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欢的意识一直处于灵力的幻境中,从出生到现在的人生历历在目,他看着自己如何被部落里的小孩欺负,父亲对母亲的颐指气使,部落里的人如何欺负母亲,记忆像从木箱中倾倒出来一样涌向托欢。当然,记忆中也不完全都是屈辱,十五岁那年参加纳达幕,术赤部一名叫达达克的小姑娘为他的人生中带来了些许的慰藉,分别时相约明年再见,但这一别竟成永绝。术赤部遭到了肃真人的偷袭,达达克一家被虏去,这竟成托欢立志要成为一名斥候的动念。在成为正式的斥候之前,托托布赫带领着部落里的年轻人,去汉人的边境偷袭那里的村庄,托欢成功抓住了一名企图向长城守军报信的汉人,但托托布赫却逼迫托欢在众人的注视下杀死了这名汉人,至此托欢成为了部落里的一名正式的斥候。那一夜他像一具没有意识的傀儡一样杀了很多村民。直到因为肌肉的抽搐才停下来,而托托布赫还是略微失望地看着他。满都曾向托欢成为斥候表示了祝贺,但他没有任何表情和回应,在回到部落后很长时间,他都一言不发只是麻木地生活。
看到自己像行尸走肉一般地骑马,走路,吃饭,喝水,放牧。部落里的小孩朝他扔石子,把头打破了也没有反应。库都尔班和速布达里带他去折磨俘虏,自己也只是毫无情绪地跟着动作,甚至和其他人一起把掳来的女人当作发泄的工具。母亲每日以泪洗面而他却无动于衷,甚至对母亲恶语相向,直至母亲因悲怆而晕厥才幡然醒悟,托欢抱着母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此刻才明白在这世上只有母亲才是唯一在乎他的人。渐渐的这些记忆开始模糊,疼痛感开始越来越强烈,耳畔传来一个声音在低语,几乎细不可闻却清晰至极。“记住,你不认命。”
在一声凄厉的长叹后托欢被药物的刺激弄醒,随即顿感喉中一股憋闷,仆人将托欢的身体侧翻过来,用一个木盆接住呕吐物。伤口的剧痛使得托欢的神志清醒,贾赫拉尼马上对托欢进行了一些检查,确认他已经清醒过来。
贾赫拉尼将他的身体放平,然后拿过一个草枕垫在颈下。然后对仆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个受伤的仆人站到了帐外,在确认帐外无人后继续对托欢说道:
“我是汗王请来的医师,你受了很重的伤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营中有人想要杀你暂时被我的仆人阻止了,暂时不要说话只需要点头和摇头既可。”
贾赫拉尼用一块麻布擦拭托欢的嘴,在得到肯定的表示后继续着。
“看来她已经伤愈了,春天老师曾伤过她,没想到现在竟能痊愈,真是可怕。”
“她没有吸你的血吗?”贾赫拉尼注视着托欢的眼睛,在片刻的迟疑后托欢摇了头。
贾赫拉尼狡黠地看了一眼托欢,托欢的眼皮跳动了一下,这一微小动作还是被捕捉到了,托欢摇了摇头。
“嗯,那就好,那就好,待会儿汗王要问你话,这事关生死你要想好回答,你稍事休息,我派仆人去禀报你已经醒了。”
贾赫拉尼吩咐仆人为托欢服用一些药汤,又在绷带上涂抹着一些药膏。不一会儿仆人返回,贾赫拉尼也完成了涂抹,当库布伦炯进入营帐时,贾赫拉尼与仆人躬身告退,走到帐门时满都一把拦住了他,其他人都被挡在了帐外。托欢想要表示行礼,也被汗王制止。库布伦炯转头看了一眼贾赫拉尼,后者点头表示托欢可以说话。
“你的回答将决定你的生死,也决定着众人的生死,所以你要如实回答,你明白吗?”库布伦炯坚定地说完。
“我没有看到,当时是脱脱在盯梢,我去林中小解时突觉有人靠近,当我转身时闻到一股腥臊之气便觉恶心晕眩袭来,再转身便看到一个貌似满达尔的人拿刀砍向我,我也拔刀自卫,但无奈敌不过那人,我被砍伤数刀。”托欢有气无力地回答,但他的眼睛一直看向库布伦炯。
“然后我晕眩无力倒在地上,那个人就刺中了我的胸口,之后我就晕死过去。”
贾赫拉尼走到木板侧面将托欢胸口的绷带小心揭开,向库布伦炯展示那些刀伤。汗王看了一眼贾赫拉尼,然后又将目光移向托欢。
“然后我是被痛醒的,女巫用箭把我钉在树上,身体却无法动弹,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脱脱告诉过我,满达尔已经死了,所以那个和我打斗的人不可能是满达尔,应该是女巫穿着满达尔的衣服,潜到树林中偷袭的我。”
说完托欢咳出了一团黑血,库布伦炯往后退了一下,血污顺着木板流在了毡毯上。贾赫拉尼按住托欢,并将他嘴边的血迹擦掉。
托欢有些虚脱然后便突然晕死过去,贾赫拉尼转身打开药箱翻找着什么,然后拿出一支琉璃瓶,拿过木碗将瓶中的液体倒出,又加入了其他的一些药粉进行搅拌,
“怪不得他昏迷不醒,原来是中了毒,他刚才说闻到过一股腥臊味,这种味道让他恶心乏力,那是一种用黄鼠狼尿,毒伞菇粉和菠菜汁混合制成的毒气,闻到这种毒气的人会产生幻觉。”
贾赫拉尼将药汤缓缓倒进托欢的口中,然后翻开他的眼皮观查是否起效。
“每个人中毒后的症状时间各有不同,解毒药也是需要时间才能起效。”
“之前靠近过山洞的斥候也闻到过相同的味道,看来那女巫用的是同一种毒气,在进攻山洞之前要把这种药膏抹在头套里。”
说完他将一小罐药膏递向满都,库布伦炯点头示意满都收下。他又注视了一下昏迷的托欢,一种不易察觉的怀疑浮现在眼神里。
“他醒来后,直接向我禀报。”说完库布伦炯转身离开营帐,满都瞥了一眼托欢后也紧随其后。贾赫拉尼向二人施了一礼,之后两个仆人便进帐清理血污。
脱脱和齐木格被分别召唤至汗王处质问当晚发生的经过,最后还进行了对质,托托布赫和库都尔班也参与了质询。速布达理逐步恢复神志后,也将他与满都的遭遇再次讲述了一遍,托托布赫向汗王提出了要亲手了结托欢的请求。库布伦炯否决了托托布赫的请求,“在没有把事情完全搞清楚之前,还不能杀掉托欢。”他甚至有了一个想法,利用托欢来吸引女巫。
当天傍晚他将贾赫拉尼召到了大帐内,直截了当地提出了用迷药让托欢说真话的要求,贾赫拉尼与库布伦炯进行了争辩,最后还是被胁迫将托欢抬到了大帐中。
托欢虽然暂未苏醒,但四肢还是被绑在了木架上,这是托托布赫提出的,他想在必要的时机一刀将其斩杀,自从听完速布达理的讲述之后,他就越来越想除掉这个杂种儿子,以免托欢再带来什么不可收拾的麻烦。众人在大帐内用警惕的眼神看着贾赫拉尼将药剂灌入托欢的口中,贾赫拉尼拿出一个小型沙漏进行计时,不多时托欢发出几声咳嗽,贾赫拉尼翻开托欢的眼皮,检查了一下药剂起效之后,便向库布伦炯躬身施礼,表示可以进行问话了。库布伦炯走到木架前,整理了一下心神开口问道:
库布伦炯皱眉看着托欢,托欢在药力的作用下,半睁着眼缓慢摇动着头,发出含混不清的喉音,当库布伦炯再次发问之后,托欢才艰难地作出回应。
库布伦炯有些许恨意地看向贾赫拉尼,显然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帐中众人也向他投来了不善的目光,贾赫拉尼看了下小沙漏,对库布伦炯提出了一些问话的建议,然后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托欢,你看到女巫了吗?”库布伦炯换了种问话的方式。
“我……我看到她站在洞口,对我招手,然后,然后又退入洞中……”
在贾赫拉尼不断的帮助下,库布伦炯的问话渐入佳境,而托欢也在药力作用下说出了令众人惊愕的细节。
托欢独自盯梢那天,就在速布达理和满达尔下山不久,白鹿也突然离开山洞,女巫就站在洞口看向白鹿离开的方向。托欢探出头窥探了一下女巫,这一刻的对视却被女巫的双眸摄中了心魄。然后便失去知觉直到天明时分才醒来,随后便从轮换的人口中得知速布达理重伤,满都生死不明。但他不敢和其他人提起自己被女巫迷魂,于是在前日傍晚再次被女巫的迷魂术与毒气麻痹,女巫本想吸光他的血并将其虏走,但脱脱和齐木格的到来打乱了女巫的计划。听到这时托托布赫上前一步,拔出腰刀向托欢砍去,但被满都格挡了下来。库布伦炯震怒呵斥手下,将托托布赫拖出去绑在马槽上打二十鞭子,同时也呵退了库都尔班。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盘问后药效开始消退,托欢开始逐渐失去意识说起了糊话,库布伦炯想要贾赫拉尼再给托欢灌一点药,他还想再问一些细节,贾赫拉尼告诫库布伦炯,如果药剂过量的话托欢将会中毒有可能再也无法醒来,库布伦炯决定从他身上榨取最后一点情报,生死也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无奈之下贾赫拉尼只好将药剂灌入托欢口中,可就是此时风突然变大了。
起初只是将篷布吹得噼啪作响,但不一会儿风势就强到足已摇晃帐篷的程度,帐内的人不免开始露出惊慌的神色,满都指示着手下出去加固大帐,库布伦炯心里也有些惊慌,但他还是强装镇定,在木架边来回踱步。回头催问着贾赫拉尼药剂起效没有,贾赫拉尼翻开托欢眼皮的一瞬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退后了几步,托欢的眼眶中充满了绛红色的血,血液迅速将整个眼球包裹,不断从眼眶中渗出,托欢发出一阵如野兽般的嚎叫,突然间他一发力捆绑着四肢的绳子断裂。
托欢发出一种诡异的尖啸声,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浪震得捂耳伏地,速布达理身上的多处伤口竟被这声浪震破,托欢纵身从木架上弹起扫视四周,一把抓住库布伦炯的脖颈,以常人无法企及的速度撞破篷布冲出大帐。在帐外的卫士还没来得急做出反应,竟被冲出来的托欢撞翻在地,托欢拖着库布伦炯迅速来到马厩,一路上库布伦炯在被拖行的过程中不断被地面上的各种杂物撞击得遍体鳞伤,当托欢将他挂在马背上时已无丝毫能力反抗。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满都,操起弓追出大帐在看清托欢后,就满弓朝托欢射出一箭。托欢骑在马背上转头举手将那支箭在半空中接住,手掌一用力竟将箭杆折断。此刻的风雪也越来越大,满都还没有从眼前的震惊中回过神,便被狂风吹飞的杂物撞倒在地,托欢一夹马腹便驮着库布伦炯朝山洞方向疾驰而去。风雪诡异地越来越强,待托欢消失不见后风雪骤停,整个营地里一片狼藉。
大帐在狂风中倒塌,众人此时开始在大帐中救出同伴,满都的头被摔破了鲜血嘀嗒在身上,他还是不敢相信汗王被托欢掳走,冲向倒塌的大帐拼命地翻找着。贾赫拉尼被两名仆人从残骸中抬出,大腿被倒塌的蓬柱砸断。满都慌乱地寻问每个能看到的人:“汗王在哪?汗王在哪儿?!”满都快要哭出来了
在一阵慌乱之后满都终于接受了残酷的现实,汗王已经被暴走的托欢掳去,他愤怒地冲到贾赫拉尼的帐篷里拔刀向他砍去,仆人用木架挡住了这一刀,两人停下手里的包扎将满都抱住,贾赫拉尼高声向满都解释着:“满都大人,现在你们应该赶紧去救汗王,女巫利用托欢掳走汗王,一定是要进行血祭,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去追上托欢他们!”
当听到还来得及这句话,满都稍微回复了一些理志。此时也有一些人冲到了帐篷里,也想要杀死这主仆三人。满都制止了这样的行为,令手下将这三人绑在雪撬上拖到马厩中去。托托布赫与库都尔班收拢了没有受伤的人来到马厩集合,贾赫拉尼和仆人也被拖到了这里。此时最有威望的托托布赫已经掌握了人马的指挥权,他愤怒地走到贾赫拉尼的面前,一把扯住贾赫拉尼的头发,恶狠狠地说:“好你个天煞的奸细,待救回汗王我定要亲手把你的皮剥下来!莫图鲁!你用雪撬驮着他们,我们走!”
一只猫头鹰在远处的枝头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其实刚才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就是女巫的手笔。就在托欢掳走汗王后不久,趁营内一片混乱之际,女巫派白鹿将汗王的坐骑诱拐离营,她留下猫头鹰在此监视,即便刚吸食过两个人的鲜血,但制造一场威力十足的风暴也着实严重消耗了她的灵力。
虽然风雪掩盖了一些托欢的踪迹,但托托布赫毕竟是部落里的老斥候,很快就判断出这一行蹄印是通向山洞的,托托布赫分出一组人前往北麓的松林,自己带领另一组人直扑山洞。来到山洞前的一段距离时,托托布赫一挥手示意众人停下,他抬头朝崖壁上打了一个呼哨,却没有任何回应。他心想那两名斥候看来已经丧命,更是气得脏话咒骂了一阵。看着萦绕着洞口那股淡淡的雾气,他知道这是女巫布下的瘴气,于是派人侦察了一下洞口前的一些血迹后,下令所有人下马并戴上头套。
他下令将贾赫拉尼的仆人拖到了洞前,并给其中一名戴上了头套,让他当诱饵进入山洞。后面跟着四名勇士,用刀和短矛将那名仆人架在前面。在进行了两次试探后,在确认了头套的防毒效果后,托托布赫留下了一人看管贾赫拉尼,便带领着队伍进入到山洞中。
洞口阴暗逼仄也就仅够一个人通过,满都看看这洞壁的四周,真不知道那白鹿是怎么从容地进出的,虽是冬季但洞内却较洞外温暖,洞顶不时有水滴落下来,满都举起了火把机警地跟在仆人身后。两名仆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伸出手在洞壁中摸索着前行。突然其中一名在洞壁中摸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满都上前用火把照亮一看,竟然是一处陷阱的绊绳,这让他愤怒地咒骂了一阵,然后站在一旁示意后面的人小心通过。当所有人通过后满都用刀压着仆人解除了陷阱,在确定没有次生陷阱后推搡着仆人走到前排。
再深入到洞中后卡卿靠近托托布赫低声说道:“好像瘴气减退了,让那两个白狗脱下头套看看。”
托托布赫点点头,于是下令让两人脱下头套,在几声威呵之后,两个缓慢地脱下了头套。在深吸了几口气后,莫图鲁上前检查了一下,确认已经没有瘴气之后,其他人也脱下头套挎在腰间,满都将两个仆人的头套收走,继续用武器押着他们前行。虽然没有了毒气但洞中的气味依旧难闻,不时有人咳嗽着或都打着喷嚏。刚开始有人打喷嚏时托托布赫还上前拳脚伺候,但不多时他自己也打起了喷嚏。
“妈的,莫图鲁,卡卿,你两个人看着白狗在后面跟上,不能再磨叽下去了其他人跟我来!”既然偷袭已不可能,干脆带人直接冲进去。一行人加快了前进速度,刚通过一个天然的弯道后,传来一阵沙沙的石块滑落声,托托布赫和满都冲在前面没有注意到,库都尔班听到了这异响,他抬头看洞顶惊呼一声:“不好!快跑,洞要塌了!”
就在刹那间库都尔班冲过弯道,将托托布赫与满都向前扑倒在地,一连串沉闷的垮塌声与惨呼声交织在一起,震动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洞中的灰尘却着实好一阵才慢慢消散。满都伸出手去摸索着熄灭的火把,托托布赫站起身从腰间摸出火折子,借助微弱的光线他将满都手中的火把点燃,灰尘仍然没有完全消散,两人也不停打着喷嚏。
在四下照看了一下才从刚过来的方向看到一个人影爬在地上,这时托托布赫惊叫着冲过去:“库都尔班!库都尔班!我的孩……”
托托布赫已经无法把话说完,悲愤交加的他无声地流着泪,满都俯身将库都尔班的双眼合上,一大堆石头压在库都尔班的背上,他双手向前奋力伸出一大团血污从口中喷洒在地面上,头朝着正前方是在确认父亲和满都是否平安躲过。满都也难忍这巨大的悲怆,和托托布赫相拥痛哭,愤怒同时在两人的胸中喷涌,这种泼天的恨意驱使两人迅速起身,更不顾一切地向前冲。
在通过一段狭窄的洞穴后,前方突然豁然开朗,迎接他们的不是料想中的仇人,而是一条诡异的石阶,这石阶是从洞壁中生长出来,浑然天成但又像被人刚开凿一般,旁边是一条地下暗河流向无尽的深渊。托托布赫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冲上石阶,满都略微迟疑也紧随其后,两人不断地攀爬着石阶而发出沉重的喘息声,这石阶却好似永远没有尽头,不断螺旋爬升像是要直通山脊。
在不知道攀爬了多久后,托托布赫摔在了石阶上,他也借机稍事休息,满都回过头想要搀扶起托托布赫,托托布赫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这天煞的女巫,这石阶好似永无止境一般,长……长生天,请……请赐予我们力……力量……”
托托布赫被满都搀扶起来,抹去脸上的汗水继续朝前踉跄地迈上石阶。满都也不比托托布赫好到哪里去,他也全身汗湿喘气如牛。两人就相互搀扶着攀爬了好一阵之后,有些许的微光若隐若现地洒在石壁上,满都精神一振:“快看,有光线!”
他朝托托布赫打气,托托布赫甩着头,胸口因为剧烈的喘气而起伏着,完全无暇说话,只是用拳头砸向石壁奋力地坚持前行。当两人终于爬上最后一步石阶后,双腿已是酸胀痉挛,同时瘫倒在一块平坦的地面上,在一长串的沉重的喘息之后,满都爬到石壁边艰难地扶墙站了起来,他柔柔眼睛看到前方是一条迂回的通道,回头看看老斥候托托布赫一脸煞白,含混不清地说着:“老家伙,快……快起来,我们就快走出山洞了。”
他在腰间摸索着,取下随身携带的酒囊,喝了一口马奶酒,然后递给托托布赫。稍微缓过劲的托托布赫喝下一口后将酒囊递回,满都将最后的酒一饮而尽。两人相互搀扶着奋力朝着洞口蹒跚前行,当寒风再次吹打在两人的脸上时,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慑在原地无法动弹,原来北麓的松林高坡中竟凭空出现一座高耸的石塔,洞口与石塔基座间是座与刚才攀爬石阶一样的石桥,在夜空中这石塔显得更加阴森可怖。太皓正缓缓升到石塔的顶端,在那顶端正隐隐投下腥红的光芒,他们从风声中听到有人呜咽与咒骂混合的声音,在震惊之后两人赶紧通过石桥。
就在托托布赫分出一队直扑北麓森林的同时,在山洞中托欢将库布伦炯双手环抱过一根钟乳石柱,然后用一枚箭矢从两只手掌中间捅穿,这种巨大的疼痛将库布伦炯从昏迷中激醒。他双眼愤怒地望向托欢,但托欢并没有给他发出质问的机会,便一头栽倒在泉眼旁边发出一声闷哼。
库布伦炯惊讶这眼前的一幕,不过多时他便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与响鼻,随后便是一股阴寒之气席卷了他的全身,库布伦炯尽力转头但视线依旧无法以窥全貌,但就此瞥见身后的一幕,马匹在洞壁喘着气突然睁大双眼惊恐地打起响鼻,由于惊恐而扬起前蹄的霎时,如冰雕般定在半空中,然后传来的是一声轻微的女子吸气声,马匹的身体迅速干瘪枯萎,最后只剩下一具枯骨。库布伦炯已经恐惧地全身哆嗦起来,然后他感到冰晶触碰到皮肤,那是一种极为挑逗的拨弄,然后那冰晶般的手扯下了他胸前的吊坠。
这是一种发自头颅中的回响,声音听起来像是自己和另一个女人的混合。他始终无法看到女巫,而那种寒冰一样的手指确无孔不入地在自己的后背上游走。
“你……你就是那个女巫?”库布伦炯紧闭双眼,用不听使唤的嘴,哆嗦出这么一句。
“哼,哈哈哈,你说呢?”这笑声极尽妖媚,突然那种拨弄消失了,库布伦炯小心地睁开眼睛,然后转头四处打量了一下,就在他再次将头转回来的时候,看到一张极其美丽妖艳的脸,几乎就要贴到脸上,但这张脸上散发出来的是死亡的阴寒气息,苍白的皮肤如星光般闪耀,眼眸如青金石般熠熠生辉摄人心魄,库布伦炯还是下意识地想要躲避这摄人的目光,但剧痛提醒他无法动弹,于是只好用力紧闭双眼。
阴寒的气息从面前快速减弱时,他试图通过声音来感知对方的动作,一串轻微的水晶碰撞声从托欢倒地的方向传来,库布伦炯小心地睁开眼睛窥视。见女巫面对着他蹲在托欢身旁,将他的吊坠放进了泉眼里,然后用手指轻佻地在托欢的身上抚摸着,同时用另一支手拿着颗腥红色的灵石,不断在托欢胸前摇晃,然后这颗灵石开始发出微弱的嗡嗡声,托欢的身体不自然地抽搐着,突然一阵筋骨断裂声,一颗小灵石从托欢身体里破胸而出,托欢的身体不再动弹。女巫将旁边的陶盆中的另一颗青灰色灵石放在胸前的破洞上,泉水就自动从泉眼里溢出流向托欢全身,泉水包裹住托欢的身体后,灵石发出灰蓝色的光芒,短暂的涌动后泉水就不断被灵石吸收,当体表的泉水被灵石吸收完成后,托欢发出一声长长深呼吸,就像从阴间回到人世一般。
此时女巫将一些小的灵石放进包袱里,再次回到托欢面前。托欢端详了她一阵后,轻盈地坐起身望向库布伦炯,眼里没有惊讶也没有戏谑,只有一种平静,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平静。然后托欢站起身从山洞的一侧拿出一件外袍快速穿上,这时他撕掉身上的绷带,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只是留下一道道恐怖的疤痕。
库布伦炯还没有回过神,突然又是一股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使得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托欢将箭镞从库布伦炯的双手中拔出,这种痛楚使人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库布伦炯全身抖动着跪在地上,托欢将死马的缰绳与鞍袋取下挎在自己身上,这时女巫将一把匕首揣进托欢的腰带中,然后挑逗地在他胸前轻轻拍了一下,还像长辈一般将他的衣襟领好,托欢的眼睛里充满了幸福,甚至有那么一刻还能看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这时又听到洞口隐隐传来动物的蹄声。托欢走向洞口与库布伦炯相遇时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他一眼,然后托欢牵着另一匹马回到泉眼旁,紧随其后的是那头白鹿。
库布伦炯惊恐地看向白鹿,没想到这畜生居然会诱拐自己的坐骑。这是匹雪白的骏马是父汗林丹汗的瑰宝,在危机时刻他就是骑着这匹马逃离了叛乱的危境,但现在他已没有半点力气去将它夺回,库布伦炯因为绝望与恐惧情绪的交织,急火攻心之下便瘫软在地失去了意识。
女巫将白马带到泉眼旁,取出腥红色的灵石捅进了马的胸腔,白马还没有作出反应便被灵石吸光了血肉,只剩下森森白骨,这时女巫转身对托欢说:“重生的滋味怎样?”
“不能报答万一。”托欢在沉默片刻后向女巫郑重行礼。
他回到洞口处布置了一个假的陷阱,然后将昏迷的库布伦炯驮在白鹿的背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白鹿的鼻梁,白鹿便缓步来到女巫身旁站好。
此时在泉眼里的吊坠正发出黄色的光芒,女巫用灵力将泉眼中的吊坠悬浮在半空中,一个响指黄灵石便从吊坠的装饰框中弹出,她用手掌按在山洞壁上,灵石发出一股波动,整个山洞便开始震动起来,一个通道就此被创造出来,泉眼也同时干涸并坍塌。女巫示意托欢与白鹿先走,然后她来到弯道处在石壁上用血灵石刻画出一个小小的符文,然后再用黄灵石在上面轻轻一点,这个符文便消失不见,女巫再飘然走进通道之中,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她穿过托欢与白鹿在前面用黄灵石开道照明,越是靠近灵石矿脉,灵石发出的光芒便越明亮,当悬浮在空中的灵石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时,女巫用手在前方的石壁上一点,山体就像自己动起来一般开裂,生长出攀沿向上的阶梯。托欢只是微微张开了嘴,但心里的惊骇却是将他僵在了原地,女巫微微转头瞥了托欢一眼,投来一个轻佻的微笑。女巫示意托欢与白鹿跟她一起站在一处宽大的石阶上,然后她用意念催动着地面向上抬升。当这石阶升到顶时,竟然自动生长出一条石路,女巫走到石壁前再次动用灵石在山体上画出了一个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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