对,扭头看躺在地上的阿宇。阿宇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肥波愣了一下,跑向阿宇。茜儿和三个女乐师也跑过去,跪着围住阿宇。肥波哭丧着脸,拍着阿宇:“哥啊,哥!你说你是不是傻啊,是不是啊?翻特么什么墙?呜呜……命都没了…啊呜!”肥波张开嘴,大声嚎啕起来。
“哟!好了,这下没戏唱咯!主角嗝屁了。”工头曹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们见阿宇被枪击中,性命不保,幸灾乐祸地起哄,“都回吧,都回吧!散场啦!”
工头曹起身,开始往回走。跟着一起看热闹的山民们,袖手旁观地瞅了半天,本来心里已经被年轻人们高涨的翻墙激情,点起了小小火苗,见领头的阿宇被打下来,默默地转身离开。
“啪”肥波被人重重地来了一记耳光。他吓了一跳,低头看。阿宇在茜儿和女乐师的搀扶下,坐起身,紧跟着又给了肥波一耳光,说:“嚎啥嚎?!嚎丧啊!”
阿宇伸手掀开衣服,查看中枪位置皮肤淤青,肋骨间还有灼热感,并没有流血。
山民们长期受辐射影响,身体已经发生变异,类似癌变,部分皮肤组织钙化,铅弹自然打不穿。上一次世界大战,将所有高精尖武器都销毁了,资源、技术荡然无存,最基本的轻武器所需火药也没法制造。
对付“犯罪分子”,普通武力就够了,警卫队平时装备都是棍棒、刀叉,能拿出发射铅弹的枪械,算是高阶装备了,要不是皮队长要做秀,一般都锁在军械库里。
末世,人力资源稀缺,轻易不能死人,要尽可能地保存劳动力,“服务涅拜特人”是所有大陆权贵的共识。“死刑”第一次被全面禁止,再穷凶极恶的罪犯,也只能执行终身劳役,去荒漠、戈壁种植EGUS树,要死不活的艰苦程度,还不如一枪嘣了,来得痛快。
阿宇忍着疼痛,摇晃着站了起来,往回走。来到墙边,发现许多人都停了,他赶紧向大家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让女乐师跟着节奏,继续敲击腰鼓。茜儿和其他女乐师不演奏了,手脚并用,运力推拽着支撑杆。
大家看阿宇没事,信心回来了,又跟着摇。远处,琵琶声也停了,只留下鼓声与腰鼓同频。黑色夜空里,“咚咚…. 咚咚….”低沉的敲击声,像巨人的心跳,在夜空里回旋,像暴风雨来临前,震荡的闷雷。
“呲呲呲…呲呲呲”,越来越多的黑水,从螺帽缝隙中冒出,散发到空中变成黑色浓雾,弥漫“绝境之墙”周边,三、五米外已经看不清人影。支撑杆与立柱的连接处,空隙也越来越大,立柱开始轻微地摇晃起来。
阿宇在支撑上摇着,发现墙内怎么好像也有人影在摇晃,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进去的,他高兴地招呼到。
雾中人影晃动,没人理他,诡异地发出“咿咿啊啊”叫喊声,像无数人在地狱里嘶嚎。
响声吸引了已离去山民们的注意,大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工头曹。帅保安过去问:“老大!你看,这…….”
工头曹看着摇摇欲坠的立柱,楞了一下,抬腿一脚把帅保安踢出个跟头。
“这,这个屁!上啊!”他指着想打道回府的山民们,骂道。“那还看个毛线啊!都给我上,有多大劲,使多大劲。谁偷懒,我特么抽谁!”
一看老大发威了,手下人赶紧跑过去推搡着山民们,像驱赶牲口一样,往铁丝网那边赶。全员上阵,大家热情互相激发,掀起了高潮,连柱子带铁丝网“哗哗......”地全都晃起来。
情况突然发生反转,让在记者前面嘚瑟、摆POSE的皮队长有些懵。嗅觉敏锐的记者感觉到眼前浓雾里正在发生大事,纷纷开始调转镜头,对着浓雾,等待猛料。
皮队长恼羞成怒,给警卫队员下命令,喊道:“特么的!楞着看啥看?开枪,都给我开枪!”
警卫队员们纷纷举枪,朝浓雾另一头,漫无目标地进行盲射。
不断有人中弹,摔落下去,山民们根本不惧,互相搀扶着爬起来,忍痛回去摇得更起劲了。皮队长见铅弹没用,开始招呼手下投掷催泪气灌,气罐又大、又沉,面对厚又高的墙体,要投过三层墙谈何用意,最多落在二、三层之间,冒出的腥辣气体也被浓雾稀释,只能让人咳嗽、流泪,场面稍微有些混乱,失去统一的节奏。阿宇赶紧高叫道:“别乱!啊,别乱!把布弄湿,蒙住眼睛、鼻子。”
人们纷纷从衣服上撕下布条,朝布条撒尿,不顾腥臊之气,蒙住口鼻,继续猛摇立柱。
工头曹让几个力气大的手下,找来石块,朝对面砸过去,反击警卫队发射铅弹,效果并不明显,但诡异的是,被石头击中的警卫队队员,不论被砸得多惨,没有一个人流血或骨折,只是怪叫着,悟住后脑勺四周鼠窜,又被皮队长挥舞警棍,殴打驱赶回来。
双方对峙期间,突然,“嘭嘭嘭”连续巨响!几根支撑杆的荷叶全部崩开,失去支撑的立柱,如同被伐倒的参天大树,缓缓地往前坠落,连带着铁丝网一起倒下。山民们爆发出狂喜,高声叫喊!与此同时,山坳两边也传来倒塌声、人们欢呼、庆祝声!
立柱倒塌时,探照灯摔坏,灯芯里装着EGUS植物燃油,全部泼洒到了铁丝网上,被火星点燃,加快了铁丝网崩裂。
最后一层受到撞击后,稍微支撑了一下,也开始坍塌,砸向墙脚下的警卫队和记者们。大家惊叫着,拼命往坡下跑,皮队长跳上蒸汽摩托,追赶手下人,威胁他们回到原位。倒下的铁丝网,把停在原地巡逻车全给压瘪了,坡顶地面被带着火焰的铁丝,抽打得斑驳不堪,面目全非。
如果他们留在原地,早已变为齑粉,看着如此凶险,警卫队员和记者们,更是疯跑,生怕跑慢一些,小命不保。
“绝境之墙”真的倒了?山民们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集体陷入癫狂,兴奋之极,纷纷用各种办法,争抢着要从铁丝网上踩过去。
更有猛人尝试扒开铁丝,往里面走,没走几步,衣服、头发被勾住,接着手脚被尖刺勒出一道道血痕,再往前走,整个人被缠住,无法动弹,越挣扎,扎得越深,眼看血“汩汩汩汩”地流了出来。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到处是无助的哀嚎。
以前隔着“绝境之墙”看城市,只当做一道风景线,去不了,也就忍了。现在墙倒了,就差那么一步,跨过去就行,却束手无措。大家停在边上,看着黑雾透着点点光亮,焦急万分!
旁边的人也都看着他,毕竟,阿宇眼下成了领袖般人物,如同带领犹太人出埃及的圣人摩西!
阿宇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在里面推墙的人影,纷纷拿着白骨往铁丝网上扔,铺成了一条白骨道,阿宇看了看,眼睛一亮,对大伙说:“去,快去,把板车都给拆了,拿过来铺上!”
他这么一说,像点亮了众人心中的明灯。大伙赶紧往回跑,去拆板车。工头曹指挥手下把山间石板直接抬来,压住铁丝,组织山民们铺路,防止有人乱放。
山民们找来各式各样的铺垫物,扔入铁丝荆棘丛中,沿着那条白色骨道,边铺,边前进,像摩西在红海里劈开那条通道,让大家穿过无边无际的海洋,走向西奈山。
路终于打通了!山民们如同炸了窝的蟑螂,蜂拥着从通道穿过,无数身影迅速冲进黑色浓雾中。
阿宇跟着大家走上白骨垫底的通道,发现路旁影影绰绰,许多人影,貌似之前的人都还没走,他们在原地踌躇不前,低着头,无声地晃动身体。阿宇靠近观看,他们便朝阿宇嘤嘤地笑,笑起来,只有嘴巴咧开,其他面部肌肉僵硬,皮肤异常白。
人群中,有个老太太挽着个俊俏年轻男人的胳膊,转过身,一张满是褶皱、惨白的大脸,欢喜地扑向阿宇。
阿宇惊得往后摔倒,差点掉下白骨道。瘸老太怎么没死?!是自己亲手将她的骨灰埋在山石坑里,还放上石碑和搪瓷碗。他再壮起胆,仔细看…….
瘸老太跟年轻男人互相爱慕地看着彼此,笑呵呵地,摸着对方煞白的脸颊,恐怖的是,两人身下,竟然没有腿!除了瘸老太,人群中,还有冒险翻墙,被火的列车炙烤而死的男乐师们!
突然,阿宇身旁“切切蹡蹡”琴弦响起。他扭头看过去,见茜儿和女乐师们流着泪,对着黑雾里的男乐师们,吹奏、弹拨幽怨之音,正是埋葬瘸老太那天演奏的安魂曲。茜儿从衣袖里掏出黄色长条纸,往空中抛撒,纸上还画着红色雷文,应该是某种符箓。符箓飘在空中,好像被乐音驱动,跟着节奏飞舞,自燃起来,燃烧化为灰烬……
“咿咿呀呀”声再次响起,像某种神秘力量召唤,人群动了,他们没有往坡下去,而是穿过黑雾,往山区方向走。他们之中的“人”,不仅没有腿,还有的,头也没有……阿宇呆若木鸡地跪坐在原地,看着那些残缺的人形,渐渐被浓雾融化、消弭,再看脚下白森森、闪着幽冥鬼火,无数白骨铺垫而成的骨道,抬头,看远方下城方向,一列火车由西向东,往荒漠行驶,圆锥形、淡黄色光柱缓慢而沉静地钻入大漠,众多排轮所发出遥远的咔嚓声,在寂静的幽暗中,听起来呆板而怪异,车尾小窗投射出白色光芒,一路追逐着车头蒸汽炉喷出淡白色烟雾,没见铁轨,只是悬浮在沙子的冥河之上,长长的,孤寂的汽笛鸣叫,回荡、呼唤着奔向东方。
阿宇失魂落魄地起身,走出浓雾,来到坡顶,看着坡下,由喷着白雾的巨大的诡异机器组成的黑影之城。那就是朝思暮想要去的城市?他心底对翻墙入城行动,突然产生出一种懊悔、畏惧的感觉,就像悔不该当初,他遇到陌生男人所引发的一系列惨剧。也许,他们打通的不是幸福之门,而是去往鬼域之门!
进城会发生什么?他心里真没底。见阿宇还站在原地发呆,肥波跑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衣服,往坡下狂奔。茜儿她们也跟着疾驰下山。肥波兴奋地大叫:“进城吃肉啊!噜啦啦噜啦啦,噜啦噜啊噜......!”
一夜过去,凌晨灰蒙蒙天光下,坡顶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绝境之墙”倒塌后剩下一片狼藉。皮队长追了一夜逃兵,又回来了,他站在废墟边,看着在他高光之夜,“绝境之墙”竟然倒在他面前,还被媒体全程记录,心中那个恨啊,恨得他直咬牙花。
有胆大没跑的记者,怯生生地过去采访他,问:“队长?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皮队长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虹膜,朝着被他打得歪瓜裂枣的警卫队员们,嘶吼道:“给我特么全城戒严!宵禁!特么的!把这帮耗子都给我揪出来。我特么捏死他们!我。”
评论区
共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