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调查员相比,哈恩·尼克松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只接触过一位神祇,所了解的真相,也远远比那些调查员要少,但正是因为如此,他尝试着反抗,纵然这样的反抗,注定是徒劳无功的……
上世纪二战结束前夕,盟军中有位美国的记者哈恩,探访了格鲁吉亚的戈里镇(gori),那是苏联领袖斯大林的出生之地。那时候美苏的意识形态之争,并没有现在人们想象中的那么激烈。
对于小罗斯福总统所设想的世界管理体系,领袖斯大林还表示过赞同,可惜后来都随着小罗斯福总统的猝然长逝而化为泡影。
哈恩在戈里镇得到了当地长官的热情接见,长官甚至还申请来一辆汽车和一位司机,带着他走遍了戈里镇的大街小巷。
在这里,哈恩深深为苏联人民的勤劳所打动,戈里镇的街上,没有一个闲人,没有一个乞丐,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朝气,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这让他想起了黄金时代的美国人民,那时候他还是个报童,看着日新月异的世界,他心潮澎湃,决心要参与进去,经过不懈的努力,他考上了大学,并在四年里学会了六种语言。
他毕业后加入美国军队,被派遣进入欧洲后,又转为了战地记者,专事与盟军相关的新闻编撰,苏联是他的最后一站。
凭借自己的所见所闻,哈恩相信,不久后苏联就会成为像美国一样强大的国家。
唯一值得他骄傲的是,美国的汽车工业要比苏联领先半个世纪。
依据就是搭载他周游的这辆车,说得不客气就是铁皮盒子里嵌了引擎和轮子,这一轮游历下来,他的屁股和胃都有了一些内伤。
他拜别了戈里镇的长官,独自前往第比利斯,他将在第比利斯进行为期两个星期的考察。而在旅途中间,他打算看看苏联农村的基本情况。
哈恩一天走了约五十公里路,但他并不觉得疲累,可能是他出身行伍的缘故吧。
这一路上哈恩并没有发现什么房屋,只是看到些犁好的田地,似乎马上就要开始耕种了。等到天完全黑了,他才靠着灯光找到了一个村庄。
村里人听不懂俄语,好在离开戈里镇时,长官送了他一本格鲁吉亚语-俄语词典,让他能勉强和村民们交流。
他们告诉哈恩,这个村庄叫图哥里,大约有一百多户人家,他们的族人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住在这了。这是一处山谷,山谷下有相当广袤的平原,还有一条终年不冻的河流,耕种条件相当好,按理来说应当能供养更多的人生活,可是这个村子看起来十分萧条,许多田地都长满了杂草。
其中一位妇人做主,让哈恩住在她家旁边的屋子里,据她说,这屋子的主人在四个月前去世了,家中的东西她一直有在收拾。
当哈恩问为什么的时候,妇人苦笑着回答他,屋子主人的丈夫去参军了,虽然她也知道那丈夫可能不会回来了,但她还是选择帮这位邻居收拾好屋子,免得像这里其他屋子一样,落满灰尘,杂草丛生,到最后轰然坍塌。
哈恩默然,既是为这种邻里之情而感动,又是为战争的残酷而悲伤。苏联为了抵御德国法西斯的疯狂侵略,牺牲了上千万人,对于国家而言,尚且是沉重无比的打击,何况是对普通的劳苦大众呢?
多少人失去了他们的儿女,他们的父母,她们的丈夫,他们的妻子……光是这样想着,哈恩的泪水就涌上了眼眶。
哈恩在偏房住下,这是夫妻俩为孩子准备的房间,可惜还没有等女主人怀上孩子,丈夫就被征调去战场了。虽然一切都十分简陋,但哈恩没那么多计较,能不露宿荒野,已是莫大的幸事了。
哈恩躺下之后很快就睡着了,他久违地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看见了许许多多文字,都是他曾学习过的语言,文字不停组合,成为一个个词,又分散开来,像一团烟花慢慢绽放。
如此循环往复,哈恩感觉文字越来越多了,逐渐填满了他所有视野。
他猝然醒了过来,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可脑袋还是涨涨的,像是从宿醉中醒来一般。
他点燃柴火,煮开了水,用水泡开硬面包,这种面包是他吃过最硬的,口感很差,但也是他吃过最顶饿的,只需五公分见方的一小片,几乎一天都不用再吃其他东西了。
咽下这一顿早餐后,他将屋中物什整理好,背上行囊出了门。他昨晚住的屋子在一处高地,视野辽阔。他看到山谷中的房子十分密集,许多看起来还是可以住人的,仅仅是粗略估计,也有五六百间,但昨晚村民明明告诉他,村子里只有一百来户人家。
他有了些好奇,往那些建筑走去。他没有看到街上有人走动,仔细观察了那些建筑后,他才知道村民所言非虚,不少屋子的窗门都落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人居住了。
孩子的眼睛天真无邪,但那硕大的头颅未免有些让人害怕,哈恩定了定神,走过去,笑道:“我叫哈恩,我,是外地人,你,什么名字?”
接下来,哈恩用磕磕绊绊的格鲁吉亚语与小萨瓦尔聊天,小萨瓦尔说,他上过两年学,知道世界上有美国这个国家,还用自己的数学知识计算过,如果走的话,要走多久才能到美国。
哈恩忍俊不禁地告诉他,只靠走的话,是永远也走不到美国的。
结果小萨瓦尔打断了他,说他知道,因为欧洲和美国隔了一片大西洋,要过去只能坐船或者搭乘飞机,但是他只是听过船和飞机,从没亲眼看过,不知道它们有多快,这才用脚程计算时间。
他们还没聊多久,就有一个妇人冲了过来,尖叫着推开哈恩,并让小萨瓦尔回房间里去,不许他出来。他被妇人的举动吓得愣了一愣,开口连问了她几次为什么,但妇人只是抿着嘴唇,警惕地看着哈恩,警告他快些离开。
这动静也惊动了其他人,不少屋子的窗户打开来,只见从窗户里探出头的,竟然大多都是头颅硕大的孩子!这场景使见惯了枪林弹雨的哈恩都心生恐惧,冷汗涔涔。
他知道有许多原因都可以使头颅变成这样,但这样的人,通常智力低下,反应迟钝,而小萨瓦尔分明是一个正常的儿童。现在他所见到的众多大头儿童,也丝毫没有痴呆的模样。
他不敢跟这些孩子说话,担心像刚才一样,被那位妇人粗鲁对待。
他离开村子,一路上用相机拍了许多照片,这一天,他又跋涉了五十多公里,抵达了第比利斯。
在第比利斯的盟军联络点,哈恩洗出了照片,他原本只是想要记录一下路上的风土人情,但他却从照片里发现了图哥里的奇怪之处。
首先,河流沿岸没有任何作物,也没有任何房屋。按常理,河岸通常会有田地或者人类聚居区,因为这样汲水方便。
但在图哥里,最近的田地和房屋,离河流都有一两千米,像格鲁吉亚这样的气候,河流是决计没有那么宽的洪水带的。
其次,田地的规划十分古怪,小麦田看似是整整齐齐,一望无际的,但仔细观察,就能看到小麦田中有许许多多的空洞,他原本以为是村民躬下身子收割小麦,但现在看来,只是那一小撮土地没有种植小麦。但因为站得并不高,哈恩并没有拍到更多的细节。
最后,他看见了田野中有两三个人,居然有着像那些孩子一样的硕大头颅!
他的心怦怦直跳起来,那么说,图哥里的这种现象也会在大人中出现?那为什么小孩几乎全是大头,然而大人中间只有两三个人有呢?
哈恩研究着照片,百思不得其解,彻夜未眠,一早就出了门。以采访的名义,他见到了第比利斯地理局的阿卡基教授。阿卡基教授是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他曾在美国的哈佛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归国后在学术上取得了很高的建树,在国际地理学界享有盛誉。
哈恩先是按照惯例,请阿卡基教授回答了几个无关痛痒、毫无意义的问题,又问了他对于世界局势的看法,最后希望了解他今后的研究方向。
阿卡基教授并非是一个只知道学术的老学究,相反,他充满了智慧。
采访结束后,他支开陪同的国安委特工,单独跟哈恩呆在一起,他用英语向哈恩问道:“小伙子,你有什么别的事要问我吗?”
哈恩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看着的特工,悄悄从怀里掏出那些照片,递给阿卡基教授看。
哈恩道:“这些是第比利斯附近的村庄,图哥里的照片,想必您也看出来照片里的异常之处。”
阿卡基教授点点头:“我曾经路过那个地方,但没有仔细考察过。如果去到实地,也许能弄明白图哥里为什么会这样。对于这些大头人,我听到过一些传言。”
“第比利斯的教育委员会曾经雇佣了一辆马车,专门接送图哥里的孩子到第比利斯上学,可是一年多前,这马车停了,图哥里的孩子也没再来上过学。”阿卡基教授压低了声音道,“据说那些孩子上学前还是好好的,可过一段时间后,他们的头就像气球被打了气一般,膨胀了起来。图哥里的农民认为是城里人的过错,就围住村子,不让马车进村接孩子们上学了。”
“孩子们的脑袋原本也是正常的?”哈恩惊骇不已,到底是什么使得他们的脑袋变成那副模样的呢?
“我的一位好友帕夫莱医生,曾经为其中一个孩子做过检查,X光不能看出他们的脑袋中有任何病变,他们的身体也一切正常。但我听一位老牧师说,那一片地方,也就是图哥里,是恶魔居住的地方,那的居民会受到恶毒的诅咒。”
阿卡基教授轻轻摇了摇头,却又没断然说出来,显然心中也有疑虑。
“现在那只剩下一百来户人家居住了,但那里的房屋有五六百间那么多,我想拜托您,可否让我看一下图哥里的人口造册,拜托了。”哈恩请求道。
阿卡基教授面露难色,思虑一番后,还是答应下来:“四楼是统计局的办公场所,因为人手不足,所以现在并没有人在那,档案室的钥匙就挂在办公室门边,你进入档案室后很容易就能找到图哥里的人口造册了。”
“你要小心一些别被人发现了。”阿卡基教授狡黠一笑,“我也是有条件的,如果你要去图哥里调查,记得叫上我一起。”
第二天清晨,哈恩租来一辆马车,接上阿卡基教授和那位特工,前往图哥里。因为特工并不懂得英语,所以两人用英语互相沟通。
哈恩皱了皱眉:“因为这造册是十多年前抄录的,并没有更新,所以有用的并不多,可以知道的是,十几年前,图哥里的确有五百多户人家居住。教授,最近十几年这里有没有发生过饥荒或者瘟疫,导致人口大量死亡?”
“还有一个让人疑惑的地方,就是图哥里没有老人,那一年他们中最年长的也只有39岁,虽然我听说过有些地方会将没有劳动力的老人遗弃,但绝不可能到40岁就将他们抛弃,这时候的人还年富力强,活力充足。”
“嗯,这确实让人感到奇怪,虽然苏联农民的平均寿命并不高,但每个村子里好歹还是会有些老人的。你上次去图哥里的时候,有没有看到稍微年长的?”
“没有,我十分确定他们之中最年长的也不过三十出头。而且其中大部分是妇女,男人很少。”
阿卡基教授沉吟片刻,道:“还是拜会过图哥里的村长才知道为什么,他应当知道原因。”
“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你们格鲁吉亚人以前就没有发现异常吗?”
“那地方过去属于贵族统治,生活在那的人们都是贵族的农奴,算是贵族的私产,除了贵族,没有人会在乎在那会发生什么。直到中央解放了这里,他们才算是真正的人。”
马车摇摇晃晃,在下午两点三刻终于抵达了图哥里,哈恩把剩下的租金付给了马车夫,并请求他留下,好明天一早就搭他们离开,但马车夫似乎很害怕这地方,拒绝了哈恩的请求。
最后国安委的特工出声,马车夫才承诺明天同一时间会来接他们离开。
“他就是那几年接送孩子上学的马车夫之一,看来他担心会被图哥里的村民认出来,遭受驱赶。”阿卡基教授道。
“怪不得他会这样,”哈恩对那位特工伸出手道,“谢谢你,先生。还没指教你姓名,我是哈恩,哈恩·尼克松。”
他似乎很不待见哈恩,道:“格里戈尔。我告诉你外国佬,别想在这搞什么花样,我会盯着你。”
哈恩悻悻然把手收了回去,强笑道:“这是自然,格里戈尔先生,我们美国和苏联可是坚实的盟友。”
格里戈尔哼了一声,转身点燃一根香烟,不再理会哈恩。
阿卡基教授让哈恩不要生他的气,格里戈尔的脾气虽然坏,但为人是好的。
哈恩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他曾经的教官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们这种人只是太率真,并且不善表达自己的情感而已。与善于伪装自己的人相比,他们要可爱得多。
三人走到麦田旁,想要询问村长的住处。麦田里一个妇人却尖叫起来,指着哈恩说了几句话,随后二十多个村民就气势汹汹地围了上去。那妇人正是打断哈恩与小萨瓦尔聊天的人,村民们手里都拿着镰刀,虽然看起来锈迹斑斑,但锋刃处依旧闪着寒光。
还没等村民们说什么,格里戈尔就掏出腰间的手枪,朝天按动了扳机。
嘭!一声枪响过后,村民们吓得蹲下了身子,他们虽然愚昧,但也知道手枪能够轻易夺去他们的性命。
哈恩和阿卡基教授也被吓了一跳,但不得不说,格里戈尔的做法粗野是粗野,可也十分有效,迅速地震慑住了面前这群村民。
村民知道他们要找村长,很快就指派了一个矮子带路,期间无论三人与矮子说什么,他都默然不语,像是一个聋哑人。但三人都知道,他只是不愿回应罢了。
在矮子的带领下,他们走到这一幢与众不同的屋子前,屋子坐落在山谷深处,所以他们在村子外看不到。
图哥里的其他屋子都是用木头做墙,以茅草做顶,而他们面前这屋子却是砖石结构,虽然没有多少美感,但其简洁的设计风格,让哈恩和阿卡基教授都眼前一亮,走进屋内,其光影流转、物品陈设更让他们感到惊奇,一切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叫人流连忘返。
唯一煞风景的,就是那个端坐在地上的人,他那像变色龙的眼睛般凸出来的眼睛,默默看着他们三个外来人。
他的头颅是他们见过最大的,恐怕有一个大象脑袋那么大。他头颅上的皮肤像一张透明的海蜇皮,仿佛一戳就会破掉,透过皮肤可以看到他的牙、骨骼,成千上万道血管,当他张开口,甚至能看到他弹动的舌头。
他的长发遮住了脑袋的位置,所以看不到脑后具体的情况,他们心中既有些庆幸,又有些好奇。在接近真相的时候,人们难免有些忐忑心理,就像他们现在一样。
“那就是我们的村长,莱拉。”矮子说完便守在一旁。直到现在他们才注意到,这村长居然是位女性,变成这副瘆人的模样,真是一种莫大的痛苦。
“客人们日安。”她艰难地站起身,对三人行了一礼,说话时嘴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他们知道,这都是那硕大的头颅带给她的。
哈恩同样用俄语向莱拉介绍了他们一行三人,并一一向她回礼。在莱拉的示意下,矮子离开了屋子,回集体农庄继续工作,随后她请哈恩三人坐下。
“我的父亲是图哥里人,他去莫斯科打拼时娶了我的母亲。我生命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莫斯科度过的,我想其余的时间,都是留在图哥里了。”她说一段话,就要喘一大口气,他们都担心她会发生什么意外。
“莱拉?我记得你,你是两年前被分派到图哥里集体农庄,担当农庄书记的人。”格里戈尔语气笃定,“你到第比利斯述职的时候,我曾见过你,那时你分明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模样?”
“我也不太清楚,村中的百姓看到我的头越来越大,也知道我身上流着图哥里人的血,就把我关在了这屋子里。那时屋子里关着另外一个人,是图哥里的上任村长,状况与我现在差不多。他告诉我,一切的答案都在这两本书里,并请我尽量记录一些东西在书上。那一天夜里,他就死了,死状到现在都让我感到恐惧,或许是因为我可能也会像他一样死去的缘故吧。”她指了指桌面上那两本用牛皮做封皮的书,几经修订,书本已经变得非常厚了。
“可以,您请看吧,说实话,对于里面所写的东西,我什么也看不懂,看来我并不配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答案。”
哈恩和阿卡基教授起身,翻阅两本牛皮书,而格里戈尔则和莱拉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阿卡基教授打开其中一本,翻了十几页后,眉头深深皱起来,凭他的学识,他居然看不懂书里写的都是什么,但这些符号简洁明了,充满了某种奇异的韵律,他很肯定,这些并非是随意的涂鸦,是可以解读的。
哈恩打开了另外一本,这本并没有什么符号,而是画满了复杂的图案,哈恩肯定在哪里见过某些图案,但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哈恩正打算继续往下翻的时候,却见到阿卡基教授手舞足蹈起来,表情狂喜。
哈恩望过去,只见教授把书翻到了有字迹的最后一页,符号更加简化,密密麻麻写满了一页,虽然他没看懂,但教授应该知道了它的内容。
许久之后,教授才平复下心情,用英语跟哈恩说道:“我想我们找到了真理之书!”
他的声音中仍带着些颤抖,哈恩听了以后也是心神大震,连忙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我发现了一些规律,可以解读这些符号,仅仅是这一页的内容,就说尽了寒武纪到第四纪的生物演化!它们不仅是文字的,也是图像的!它们能直接将文字信息变为图像信息,而不是靠我们的想象!你知道这有多神奇吗?就算是上帝恐怕也不过如此!”
教授再度激动起来,甚至不由自主地说起了俄语,但他最后黯然道:“可惜我只能解读这一部分的内容,而且这解读未必是全面的,它们通过其他方式,或许能解读出另外一种信息,就像正反面的唱片一样,不过这样可比刻录唱片要高明许多。前面其他的符号就太复杂了,我完全无法理解,不过我们苏联有那么多专家,一定能完全解读这本书的。”
哈恩的语言天赋十分出色,教授教会他六条规则后,他就自己推敲出了另外十八条规则,看懂了那一页所记载的一切。哈恩大受震撼,马上明白了教授所说的一切,意识到这两本书存在的价值。
要知道,那时人们对地球古代生物的研究,还停留在十分粗浅的程度,而这页书中早已把一切,用无比发达的符号记叙得一清二楚。
至于这些知识从何而来,两人却不知为什么没去探讨,齐齐忽略了过去。
当他们走出石屋,天已经黑了,莱拉指引他们到附近的一件屋子居住,那是她曾经的住处。阿卡基教授仍是非常亢奋,恨不得马上就动身回第比利斯,邀请所有认识的专家学者到这里来,研究那两本真理之书。而哈恩和格里戈尔收拾过后,就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哈恩再度惊醒,头无比的疼,他前两天在第比利斯都不会如此,好似在图哥里就会犯这样的毛病。格里戈尔也是如此,但并没有哈恩那么严重。只有阿卡基教授神采奕奕,他甚至还说自己彻夜未眠。
马车中午后再来,教授提议再去那屋子研究一下那两本书,刚出门,就看见村民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朝石屋方向走去,一问,居然得到了莱拉去世的噩耗。三人加快了脚步,在石屋里,他们见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莱拉的身子伏在桌子上,那本符号之书被她打开来,写上了新的内容,她是写完才彻底死去的,松弛的脸上挂着一个丑陋的微笑。
她的脸松弛下来,是因为她的脑后破了一个大洞,五六米长的大脑,像两条粗大的花白辫子,挂在了她脑后,好在相比起来血溅得不远,流得也不多,淌了两米就已干涸。
三人干呕起来,但因为没吃早餐,什么也呕不出来。而图哥里人看起来见怪不怪,开始为莱拉收敛遗体,他们把莱拉连着五六米长的脑子放入一艘木船中,她的遗体躺在厚厚一层刚收割的麦子上,两条脑子绕着她周身,看起来诡异又安详。
他们把木船搬到外面,因为他们把船团团围住了,三人并不能看到其中情形,只能去研究莱拉最后所写的东西。
与昨天那一页不同,这一页的符号又简化了些,其中的规则只剩下十五条,哈恩很快就知道了这一页纸的内容,但看完这一页后,哈恩却没有像昨天一般兴奋,反而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像孩子一般哭泣了起来,呜咽中居然充满了无法消解的绝望。
教授的心一沉,也研究起莱拉所写的东西,他毕竟是解开过符号的人,很快他也知道了书页的内容。
就在这小小一页纸上,莱拉推演了人类文明今后一万亿种可能的走向,延续时间最长的,将在7983年后毁灭,而最短的,只需要再过17年就会到来。教授明白,自己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甚至撑不到17年后,人类文明毁灭的恐怖,怎么也压不到他头上,但哈恩还年轻,如果活下去,他就要承受每个会使得世界毁灭的危机,时时生活在末日预言的恐怖之中。
“哈恩,你振作一些,你再仔细看看,在莱拉的推演中,并没有包括我们把两本书破解后的情况。也许我们把书破解后,就能拯救这个世界了!”教授终于想到了一个借口。
哈恩也只是需要一个支点,他靠着这个支点,一点点爬出了绝望的深渊。他无比嫉妒地盯着格里戈尔,在这世上活着,无知就是纯良,就是至高的幸运!
哈恩一把将莱拉写的书页扯下来撕碎,教授来不及阻止他,只能白白看着他毁掉了莱拉的预言,哈恩道:“教授,难道你想其他看到这一页的人,陷入像我一样的绝望吗?我们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哪怕是神也不能给我们裁决,我们永远不能妥协,否则,就是灭顶之灾!”
他的神情有些疯狂,把两本书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教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任由他带着两本书走出石屋。
屋外,图哥里人已经抬起了木船,向河流的方向走去,路上不断有头颅硕大的孩子,把晶亮的宝石和刚采来的鲜花扔上木船。送行的女人们默然不语,但步履却好似低吟着哀悼的歌。
三人以为图哥里人要把木船放在河水上,任木船漂流而下,但出乎他们意料,图哥里人沿着河岸,往河流的上游走去。图哥里人看见他们还跟在后面,目露凶意,但瞥了眼格里戈尔腰间的枪后,还是没敢拦住他们。
教授一路观察着这条七八米宽的河流,终于肯定这条河的河水,比寻常的河流要粘稠些许。河床底部几乎全是石头,没有任何泥沙,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是风也会将沙子带入河床。河水中几乎没有植被,连鱼儿也只有三两条,使得这条河看起来就像生命的绝地。
一行人走到山谷深处,炎日当空,山谷中却异常幽暗,原本七八米宽的河流,在山谷中段却忽然变作一米宽的涓涓细流。图哥里人一直走到了一个坑洞前,河流正是发源于此,三人向前一看,却是看到了无比诡异的场景。
坑洞黑黢黢的,深不见底,光滑的岩壁上,水滴正像蠕虫一般一点点挪上来,最后汇聚在一起,成为了河流的源头,流淌而下。坑洞呈椭圆形,洞口约莫有九十平方米,燥热的风从洞底喷涌而上,相互绞缠,仿佛一道道疯狂的号叫。
图哥里人的表情突然变得狂热,口中念诵着无法理解的话语,绕着木船狂舞,不少人大汗淋漓,把衣服脱了下来,可以看到他们的皮肤,就好似煮熟的虾一般通红。这令人不安的仪式持续了半小时后,图哥里人都停下了舞蹈,三人以为要结束了,但下一幕简直要将他们的认知击碎!
哈恩和教授受不了这样的刺激,逃也似的离开了坑洞。只剩下格里戈尔饶有兴致地看着那荒诞的情景。
“这里的一切真的太诡异了,教授。”哈恩木然道,教授点点头,深以为然。他们刚出了山谷,站得很高,能将整个图哥里看得一清二楚,但哈恩感觉自己的认知都不太真切了,意识远远地离开了自己的灵魂,所以他现在脑海里一片空白。
教授最先有了发现:“哈恩,你看,麦田的形状像不像一种生物的头颅?”
金灿灿的麦田约有三顷,被各种道路和芜秃分成了奇怪的形状,若说是像生物的头颅,未免也太奇怪了,它有八只眼睛,分布得并不均匀,而是长在头颅的不同位置,与头颅的大小相比,也显得微不足道,或许称之为粗大的毛孔会更好一些。而其余的,却是与爬行动物的面部分布差不多。
哈恩摇摇头默不作声,教授见他魂不守舍,便自己记录图哥里的地形。
过了一会,格里戈尔走了出来,教授问他里面最后怎样了,他回答道:“好不刺激,我都想加入进去了!最后那些人把木船推进了坑里,一眨眼,木船就在坑里消失了。”
当他们扶着哈恩到马路上时,马车已经等在那了,三人回到了第比利斯。
第二天,哈恩恢复了一点精神,将符号之书交给了阿卡基教授,自己则留下了图案之书,教授默契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随后,哈恩从第比利斯飞到了马德里,再从马德里乘坐盟军的运输机,安全回到了美国。他把图案之书交给了联邦政府,但他自己并没有参与进图案之书的解读中。
哈恩经过这一次旅途,害了头疼的毛病,每晚都疼得睡不着觉,被医生确诊为神经衰弱,难以从事智力劳动,所以一直在军队中担任闲职。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的头颅并没有像图哥里人一样,胀得像一个气球。
他一直通过军队的情报系统关注苏联方面的动态。三年后,阿卡基教授死在了一次对乌拉尔山脉的考察中,而苏联官方对事故原因语焉不详,或许他们就是从符号之书中发现了乌拉尔山脉所隐藏的秘密,最后贸然探索才导致悲剧发生吧。
几年后,克格勃带领他们那些“超能力者”前往图哥里,但这件事在苏联也属于绝密,哈恩也不知道事情最后的结果。但情报显示,所有的图哥里人都消失了,也许是被抓进实验室中进行研究了,也许是被人道消灭了,哈恩依旧还记得小萨瓦尔那清澈的眼神和他对外面世界的期待。
在1962年,第一次末日预言降临了,那就是古巴导弹危机。哈恩尽了很大努力,才让肯尼迪把入侵计划推迟两天,留给两国足够的时间谈判,最后使得危机得以顺利化解。
在此后的一次次危机中,哈恩都尽了自己的全力,拨动那根脆弱的历史之弦,留下属于他的回音。
1991年,苏联轰然解体,这不在莱拉那一万亿种预言之中,哈恩再度跪倒在地,哭得像一个孩子,但是这一次,他的泪水中满含喜悦。
这天夜里,哈恩睡得很安稳,那折磨了他四十多年的头疼消失不见了,他还久违地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看见一个硕大无比的爬行动物的头颅,其沟壑纵横的粘腻皮肤上,有八个巨大的毛孔。
那八个毛孔忽然放大,露出了庞大的眼球,死死聚焦于他,祂的身下,一道道灭绝人性的人声,呼告着这个造物主的祇名:
1992年以后,格鲁吉亚出版的任何图书中,都找不到图哥里这个地方的存在了,乃至以前记述有图哥里的图书也全数被销毁。
也许,图哥里这个地方所发生的一切,将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了。
然而,同样是在1992年,在美国一个叫唐克的小镇中,流传开一个大头人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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