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间正在发展的「把游戏作为方法」或「Video Game Essay」的新形式的探索,我认为其是能与数字人文以及艺术式研究(Artistic Research)这两条传统接上的,在此之前,摸清背后的理论传统,并明了先前这些运动所面对艺的术、学术的体制、话语和历史的负担也有助于我们之后的理论与实践的独立与轻盈。
现在要了解什么是“艺术式研究”(artistic research)有一个非常直观的途径,就是查看上上周(2022年6月30日至7月3日)在魏玛包豪斯大学刚结束的 “The 13th SAR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Artistic Research” 里的研究项目及其简介,艺术式研究的重要刊物 the Journal for Artistic Research 就在这次活动里回顾了他们十年活动的研究成果和工作流程。哪怕不能现场参加或者查看回放,我们也能通过这些纲要发现,“艺术式研究”的研究方法、研究内容和最终的呈现形态都丰富到让人眼花缭乱,剧场、行为艺术、VR设计、数字音乐、视频游戏、讲座、工作坊、建筑、绘画等等,囊括了艺术领域里从古至今的不同门类。
与此前艺术相关的研究不同,artistic research 是 research with art 而非 research for art。在 artistic research 里,不同艺术门类的艺术实践不再只是研究对象,而是研究过程和研究要传递的知识本身,并凭借更加丰富的感知方式和实践可能去帮助研究者打开更多路径,让艺术实践成为上手的工具去释放学术研究的更多潜能,例如近年来的视频论文就是如此。艺术实践应是可居可游的。artistic research 出现并流行的原因,我想除了呼应学术研究中的实践转向,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传统的学术研究方式(论文发表)在技术变革的时代面临新的研究对象时常常力有未逮,游戏就是一个例子。也许我们可以期待和尝试用游戏去完成游戏研究。
不过,artistic research 也不全然是一个时髦的新鲜事物。如果只考虑 “artistic research”作为一个用此名字命名的研究派别流行起来的时间,那它的确是一个非常年轻和有活力的存在。但当我们谈论“艺术式研究”(“artistic research”)时,不可避免地会面临什么是“艺术式”(artistic)这个问题,也就是“用艺术的方法做研究”的“艺术”到底为何物。要在这短短的校按中回答什么是艺术,无疑是一件吃力不讨好并很难有实质进展的事。但我们可以从“artistic”的基本词义入手,这个词来自18世纪前半叶的法语词 artistique/artiste,而文艺复兴研究的重要学者 Paul Oskar Kristeller 曾在论文《现代艺术体系:美学史研究》(The Modern System of the Arts: A Study in the History of Aesthetics)里揭示了艺术体系作为一种现代意义上的文化系统就是发源自18世纪。并且,在其中起关键作用的是对不同艺术门类产生兴趣的业余爱好者们——大量看准业余爱好者的喜好或由业余爱好者们自己书写的文字成为美学话语的重要组成部分。可以说,是技术(印刷出版业)的发展加上业余爱好者的出现推动了现代艺术理论体系的形成,而同样的原因(技术进步和需要满足不同研究的需求)也是 artistic research 能在近十年流行的关键所在。另外,artistic 对“业余爱好者”的强调也是今天的学术研究不可忽略的重要部分(想想电影史里的“迷影”或者今天不同媒体平台上的一些业余爱好者的个人研究)。
如果想要了解 artistic research 的更多背景信息(例如两次学术革命与知识生产的变化)或者把握它的时代主题,今天这篇《艺术式研究宣言:为其倡导者的辩护》是不错的选择。它的缠绕式写作风格和非线性论述思路不算友好,但我们尽力翻译和校对了文字。不过,借用《艺术式研究宣言:为其倡导者的辩护》的最后一条“The precariousness of aesthetic research is also its potential/审美研究的不稳定性也是它的潜能所在”。重要的仍然是创作,不过这次可以带上艺术。
徐露
Manifesto of Artistic Research: A Defense Against Its Advocates
艺术式研究宣言:为其倡导者的辩护
混合着 Sabine Hertig《拼贴画的衰落》(a Declination of the Collage by Sabine Hertig (2019))
苏黎世艺术大学和苏黎世大学艺术与文化理论中心(ZKK)。
作者为 Silvia Henke(卢塞恩应用科学与艺术大学文化理论教授), Dieter Mersch(德国哲学家和媒体科学家), Thomas Strässle(瑞士文学学者、作家和长笛演奏家,伯尔尼艺术大学跨学科负责人), Jörg Wiesel, Nicolaj van der Meulen(瑞士西北应用科学与艺术大学,审美实践与理论研究所)
值得注意的是,艺术家们如何只是不情愿地接受了艺术式研究的趋势,甚至艺术家如何有意识地拒绝这个标签。学术界的情况正好相反,他们很乐于接受这个标签,将自己置于运动最前沿,并将其理论化。由此产生了一种认证的术语文化(terminological culture of certification),它援引并推进模板化的理论思想,而非自然生成地论证,允许自身被审美的真正力量所引导。
最后,第四,如果一个人自我的实践,以任何方式挑战了体制化的学术研究的霸权,并挫败其对唯一合法性(sole legitimacy)的要求,似乎就足以把自己理解成在「参与研究」(engaging in research)。对真正的「艺术式」研究兴趣的强调,显然足以将自己理解为颠覆者,对权力的批判者,以及激进主义者。而这就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即这种否定的政治(politics of negation)通过试图小心翼翼地模仿科学知识,同时又拒绝发展自己积极的知识观念,间接地展现了科学知识至高无上的地位。
艺术式研究不是对艺术的研究(research of art)。「研究」是「寻找」(finding)的一种形式。在寻找中总是有种偶然的因素。出于这个原因,「结 knots」(Ronald D. Laing)、复杂性、甚至是混乱局面都可以引导寻找的过程,而非通过一个已经被认可的系统或模型而进行的严格的、直接的「搜寻 search」(search, research, recherche)。
(译注:「结 knots」是苏格兰精神科医生 Ronald D. Laing 的一本著作,他全本使用诗歌来描述某些生活和人与人之间的「结」,有研究者将其与 Bateson 的双重约束 (double binds) 对照。)
当对理论的所有期望都已耗尽,概念和方法的形成似乎已结束时,无所求的「寻找」的研究(researching in the sense of finding)就开始了。然后,展览、展示或见证的自生的力量变得意义重大,这些事物在很大程度上与感性交织在一起,并以多种视角运作。研究绝不是为了遵循命题性或推论性这样的规范,也不是为了服务于科学的大众化理论(exoterica)。
相反,艺术式研究作为一种审美(美学)的事物,拥有奇异性(singularity)的特质。从实践的角度来看,它设法居于各种不确定性,否定性、不明确性与分歧的领域,与虚构和断裂一起工作,准确而明晰地援引最微妙的细节,并使它们以审美的方式表现出来。因此,这种研究的主题是不可言说、不可再现,以及不可通约的形式,它们展开自身的张力和强度,并影响知识的生产。这需要具体感官的承认(concession of specific faculties)。它们在具体实践中展现自身。
而在此被遗忘的是,不存在单独的、统一的「实践」,能被降而归为一个可被制定和理解的环境。实践,就像理论一样,总是「相关的」(related),与它们所处的背景和情形相对,并为之提供答案。特别由于其展演性(performativity),它们与现实相连。然而也由此,它们拥有着一个时间性的范围;它们从某种事物中产生,并指向它们不了解也无法进入的未来。由于这个原因,实践逃脱了掌控,这就是为什么它们需要反思(reflection),没有反思,它们就会陷入纯粹的假设,甚至是暴力或无知。它们的反身性(reflexivity),作为其在洞察、感知、知识和自我指涉性的基础,确保了它们的可修正性(revisability)。这就提醒了实践,它的后果有时会导向它无意的副作用,且无可挽回。没有任何一种实践能够自我控制(No praxis is in control of itself),无论是对于它正在走向的未来,还是对于它所产生的过去。艺术实践也是如此,它只有每时每刻都注意到这种辩证关系,才能将自身表现为艺术。
理论和实践的二分法被证明是灾难性的:它对于艺术和美学研究都不公平。但是,理论也不是作为一个纯粹的抽象物「自为 for itself」存在的。就像基于历史、社会空间及其条件和交流背景,理论自身作为话语实践,遵循自己的规则,也同样塑造了实践。与其他理论、辩论和社会讨论相联系,它们总是干预与侵犯,激起争论和升级,甚至发起挑衅,其展演性的能量的强度不亚于实际的斗争。
因此,理论不是实践的对立面,正如实践不是理论的对立面一样。但它们也没有合二为一。它们甚至没有构成一个连续体(continuum),而是在一个将它们推入了一种模糊关系的断裂之中,以一定距离相互作用。因此,理论和实践的分离是误导性的,它试图划分不同的空间或能力,且不允许相互的接触。如果这种分离秘密地给予了实践以特权,那么它不仅放弃了它作为一种包含着「theoria」(字面意思为「感知」、「洞察」或「观察」),而在分析上和感性上都运作的实践潜能,它也放弃了一种了解自身有效性和界限的认识论行动形式(epistemological form of acting)的潜力。
一种基于科学知识的知识理解,必然会复制公认的制度化的科学实践,从而将证据、方法论基础、经验主义和实验等原则应用于审美实践的异质性(heterogeneity)。例如,这可以在默会知识(tacit knowledge)的概念中看到,该概念基于 Michael Polanyis 的工作,在艺术式研究中也被显著地引用。根据这一概念,实践者拥有一种不可言传(inexpressible)的能力,这种能力仍是隐性的,且在各自作品中得到了次级的体现。
同样重要的是,我们第三次被这样的信念所误导,即认为特定的「实践」形式的意识存在于话语或美学的选择之外,它基于那些只有实践者才可获得的技能,而他们已把这些技能纳入自己,并可以追溯到某种模糊的直觉(intuition)。所有的这三个版本都再现了一种等级制度,其从一开始就遮蔽了作为一个自主领域的美学,其偏见今天仍然在艺术式研究中被感受到,而且只要艺术式研究不准备重新主张一个既不假设一种具体实践知识的,也不援引从他处寻得的理论知识的,一个属于它自身的知识概念(a concept of knowledge of its own),这种偏见就将持续存在。
研究无疑是建立在一种做的行为(an act of doing)的基础上的,但绝非必须是一种有序的,或系统式的,以获得可验证和/或可证伪结果为目的,并以「知识进步」为导向的行动模式。因此,美学中的研究并不产生一个可供衡量的「工作」或「产出」。研究也并非指一种从假设到假设,以破译因果关联或符合定律的断言为目的的线性设置(linear setting)。相反,这足以说明在实践中的一个持续的反思过程,其以自我指涉(self-referentially)的方式运作,也因此与过程性(processuality)自身相关:相关要素的选择,它们在探索构建中的位置和组合,它们的感性存在(sensuous presence)与爆发力,它们的物质性和媒介性,以及它们设计工作的每个时刻和细节。因此,美学包含了一个整体(totality),在这个整体中,没有任何东西是巧合的(coincidental),或甚至根本无法察觉的(imperceptible),其精确性(precision)可以通过所有这些部分或方面如何有意识地被带入彼此的关系来衡量。
科学理论中的传统概念,如「方法 method」、「结果 result」、「标准 creiterion」或 「证据 evidence」,对于这种过程没有用。审美实践不是作为一个规定的剧目(prescribed repertoire)而存在。它们既不能被正典化,也不能被分类,而是在一种总是奇异的 pro-cedure(来自拉丁文procedere,「前进 to go forward」)的意义上参与研究,一种具有自身严格性和激进性的先锋派。将其与科学的既定方法相比较,实则为一种误导,而审美-艺术式研究可以从过去和未来推断出成功的例子。它们类似于例子(examples),而非范式(paradigms),因此对可能的程序和态度发挥着开放的启发式和试探性的方法(heuristics and tentative approach)。
20和21世纪哲学、精神分析、艺术和文学理论和实践,揭示出了提出行动、物质性(materiality)和媒介性(mediality)问题的新方式,这些方式在实践中嵌套并发展。这些都是不确定进程(uncertain pro-ceeding)的形式,其意识到自身「程序 procudure」的不稳定及加速的过程,因此每走一步都需要再次明确自身所处的领域(terrain)。正如「知识」假定了「关于知识的知识」(knowledge of knowledge),艺术总是「关于艺术的艺术」(art about art),它的工作似乎是不可捉摸的,有时甚至是循环的,而这种循环性并不是一种反驳(counter-argument)。相反,我们在这种循环运动中看到了一种探寻的姿态(gesture of searching),它总是在同心的路线中追赶自己,在每一个时刻重新调整「艺术」的含义。
但是,只有当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意义上的审美实践不再只因为能被提炼为技术操作性,而被理解为「专门技能」(know-how)时,这才能成功,它自身遵循一种「行动的艺术」(art of acting),将思考、言说和行动置于相互间适当的比例关系中。艺术,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美学及其实践,反过来用另一种「艺术」,即实践的艺术来描述,这指出了一个事实,即美的理论(aesthetics)和艺术(art)一样,如果不参照审美(aesthetic)和艺术家(artistic)则无法解释,我们面对的是一个能实现汉斯·布卢门伯格(Hans Blumenberg)所说的「绝对隐喻」(absolute metaphor)功能的领域。
(译注:Blumenberg 将绝对隐喻表述为「将对一个直觉对象的思考转移到另一个全然不同的概念上,或许任何直觉都无法与之直接对应」 the transportation of the reflection on one object of intuition to another, quite different concept, to which perhaps no intuition can ever directly correspond,校注:绝对隐喻是 Blumenberg 隐喻理论的核心,隐喻是认识和理解世界的方式,也是感性的直觉体验,而非需要计算或者推理的概念。Blumenberg不认为存在绝对的概念,认为对概念的切近会让概念更难理解。所以对于哪些无法用概念和术语表达,只能依靠隐喻来命名的事物,Blumenberg 就称之为绝对隐喻。这个「绝对」是概念无法触及也无法直接经验到的思想底层。绝对隐喻需要想象和感性学才能抵达。)
8. 美学/审美的研究实践是一个持续的过程,行动和思考在其中不断交织。
这种将思考、言说和行动交织在一起的实践类型主要体现在不断重新开始的实验、试验和练习中,并在此过程中开辟另一种思考空间和行动的可能性。此类实践可以被概括为一种苦修(ascesis)的形式,但不太关注于通过纪律来实现的艰苦/禁欲(austerity),而是关注对「有技巧地」(artfully)表达功能的精心制作或处理。这种实践主张专注与自我教育(self-education)。实践知识是需要的,但我们所看到的,作为 ascesis 的审美理论则要求更多:它的练习实践与论文的 exagium(「权衡和考虑」)相对应,这种体裁的特点是反复重新开始和「绕圈子」(walking in circles),其连续的例示或演示在某些情况下提供了一种示范性作用,但永远无法达到最终的结论。因此,美学研究的成果并非以命题(propositions),而是以暂时的设想(provisional posits)而告终。
审美实践描绘了非科学的认识论,它们展现的知识形式不是来自综合(syntheses),而是来自非谓语(non-predicative)连词(conjunctions)的感性关系(sensuous relations),它们的洞察在其中融合且相交。在美学中,连接词(「和」、「或」、「如」、「两者/和」、「非此即彼」等等)首先都是分离地作用的:它们在创造联系之前揭示了分裂;或更准确地说,它们所连接的事物在各自的明显差异(disparity)中展示。创作(Compositions)是组合、蒙太奇或没有具体规则的「拼接」(splices),不注重身份,而是共同呈现元素的不相容性(incompatibility),它们的无稽之谈。因此,阿多诺谈到了一种「无判断力的综合」(synthesis without judgment)的艺术,它最多「类似于语言」,尽管那些把它「按字面理解为语言」的人将长期被误导。没有判断,它也是一种综合:色彩表皮永远不会变成皮肤;一个比喻永远不会变成一个命题;一个展示永远不会变成一场比赛。
由此涌现了丰富的研究而介入可能性的储备(无论如何理解),新的表达形式、写作场景或即兴创作以及对它们的「误用」(misuse),正如我们不仅在论文,而且在所有其他艺术形式的片段、准则、警句和狂想曲中看到的那样,审美的和话语性的思想相互接触,以展演的方式相互交错。因此,审美的「理论实践」服务于一种思想,其并非在外部掌控的意义上占有它的材料,而是在这种材料中并从其中思考。在一个著名的表述中,阿多诺将这种实践称为「有条不紊地不合逻辑」(methodically unmethodical),因为它们既不遵循线性化(linearization),也不遵循操作的连续性(continuum):它们归结于一个个瞬间的组合(composition of moments)。
毫无疑问,艺术式研究首先是一种独特且明确无误的思想的形式(form of thought)。它根植于我们可以称之为「审美的运用」(exertion in the aesthetic)的实践,类似于黑格尔关于「概念的运用/工作」(exertion of the concept, Anstrengung des Begriffs)的格言为中心的实践。这种运用是关于感知(perception)的工作,并在感知中制定其审美研究的具体方案。如果我们在此区分艺术的和审美的,那么后者会有一个更广的外延(extension),即使两者是相互包含的。艺术式研究以一种美学为前提。这并不是要描述一种通过审美来表达自身知识的认识论立场,用感知(perception)的方式来负担使自身得以「可见 visible」的特殊难处。而这也是美学「实践理论」和这一种同时的「理论实践」的意思:建筑工地前紧绷的铜板上的一道裂缝,空间中的一件丝网雕塑,如同时间阴影微妙的侵蚀痕迹,破坏一系列作品的顽固音符,一个将外部的淫秽(ob-scene)置于中心的猥亵性。它们使人不安且不快,因为它们拒绝简单的分类,并持久地保持其歧义性(ambiguous),并正以此方式证明了理论的无能为力。它没有感知外的基础,不能被看似合理的解释或证明。我们可以这样说:美学和它的练习在无限的、没有尽头和结论的情形中劳作,在一个与感知的歧义性不可分割的永恒生成(permanence of becoming)之中。
(译注:《精神现象学》:“在科学的研究上,要紧的是致力于概念”(die Anstrengung des Begriffs)。黑格尔,《著作》(Werke),卷三,页56。以及:“真正的思想,以及学术洞见,只有透过概念工作始能获致。”(同上,页65)转引自 阿多诺 | 音乐与概念)
Aesthetic Doing 审美的做
这种实践的语言学对应物是动词(verb)。动词既指主动行动,也指被动行动。其特点是有意向性和无意向性(non-intentionality)。它们具有及物性和不及物性(intransitive),同时指向空间、时间、代理和语境。正如加斯东·巴什拉(Gaston Bachelard)所说的,「看到一颗坚果,我就觉得心满意足」(The sight of a nut makes me round):没有什么能阻留在那里显示出的易变性与不确定性、方向变化的可塑性(plasticity)和精确性(precision)。行动(Actions),就像动词一样,只存在于与定义了其实践模式的展演形式(performativa)中。尽管不够充分,这些反过来又可以通过主要标识着位置或时间向量的命题而在语言中表达出来。动词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情境或场合相联系,它们并不「代表」清晰可辨的行为,而是位于一个虚拟性的网络(network of virtualities)中,并只是次要地揭示了一个行为将会是什么:「使其心满意足」(to make round)。
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在对所有美学领域(文学、戏剧、摄影、设计、电影、艺术、广告)进行思考时,把美学称为「具有奇异本质的不可能科学」(impossible science of the singular essence),这并非巧合。我们主张遵循他的观点:并不是科学通过他们的研究来推动意义(sense)的边缘,而是美学思想使他们在具体的研究实践中变得富有成效。任何以科学进步为目标而在审美上倒退的人,其目标也更多的是倒退而不是进步。
对于什么是「艺术」,几乎不再存在一个有约束力的概念,当然,除了这样一个概念不再存在的事实。「机构理论」(Institutions theory)显然已经完全战胜了艺术:艺术就是那些被公开视为艺术的东西。这个几乎无法再被克服的同义反复,不仅意味着艺术系统控制着对其圣杯的接近,而且它同时获得了对区分艺术与非艺术或「其他任何东西」的全部定义权,正如 Ad Reinhardt 论战中所说的那样。
诉诸于「越轨」(transgression),而非将艺术作为一个「系统」或一系列的对象和过程的审美方法,也可以被解读为对审美的智性能力的坚持。审美作为批判的场所,作为一种反思性的实践,揭示了给定的「可接受条件」(conditions of acceptability)(米歇尔·福柯 Michel Foucault),也因此得以揭示出「艺术系统」。审美研究,与艺术实践不同,不是在系统内过度生产艺术式立场的发动机,也不是知识的机器。相反,它在怀疑式的自我研究模式中实现(materialize),并同时包含了对艺术状况批评的必要面向。
这也意味着,对审美智性的关注与艺术或艺术作品的问题并非同一。问题不在于今天定义艺术的物品或展演的种类,占据哪些空间,或谁又渴望参与其中。问题反而是,那些人物或程序可能是什么样的,并且通过它们,审美思想在超出艺术状况的问题之外而发展其特定的智性潜能。同时,对批判性实践的退缩允许了对它们的重新定义。即使对审美程序的理解一直以艺术和艺术批评为基础,这也是不够的,因为艺术批评自身似乎已被系统的网络所捕获。只有当我们把艺术和其作者性姿态,把各自的的行动者,特别是艺术家和其与观众或专业展览者或阐释者之间的对应关系放在一边时,我们才能接近审美思想的核心。我们必须突破他们自我故弄玄虚(selfmystification)的形式,以揭示审美研究在审美思想的意义上可以是什么:一个不间断自我批判的链条(an unbroken chain of selfcritique)。
在其《判断力批判》中,康德为人所知地将审美与逻辑区分开来,并将逻辑分配给理性知识,而将审美分配给「反思性的判断力」和一般的判断。于是,一种思想的形式在美学中变得可见,其思考方式与「判断成为命题,命题成为命题性定义」的话语-理论性思维不同。尽管如此,审美判断还是代表了一种悖论,这一点早已被强调:康德继续论述,首先是因为它同时构成了主体和共同体,且在其判断的形式中,不仅质疑被判断者,也质疑判断自身的实践。但这种以具体的「感性表述」(sensual formulations)为形式的质问,首先是指审美思维的反思性和智性能力,这就是为何似乎值得回顾康德常引用的「认知能力的自由游戏」(freier Spiel der Erkenntniskräfte)的表述。它确证了坚持「自由」的审美过程中的一种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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